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葛州城报信的人有可能活下来,留下死守村子的人生机仅有一线。
“我不走!”章同忽道,望了眼暮青,那一眼所含之深被屋中昏暗遮埋,瞧不真切。
她为何要是女子?为何不会骑马?不然,她可以走……
“我也不走!”月杀冷道,也望了眼暮青,主上之命是不惜一切护她周全!
两人都看向老熊,老熊骂了一声,“娘的!你俩不走,难道老子走?老子是西北军的老兵,手上杀过的胡人马匪多得数不过来,哪像你们俩小子,新兵蛋子,刀上没沾过血!死守村子血战两日,比杀人你们比得过老子?别到时候见血手软!你们俩走一个,老子留下!”
鲁大点头,他也这么觉得,留个老兵比留个新兵生机大。
月杀冷笑一声,他刀上没沾过血?对,是没沾过血,因为他不用刀。但他手上的人命也已数不清,比暗杀,无人精准过他,用刀砍人太费力气,西北军砍一颗人头的工夫,他可以杀十个人。
月杀看向章同,道:“要走也该是他走。”
章同怒笑,“要不要打一场,见见血,看谁手软?”
月杀冷眼看他,见血?在他手上见血的都是死尸!
两人眼看便起争执,忽听有人开了口,“越慈走!”
月杀循声望去,见是暮青,冷峻的眸底温度顿降成冰。她叫他走?他走,留这小子陪她?这小子要么已经看出她是女子,要么就是有断袖之癖,总之他对她居心不良!
章同挑挑眉,挑衅地看一眼月杀,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眼底却有复杂神色。她选了他,虽然是选他留下来送死,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欢喜。
月杀看一眼章同,看吧?这小子很高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居心不良!这女人看不出来吗?她除了断案,在别的事上能聪明点吗?
暮青似没看见月杀脸上的寒霜,只深望着他,道:“想想你家里人。”
鲁大等人皆怔,家里人?在场的人,哪个是无牵无挂的?她为啥只单单提醒越慈?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古怪,但也不是太怪。围捕呼延昊那晚,她和越慈两人在后头,许是越慈与她说过家中事,许是他有不能死的理由。
暮青不管旁人如何猜测,她只深望着月杀,希望他能懂。
想想你家里人——想想你家主子!
月杀若留在村中血战,为护她势必显露身手!他是影卫,习的是暗杀技巧,身手一露,鲁大会看不出?万一被看出,他暴露了身份,步惜欢会如何?西北军是元家嫡系,步惜欢与元家不睦,元家把持朝政多年,若知他在西北军中安插了影卫,他会面临何等境地?
烛火摇曳,跃入少年眼眸,却晃不动那眸中坚定深沉,那坚定如磐石,击碎月杀眼底寒冰,让他久未言语。
似乎重新认识她,许久之后,他问:“那你呢?你家里人……”
她西北从军,不就是为了给她爹报仇?把命留在这里,她要如何为她爹报仇?
“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命。”少年负手,不似作假,这一刻,似信任,似托付,“我的生机在你手上,所以,你速去速回。”
屋中久未有人声,章同看着暮青和月杀,他们……很熟?
但,未等他多想,月杀便开了口,“好!”
只一字,他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鲁大深望暮青一眼,他也瞧出这俩小子交情不浅,但无论他俩有何私交,人选确定了就好。这六名马匪已经进村一些时辰了,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吵架争论了。
“接着!”鲁大手一扬,一道兵符向月杀抛去,“葛州城守将秦飞,精骑都尉贺成,命贺成带一千精骑来救,葛州城战时戒严,不得有误!”
月杀接了,道一声得令,开门便奔出院子,听门口一声战马长嘶,马蹄声起,踏破夜色而去!
马蹄声尚未远去,屋中桌上饭菜被扫落在地,一张纸铺在桌上,韩其初执笔画下村中简易地图。他们进村前曾在村口望遍整个村子,一座两三百户人家的小村,进村出村的路口就那么两条,一眼便能记住。
韩其初是文人,不懂武艺,一路行军操练,他也只是练了身体力,留下来,他帮不上什么忙,但兵法战术他倒可说上一说。
“马匪的瞭望哨里知道我们有六个人进了村,越慈突围出去,我们还剩五人。马匪不知我们身份,我们人又少,他们起先必定会轻敌,第一拨来村中的人绝不会超过五十,且会从村口闯入。我与周兄不会骑马,可在村口设暗绳,绊倒一批人后速杀,将军、陌长和章兄可马战。但在下不擅武艺,仅靠周兄速杀绊倒的马匪有些难,因此还得请章兄弃马战,与周兄一起动手!”
章同点头,他没意见,与她一同在马下杀敌,正可护她!
