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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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3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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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后院奔去,一路上心事重重,刚过垂花门,一个丫鬟从假山后的小径上奔过来,两人迎头撞上,何初心险些跌倒,抚着心口怒道:“放肆!哪个院儿里当差的丫头!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丫鬟噗通跪倒,神情却又惧又喜,“原来小姐在这儿,奴婢正寻小姐!”

    何初心原以为是官媒来了,奶娘正寻她,听见丫鬟的话不由冷着脸道:“侍画那丫头死哪儿去了?本小姐没有贴身的丫头?要打发你来寻我!”

    丫鬟忙禀道:“小姐误会了,奴婢是来给小姐送信的!”

    回话间,丫鬟拿出个信笺来,上头盖着老蔺斋的章,闻之有淡淡的胭脂香,正是汴都城里的士族小姐们常用之物。

    何初心狐疑着接到手中,还没问话,丫鬟便接着禀道:“奴婢是后园的洒扫丫头,这信不知是哪位小姐送的,早晨庄子上的农户来送菜,奴婢一打开后门就有个丫头把此信塞给了奴婢,说是小姐与她家姑娘约好的,要奴婢务必把此信交给小姐,不得让他人知晓,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小姐必会怪罪奴婢的。”

    何初心垂眸看着信笺,神色变幻莫测。她从未与人约定此事,再说汴都城里与她交好的那些小姐递信来府中从不走后门。这信笺上除了老蔺斋的印章,没盖私印,看不出是谁送的。

    会是谁送的?

    偷偷摸摸的来送信,又恐吓府里的丫鬟,想来是要事。

    何初心拆了信笺,见字娟秀,只有一句话——欲问姻缘,十五戌时,江月楼,秋风居。

    *

    江月楼是间茶点铺子,在汴都城中算不得老字号,却因掌柜的是个风韵勾人的女子而颇受达官显贵的青睐。何初心从前是不屑踏足江月楼的,但到了约定的日子,她还是去了。

    她女扮男装,从马车里下来时拿玉扇遮着脸,闷着头便进了江月楼。

    秋风居在二楼,门口摆着老桩盆景,十分隐蔽。

    何初心敲了敲门,房内无人应声,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家丁戒备地盯着房内,何初心却镇定地走了进去,不料房门在她迈进去的一刻忽然关上,将她独自关在了屋里。

    何初心一惊,回头间猛不丁地撞见门后站着个黑袍人,不由惊叫出声!

    几乎同时,黑袍人抬指一点,何初心只觉得喉口一紧,声音顿时哑了。

    嗖!

    一物从黑袍人袖下射出,破开花格门上糊着的油纸,只听家丁闷哼一声,随即便没了声息。

    何初心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惊恐地盯着黑袍人。

    这时,一道话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何小姐很守时。”

    这声音有些文弱,听在何初心耳中却犹如响雷——屏风后的人是个女子!

    “不可对贵客无礼。”女子的话音落下,黑袍人已出手解了何初心的穴道。

    何初心转进屏风内,见女子坐在桌旁,也通身罩在黑袍里,风帽压得极低,难辨身份容貌。

    “你是何人?约我来此有何居心?”何初心惊魂未定,盯着女子问道。

    女子不起身也不抬头,只是笑了声,嘲弄地道:“何小姐与其问我有何居心,不如问问自己有何居心,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就能让你赴约,你不觉得,你也是居心叵测之人?”

    何初心闻言面沉如水,强压着怒意道:“你约我来此,想必不是为了羞辱我的。你我素不相识,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又怎么敢信你?”

    “你既然敢来,就敢信我。”女子低头斟茶,慢条斯理地道,“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你会听信一封密信来这江月楼?既已到了这等境地,我是何人又有何要紧?只要能帮到你就行了,不是吗?”

    “……好!那姑且不论你是何人有何目的,我先听听你想怎么帮我。”何初心往黑袍女子面前一坐,见女子推过一盏茶来,没动。

    黑袍女子并不介意,自己品了口茶,风帽下的嘴角弯了弯,徐徐地道:“何小姐痛失后位想必心有不甘,眼下正有个让你如愿的时机,就看你能否抓住了。”

    “什么时机?”

    “凤驾南巡的时机。”

    何初心闻言,却露出了失望之色,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还以为你有何良策,原来不过如此。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告辞!”

    说罢,她转身就走。

    却听黑袍女子问道:“你以为我是让你在趁凤驾南巡的时机接近圣上,蛊惑于他?”

    “难道不是?”何初心住步冷笑。

    “大错特错!”黑袍女子道,“皇后此时已不在宫中了。”

    “什么?!”何初心猛地回身,震惊地盯住黑袍女子。

    “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在神甲军中,随巫瑾一同前往南图了。”黑袍女子放下茶盏,淡淡地道。

    何初心却惊疑不定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黑袍女子扬了扬唇角,毫不掩饰嘲弄之意,“难道你真的相信凤驾南巡的说辞?灾情已控,巡查吏治又非急需之事,皇后何必冒着干政之议和岭南之险亲自南巡?你不觉得此事蹊跷?”

