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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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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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肺无伤,左心室半寸长的伤口,心包腔里有积液……”

    暮青说完这话后又没了声音,仿佛漫长的等待,华郡主越发难熬,只要一想起爱子心口的血肉正被人扒开,心正被人攥在手里,她就觉得钻心的苦楚难熬,眼看着要熬不住,拼死都要冲进里屋去,里面又传来了暮青的声音。

    “针!白獭丝!”这话说罢,又没了声音。

    噬心的折磨,一轮又一轮,元敏袖下滴出血来,血艳如梅,她却屏息着,闻不见这血腥气。

    “好,松开胸骨,慢些放……”暮青的声音又传来时,对等待的人来说,虽冷沉却犹如天籁,“皮肉也可以放开了……好了!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一听此言,华郡主忽的望向那老御医,眼底迸出喜意,问:“这、这可是说……好了?”

    老御医一直在屋里看护元修,没去耳房里观摩剖尸,因此不知暮青进行到何处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华郡主却等不得了,道:“你进去看看,出来回禀!”

    老御医应是,但一转身,却见月杀阎王爷似的守在门口,道:“人可以出来,但不能进去。”

    “你!”华郡主顿怒,刚要斥责,帘子刷的被掀开了。

    暮青走了出来,手上戴着的手套上还沾着血,沉声道:“好了,还算成功。”

第七十三章 养好伤再去青楼() 
好了?

    华郡主怔时,元敏率先进了里屋。

    元修正昏睡着,胸前包着干净的白布,暖榻上亦干净整洁,若非桌上一应带血的镊子薄刀尚未收拾,根本就看不出刚才屋里发生过何事。

    元敏回身问:“他能活?”

    暮青将外衣、手套和口罩脱了扔在外屋,净了手才进来,道:“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术后可能会有发热等并发症,需要小心护理,这方面我不在行,只能请王爷多费心了。”

    巫瑾扶桌而坐,面色苍白,细汗如雨,他还穿着外袍,那外袍还是湿的,此刻人瞧着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听见暮青的话抬头虚弱一笑,道:“自当尽力,且容在下沐浴更衣,再来为侯爷诊治。”

    说罢,他便跌跌撞撞地奔出了暖阁,连向元敏告退的礼数都忘了,还险些撞上进来的华氏和元钰母女。

    暮青看了眼巫瑾的背影,他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手术结束时他险些虚脱,若非没力气出去,恐怕早就奔出去了。

    “我儿!”

    “六哥!”

    这时,元钰扶着华郡主到了暖榻边,见元修精赤着上身,华郡主忙将锦被拉过来给他盖好,随即便坐在榻边,垂泪望着爱子。

    元钰绞着帕子,回身问暮青:“敢问都督,我六哥何时能醒?”

    “说不好,要看今夜。今夜我不走,留瑾王爷和老提点大人在此随时候诊就可以了,人多了无用。”暮青道,诊脉开方她不擅长,留下来只是因为担心元修。

    “本宫今夜也不回宫,就歇在东暖阁了。”元敏看了暮青一眼,没再多言,只吩咐道。

    华郡主听了,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忧道:“太皇太后凤体要紧,今夜已是够折腾的了,侯府里有瑾王和御医在,您还是回宫歇着吧。若不放心就留个宫人,有事随时进宫通传。”

    “修儿伤在本宫宫里,本宫自然要亲眼看着他从鬼门关里回来,不然,你这当娘的心里定要恨毒了本宫。”元敏虽淡,看华郡主的眼神却饱含深意。

    华郡主忙起身要回话,元敏已由宫女扶着转身走了。

    门开雪扑面,忽闻更声传来。

    三更了……

    才三更。

    元敏望着门外的大雪,记起听了御医的回禀从上西间里过来时,更声刚敲过——修儿拔刀取心,她觉得那般漫长,漫长得让她想起九儿去时,她在宫里坐着,不知天明天黑。今夜,她原以为从这暖阁里出去时,天色定要大亮了,没想到竟只是过了一个时辰……

    元敏转头望了眼里屋,暮青开了半扇窗子,正负手窗前,雪花如絮,沾在少年的眉峰鬓间,那孤清之姿胜了窗外寒梅。她深深望了暮青一眼,便出了暖阁。

    这一夜注定漫长,步惜欢来西暖阁里看过元修后便歇在了侯府的客房里。巫瑾回来时已不见狼狈,清爽干净得又像是世外之人,暮青却眼尖地看见他为元修把脉开方时指尖发红,显然是沐浴时用力搓洗所致。