暮青也没意见,她不懂兵法,但从心理学角度,韩其初分析的没错。马匪定然瞧不上他们的人数,轻敌狂妄的心态会让他们第一批来的人不多,且会大摇大摆走村口,绝不会考虑其他路径进村。
“杀了这批马匪后,诸位还需将战马杀了!”
“杀战马?”鲁大拧了眉头。这些胡马身高体壮,颇为神骏,眼下正当战时,缴做军用再好不过,杀了心疼!
“必杀之!”韩其初道,昔日温文尔雅的文人,此刻目含锋芒,执笔一点村口的路,“这些人若未回去,马匪定被惹怒,这回再来,不会少于两三百人。仗着兵力,他们依旧会走村口,但两三百骑兵已非将军四人能应付,必须杀马!此村村小路窄,五十马匪,五十战马,足可堵住村路。”
“此村,村外有半墙相绕,村后乃下俞村。马匪进不得村,必选旁路。他们不会驰去下俞村,再从下俞进村,定会从此处进!”韩其初指指村外的土墙,那绕了大半村子的土墙来时众人都见过,黄土堆成的,墙身本就矮,还塌了几处,很容易策马跃进村中。
“此处宜火攻!泼油,点火,制敌战马,陷敌于火海,两三百骑可轻易取之!”韩其初一拍桌上地图,望一眼几人,烛火照着他的眸,那其中似有火海刀光,夜战未起,似叫人已闻战马长嘶,已见烈烈火海。
“好小子!行啊!”鲁大一拍韩其初肩膀,方才还心疼那些战马,此刻眼中已只剩亮光。
战马的冲撞力太强,自古骑兵对步兵之战便不是战争,而是屠戮。两三百步兵遇上两三百骑兵,只有被碾死的命运,何况他们只有五人?想取胜,唯有靠战术。不得不说,韩其初有军师之能!
鲁大的夸奖却只叫韩其初露出苦笑,他的志向是那天下军师,那庙堂高处,只是抱负未施,竟就遇此境地。或许,这会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运筹帷幄。
不过,无妨!若能守一村百姓,此一生倒也不负!
“这一拨人若再被我等折杀,马匪可就不会再随意进村了。若在下所猜不错,他们应当也会用火攻。火油,火箭,村中将成一片火海!唯独可放心些的是村中多土房,火攻不见得杀人,却可生乱。此时村墙后已成火海,人马不得入,马匪只能再从村口进。马进不得村,他们这回不会再有马来了,但人会很多,最少五六百。我等此时可换上屋中马匪的衣衫,混入人群出冷刀。但总会被发现的,那时候……唉!只能拼命了。”韩其初一叹,根据他们的人数和村中地形,他能制定的战术只有这些了。
如果顺利,这第三拨人进村时应是清晨了。
夜里两拨马匪,战术得当,配合默契,他们应该不会太累。真正累的是从清晨开始,没有战术,只有死斗!两天一夜的死守,他们能否活着等到援军,全看天命了!
鲁大拍拍韩其初的肩膀,从屋里地上拾了把马匪的刀递给他,“你就在这屋里看着这些人吧,外头交给我们了!”
韩其初颔首,他不会逞能出去帮忙,他不会武艺,出去只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韩其初制定的战术众人都没意见,便将几名马匪的绳子解了,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又将人重新绑上。
五人都没急着换上马匪的衣裳,因为他们毕竟人少,村口村墙两战,不敢保证不会有漏网的马匪逃回寨中报信。若此时穿了马匪的衣裳,后头马匪进村时就不好混入其中了。
韩其初待在了屋里,鲁大、老熊、暮青和章同四人就这么一人提着把马匪的刀出了门。
刚到村口,便听夜色里有隆隆马踏声来——
------题外话------
看猜提问看得好欢乐,来公布昨天问题的答案:
开门的是鲁大
(提示一:开门的人颇壮实。提示二:“运马?”鲁大眯起眼来,想起方才开门时看见外头的那六匹壮马。)
马车里的是暮青和老熊
(提示一:一道寒光射出,正刺那人腕间,这是青青的解剖刀。提示二:马车里忽又蹦下一人,身量颇高,一手提了一个丢进院中。除了鲁大,身量高力气又这么大的只有老熊。)
所以,排除法,门后两人是章同和月杀。
(两道清瘦人影,伸手齐拽,后头两人被拽进了院儿。比起鲁大和老熊,章同和月杀相对清瘦。韩其初也清瘦,但他不会武艺。有力气把马匪拽进院,必定是有身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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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死战!()
一品仵作;第六十六章 死战!
