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欢一怔,她在意那夜他没留下?
那夜拜堂成亲,这一个月来,他夜里常醒,醒来总觉得身在梦中,唯有那一对盖了国玺朱印的婚书能宽慰他患得患失之心。那夜成亲,虽无高堂宾客,却有他满怀真心,只是事出突然,事前并无安排,他只能离开。此事乃一生之憾,没想到她也一样在意。
终是他不够好,亏欠了她。
暮青见步惜欢久未开口,看向他时也怔了怔。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仿佛亏欠了她许多,自责至深。
“只是玩笑罢了,你想哪儿去了?”难道她真的不适合开玩笑?
“娘子说呢?”步惜欢从窗前走了过来,笑吟吟的,仿佛方才她又眼花了。
暮青扶额,知道这人又要不正经了。
果然,他笑道:“为夫想的是,娘子这是在怪为夫新婚夜里未行圆房之事?娘子想着夫妻之事,为夫岂有不从之理?”
说话间,步惜欢便来牵暮青的手,暮青一把将他的爪子拍开,“少来!”
他每回都只是说说罢了,当她不知?
“坐好,我还有正事问!”暮青没好气的道。
步惜欢揉了揉手背,笑看暮青,拿眼神控诉她的手劲儿。暮青扭头不理,不信一个绝世高手被她拍一下就能拍疼了,分明是装腔作势,再玩闹下去,天都要亮了,她还有正事呢!
“郑青然之案?”调笑归调笑,步惜欢坐下时便敛了神色,执起茶壶帮暮青又倒了杯热水,漫不经心地道,“陈蓉赐死,今夜行刑。”
暮青心里咯噔一声!
杀人偿命,理该如此,但陈蓉之父虽遭贬斥,好歹是定远侯的嫡支,上头还有定远侯这个兄长,她以为朝廷会徇私,没想到竟将陈蓉赐死了?
秉公而判虽是好事,但许是她对眼下的朝廷太没信心,总觉得徇私是常态,禀公才有问题。
“朝廷总要给郑广齐一个交代,嫡女惨死,不杀一人,何以慰郑家?”步惜欢放下茶壶,淡道,“陈汉虽是定远侯的嫡支,但不受宠,他的嫡女这回又闯下了大祸,不仅行凶手段残忍,还牵连了宁国公府,累及元家的名声,不杀她杀谁?你猜,定远侯是何态度?”
“弃陈蓉,保侯府。”这还用问?
“何止弃陈蓉,定远侯请了族长来,厉数陈汉出生时险克死母亲是为不孝,出仕后骄纵妄为强抢天子爱马是为不忠,在祠堂前将此不忠不孝之辈从族谱中除名,逐出了定远侯一脉。陈蓉之母当日便被撵出了侯府,次日御史弹劾陈汉教女无方,朝中定了其流放之罪。千里之远,穷山恶水,一路上带枷而行,少有能走到流放之地的,多数要病死累死在路上。”
暮青听了心中冷寒,陈蓉虽是罪有应得,但高门无亲情,陈汉一家的结局也着实令人心寒。
“朝中也给定远侯府留了颜面,案中细节未对外公开,只说是刁奴杀人,判了陈蓉的丫鬟婆子和相府庄子里的守门小厮斩刑。”
“那沈问玉呢?”暮青问时,声寒如冰。
“你猜。”步惜欢笑着卖关子。
“你好好说话!”暮青恼了,心中似有所感。此案朝廷的处置里,根本就没有沈问玉!朝廷对外宣称的是刁奴杀人,对内流放陈汉一家,赐死陈蓉,以慰郑家,那沈家呢?
步惜欢笑了笑,意味深长,“和亲。”
“……”
“和亲狄部,今儿早朝时定的。”
“沈问玉?”暮青很是意外。
“有这么意外?”步惜欢笑着欣赏暮青这难得一见的神情,断案她心思缜密,政事她接触的时日还短,“此女心机深沉,一招借刀杀人连消带打倒是精彩,若非被你识破,这会儿连宁昭都折损在她手里了。陈蓉不过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棋子可弃,博弈之人废了岂不可惜?”
暮青却皱了皱眉头,冷笑,“既知她心机深沉,乃博弈之人,朝中还敢用,不怕他日被咬?”
她在江南时就见识过沈问玉借刀杀人过河拆桥的本事,江南之案已难查罪证,但她在盛京又犯了案,可以定罪之时朝中不定,他日必有苦果可吃!
