王娡闭上双眼,长久才道;“哪有什么休息的时候?你忘了,前几日我还曾告诉过你,这两日咱们得将那件事了结了才是。”。
容芷明白过来,低声道:“娘娘说的是。”。
王娡睁开眼睛,从青寒手里取过一件银灰色鹿皮短袄,披在身上,随口道:“我吩咐小厨房炖的梅花猪骨汤可做好了?装在食盒里随我带过去才是。”。
说话间便有小宫女捧了汤饮上来,青寒小心翼翼接了。王娡看一眼窗外阴沉寒冷的天色,叹一口气:“咱们走吧,总也躲不过去的。”。
轿子里面温暖如春,义忠义勇早早在里面升上了怀炉,王娡摸上去只觉得温暖又不烫手,极为舒服。
她笑道:“如今越来越心细了,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青寒替她整理着膝盖上的毯子,笑道:“小姐是个好强的,咱们做奴婢的哪能不跟着拔尖儿呢?”。
王娡笑着摇一摇头:“偏生你这小蹄子,这样油嘴滑舌。”。
到了长春宫,皇上正穿着家常素色龙纹寝衣,随手翻阅着几本奏折。见到王娡来了便微笑出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王娡从青寒手中接过食盒,笑着双手捧给皇上:“也没有什么别的缘故,臣妾昨日用了这猪骨汤,觉得味道甚好,因此也给皇上带了一些,冬日里去去寒气。”。
皇上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碗:“到底还是你细心,朕改了这半日奏折,正巧也有些饿了。”。
王娡笑着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伸手将奏折放置到一边,笑着道:“皇上辛苦,也当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猪骨汤冒着盈盈的热气,室内本就温暖如同三春带着这样一点浓厚的馥郁,却更像是寻常人家,炊烟袅袅一般,有着冬日里特有的情愫。
皇上笑着伸手摸着王娡的小腹,她的身形已经十分明显了,临盆之期不远,邓铭庭算了最多不过月末就要生产,因此飞羽殿里面的催产药也开始备下了。
这几日王娡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谨慎,皇上温柔道:“那你呢,自己可照顾得好自己?不过月余就要临盆了,这几日该吃些大补之物,到时候才有气力。”。
王娡点一点头,笑道:“臣妾也不是第一次生产了,现成还有一个皇后娘娘呢,皇上何必紧张。”。
提起皇后,皇上便是沉吟片刻:“皇后她……。”。
王娡知道他心里必然还有芥蒂,当下也不明说,只笑吟吟推了推皇上面前的碗盏:“汤都要凉了呢,皇上无论什么事情也先放一放,用了汤再说不迟。”。
皇上笑着举起碗,正要送到嘴边,就看见崔万海在帷幔边张望,欲言又止。
皇上笑道:“你是老人了,怎么也畏首畏尾的?有什么话不敢说?”。
崔万海有些为难:“回禀皇上,有一人求见。”。
皇上扬起一边眉毛;“什么人?哪里当差的?让他进来就是。”。
崔万海深吸一口气:“此人与平日里求见的官员有些不同。”。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一个声音,声如洪钟:“臣冒死觐见,但求皇帝见臣一面,听臣一言!”。
第一百七十章 张同()
崔万海深吸一口气:“此人与平日里求见的官员有些不同。”。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一个声音,声如洪钟:“臣冒死觐见,但求皇帝见臣一面,听臣一言!”。
皇上闻言皱起眉头,微微笑道:“什么人,竟然作出这样大的架势,逼着朕见他一面。”。
王娡淡淡一笑,展袖舀起一点茶叶放在滚水中,淡然道:“皇上若是没有兴趣,不见就是了。”。
皇上犹豫半晌,还是道:“让他进来吧,只是若是无事生非,朕断断不会轻饶他。”。
王娡将唇边一点笑意抿去,温声道:“去请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穿戴着官服倒也整齐,想来是因为方才大声喊叫的缘故,面色还有些微微泛红,只是神情肃穆,不似儿戏。
王娡只是低着头看茶,听到皇上说:“你这样冒死来求见朕,朕却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那名官员闻言恭敬低下头去:“臣乃是星宿厅天监张同,叩见皇上。”。
皇上面色有些微微的惊讶,与王娡对视一眼:“星宿厅的为何要来求见朕?且听起来你职位低微,若是有事要禀告也该有你们监头来。”。
那人却是不卑不亢,神色郑重,俯身拜下,道:“臣既然亲自前来求见天颜,必是因为前路无光,不得不为。”。
