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却就惨了。
她坐的是只高背太师椅，被莫少琪扑倒时腰侧斜着架在椅子的扶手上，不但后脑勺随着椅子的翻到凭空落在地面上，砸得她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腰更是被椅子扶手咯着，几要折断。
还好那太师椅是普通梨木所制，性脆，扶手应压折了下去，如若不然，吴氏只怕后半生都不用下床了。
就算如此，她被金燕玉燕拉拽起来后，不但站立不住，连坐都没法坐了。
金燕玉燕架着抬着把她安置到东次间窗下的榻上，吴氏半伏在榻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
“你……”她抬了抬头，看着榻前茫然失措的莫少琪，正想要说话，刚一张口，却“哇”地一下喷吐起来。
第四一七章 夺权（）
吐了半响方才停住，可停下来刚不过一瞬，她只又开口说了几个字：“快去叫……”便又“哇啦，哇啦”吐了起来。
断断续续，续续断断，直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吐的没有了，方才停了下来。
莫少琪吓得脸色惨白，人都哆嗦，跪在榻边直叫：“娘，你不要吐了，你停下来啊！停下来啊！”
吴氏倒想停下来，但她哪停得住？
金燕也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连声叫人：“去请郎中！去禀报老太太！去衙门给大老爷送信！”
莫老太太得了报后，却并没有到映月院看吴氏，把桌子拍得山响，气道：“六丫头！六丫头……吴氏把女儿教成那样，被打死也是自作自受！”
拍完桌子后，莫老太太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象征性地让红芙送了些药材过去，又传话映月院，禁足莫少琪一个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莫骄那边更是干脆，对去送信的下人说道：“衙门里的事正忙着，我哪有功夫回去看她，有什么事等下衙了再说！”
拿事的主子们都不出面，金燕也无奈了，只能又让人去请大少爷。
可莫少松那死板木讷，事不关己，一推一转的性子，又能说出什么主意来？
只意意思思地过来看了看吴氏，敷衍了事地看着郎中给吴氏诊了脉，开了方子，就推说还有文章要做，片刻也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莫少琪光顾着哭，没有开口去留；金燕是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留。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郎中把药方递给金燕，说道：“俗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太太这回伤了根本，没有数月半年恢复不过来，也只能先吃着药且看且医了。一个月内务必不能下床，也不能费心去想事儿，毕竟头脑也受了伤，还是要仔细养着。”
金燕忙都答应下来。
付了诊金，送走郎中后，找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粗使婆子，把吴氏从映月院弄回春晖院后，拿着药方去嘉善堂，把郎中的话报给了莫老太太。
莫老太太听了，并没有去理会郎中话里头的本意是想要说吴氏的伤很重，需要好好养着，心思却落到了另一桩事上了。
“数月半年不能恢复了？也不能费心想事儿……这不就是说废了的意思？”她皱着眉说道，“她废了，府里的这摊子事要怎么办？总得有人管罢？”
说着问金燕道：“你家太太这会儿还醒着罢？”
金燕回道：“奴婢过来嘉善堂上，太太还醒着呢，也是因为身上的伤太痛，没法入睡。”
莫老太太道：“既然醒着，你这就去对她说，她这一瘫……伤……郎中说要好好静养，不能再操心劳累！府里的事却又不能停下不走，乱了套。让她把府里的账且拿过来，我帮她看看！”
金燕听得愣住。
太太伤得那么重，老太太却半句不问，开口却只顾要夺掌家权……真是，人心寒凉……可她身为奴婢，又能说什么呢？
并不敢多言，答应着起身回了春晖院。
回到春晖院，金燕把莫老太太的话传给吴氏。
吴氏听着先是怔住，而后回过神来后，就炸了锅：“她这话什么意思了？什么意思了？我不过是受了些伤，养一养也好了，又不是死了，她竟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要来夺我的权？要知道，我这掌家权可是太婆婆亲手交给我的……她有什么权利来拿？”
说着，就想要挣扎起身，去到嘉善堂和莫老太太理论。
可然而，她坐都坐不起了，又哪里能起了身？略略一动，便觉全身筋脉尽碎，努力了半日，到底是起不来了。
金燕见状忙劝道：“太太息怒！身子要紧！人不是常说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太太拿走掌家权也不过是暂时，等太太养好了，自然还要交回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吴氏龇牙咧嘴地伏在床上一字一句地说着，却到底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了。
她眼下不能再管家，已是事实，身边的人……吴氏抬起眼皮看了看金燕。
若是吴嬷嬷还在，自己也许还能借说吴嬷嬷可以帮着管，死磕着不把账交出去。可现在，她和吴嬷嬷之间算是翻了脸，吴嬷嬷已被她撂在家里反省……
这会儿再让人把她叫来，还不知道她和自己是不是一条心了！
而金燕……吴氏又看了金燕一眼，也知道自己就是拿金燕做借口……老太太和老爷那里也过不了关。
也罢，不就是莫家这破落门户里的那点管事权么？又有多少油水可捞？也就是老太太那没见识的才会把它放在眼里！
她想要就给她好了，账目里还又多少亏空，正好让她填了去！
吴氏想通了后，脸色就缓了下来，从身上摸出钥匙递给金燕：“去罢，把那套公账给她送去！咱们自己的那套……且收好了，千万莫要弄混了去。”
