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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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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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捞了出来。这时,老仵作也已将人头嘴上的血擦干净了,暮青细看了看,拿镊子捏着那根线,在大堂里展示了半圈,道:“此线为麻线,较寻常百姓缝衣的线粗硬,死者嘴上的针孔也比绣花针粗,是做粗使活计用的,比如穿制蓑衣或者缝补草鞋。”

    元修越听越疑惑,此事看起来与西北军有关,可凶器和针线听起来怎越来越不像了?

    这时,暮青将那线放下,走去那两幅血字前,念道:“卖国奸佞人人得诛,祭西北将士英魂!凶手不太聪明,留下的这幅字出卖了他的出身、经历和行凶动机。”

    众人闻言齐看那两幅血字,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第一,凶手识字,但文采不高,这两幅字对仗并不工整。第二,凶手文采不高,字却是正楷,字迹饱实工整,此二者说明凶手是读过书且正经地练过字的,但他读书的时日不长。他是庶族子弟的可能性很大,且家中原先有些积蓄,可供他读私塾或请先生,但后来家中生变亦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他没有再读书。第三,这两幅血字皆是下笔颇重,收笔有挥洒之势,说明凶手写下此书时带有强烈的激愤情绪。即是说,他确实厌恶议和之事,行凶动机就是除奸佞以祭西北军阵亡将士的英魂。”

    元修刚觉得凶手与西北军似乎无关了,暮青的推断让他的眉头又深锁了起来。

    但他皱眉皱得早了。

    暮青接着道:“除了这些,还有一样东西无法拿下来,在楼上房间里。”

    “何物?”元修问。

    “跟我来。”暮青说罢,径直上了楼去。

    步惜欢懒在椅子里没动,只抬头往楼上看,见元修跟了上去,呼延昊也好奇起身上了楼。

    三人站在房门口,正对着窗,窗台下半只血脚印清晰可见,元修一见那脚印,脸色顿时沉了。

    “这只鞋印可见清晰的雪花纹,乃军中样式——凶手穿的是军靴。”暮青道。

    军中服制战靴皆有特定式样,如同军中战马的蹄铁,各军有其特殊的印花,西北军中的军靴底子也有特殊的式样,即雪花靴。依朝律,战马蹄铁和军袍军靴民间皆不可仿制,否则罪同私立军马,按律要以谋逆罪论处。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西北军中的人?”元修盯着那血脚印,面色冷沉。昨夜进城的西北军只有他带的亲兵多,其余将领只每人带了一名亲兵,人数不多,要查也好查,但他不愿相信凶手是自己人,“凶器和针线可在城中拿到,军靴可以趁夜偷得,凶手未必是军中将士。”

    “不。”暮青摇了摇头,“这双军靴可偷不到。”

    元修听那不字,原本心头一沉,以为暮青已认定凶手在西北军中,但听完她的话又愣住,“何意?”

    暮青一指那血脚印,“这双军靴只脚趾处看得见雪花纹,前脚掌处却看不见,说明靴底磨损颇重。大将军不觉得很不正常?眼下刚入冬不足两个月,军中的冬靴新发下不久,怎会有鞋底磨损如此重的军靴?昨夜进城的将领带的皆是身边的亲兵长,大将军带的亲兵虽多,但都是精军,这一路皆骑马而行,靴底不该磨损如此重才是。”

    “这是双旧靴?”元修一语道破玄机,却面露深思之色。

    凶手深夜潜入泰和殿大学士李本的屋里,杀人割头,雪中藏尸,带着的是百姓家用的柴刀和粗针麻线,穿着双西北军的旧靴?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这双西北军的旧靴是从哪里来的?

    ------题外话------

    科普一下角膜混浊:

    正常人的眼角膜是呈透明状的,其表面光滑无皱褶。

    人死后的眼角膜,因水分蒸发失去光泽,从而发生混浊。一般不透明,呈白色,无法透视瞳孔,这种现象称为尸体角膜混浊。

    法医检验时,根据角膜混浊的程度,可以估计死亡时间。

第五章 疑点() 
“你对凶手有何看法?”元修问暮青。

    当初在大将军府她拼骨验尸,即刻便知凶手是谁,今日之案是否也已心中有数?

    暮青却没答,只转身下了楼,“先让我把疑点审明白再说。”

    此案线索多,疑点也多。

    柴刀、针线、血字、旧军靴皆是凶手留下的线索,现在线索已明,她要审审疑点。

    暮青来到人头桌旁,问:“朝中议和使团的护卫长何在?”

    “本将在此,不知英睿将军有何事问?”刘淮等朝官身后出来一名青年将领,白面粉唇,比起西北军中的汉子,此人一身娇贵公子气。

    朝中议和使团到边关,护卫军隶属龙武卫,乃京中直属,分左右两卫戍卫盛京。京中繁华安逸已久,军中将领多是士族公子,暮青一见此人,心中疑惑便明了些,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昨夜丑时,你在何处?”