“你可知朝中为何一定要让她和亲?”步惜欢问。
暮青皱眉不语,等他解惑。
“你可还记得相府别院的湖底藏尸案?那幕后凶手与勒丹王勾结,到现在都没查出是何人来,你以为元家人夜里能安枕?元广一直记着此事,在内难查,在关外兴许能有所获,此乃其一。其二,你在外练兵,不知关外形势,呼延昊回到关外后,以怀疑其他部族盗取神甲为名兴兵,短短两个月,已经灭了月氏,直逼乌那。勒丹不甘看着狄部日渐势强,已联合戎部,同救乌那,草原上正乱着。呼延昊非等闲之辈,一旦他兵强势大,必定危及西北边关。元家篡朝自立之日已近,在外需西北军镇着江北,如若西北军被牵制在边关,无暇他顾,于元家所谋有大不利,因此他们才想选一和亲之女,以美色惑住呼延昊是下策,上策是此女既能在形势瞬息万变的关外自保,又能暗中作梗,阻止狄部势大,至少也得能拖延呼延昊一统草原的脚步,拖到朝中皇位更替朝局稳定。”
“……”
“这些日子,朝中没少讨论和亲的人选,但和亲大任并非人人都可担当。这时出了郑青然的案子,你说朝中还舍得让沈问玉死吗?”
暮青沉默了许久,还是冷笑了一声,“以沈问玉的性子,她若到了关外,必为自己打算,不会如元家所愿。”
“你以为元敏看不出?她既有此决定,自然有让沈问玉乖乖听话之法。”步惜欢望着桌上的灯烛,眸光深远,“此事已定,明日早朝就会有宣沈问玉进宫觐见太皇太后的旨意,随后和亲的圣旨就会下到安平侯府。”
------题外话------
本来打算写到四五千再发的,家里有事,突然要出门,后面的情节没写完,断不开,先隔出三千来发一章。
二更在晚上。
……
前面有猜陈蓉和沈问玉的结局的,给猜和亲的姑娘们跪一个!
为啥朝中不配给欢欢呢?因为这俩姑娘犯了事儿,名声已臭,如果配给陛下,即便死了,也不能引起百姓的怜惜,所以拿来立后没有用处。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他说他是雏儿?!()
一番解释说完,暮青沉默无言。
步惜欢笑着握住暮青的手,问:“如此处置,不合心意?”
暮青低下头,半晌才道,“也好。”
杀人偿命,本不该徇私,但不得不说,她的心还是偏私的——偏向他。
元敏若能控制沈问玉,让她和亲狄部,拖延呼延昊一统草原的脚步,那么就不仅仅对元家有利,对步惜欢也有利。元家想废帝自立,步惜欢想废相亲政,谁输谁赢,大兴都必临一段时日的乱局,呼延昊有一统草原的野心,但如果有入关的机会,她想他也不会放过。那段时日需要有人拖住关外,沈问玉还有用处,但前提是能控制得住她。
“元敏如何能将沈问玉攥在手心里?”暮青忽然抬头问,见步惜欢拿着只玉杯在手中转着,暖玉明润,眸光寒凉,夺了玉色。
听见她的话,他望向她时,眸光暖若春阳,仿佛她刚才看见的寒凉不过是错觉,“宫里就那些法子,有家眷的,迫之以家眷,无家眷的,迫之以性命。”
暮青顿时懂了,却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嗯?”步惜欢仿佛没听懂。
“你我之间不可藏事,这是你说的。你若藏着掖着,想必日后我也不需做事时与你多说一句了。”暮青的脸色寒了下来。
步惜欢却怔了怔,随即噙起笑来,眸光暖意融融,“我说的话,你都记着?”
暮青转头不理人,只竖着耳朵,听见步惜欢叹了一声,捏捏她的手,道:“这不是知道你不愿听那些法外杀人之事,所以瞒着你么……”
暮青忽然把头转回来,“你想杀沈问玉?”
此人对他有用!
“聪慧的女子何止她一人?刺月门中的人皆是死士,其中亦有女子,人一杀,皮子一剥,换了便可。”步惜欢转着玉杯,眸底深沉莫定,凉薄欺雪。
暮青不赞成,“关外之行甚险,呼延昊狡诈多疑,沈问玉和亲狄部,她的心计能不能瞒过呼延昊还是一说,一旦暴露,以呼延昊的性情,她的下场可想而知。你的人若是替了沈问玉,到了关外就得面临此险,我不赞成你这么做。如此险境,能让敌人去,何必派自己人?”
这不划算!
