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翠玉趴在一滩血水上,想来都会以为她是一个温婉体贴的女子。
陶管事闻讯赶来,带了两个粗壮的大汉将翠玉拖了出去。
苏喜妹起身道谢,看了一眼被大汉拖出去浑身是血的翠玉。
“陶管事,有人不听管教,还要伤我的丫鬟,那就不必再留在庄子上了,我苏家的饭食可不是随意给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践踏的。”她温言细语地说道,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像春风般微微拂过。
但这说出的话却是让陶管事狠狠地怔了一下。
翠玉也是得了教训,难道还真的要把她卖到蜀地去?
毕竟翠玉也是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的,这样将她一下扔出去,她还怎么能活啊!
只是想归想,陶管事却是不敢吱声,躬身应了声是。
然而就在陶管事话音落下的同时,屋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尖叫和怒吼。
“你不是七小姐!你不是七小姐……七小姐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这么对我的!”
翠玉尖锐的喊叫仿佛要掀开了天,西北厢比不得府里的其他地方,早已是夜深人静,翠玉这不管不顾的尖叫就显得尤其刺耳和尖利。
她虽然觉得苏喜妹不会放过自己,但当她亲耳听到这样的安排时却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陶管事忙出了屋子,吩咐那两个大汉把翠玉给带走。此时苏喜妹也走出了房门。
翠玉拼命的挣扎,发髻已经乱了,蓬在头上像是一堆杂草。
苏喜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人。
这眼神落在翠玉的眼中,更激起了她满腔怒火,狰狞的面容看上去如同杀人嗜血的怨灵恶鬼。
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但她的左腿已经丧失知觉,又被两个大汉架着胳膊往外拖拽,只能拼命的尖叫和辱骂。
“你不是七小姐!你不是七小姐……”
陶管事不得不让人将翠玉的嘴给堵上。翠玉疯狂地摇着头,喉咙里只能发出残缺不全的闷哼声,但她却是还不死心,拼命地挣扎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如同要吃人一般怒视着院中的人,像是发了疯似的。
在所有人看来,她恐怕是真的疯了。
不然怎么会说七小姐不是七小姐这样的疯话来。
就算是府中有些闲言碎语,但大老爷都没说七小姐不是他亲生的,他们当下人的怎么能乱嚼舌根?
况且还是当着七小姐的面说的。
陶管事心头微微一叹,觉得这翠玉也太不明事理了!
很快这西北厢的小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院子外也没了大的动静。
陶管事回过神来,忙向七小姐微微躬身。
“七小姐受惊了。”他神情恭顺的说道,“翠玉已经疯了,蜀地那边恐怕是没人会要了。”
此时凌香扶着苏喜妹站在屋檐下,她娇小的身子在这夜色中看上去十分单薄,神色也是有些恍惚,应该是方才被翠玉的举动给吓着了吧。
就连自己也是被翠玉吓了一跳。
苏喜妹转过头来看着陶管事微微一笑。
“那就让她将养在庄子里吧。”
陶管事想要帮着翠玉,她就卖他这个人情,因为她原本也不是真要将翠云卖到蜀地去。
翠玉方才说出她不是七小姐的话,一般人听着或许会认为是她死过一回,性情才有所转变。
但要是落在像郑氏这样的有心人耳里,恐怕就会有另一番思量了。
所以她故意说了那样的狠话,她的声音虽然没有刻意拔高,但这个院子很是清静,翠玉刚被拖出屋门,自然听得清楚。
翠玉性子刁钻,又眼高手低,吃不得亏,况且她本来就不是真心前来道歉的,她只是不想到庄子上去,才委屈的来求自己。
那已经是她的忍耐极限了,再听到那样的狠话,肯定会当场发作。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人人都只会当翠玉是记恨七小姐,才到处说七小姐的坏话,不会真的有人相信她的。
“是。”陶管事忙应了声,匆匆跟了出去。
没想到七小姐的转变这么快,明明先前还说了狠话,要将翠玉打发出庄子,这会儿却是爽快的将翠玉留了下来。
他满以为就算自己替翠玉说了话,七小姐也是不会留情面的,最多看在他这张老脸的份上,不将翠玉卖到蜀地去,但想要留在庄子上却是不大可能了。
他想着只要不到蜀地去,就能想办法替翠玉选户好人家,七小姐也没给个准话,倘若将翠玉卖给京城附近的大户人家倒也没什么不可。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其实七小姐也是怜悯翠玉的吧。他说翠玉疯了,难道翠玉就真疯了?翠玉只是一时糊涂咽不下那口气。