    “歇息。”那青年将领拢着袖,明知圣驾在此,这般玩忽职守之事竟依旧敢答,轻慢之态令暮青皱眉。

    步惜欢早撂了茶盏,歪在椅子里看戏,金盆炭丝银红,他漫不经心伸手烤火,似没听见这话。

    元修却沉声斥道:“朝中命你季延为议和使团护卫长,你夜里不思值守之事,竟去歇息?如此何必出京,留在京中过你那镇国公府小公爷的舒坦日子就是!”

    “纪严?军纪严明,名字是不错,只是这般视军纪为儿戏,不如改叫纪松。”暮青对季延的身份毫不惊讶,圣驾在此,玩忽职守还敢说得这般轻巧的人,必定家世不俗。

    “咳!”元修咳了声,季延是他儿时玩伴,多年未见。镇国公府一脉单传,这人儿时便娇惯得紧,这回在议和使团的护卫军中见到他,他还以为他在军中,那身娇惯之气能改改,没想到还是这般,竟玩忽职守误了朝中二品大员的性命!这般儿戏,他本气恼,被暮青这一搅,反倒气不起来了。

    季延却闹了个红脸,道:“伯仲叔季之季!绵延后嗣之延!”

    暮青冷然一笑,“如此不成人,何谈后嗣?”

    “你!你你你……”季延自小娇惯,从未被人苛责过,乍一闻此话气得指着暮青,指尖直颤,颤了几颤,忽一拔腰间佩剑,“小爷宰了你!”

    长剑龙吟,鸣音盘旋,直冲屋梁,剑光赛雪寒人眼。

    “你想宰谁!”元修一按季延的肩,不过两分掌力,那剑啪一声便落了地。

    “元大哥你别拦我,我要跟她决斗!”季延手中剑落地,人却直往前钻。

    “决斗?”呼延昊在二楼凭栏下望,左耳鹰环闪着寒光,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那女人母狼似的,草原那夜不知杀了多少狄部勇士,连他都在她手上吃过数次亏,就凭那剑都握不稳的三脚猫功夫,跟她决斗?简直不知死活!他的弯刀在入客栈时解了,即便佩戴在身,这等蠢货他都懒得拔刀。

    季延恼怒抬头,脑门青筋直跳,“此乃我大兴人之间的事,与狄王何干?”

    呼延昊一笑,目光狠嗜,牙齿森白,“很快就会与本王有关了。”

    此话似有深意,季延只以为他说的是两国议和之事,懒得与他辩,回头看向暮青,不依不饶。

    “季延。”这时,步惜欢懒散开了口,他没抬头,只专心烤着火,那炭丝银红,将男子清俊修长的手指镀一层暖粉,那手指却在翻覆时隐有明光夺人,“你也老大不小了,镇国公府一脉单传,指着你光耀门楣,你这不知轻重的性子也该收收了,别成日跟个孩子似的,论稳重还不如你那小妹。”

    季延轻忽值守,有错在先,又君前失仪,挑衅有功之臣在后,步惜欢却一句未提,所言颇似君臣之间谈聊家常,却叫季延一下变了脸色。方才那轻慢之态忽改,白着脸跪了下来,道:“陛下说的是,臣知错!”

    “嗯。”步惜欢淡淡应了声,不知喜怒。

    “李大人之事,臣轻忽值守,甘愿领罚!”季延又道。

    “嗯,既如此,你这议和使团护卫长之职且先领着,回朝后那左龙武卫卫将军之职就暂卸了,在家中思过,养养性子再说吧。”步惜欢就着火盆搓了搓手,漫不经心道。

    季延眉头暗皱,但想起小妹之事,终究还是牙一咬,道:“臣……遵旨谢恩!”

    “起吧。”步惜欢懒洋洋将手收了回来,意态微倦,不再提此事,“你既对李本有愧,凶手之事理当尽些心,英睿问,你便答,早些叫凶手伏法才好。”

    “是。”季延低着头,起身时将剑拾起入了鞘。

    一场闹剧便这么过去了,事情又说回案子上,元修却深看了步惜欢一眼。

    他虽多年未回京,但知道镇国公府一脉单传,季延有个小妹,爱护如命,他出京时才五岁,今年应是刚及笄。以镇国公府的门第,求亲之人应是不少,圣上这些年多有荒唐传闻,当年虐杀宫妃之事更是天下皆知,今日当着季延的面儿提起他小妹来,季延怎会不忧?京中如今只怕没人愿将女儿送入宫中。

    圣上这番话看似是君臣之间闲聊家常,实则捏了季延的命门痛处。这季延年少时便纨绔轻狂,能叫他听一言便变色,圣上也是好手段!