皇上略微直起一点身子,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给朕听。”。
张同一字一句,语调悲切:“臣自入宫始,执天监一职,虽位分低微,未敢忘记忧国。奈何星宿厅奸佞当道,勾结权贵,混淆黑白,臣每见如此,深感痛心。星宿厅虽小,只是窥一斑可得见全豹。皇上若是不在意此事,日后时间长久,国将不国。”。
他的语气极为慷慨,含悲含泣。
且皇上向来最不喜贪污**,群臣勾结,这几句话无异于戳到了皇帝心坎上。
王娡安慰地想,义勇到底没有找错人。且不说许多人即使平时沉稳自重,见了皇帝也都是两股战战,遑论如此长篇大论,逻辑严密呢。
果然皇上皱起眉头,直起身子,语调里也微有急切之情:“什么事情?你仔仔细细说给朕听。”。
张同从袖口抖落出一张纸,握在手里,道:“皇上这几日可曾听闻流言,说太后山陵崩乃是因为皇后腹中幼子相克的缘故?”。
皇上微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点了点头:“朕是有所耳闻,只是你如何得知?”。
张同垂下双眼,道:“臣正是因为此事,才觉事关重大,不得不向皇上进言。数日之前,星宿厅首领头监朱耀文与外戚勾结,炮制谣言,捏造证据,污蔑皇后。”。
皇上双目大睁:“你之所言,证据何在?”。
张同捧上手中的纸,沉声道:“此乃朱耀文亲笔所写,但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来,王娡也坐在一旁看着。
只见那纸上白纸黑字,清楚明白,记着几笔款项,多是俸禄等琐事,无甚特别之处。
唯有一条,写得却是“今得利百金,以为李八子所托之事。事成废后之际,勿忘余下钱款。”。
王娡看完,倒抽一口冷气,颤声道:“皇上,这岂不是……”。
皇上声音中有着山雨欲来的愤怒,沉声道:“朕知道。”。
他闭上眼睛,将那张纸紧紧握在手心,半晌倏然睁开眼睛:“只此一张纸,并不能断定你所言为实。”。
张同似乎早有准备,不急不躁:“陛下英明,仅凭一张纸的确无法断定。只是星宿厅藏污纳垢已久,臣只能睁眼看着,却不能检举揭发。直至今日,臣忍无可忍,皇上若是有心整顿,不妨派人清查星宿厅帐簿,并所写占卜等物,必会发现其中漏洞百出,由此臣所言也可为实话。”。
皇上沉吟片刻,转向王娡:“你怎么看待此事?朕是否要彻查?”。
王娡舒展开裙裾,盈盈拜倒:“臣妾妇人愚见不值得入耳,只是皇上也可一听。依照臣妾的意思,这位官员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似乎有几分可信之处。臣妾以为,治国之道,在乎乱世重典,盛事清规。如今乃是太平盛世,清规不可少。星宿厅虽小,只是诚如张同所言,窥一斑而见全豹,若是当真有错不查,只恐来日。”。
皇上闻言,点一点头,伸手招来原先站在阶下的一名侍卫:“赵立,你带着几个人去星宿厅,彻查帐目。让人带侍卫围了星宿厅,朕发话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名叫赵立的侍卫闻言,微微欠身,随即利落转身下去。
皇上仍旧看着手里已经皱成一团的纸,面色阴晴不定。
王娡隐约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不愿明说,静静等着他自己开口。
良久,他长长叹一口气,语气里有着复杂的意味:“朕原本以为,皇后她腹中所怀当真是不祥之兆,因此冷落了皇后,如今看来,若是错怪了皇后,朕不知如何自居。”。
王娡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皇上无错,有错的乃是星宿厅的人。贪污已经是罪大恶极,遑论为了一己私利污蔑国母,扰乱皇上视听,使得人心惶惶?且这些人居心之毒,不难想见,即便皇后娘娘心智坚毅,能够顺利诞下孩儿,只是有人评说起来,总是对于帝子名声不好。不过一句颠倒是非的话,遗害却是可能万年,皇上三思。”。
她每说一句,皇上的脸色就越阴暗一分,到了后来已是雷霆震怒,手指节咯咯作响。
皇上双目中似有怒火,道:“去将李陶然给朕带过来。”。
王娡掩袖饮了一口茶,微笑不语。
皇上有此怒气,便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他生平所痛恨,便是官员徇私枉法,中饱私囊,如今再加上一个勾结后妃,扰乱前朝后宫的罪名,任是谁也翻不了身。
李陶然被带来的时候想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仍旧穿着平日里她最喜爱的玉白色莲花裙,眉目之间淡施粉黛,楚楚动人。
见到皇帝,她便微笑着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倒也还沉得住气,冷冷一笑,吩咐她起来。