七小姐当然也是知道的,但却顺着他的话就将翠玉留了下来,要不是怜悯,任凭他的一张老脸,也是留不住翠玉那丫头的。
陶管事一边思虑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此时那两个大汉拖着翠玉正往相府北面的角门走去,陶管事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一把扯掉堵在翠玉嘴里的麻布,陶管事的视线在翠玉的膝盖处扫了一眼,虽然神情严肃,心头却是有些心疼。
“七小姐是主子,你真是胆大包天,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他斥责道,语气倒不是真的严厉。
此时翠玉已经缓过了劲儿来,虽然没了方才的疯狂,但她的眼神却是极其怨毒。
“什么七小姐!谁不知道她就是个野种!”她冷冷地说道。
“你、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陶管事被她的话一堵,气得心肝直疼,“七小姐说了,让你在庄子上将养着就是。”
翠玉一愣,抬起头来。
“她不卖我到蜀地去了?”她问道,眼中露出惊讶来。
但转念一想,脸上又浮现出冷意。
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结果她还是要被送到庄子上去,早知道是这样,她倒是不用去求那“七小姐”了。
“七小姐念在你在府中这么多年,怎么会真的将你卖到蜀地去?”陶管事说道,“只要你本分踏实,说不定哪天就能重新回到府上了。”
他可不想她再惹出什么麻烦来了。
翠玉冷哼一声。
“她根本就不是七小姐,倒端出小姐的架子来了。”她咬牙说道。
“你又在胡说什么!”这下陶管事也挂不住脸面了,当即责备道,“七小姐一片好心,你不要胡搅蛮缠。”
翠玉冷冷笑了笑,她好心?是想堵住她的嘴吧!
陶管事看着她阴阳怪气的表情,是气不打一处来,忙吩咐那两个大汉把她给带走。
眼不见为净!他倒是瞎操心,白白给自己找霉头。
翠玉瘫在那两个大汉的手臂上,眼神愈发的怨恨。陶管事瞧着她的样子心头一阵恨恨,烦躁地抬脚往前走去。
到了北面的角门,看门的婆子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却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出行的蓬辕马车,而是拉货的板车。
那些与七小姐饭食有关的丫鬟仆妇都在这两辆板车上,还有四、五个随行的护院。
陶管事向领头的护院摆了摆手,车夫就甩了一个响鞭,马车便缓缓地动了。
第十章 隐秘()
而此时,苏喜妹已经洗漱妥当,倚在床栏上翻看着《域志》。
先前凌香进屋打扫时,就看到了桌上的这本《域志》和那个生锈的玄铁盒,想着是重要的东西,就好生收拾在了床头上。
要是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当作破烂给扔掉了。
凌香虽然是庄子上过来的,但却是十分机灵,很讨她的喜欢。
随意翻看了一下,就觉得有些困了,苏喜妹拿过玄铁盒,就想着将书放进去,但视线落在这个盒子上时,心头却是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好奇。
这铁盒生了锈,看上去像是烂铁拼凑而成,盒子底面锈迹斑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为何她会觉得这盒子很重要呢?
苏喜妹想着,就伸手摸了摸这盒子,忽然指尖感到一处铁皮有些不同,微微往下一按,只听一声轻轻的脆响,这铁盒的底面竟然弹了起来。
那铁盒底面是一个隐秘的暗格,里面有一叠厚厚的纸张和一块晶莹剔透的如意玉佩。
苏喜妹怔了一瞬,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那叠厚厚的纸张并不是普通的白纸或是遗弃的废纸,而是京城中十几家铺子和庄子的房契,除了这些,还有中原最大票号的一摞银票。
这也太令人惊讶了!
就这小小铁盒里的资产在京城中也是不可小觑了。
还有这块如意玉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上面虽然只刻着一些云纹似的简单图案,却是有着一般玉佩所没有的大气和阔然。
在七小姐以往的记忆中,似乎这个铁盒是她的母亲谢氏留下来的。
但就当前的情形看来,她的父亲苏德肯定是不知道的。
况且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这个破烂的铁盒中,也不会有谁想得到吧。
这个铁盒打开暗格的机关也是十分不起眼,是一小块生了锈的铁皮,这块铁皮比盒子的其他铁面相对柔软,但也只是相对而已,一般人是不可能注意到这微小的差异的。
何况那生了锈的铁皮又脏又难看,但凡见过的人都会只当是废铜烂铁,谁会真的去在意呢?