    华郡主和元钰执意守在元修跟前儿,暮青便去了外屋,赵良义和王卫海等人来探望过元修,但暮青不允许他们久待,一些亲兵只在窗外望了眼就走了。宁昭郡主的贴身侍婢也来过,宁昭还未过门,守着闺阁女训不能深夜前来,便将贴身侍婢差遣了过来,陪着华郡主和元钰一起守在元修榻前。来来去去探视的人里,暮青始终未见到元相国,只听见华郡主让元钰出门吩咐婆子去花厅跟他回禀一声,就说刀已取出,让他回相府歇息。

    巫瑾和老御医轮换着守在里屋,每半个时辰给元修诊一次脉,到了寅时,桌上的脉案药方堆了十来张,元修果然发热了起来。

    医疗环境、器械、技术皆不到位,暮青心知能将手术做成功已是侥幸,缺乏医疗条件,术后并发症是必然的,但她帮不上忙,只能相信巫瑾。

    巫瑾为元修施了针,九根金针结成丛针,取经络穴位,调和阴阳,扶正祛邪!暮青只见男子指如粉玉,旋针刺取间见悠然自得,若金树枝头开了粉梅。

    老御医屏息凝神,看得眼也不眨,瑾王爷这套梅花金针施针时如行云流水,针到病除,妙手回春!传闻这套金针一共九针,盛京百姓若有小疾求他医治,他只施一针,若病症重些,至多三针便可要人针到病除。据闻他施的针越多就代表患者的病越重,他在盛京这些年,少有动九针之时!今夜九针都动了,想来侯爷这热症是万分凶险!

    巫瑾施针的时辰约莫一刻,收针之后为元修诊了诊脉,一个时辰后又施了一次针。随后过了两个时辰,当他再施针时只用了五根金针,当金针减为三根时,元修的热症退了,而外头已近晌午。

    华郡主大喜,问道:“可是再无碍了?”

    巫瑾收针起身道:“白天无碍,夜里还要再看。”

    华郡主脸上的喜意顿时淡了去,忧愁满了心头,道:“王爷一夜未眠,想必累了,我命人安排客房准备饭菜,王爷且在府中歇息会儿吧,夜里还得劳烦王爷。”

    “不敢。”巫瑾看了暮青一眼,“取刀补心皆是都督之功,本王不敢居功。”

    华郡主看向暮青,目含深意,却点头一笑,道:“的确要多谢都督,昨夜修儿的情形太险,我心忧如焚,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都督宽宥。”

    暮青依旧是那般冷淡疏离的态度,只摇头道:“天下父母心,下官理解。”

    华郡主听了,这才舒心了些,笑容也和善了些,“都督也累了,府里备了饭菜,都督用过后也一并在客房里歇下吧。”

    “不必了,我回府去,夜里再来。”暮青待谁都不亲近,华郡主便没有强留,只是巫瑾有些失落,似乎想与她一起用膳,谈医论道,但见她想回府,他也没有强留。

    暮青临走前到暖榻旁看了元修一眼,见他呼吸平稳,这才放了心,正欲告辞,见元钰看向了宁昭的贴身侍婢。

    “你也快回府去回禀宁姐姐吧,她这一晚定也没睡!”元钰道。

    那侍婢应是,给华郡主和元钰行了礼便要退下,这时,暖阁的门开了,宫人进来低声通传道:“太皇太后到,圣上到!”

    元敏和步惜欢一前一后进来,暮青不想看见元敏,至于步惜欢,此处也不是她与他说话的地儿,因此见两人进来,她转身便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榻上元修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暮青一惊,元钰离暖榻最近,眼尾余光瞥见元修抓着暮青的手腕,不待暮青将手收回便扑去床边,惊喜地问道:“六哥?六哥你醒了?”

    这话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我儿!”

    “修儿!”

    华郡主忙回身唤元修,元敏也快步来到榻前,宁昭郡主的侍婢也惊喜地转身望向元修。

    床榻前顿时挤满了人,步惜欢行得缓,目力却不差,他一进屋就看向暮青,元修一抓住她的手腕时他便看见了。男子嘴角噙着笑,只是笑意有些冷,到了榻前,听见华郡主等人惊喜的声音传来。

    “醒了!醒了……他在说话!”

    “修儿,姑母在,你想说什么?你说,姑母都听你的!”

    “我儿,你快睁眼,瞧瞧娘……”

    “他没醒!”一句句惊喜呼唤的声音里传来句冷硬含怒的话,暮青冷着脸,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不是她想打断人,只是被人挤在榻前动弹不得的滋味实在难受,她甚至连转身都不能,“劳烦七小姐一让,好让下官离开。”

    华郡主爱子心切,让她让开不如让元钰让开。

    元钰有些尴尬,暮青在她身前,高她半个头,虽貌不惊人,那目光却如利刃,寒气逼人。她这才发现榻前人多拥挤,她险些撞到暮青身上。不由缩了缩脖子,赶忙让开,顺道瞥了眼榻上——六哥没醒,似是在呓语。

    暮青一有了空隙便马上转身,想将手腕从元修的手里挣脱出来,但仿佛知道握的是她的手似的,她一使力,元修便胡乱一抓,将她整只手都抓在了手里,嘴里更是念念有词:“……青……”

    华郡主愣住,看了眼元敏和元钰,但两人的神情也像是没听懂,她不由俯身细听。

    “……青……”

    “……青!”