    不过三两句话,不仅让季延不敢再闹,还顺道卸了季延之职。左龙武卫的卫将军是何职?戍卫京畿的肥差,盛京不知多少人盯着,此职一空,可想而知回朝后,京中那些门阀世家会因争抢此职生出多少乱子来。

    元修目如深渊,心中凛然,在边关这些日子,他已见识了圣上三言两语拨动乾坤之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家中欲谋天下江山,他怎会坐以待毙拱手相让?

    他此次回朝本是为了劝朝中主战清剿五胡,如今看来,家中所谋之事也必须要劝了。

    只是要如何劝?劝过之后又如何?

    家中若罢手,圣上是否会放过元家?

    家中若不罢手,他又该如何做?

    元修心中一团乱麻,暮青声音传来时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听她问季延道:“昨夜丑时,值守客栈后院的是哪些人?”

    季延拉长着脸看了暮青一眼,这回没再多言,挑帘便出了大堂,片刻后带了十人进来,道:“这些人就是。”

    暮青看向那十人,见个个低着头,便道:“都抬起头来。”

    那十人不敢有违,只是抬头时并不敢真与暮青对视,人人眼神有些闪躲。

    暮青将这些护卫的神态看在眼里,问:“昨夜丑时,你们在后院?”

    “呃……”那十人支支吾吾,半晌才有人点头,“在、在……”

    其余人闻言也都跟着点头。

    这些人方才在外头,并未听见暮青对李本死亡时间的推断,这一答话,大堂里的人都知是在说谎。这客栈后院很小,李本被割头后,尸身被从后窗抛到后院,这些护卫若当时在后院值守,为何没看见?

    “你们当时真在后院?不说实话小爷一剑挑了你们!”季延正有怒无处发泄,听见手下人说谎,一怒之下便踹了那答话的护卫。

    那十人忙都跪了下来,那挨了一脚的护卫捂着肚子,额上冷汗涔涔,支吾道:“不、不在,当时……换、换岗!”

    “换岗?”暮青挑眉,“那你们换岗时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没、没有……”

    “没有?一个人就算割了头去也有百来斤重,从二楼抛下,那么大的声响你们竟没听到?”

    那护卫闻言,这才知道人是从后窗被抛下的,顿时脸色惨白,但还是不想承认,狡辩道:“呃……许是昨夜风大!”

    “嗯,我也觉得是风大。”暮青忽然点头,那护卫刚松了口气,便听她道,“风大把你的脑子都吹成一团浆糊了,撒谎都如此拙劣。”

    “……”

    “就算风大,你们都没听见声响,那你来告诉我,换一班岗要多少时辰?你知道凶手把人扔下来后,在后院干了什么事吗?他把人从后窗拖到树下,面朝西北摆成跪伏的姿势,还堆了一只雪人。”

    那护卫脸色煞白如纸。

    “你们换岗的时辰真够长的,还不打算说实话!”暮青忽然厉喝一声,转头对季延道,“我觉得这个时候,你的剑可以拔。”

    季延刷一声把剑拔了出来,拔出来后才反应过来竟听了暮青的话,顿觉尴尬,挑人也不是,不挑也不是。

    那护卫却被那剑吟之声惊着,哆哆嗦嗦说了实话,“将军饶命!末将、末将们……见昨夜雪大天寒,便、便躲在客栈厨房里喝酒,后来……后来喝醉睡、睡着了。”

    “什么?”刘淮等人哗然。

    季延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夜里歇息之事他们都知道,京中士族子弟本就娇惯,镇国公给他谋了这议和使团护卫长之职,就是想在使团回朝后论功行赏,好把他那卫将军之职再升一升。他本人这趟出来也多半是觉得边关好玩,一路以护卫长的身份游山玩水来的。反正有真正的护卫军在,谁也没真指望季延护卫使节团的安危,但哪里知道什么样的武将带什么样的兵,这些护卫竟然也躲懒!

    暮青看了眼刘淮等人,恶意地道:“嗯,他是说了实话,但是没都说。昨夜醉酒睡着了的恐怕不止他们,还有跟他们换岗的那些。不然尸体怎么会在天明时分才被发现?”

    冬日夜寒,换岗多是一个时辰一岗。昨夜若真有人换岗,尸体早就被发现了。

    刘淮等人瞠目互望,只觉后背忽然之间就冒起了一层冷汗。

    昨天夜里,客栈里根本就无人值守?

第六章 凶犯锁定() 
“你们竟敢都去躲懒!说,这等躲懒之事干了几回?”季延颜面无光,剑搁在那护卫颈旁,怒问。

    龙武卫乃京师,养着士族贵胄子弟,躲懒之事常有,时日久了兵也油滑,似这等寒夜醉酒之事季延见得多了,不觉得稀奇,只是未曾想到这些兵敢都去饮酒,一个值守的也没!

    此事想来都后怕,昨夜凶手只杀了一人,也算是他们命大了。

    那护卫颤颤巍巍,连连磕头,“没有没有,只这一回!将军,这、这一路上兄弟们夜里就没睡过整觉,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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