所以这机关设计得也是十分巧妙。
那暗格外层是生锈的铁皮,里面却用了另一种材质,那块如意玉佩和房契都保存得完好无缺、整洁干净。
想来七小姐的母亲谢氏是用了不少心思吧。
只是谢氏为何会这样做?
过去的事她有些记得,有些却是记不大清了。
就像是过了很多年,也能想起过去的事,但那事只是那事,很多细节却是模糊了。
或者连一些事也记不得了。
只是已经记不得,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真的记不得,还是谢氏从来就没有在七小姐的面前提过这个玄铁盒有个暗格。
她只知道谢氏是个与世无争、温婉美丽的女人。
但却在七年前突然失踪了。
府里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而七小姐本来因为自己的容貌不被父亲所喜,母亲失踪后,父亲更是对她不言不问。
好在她没有被赶出家门,但在府里的日子就举步维艰了。
想着这些,苏喜妹的视线越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外面。
夜色清朗,繁星璀璨。
想来时辰也不早了。
苏喜妹将房契玉佩都重新放回了暗格,合上底面,再拿过《域志》往里面放去。
“啪嗒!”
一声脆响,苏喜妹拿着《域志》的手轻轻一顿,转过头目光落在那铁盒上。
铁盒底面忽然多出了一个夹层,那夹层里藏有十颗纽扣大小的红色药丸。
苏喜妹波澜不惊的眼中露出微微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她放下书本,伸手取出一颗药丸拿到鼻尖嗅了嗅。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苏七小姐并不是天生就生成这幅模样,而是被人下了毒。
她的皮肤蜡黄,脸上长着细密的褐红色小点,是长期服用一种叫“石腊红”的草药造成的中毒现象。
严格的来讲,石腊红不是一种有毒的草药,反而有消炎排毒的功效,但长期服用,会使肝脾积寒亏损,肤色自然就有阴虚之象。
而她脸上像麻疹一样的小点是对石腊红花粉过敏所致。
前世她随祖父走镖时,有镖局的兄弟也是因为石腊红的花粉脸上生出这种小麻点。
起先她还有所怀疑,但当她看到玄铁盒中的红色药丸时,就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那药丸正是从石腊红的花中提炼而成,而屋檐下的那两盆花也正是石腊红中药性最深的一种。
石腊红味苦、涩凉,有特定的气味,她一闻便知。
只是这些药丸为何会藏于谢氏的玄铁盒中,她的毒,难道是谢氏所下?
可是为什么?谢氏可是苏七小姐的亲生母亲啊!
苏喜妹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那些药丸,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域志》上好一会儿,似乎才回过了神来。
她将药丸和书本收拾在铁盒里放在床头上,转过头看着侍候在床边的小丫头。
“凌香,屋外的那两盆花太鲜艳,我看着晃眼,就不要留在院子里了。”她说道,“也不要送人,直接就扔到府外去。”
那小丫头有些困乏了,眼皮子正打着架,忽然听到七小姐的吩咐,一下抬起了头来。
“是。”她忙应声,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过来,睡意顿时全无。
她觉得七小姐是极好相处的人,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这么觉得。
所以她早就没了先前的怯意,说起话来就有了底气,声音也是满满的自信。
而且对七小姐吩咐下来的差事也是极其上心。
苏喜妹笑了笑,拢了拢被子躺了下去。凌香挨着挑灭了烛芯,便退出去关好了房门。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正房的两侧也有耳房,正好供丫鬟婆子住下。她不习惯有人在屋子里守夜,也没有别的小姐那么多的规矩。
刚来她院中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觉得自己得了好差事,也就更尽心尽责了一些。
虽然翠玉的事让她们心有余悸,但她们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翠玉刁钻不讲理,辱骂主子还要伤了凌香,要不是七小姐出手阻止,凌香可就遭了大殃。
七小姐是护着她们这些下人的。
只要她们忠心侍主,不出差错,七小姐是会真心对她们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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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相府的芙蓉阁火光通明。
郑氏沉着脸,苏馨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
自从中庭院回来,这母女俩的脸色就很难看,屋子里的仆从都是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生怕惹了大夫人和三小姐不高兴。
“娘,那不要脸的臭丫头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嘴巴倒是利索得很,在父亲面前出尽了风头!”苏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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