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居中本想劝谏赵佶,结果却从赵佶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是憋闷。
离开崇政殿,郑居中直接朝都堂走去,他想去劝一劝王黼。
来到都堂,郑居中对王黼说“联合女真夹攻辽国这个馊主意出自赵良嗣,赵良嗣是甚么人?他是被辽国朝廷弃用之人,他对辽国怀恨在心,因而投奔咱们大宋,他为甚么要鼓动咱们大宋北伐燕京?他的目的很明显,只是为他自己复仇而已,难道相公没看出来?”
王黼道“赵良嗣究竟是心怀叵则,还是忠心报国,不是你我可以判定的,那是要由官家去断定,要由历史去评定,你我只是臣子,当听官家之命行事。”
郑居中自然不能说,你是宰相,怎么能只听命行事,当有你自己的主见,这种叛逆的话,他要是说出来,可就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了,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说“宋辽之间,已有二百年兵不识刃,农不加役,即使汉唐时代实行的和戎之策,也没有出现像我朝这样繁荣稳定之局面,如果毁盟弃约,恐怕要招致天怒民怨,相公你身为首台,为何不劝阻?”
王黼道“所谓的百年和平盟约,其实是不对等的,官家对于每年要给辽国五十万银绢早就无比厌恶了,所以才有联金之意。”
郑居中反驳道“区区五十万银绢,对咱们大宋,算什么?汉朝时给单于岁币一亿九十万,比今天多了多少倍?而一旦开战,消耗军费又将会是多少倍?”
王黼不耐烦道“官家已经决定了,谁又敢阻止!你别到处煽风点火了,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郑居中怒气冲冲地说“将来有一天让大宋子民肝脑涂地的,就是你王相公!恁地时,你绝难辞其咎!”,然后愤愤的离开了。
郑居中最后扔下的这两句话铿锵有力,让王黼惶惶不安,呆坐良久。
其实,从王黼内心来讲,他对联金灭辽之策也是持怀疑的态度的。
可王黼清楚的知道,赵佶想收复燕京,他要是逆了赵佶的意,他这宰相之位也就坐到头了。
而且,现在不收复燕京也不行,难道将燕京给李衍或是给女真人?
郑居中离开都堂又来到隔壁的枢密院。
童贯是鼓动赵佶北伐的始作俑者,又是内定的领兵之人,他如果能说服童贯,说不定就能阻止北伐。
郑居中找到童贯,说“我刚从都堂出来,王黼已经被我骂了一顿。”
童贯不冷不热的说道“郑太宰此来不是也要骂我一顿吧?”
郑居中道“谁敢骂太傅?我来就是劝太傅一句,好好保住自己的头颅,别一不小心被人给砍下来。”
童贯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郑居中仿佛没看见童贯的脸色,继续说“燕京对我大宋很重要,这我知道,可是你别忘了,那块土地对于辽国、对于女真人、对于李衍也很重要。这三家哪一个都不好相与。燕京哪是那么容易收复的?”
童贯沉默不语。
他已经知道了梁山军的战力,同时也知道女真人也不好惹,至于辽国,希望昔日的大辽帝国真的已经完全没落了吧。
郑居中又道“你不要总想着建功立业,你现在可以说已经是功成名就了,你收复了青唐,又剿灭了田虎、王庆、方腊,这些足够你名垂青史了,如果你还不知足,我看,搞不好你会身败名裂。”
童贯勉强笑了笑。
他如果不同意北伐,赵佶怎么会让他复职?
童贯虽然已经近七十岁了,可他的身体还很硬朗,所以他还不想退休等死。
见童贯并没有被他说动,郑居中很失望的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外,郑居中脚步一顿,然后又回过头,看着童贯说道“女真人是些甚么人?是虎狼之辈,如果你执意要同虎狼之辈打交道,那么早晚是要惹出祸端的,你信不信?你身为始作俑者,将来是要负首要责任的。”
童贯依旧沉默不语。
尽管童贯已经意识到了郑居中所说的不无道理,可他还是舍不得他手中的权力。
而他童贯要保留手中的权力,就要顺赵佶的意,否则他一定会被已经下定了北伐决心的赵佶换掉。
见童贯也已经意决,郑居中非常失望的离开了枢密院。
出来以后,郑居中抬头看看那阴恻恻的天,喃喃道“大宋到底会有一个甚么样的命运?”