    蹊跷!

    这话耳熟,正是祖父和兄长在书房里议过的!

    事关皇后,何初心记得清楚,不由震惊有加,不知这黑袍女子是何人,竟能与祖父不谋而合。

    只听黑袍女子道:“谁不知帝后之情?如非干系重大,圣上怎会答应皇后涉险?可南巡并非必行之事,那么皇后南巡究竟用意何在?南图国书刚到,皇后便要南巡,这难道是巧合?”

    黑袍女子嗤的笑了声,“北燕虎视眈眈,岭南蠢蠢欲动,南图皇位行将更替,皇后南巡的用意很难猜吗?南图新皇若为盟友,则岭南可平,反之,南兴必有国难。皇后必是随巫瑾一同前往南图了,意在助巫瑾夺位。”

    “……”何初心的眸底似有风云涌动,显然难以置信。

    黑袍女子垂首品茶,耐着性子等。

    半晌,何初心道:“笑话!夺位岂是易事?瑾王为质多年,必定势微,皇后只率千余神甲军前往,想助巫瑾夺位岂非痴人说梦?你拿这等妄语来诓骗于我,真当我是无知稚子?”

    黑袍女子笑了笑,轻嘲道:“你并非稚子,但的确无知。你以为皇后是何许人也?她可不是只识深闺争斗的女流,暹兰大帝那机关重重的陵寝她都能来去,属国南图的皇宫城门怎能挡得住她?你眼中痴人说梦的事,对她而言未必是难事,即便是难事,她也有出其不意之智,险中成事之能。”

    “你似乎很欣赏她。”何初心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手在袖下捏得发白,目光含毒,“可你别忘了,她现在是皇后!满朝皆知凤驾将要南巡,他日启程,仪仗浩荡,所经之处,文武接驾,难道銮驾里敢是个空的?”

    黑袍女子闻言稍稍抬头,半面微露,那唇若雪里丁香,勾似凉月,“这就是我约你来此的原因。”

    何初心正惊于女子的半面倾城之容,忽听此言,不由怔住。

    黑袍女子道:“銮车里不会是空的,但一定是个假的,关键在于,皇后的替身由谁来做。”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皇后的替身?”何初心的眸底复起惊澜。

    “这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黑袍女子慢悠悠地道,“若你能说服圣上,由你来做皇后的替身,那么你的机会就来了。岭南王有不臣之心,凤驾南巡,他必有所动!对岭南王而言,皇后在手就等于制住了圣上。对你而言,你的机会便是——被岭南王擒住。”

    “什么?!”

    “别太惊讶,想想便知,一旦你被擒住,你是替身之事就瞒不住了,到时会如何?皇后瞒骗百官前往南图,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圣上为平非议,唯有将皇后前往南图的目的昭告百官,如此一来,皇后的声誉可保,可一旦消息传到南图,皇后必然有险。而你,你在岭南王手中,何家不会坐视不理,你们何家掌着江南水师的兵权,你又有替皇后涉险之功,圣上没有理由不救你。到时,只要你表现得忠义不屈一些,对圣上痴情一些,你的美名自会由岭南传遍天下。到那时,天下皆知你心在圣上,谁还敢到府上聘你?你有功于社稷,有恩于帝后,圣上除了把你接进宫里,别无他法。如果你运气好,皇后死在南图,那后位非你莫属,即便皇后回来了,你娘家势强,也无需惧她,慢慢争,慢慢斗,如若你在后宫之术上还不及皇后,那大抵是真没有凤命了。”

    这样一番话,黑袍女子的语气却轻描淡写的。

    何初心扶着桌子,气息沉乱,久未出声。她原以为此人会劝她趁凤驾南巡的机会魅惑圣上,着实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惊天之言!

    “我该信你吗?”许久后,何初心问道,“果真如你所言,满朝文武都看不破的事,唯有你看得破?”

    “这并不奇怪,毕竟皇后的性子跟能耐,满朝文武见识得还少,纵然对凤驾南巡的意图心存疑虑,也不敢往太出格的事上猜。”

    “哦?如此说来,皇后的性子跟能耐,你倒是见识得多?”

    “你问得太多了些。”黑袍女子似有不悦,不欲多言,“该教的我已经教过你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的了。言尽于此,不送。”

    话音落下,那黑袍男子便进了内室,一副送客之态。

    何初心对此人的身手多有忌惮,不敢再留,只复杂地看了黑袍女子一眼,道声告辞,转身走了。

    ……

    是夜,襄国侯府后宅。

    何初心的闺房里,房门紧闭,丫头小厮全都打发去了院外,屋里连婆子都没留。

    何少楷坐在屋里,听着江月楼里的事,神色变幻。

    何初心等得心焦,问道:“依兄长之见,那黑袍女子之言,有几分可信?”