暮青知道,这道理步惜欢必定懂,他做此不划算的决定不过是因为她不高兴朝廷不判沈问玉罢了。
“你要答应我不做这种傻事。”她从来不需要他许诺,但这一次她需要,“不要说那些都是死士,死士虽有随时赴死的决意,但也是人,而且是追随你的人。如今没到势必要牺牲的时候,我不希望因为我一己的喜怒而让别人陷入险境,甚至付出性命。”
步惜欢看了暮青一会儿,叹道:“你总是把人命看得很重。”
“我把你的心血看得也很重。”暮青微微转头,有些不自在。他初登基时尚且年幼,步步艰难走至今日,那些隐卫、死士都是他的心血,只因她不开心,他就要损去这些心血,她不忍心,也不能坦然受之。
步惜欢怔了怔,看着少女眉眼间那别扭的神态,叹意渐去,柔情染了眉宇,笑里尽是缱绻。
她不常说情话,此言必未说尽,心里定然留了不少,不过他就不逼她了,有这一句就知足了。
“打水来。”步惜欢起身到窗边唤人,随后来到暮青面前将她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说道,“时辰不早了,娘子当知小别胜新婚,何况我们正新婚?为夫服侍娘子沐浴,随后我们共赴**可好?”
“不好。”暮青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步惜欢挑了挑眉,只当她是羞怯。
暮青却道:“你每回都半途而止,又说要等到大婚,既如此,那就别折腾了,免得伤身。”
步惜欢没想到暮青如此在意此事,不由笑道:“娘子放心,为夫有数。”
“你有什么数?”暮青皱了皱眉头,“近来城中发生的连环案就是如此,受害者体内体外皆未发现凶手的精阳,轿子里也未找到,我怀疑那凶手要么是天阉,要么就是有不射之症。此症有功能性的,亦有器质性的,前者久而不疲,但难有愉悦之感,即便有,亦无法排出体外。后者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排不出,并有原发疾病相应的症状。引起此疾有很多原因,比如神经系统病变、内分泌疾病、创伤史、药物性因素、毒物因素,甚至是心理因素……”
暮青举此例子为的只是告诉步惜欢忍着对身子不好,但说着说着,她便看着他道:“你……有愉悦之感,但每回都……莫非是功能性的?如果是,你还年轻,不可讳疾忌医。”
“……”
“朝中的御医皆不可靠,我大哥虽不医这些,但他医术高明,想必有诊断医治之法。你若羞于启齿,明日我去问大哥。”
“……”
“不过,你若有此疾,那先给我看看!”暮青前一句还在劝诫,后一句就职业病发作推测了起来,再下一句就说到求医了。步惜欢一句没插上,她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思维跳跃之快,令步惜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暮青伸手去宽他的玉带,步惜欢才猛地按住她的手,那神情不知是恼是惊,只问:“看什么?”
“看看此症的过程!我习过医理,解剖过死体,但从未观察研究过**。我若能了解其过程,也许就能还原出凶手的作案过程,对破案有大助。”暮青目光清明,全然一副专业态度,不含龌龊心思。
步惜欢看着她,惊也好,恼也罢,僵在脸上,甚是精彩。
暮青见步惜欢不接话,便去掰他的手。
“暮青!”
头顶传来一道沉怒之声,少女抬头,见向来雍容散漫的男子,竟有些气急败坏,连声音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想要气死我?”
暮青一怔,沉默了会儿,“你无疾?”
“无疾!”
“哦,抱歉。”暮青把手从步惜欢的玉带上拿开,道歉,“我有时也会推测失误。”
步惜欢气得发笑,她以为他是气她推测失误,他气的是她总怀疑他身患隐疾!
“你身子康健,我很高兴。”暮青见步惜欢真恼了,便补了一句,她推断失误给他造成的不愉快,总要负责哄他高兴,但她不擅长哄人,不知此话管用否?
显然不管用。
步惜欢气得不看她,坐回桌边倒了杯水,仰头便喝了。水有些热,入腹千回百转,滋味难言。
“对不起。”暮青走到步惜欢对面,没坐下。
步惜欢看了她一眼,见少女立着,像犯了错的孩子,但她的目光却不躲不避,迎着他的,似不惧直面他的恼意。哪怕他责怪她,她也会承担。
但他怎会真恼她?
他费劲心力将她的心捂热,让她在他面前不再那么冷,会笑会怒,会羞会使性子,亦会像方才那般毫不掩饰无所顾忌。他又怎会真恼了她,让她的心再关起来?
步惜欢无奈一叹,起身走过去,将暮青拥在了怀里,明明是他被她惊着了,却换他哄她,“不需与为夫道歉,为夫没恼,只是惊着了,娘子总有惊人之语。”
他还得谢谢她,总在用她的惊人之举提醒他,他处变不惊的修养还没炉火纯青。
暮青不说话,步惜欢将她拥得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憾意,“青青,我们成亲时太过冷清,那是我亏欠你的,总会给你补回来。我想留待大婚时,你值得,可懂?”
他说过,她懂。
可是,她也有不懂的。
“我是为你的身子着想,也望你懂。你若坚持等到大婚,我没有意见,但我们少亲近。”
“……娘子,你是在为难为夫。”步惜欢苦笑,她不知道每回见她,他有多难熬,可是离开她,思念亦是煎熬,天下大定之前,他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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