见到王娡坐在皇上身侧,且面色沉静,李陶然显然有些微微的惊讶,半晌,见皇上也未曾开口,她便忍不住询问道:“不知皇上召唤臣妾过来,所谓何事?”。
皇上冷笑着,目光如剑,道:“朕不过是想和你打听一个人罢了,这个人朕不认识,却不知道你熟不熟悉。”。
李陶然有些疑惑,轻声道:“皇上请问就是。”。
皇上抬起眼睛,直直逼视着她:“星宿厅的监头,朱耀文,这个人你可认识?”。
不出王娡所料,听到这个名字,李陶然面孔有一刹那变得雪白,只是到底她功夫不错,不过须臾,便就换了正常的面孔,低声道:“皇上怕是误会了,臣妾久居深宫之中,与星宿厅素常没有往来,如何能够结识星宿厅的官员呢?”。
王娡即便佩服她的转变功夫,也是不由得觉得她愚蠢透顶,适才一刹那的失态,早已被皇上尽收眼底,如今再如何争辩否认,都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只能徒添皇上的厌恶之情。
果然皇上微微皱眉,嘴角仅仅抿着。
王娡与他夫妻许久,知道皇上自幼幼承庭训,素来冷淡自持,越是心头愤怒便越是面上平和冷静,如今这个样子,只怕已经是气到了极点。
只是等待着发作罢了,王娡淡淡地想,今日即便赵立搜不出一丝一毫星宿厅的证据来,皇上也不会轻易饶了李陶然。
果然,皇上冷冷一笑,声音倒也还平静:“姑且算作朕记错了罢,那么你既然自称久居后宫,不会不知道皇后怀有身孕一事对吧?”。
李陶然以为皇上相信了她,一丝极快的欣喜从脸上掠过,整个人也不自觉的放松了几分,含笑道:“臣妾知道,还未来得及恭喜皇后娘娘。”。
皇上点一点头,那一抹冷笑始终不曾褪去,语气却越发平和:“你倒是个有心的,改日你应当亲自登门,祝贺皇后。”。
正说着话,崔万海匆匆走进来,拢着袖子走到皇上身边,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面色凝重。
皇上闻言,眉头深深皱起,搁在桌子上的右手也紧握成拳,牙齿紧咬着,只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冲着李陶然点一点头:“你去后面呆着,朕不吩咐你不许出来。”。
李陶然不知皇帝何意,只能犹豫着往内殿走。却听见皇上扬声道:“将朱耀文等星宿厅一干人带上来!”。
李陶然刹那之间面色苍白,回头张望,正巧遇上王娡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目光相对,王娡唇边绽开一个柔柔的微笑,看上去安静且淡然,也不等李陶然翕动着嘴唇说些什么,便冷冷转过头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朱耀文()
朱耀文被带上来的时候,想来也应该是听闻了风声,面色苍白。张同立在他身旁,越发显得他形容猥琐,萎靡不堪。
皇上轻轻抖一抖袖子,淡淡一笑:“爱卿不必紧张,素日朕政务繁忙,倒是对星宿厅疏忽于查看了,实属不应该。”
朱耀文急忙跪下:“皇上言重,臣勤谨于职务乃是分内之事,如何能让陛下操心呢?”
皇上面色深沉莫测:“爱卿的确勤谨,前些日子皇后身孕冲撞太后一事,若不是爱卿点醒,朕也不知道呢。”
朱耀文听闻说到皇后一事,面上冷汗涔涔,却不得不应答:“皇上过奖。”
皇上淡淡道:“只是此事,朕总觉得蹊跷,因此多唤了几人来问一问,想必爱卿不会介怀。”
说罢皇上也不去看他的脸色,自顾自慢条斯理地说下去:“朕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会有你这般如此胆大妄为之徒。污蔑国母,罪该万死,你不会不知。”
朱耀文闻言便浑身瘫软,却还勉强直起身子:“皇上指责微臣,微臣断不敢言,只是恳请皇上,切莫中了奸人离间之计啊。”
皇上怒急反笑:“奸人?你说谁是奸人?是张同,还是朕?亦或是与你狼狈为奸的李八子?”
朱耀文听到皇上口中冒出李八子的名字,便知道事情已是无可挽回,面如死灰。
皇上声音低沉:“那朕问你,你与李八子勾结谋害皇后一事,你是认还是不认?”
朱耀文没有说话,只是瘫软在地,死死抓着自己的朝服。良久,才声如蚊呐:“臣,认罪。”
帐子后面突然冲出来一人,王娡一惊,下意识道:“皇上小心!”
定睛一看,却是李陶然不知怎的挣脱了宫女,冲了出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朱耀文便是扑上去厮打:“本宫与你从未相识,你为何这般诬蔑本宫?是何人指使的你?是不是她?”
她伸手一指,手指险些戳到王娡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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