    何少楷默然不语,指尖轻轻地叩着桌面。

    咚,咚咚。

    何初心听着,心湖里似有重石不住地坠来,搅得五脏六腑七上八下,烦躁不已,“兄长!”

    何少楷抬眼看向她,这才道:“这几日,朝中在忙着准备凤驾南巡的事,皇后免了刑曹班子去立政殿听事。”

    何初心的目光一变,“如此说来,她真有可能不在宫里了?”

    “有可能。”何少楷沉吟着道,“祖父也认为凤驾南巡只是个幌子,而皇后南下另有图谋。我虽想不通助巫瑾夺位之事为何非皇后不能为,但夺位不是易事,轻则宫城染血,重则战事绵延,无论谁担此重任,都难在一朝一夕之间成事。论智勇谋略,皇后的确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她从军入朝的那些事儿,在市井之中传得神乎其神,或许真有何奇略能速定南图朝局也不一定。总之,如若说皇后南下是巡查吏治去的,我是不信的,但若说她往南图去了,我倒是信,这的确像是皇后敢为之事。”

    何初心闻言皱了皱眉头,面色淡了下来。

    何少楷心知这番话惹了妹妹不快,却无心理会,“那黑袍女子不知是何来历,竟能看透凤驾南巡的真意,想来与皇后有些渊源。”

    何初心道:“听她之言,似对皇后颇为欣赏,却与皇后是敌非友。我们何家与她非亲非故,她献此计策,有借刀杀人之心。”

    何少楷一笑,目光阴鸷,“她的推测如若不虚,何家这把刀借给她又有何妨?”

    何初心闻言按捺住喜意,拧着帕子试探道:“兄长觉得此事可行?”

    “此乃良机,千载难逢。只是南下有险,妹妹……”

    “小妹不惧!”何初心忽然跪了下来,含泪道,“兄长,祖父一心要将我许给他人,可我始终意难平!从前是祖父瞻前顾后,让我错失良缘,此番良机天降,我若不冒险一试,死也不能瞑目!今日之事,我瞒着祖父,只告知兄长,还请兄长怜我,助我面圣!”

    “妹妹何苦如此?”何少楷一把将人扶住,见妹妹低眉垂泪,痴也怨也,娇怜似水,不由叹道,“唉!若祖父当年能像妹妹这般无畏,今日岂容他人位居中宫?以妹妹的才貌,何愁得不到圣上的心?”

    何初心撇开脸,眉眼之间皆是哀婉之色,“只怪我命不好。”

    “胡说!你是何家之女,命岂会不好?”何少楷扶着何初心坐了下来,叹了一声,“祖父的确是老了,他从前瞻前顾后,如今连一争之勇也没了。妹妹今日做得很对,此事的确不能让祖父知晓。”

    何初心转过头来,目含希冀,“兄长肯帮我?”

    “你我一母同胞,理应相互扶持。你放心,面圣之事,为兄来安排。”

    “谢兄长!”

    *

    初入严冬,江南湿寒,临江茶楼的大堂里生了火盆儿。往年,雅间里来了贵客,茶楼才会奉入炭火侍候着,大堂里是从来不生火盆儿的。但当今圣上看重寒门学子,内务府不敢怠慢,刚入冬就送了白炭来,大堂门口挂着芦帘,里头烘着炭火,学子们赋诗作画、辩议朝政,这百年老字号的茶楼如今已俨然成了书院。

    汴都城外的景山书院久负盛名,一贯只收士族子弟,能入内读书的寒门学子向来犹如凤毛麟角。圣上亲政之后,下旨修缮高祖时敕建的皇家文苑,赐名鹿鸣书院,来年开春便可广纳学子,听说不拘门第,考题由圣上亲自出。

    圣上化名白卿与学子们在茶楼里辩议朝政的事,而今已成佳话,许多学子慕名而来,可惜圣上遇刺后就再没驾临过。但学子们依旧祈盼着有聆听圣训之日,故而在茶楼里斗学激辩,不敢松懈。

    其实,只有掌柜的知道,圣上偶尔仍会微服驾临,只是在雅间里听议,不曾显露身份。

    比如,今日。

    一大清早,茶楼开门迎客,大堂里刚生上火炭,芦帘便被挑开了。

    掌柜的以为是学子进门,一抬眼,却瞧见进店的是个贵公子,身后跟着个小厮。那贵公子的相貌,汴都城中无人不识,竟是襄国侯府的小侯爷,江南水师的少都督何少楷。

    掌柜的忙要招呼,哪知这位少都督带着小厮径直上了二楼,瞧着竟是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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