    步惜欢牵着的唇角一僵!暮青也僵住,一颗心心忽然提起。

    那青字前头似乎还有个字,只是听不清楚,但只这一字足以让华郡主怔住,同时怔住的还有元敏、元钰和巫瑾。

    这怎么听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元敏、元钰和华郡主因这名字而诧异时,巫瑾却望着元修和暮青的手,眸中诧异更深。只见元修的手虎口生着厚茧,因习武而有些粗糙,暮青的手却几乎被元修握在掌心里,那手被比得有些小不说,露出的指尖还生着葱玉般的好颜色!

    巫瑾眸中诧色更浓,不由想要再细看些,却见暮青大力拍开元修的手,面覆寒霜,怒道:“想去青楼,伤养好了再说!”

第七十四章 风雨相护() 
此言一出,屋里顿静。

    步惜欢低头,眸底笑意深沉,青楼……真有她的!

    巫瑾不知此言真假,只是看见暮青将手负于身后,不由眸光微动。

    宁昭郡主的侍婢脸色惨白,暗地里瞄了眼元敏和华氏,见两人面色皆沉,不由心思百转,寻着机会便匆匆告退了。

    那侍婢走后,暮青也告退回了都督府。

    一回府,暮青便进了书房,把月杀唤来道:“能不能找到一些易容之物,能易容双手的?”

    在西北时,军中汉子心粗,没人在意她的手,但盛京遍地精明人,今儿就有些险。元修抓住她的手时,不知有谁看见了,此事不得不防。她那句青楼的话没指望在场的人相信,只是转移一下屋里人的注意力,免得她的手露了破绽。但当时屋里人多眼杂,恐已有人留了心,她必须要赶紧补救!

    “我需要让手的骨节略微粗些,手上生些厚茧,肤色如此便可。”假如当时屋里有人已对她的手留了心,那她的手肤色忽然变了反而令人生疑,不如就这样,稍稍改扮便好。

    “还有,想办法在江南哪个衙门里给我安个仵作门生的身份,免得有人起疑。”她到了盛京还不足一个月就查了不少案子,也该有人起疑了,若是有人去江南各地的州府衙门去查,总得有个身份可查才好。

    月杀一听这话,冷睨了暮青一眼,道:“还以为你有多了解主子!”

    暮青看向他,见他从怀里拿出张纸来,往他面前一放,顺道把那写着情诗的帕子也一道儿撂下了。暮青忙着看那张纸,没说把那帕子给他,月杀暗自松了口气。

    只见那纸上只写了一句话——汴州刺史府仵作马征之门生,兴隆十三年三月初二拜师入门。

    “主子早在你去西北时就给你安排好身份了,之前没说不过是没到用的时候罢了。”月杀没好气地看了暮青一眼,她去西北走得倒是干脆,不知主子在背后为她做了多少事!

    她一走,主子便命人去查她身份文牒上那周二蛋了。此人家穷,五年前就离开村子四处谋生了,后来被人带入了水匪的行当,自他离开村子,村中人就没再见过他。江南百姓最恨水匪,他的家人怕被人打出村去,一直瞒着他当了水匪的事,因此这事儿只有他的家人和九曲帮的水匪知晓。

    既然少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去了何处做何营生,主子便将其身份安在了汴州刺史府仵作马征门下,拜师的时间是那周二蛋离村三个月后。

    如今,江南已经没有九曲帮的存在了,世上也没有两个周二蛋,至于那周二蛋的家人,本该杀了灭口,主子顾及她不喜滥杀无辜,竟耗费功力让这一家人乖乖闭了嘴。

    这些事,他不明白主子为何不跟这女人说,主子背地里为她做的事何止这一桩?那地宫神甲,还有那盛京宫总管安鹤……这些事若说出来,这女人就该以身相许!偏偏主子一字不提,非要手帕传情,夜探香闺,这般殷勤真不知是为哪般。

    暮青看着那纸,久未言语,这人总是如此,护她于风雨中、细微处。

    爹常去刺史府验尸,这刺史府仵作马征与爹见的次数多,爹那些验尸之法他没少学。把她的身份安在此人门下,她的验尸手法如此像南派暮家人便能说得过去。

    她今日一有险,这纸就送来了,此事定非今日办的,应是早就安排好了。

    他竟然在她去西北时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之险了!

    他还有何事瞒着她?

    暮青想起那周二蛋来,抬起头来刚要问月杀,却发现月杀已不在书房。

    月杀出了府去,暮青要的那些江湖易容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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