马踏长夜,碾破村前月色,树影摇碎了人影马影,铺在村路上,幽暗狰狞。豗璩丣尚
为首的马匪嘴角一道狰狞的刀疤,目光森寒,疾驰在前,未进村,刀已在手。
一个时辰前,他们的人来了上俞村。一刻钟前,一人从村中驰出,骑的是他们的马,马上却非他们的人。那崽子往葛州城方向驰去,他们的人去追,才追出五里地,就死了三十多弟兄,诡的是没人瞧见他使的是何兵刃!寨中已派了弓手和精骑去追,而他们这队人则被派来村中抓人。
村中还有五人,不知身手如何,想来没中蒙汗药,逃出去的那崽子身手还那般诡,想必这五人也非泛泛之辈。
但那又如何?区区五人,他们的人数可有整整五十,且有战马。
五人,不过是五只蚂蚁!
那马匪凶狠一笑,刀疤狰狞,见村口已在眼前,手中长刀举起,后头跟着的马匪齐望那刀,见幽幽寒光逼着人眼,对着月色,横劈而下!
屠戮的信号,激起一双双眼里的残忍嗜杀,血未起,月已红。
“杀!”
杀声惊了老村,村民们瑟缩在屋中,黑暗中梭着惊恐的眼,等待着将要临头的噩运。
那马蹄声忽然在村口杂乱起来,战马嘶鸣,人声喝骂,还有些噗通噗通的沉闷声,伴在西北凛凛风刀子声里,若一首壮阔的夜曲。
村口已成一片乱象,地上忽起的绊马绳,老树草垛后忽奔而出的人,后方忽然策出的马,头顶忽落的长刀……血溅三尺树梢,染了村头土路。
那前头为首的马匪被绊倒,尚未瞧清来人,后头来不及拉缰的马便踏在了他头上,夜色里如破开的瓜,血肉、脑浆,泼出一地,被身后倒下的人和战马覆住,长刀落,铺溅一层新血。
战马扬蹄长嘶,马上匪勒缰、呼喝、抽刀,稍一耽搁的工夫,便有一颗人头落地。腔子里的血溅出三尺,染红月色,惊了马上人。惊住的被砍下马,未抬头,头顶便有长刀落。
深夜村口,刀割人命,如同割稻草。
五十条人命,不用一刻钟便倒在黄土路上,血依旧是热的,生命已了无生息。
人的惨嚎落去,马的嘶鸣惊起,关外神骏的五十战马倒在了破败的老村口,与马匪躺在一处,堵了村口的路。
村中静了下来,只余风声。
村人瑟缩在家中,猫在门后,扒着门逢,瞧外头动静。
夜色里,有人影进了院儿,那村人哆哆嗦嗦往后退,绊倒了门户一把斧子,吭地一声,夜里异常响亮。院中那黑影忽然转头,往屋中一望,那村人又哆哆嗦嗦抱起斧头,钝刃对着门外。
那人影却连门前台阶都未踏,转身便进了旁边破屋,一会儿搬出个罐子来,速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这夜,两三百户村人,大多见着了此景,却不知来自己院子的是啥人,干的又是啥事。只知人去了,村中便又静了,直到一个时辰后。
村中静了约莫一根时辰,村口又有马蹄声来,狂乱,沉闷。到了村口,依旧没有听到进村的声响,只听见人声喝骂,随后马声驰远。
村人不知马匪为何来了又走,心刚稍稍放下来,便听马蹄声又来!
马蹄声沉闷,绕了半个村庄,似是村前土墙的方向!
有村人家中正对那土墙,隔着门缝往外看,见战马高壮,一跃便跨过了村中土墙,马上黑影手中提着刀,月光照着刀锋,晃见那些黑影眸光森寒。
“马、马匪来了!屠屠屠、屠村了!”那村人转身便往屋中跑,屋中妇人怀抱孩子不知往何处躲,那汉子搬起个箩筐便将娘俩扣住,上头搭上被子,又将屋中一只老柜子挪到门口,欲挡住门。
柜子刚搬出来,门缝外忽有火光起,那汉子奔过去,隔着门缝见村墙下一片火海,着了火的人在地上打滚儿,马长嘶惊纵,正踏在那着了火的马匪背上,那马匪猛地抬头,口中喷出的血火光里艳红。
一名背后着了火的马匪从火海中奔出,有人影立在火海外,一刀送进那马匪腹中,刀抽出来,带出的血珠儿如线,溅上院墙,风送着血腥气和焦糊味儿传进院子里,那汉子扒着门缝,火光照见他眼里的恐惧和希冀。
有人在杀马匪!
但没人知道这些义士有多少人,只知这是混乱的一夜,村中到处是战马嘶鸣,马匪惨嚎,大火烧黑了土墙,地上焦尸熏人作呕。
厮杀渐歇时,天色将明,村墙下留一路焦黑的人尸、马尸,蜷缩着,冒着烟尘,无声诉说着战场的惨烈。有的尸身被砍断了头颅,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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