数月之后,郑居中暴卒,追封华原郡王,谥文正。
纵观郑居中这一生,并不能算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员或是一个很有建树的官员。
不过,即便是如此,郑居中的死对于北宋的意义也很重大,因为他是北宋露出亡国之态前最后一个在关键时刻敢直谏的宰辅之臣。
……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哭师(求订阅!)()
…
“和诜传回来消息说,燕京混乱不堪,燕民人心惶惶,燕京汉民都渴望回归我大宋的怀抱,所以,只要大军北上压境,燕京百姓定会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收复燕京故地就在今朝……朕决定,由童太师挂帅,大军北上巡边!”
北伐收复燕京一事终于定下。
王黼随后也表态说:“太师尽管率军北行,各项军需,某愿尽死力相助!”
轮到童贯,道:“微臣必将竭尽全力为官家收复燕京!”
出征会议开完,其他人都散去了之后,王黼突然对赵佶道:“如今天下精兵尽归童太师节制,似有不妥。”
王黼的话,让赵佶警惕之心立生!
赵佶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非常感谢王黼的提醒。
沉吟了一会之后,赵佶道:“朕对童太师是很放心的,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童太师毕竟已六十八岁高龄,确实应该给他安排一个助手,嗯……你看谁比较合适?”
王黼其实早就想好了人选,道:“在微臣看来,蔡节度担任宣抚副使最合适。”——王黼知道,蔡攸是赵佶最信任的人,所以顺赵佶之意推荐蔡攸。
深入揣摩赵佶的心里,并及时提出建议,这是王黼能快速得到提升的秘诀之一。
赵佶与蔡攸不仅是君臣关系,还是好友,能一起嫖……能一起干坏事的好友,私下里二人时常不拘君臣之礼。
二人好到了甚么程度?
好到,赵佶时不常的就在宫中开设曲宴招待蔡攸(也包括王黼和李邦彦)。
所谓曲宴,就是皇上举行的私人宴会,是皇上的一种休闲娱乐方式,这不是赵佶的创举,应该算是北宋皇宫里的一种传统,参加者一般都是皇室成员和近臣密僚,他们常在酒席上赋诗、赏花、演戏、歌舞等等。
就连蔡攸的妻子宋氏,进出皇宫,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很是随便。
王黼提议让蔡攸去给童贯担任副手,替他看着童贯,正中赵佶的心思。
于是,赵佶下诏书任命少保、镇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蔡攸,为河东、河北宣抚副使。
蔡攸从未担任过军职,因此对于此次任命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
蔡攸来到崇政殿,对赵佶说:“臣去河北边防,不知该如何行使职务,还需官家明示。”
赵佶道:“童贯年老昏耄,行为时有乖谬,真相常常隐匿不闻,一旦边事有变,朝廷害莫大焉。卿是朕所依靠之臣,无人能比,所以,卿名义上为副宣抚使,实际上可行监军之职,但军旅之事,卿不必参与,只专任民事,以及监察童贯之所为。”
蔡攸恍然大悟,道:“官家请放心,臣必定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见蔡攸明白了他的意思,赵佶笑道:“不知爱卿想要些甚么封赏?”
蔡攸左右看看,突然看见赵佶身边有两位婀娜多姿的美女,便指着她们对赵佶说:“臣功成归来之时,请把她们奖赏给我。”
赵佶听罢,哈哈一笑,一点都没有怪罪蔡攸,可见他对蔡攸的宠溺。
蔡京闻听蔡攸被赵佶任命为河东、河北副宣抚使,急忙进宫劝阻说:“北伐大事,微臣都不敢胜任,自甘闲退,蔡攸无知懵懂之辈,让其挂帅,岂不误了官家恢弘大志?”
赵佶笑道:“蔡太师过虑了,蔡攸很聪明,是朕的肱骨之臣,到边界磨砺一下,对他是有好处的,将来朕对他还要委以重任。”
蔡京听罢,跪地道:“臣求仿效扩母,请官家赦臣无罪。”
扩母,即赵括之母。
春秋时期,赵括之母听说赵王要让她儿子赵括带兵作战,立刻上书劝谏说,不能让赵扩担任大将。
赵王不听,扩母便上殿对赵王说:“将来他如果闯下大祸,求大王别怪罪于我。”
赵佶怎么会不明白蔡京这是怕蔡攸出征失败连累他?
其实,赵佶也知道蔡攸并不是将帅之才,但用蔡攸秘密做监军,赵佶估计蔡攸还是能够胜任的。
但赵佶不能将此事告诉蔡京,所以只是一笑了之。
伺候了赵佶几十年的蔡京,见此,心知再说甚么都已经没用了,便主动告退。
回到家中,蔡京作诗一首:
老懒身心不自由,封书寄与泪横流。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途曷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新愁。缁衣堂上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赵佶听说了这首诗之后,让内侍将蔡京请来。
蔡京接到圣旨后很是纳闷,他猜不出赵佶要对他说什么?
但蔡京隐隐猜测,很可能跟出兵北伐收复燕京有关。
对于收复燕京,蔡京以前是支持的,甚至还很积极。
可是后来蔡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政治家,蔡京已经察觉到了大宋军政的不堪,进而担心,如果此时发生战争,胜败难说。
在这基础之上,蔡京曾多次劝赵佶放弃收复燕京之梦。
但赵佶不以为然,而且赵佶觉得,蔡京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小,已经没有一个宰相的气魄,所以才令蔡京致仕,让年轻有干劲的王黼接班。
蔡京来了之后,赵佶道:“当年太师一再劝朕收复青唐,结果一出兵就把青唐给收复了,现在太师怎么变得缩手缩脚?”
蔡京道:“不是老臣变得胆小,而是形势不同,如果当年也是今天这样的形势,老臣也不会主张收复青唐的。”
听了这话,赵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道:“你写给蔡副宣抚的送别诗,朕已看过。朕以为,“三伏征途”不如改为“六月王师”,你以为怎样?”
得说,赵佶的涵养真不错。
要知道,蔡京这首诗可是有非常强的反战之意。
可赵佶并没有怪罪蔡京,至少表面上没有怪罪蔡京,还帮蔡京改了诗。
蔡京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
回家之后,蔡京的心情很沉重,边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边泪眼婆娑。
这时,蔡京最喜欢的一个名叫小桃红的歌姬跑过来,搀着蔡京的胳膊,问:“太师,您这是怎么啦?”
蔡京停住脚步,然后仰望天空,说道:“吾在哭师。”
哭师的典故出自春秋时期的秦国老臣蹇叔。
秦穆公不听蹇叔劝阻,执意要出兵进攻郑国,蹇叔预料秦军将一去不回,于是哭送秦军,结果秦军果然在崤山遭到晋军伏击,全军覆灭。
……
第四百五十五章 西军(求订阅!)()
…
对于北伐收复燕京,种师道很不赞同,甚至很抵触。
他重申自己的观点,“先挑起战争不可胜。”、“今日之举,譬如强盗入邻家,我们不能救,反而又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怎么可以呢?”……
为了说服赵佶放弃北伐,种师道甚至让他的老搭档西军总参谋长赵隆前往东京汴梁,企图说服赵佶、王黼、童贯。
然并卵。
这一切全都是徒劳。
马扩之父西军出身的马政,早早就被赵佶派来渭州西军统帅部传达动员令。
在那之后,在旬日以内,赵佶又连续发出七道金牌,传达了同样的命令,而且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最后一道中甚至有“届期大军不能开抵雄州,贻误戎机,惟都统制种师道是问”之类的话。
金牌,也叫御前金字木牌,只有在传递十万火急的军报时,才能应用,一昼夜之间要走六百里,使人手捧金字硃红牌,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匹好马,疾驰而过,势如电光。
朝廷在旬日之内连发七道,赵佶急于用兵的心情,可想而知。
对此,尽管不愿,可种师道也不敢怠慢,急忙作了调兵遣将、紧急动员的部署。
曾经有二三十万之众的西军,如今其实只剩下了十一万。
有人可能会问,那近二十万西军哪去了?
前些年,童贯一直在对西夏用兵,自然有些死伤,仅统安城一战,西军就死伤了数万,加上民从和役夫,死难者近十万。
两年前,童贯征讨田虎、王庆、方腊,从西军中,主要是环庆军和鄜延军两路,抽调出来了十五万大军。
两年的征战,让这十五万大军死伤了大半。
剩下的,在镇压了方腊起义以后,除了一小部分番兵(主要是折家军)回到西北以外,其余的都留驻在京西北路,也就是淮宁府(或称陈州府),再也没有回到西北来。
西军能征善战没有错,但西军也有一个很大的毛病,那就是极度排外,甚至到了皇帝派去的人都融入不了其中,很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思。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宋朝一贯对武将的态度,让西军将士很不信任朝廷。
比如,宋朝重文轻武,总让一群不懂打仗的文臣来指挥他们这些懂打仗的武将。
再比如,西军向来家族传承,父传子,子传孙,军队就是西军将士们的家、就是西军将士们的命,怎么能将家和命交给他们不信任的外人?
等等……
总之,朝廷不信西军,西军也不信朝廷。
进而就导致了,西军有点听调但不听宣的意思。
对于这种事,哪个皇帝都是难以忍受的。
可宋朝偏偏还得用西军防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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