金燕怔了怔，接过钥匙。
她日常帮吴氏做账，账里有多少猫腻她最清楚。即便是那套公账，多少地方怎么搞都也没法抹平，细究起来，漏洞百出。
可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言，只能接了钥匙去拿了账送到嘉善堂。
吴氏受伤后没多久，凤仪苑就知道了消息，雪鸢对莫少璃说道：“姑娘，这回大太太可是摔狠了！站也不能站了，坐也不能坐了，金燕叫了五六个婆子，硬是把太太搁在榻上弄回了春晖院。”
莫少璃听了没有说话。
吴氏溺爱骄纵莫少琪这么多年，把她惯出那般任性妄为，无法无天的性子，也该到自食其果的时候了。
雪鸢又说道：“老太太听郎中说大太太半年数月内下不了床，就把府里的账目从大太太那里要了过去，说要换人掌管府里中馈呢！”
“换人掌管？”莫府这笔烂账，被吴氏胡作非为这么多年，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莫老太太这时候要换人管？是想要把这烂摊子甩给谁？
莫少璃慢慢地喝过一杯茶，站起身来说道：“好几天没有和桐弟弟一起玩了，我们看看他去。”
第四一八章 推脱（）
嘉善堂。
金燕把账送来后，莫老太太强忍着心里的激动，板着脸接过账簿，打开来看。
然而，只看了几页，她脸上的神情就绷不住了：“怎么这么多的亏空？到处都是欠账？”
说着拎起账本朝金燕摔了过去：“你给我说说，你们太太到底是这个家是怎么当的？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金燕并不敢躲开，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太，是这样……”强自定了定神，把之前在春晖院吴氏教她的话对莫老太太说了一遍。
“我们太太说，从太老太太把中馈交给太太以来府里账目就一直入不敷出，年年亏空，为了平账，太太这些年嫁妆劝都掏空了！可终究亏空太大，还留下许多的余账没有填完。”
其实天知道，吴氏嫁妆是被掏空了不假，但却并没有拿出一两银子用在府里的公账上，是被莫骄折腾完了可好？
当然，除了天知道，莫老太太也知道。
她知道莫骄这若许年在朝中到处钻营，四处送礼，乌央乌央的银子花出去，都没有个数的。不但吴氏嫁妆被他弄去，就连她这里，都也被忽悠去不少。
莫老太太想到此桩，不由就有些心虚了。
毕竟虽然她认为媳妇只要娶进了莫家门，带来的嫁妆就都应该姓莫，但，儿子用光媳妇的嫁妆，说出去还真不是什么光彩事！
吴氏现在手里没钱，自己就是逼死她，她恐怕也拿不出银子来平账。万一逼得急了，吴氏脸一抹大闹起来，认真追究起嫁妆的事，老大的脸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自然，吴氏也是因为知道莫老太太在此事上会投鼠忌器，所以才教了金燕来说那些话，就是想要将老太太的军，有恃无恐地说道：“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她若要说，我正好可以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果然她猜的不假，莫老太太听了吴氏让金燕说的话，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有再说，就让金燕退下了。
“去冬曦院请你家四太太来，就说我有话要和她说。”金燕走后，莫老太太对红芙说道。
虽然吴氏没钱填补亏空，她也填补不起，但这府里却有人拿得出。
柳氏从柳家带来那么多嫁妆，杨家后来也给的也不少。账上亏的银子吴氏拿不出，她付不起，可搁到柳氏身上，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也是给她一个在府中立威的机会！若不是吴氏伤了，这家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儿媳当！”莫老太太说道。
仿佛她让柳佳慧掌家，是给了极大的恩惠。
侯嬷嬷自然连声附和：“老太太说的是，也是老太太您看重四太太。”
冬曦院，莫少璃和柳佳慧在说话，旁边身穿大红色团福绣锦缎衣衫，头顶短毛小揪揪的小娃娃莫少桐，正努力在爬起来，倒下，又努力爬起来，再倒下，又又……循环往复，乐此不彼。
他眼看着就要满周，正是学走路的时候，每日里精力无限，自己折腾自己，停不下来。只要你拿一个小小的拨浪鼓逗他，就足以能让他从床头床尾，从床尾到床头，歪歪扭扭，又走又跌，连爬带摔玩得不亦乐乎，不知厌倦。
此刻，莫少璃一边“叮咚，叮咚”地转着拨浪鼓，引着莫少桐走过来爬过去，一边对柳佳慧笑着说道：“母亲，不管老太太如何说，您都不能接她的茬！桐弟弟还小，我又早晚有事麻烦你，你哪里顾得过来那些无关的事！”
她先前听雪鸢说莫老太太问吴氏要去了府里的账目后，心里就有了预感。
不用猜，老太太这是想要乘机从吴氏手里夺权呢！
可吴氏那本烂账，哪是莫老太太能接得住的？她发现接不住后，定然会想办法甩锅，而接锅的最佳人选，可不就是继母！
出身世家，理家掌事能力一流；嫡子媳，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吴氏在莫家一手遮天这么多年，从公中弄去的银子何止千万，账面上的亏空总得有人填补罢。
继母嫁妆丰厚，钱多多，最可能成为莫老太太眼中待宰的肥羊。
她可不能让继母踩这趟浑水，平白吃吴氏和莫老太太的亏。更何况，她还打算着早着半载，晚着一年，就想要把四房从莫家大院分开出去呢。
要是沾染了金钱账目这样的麻烦事，回头想要干干净净的脱身，只怕都难。
柳佳慧也听说了映月院发生的事，知道吴氏受了伤，莫老太太从吴氏手里要了账目过去。
听莫少璃如此说，也就有些猜出了她的意思，伸手扶了扶正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的，摇摇欲坠的莫少桐，对莫少璃笑着说道：“放心罢，我都晓得。”
她话刚落音，丫鬟念春进来禀道：“太太，嘉善堂老太太身边的红芙来了。”
念夏念秋去年冬天相继嫁人，又回来后就做了冬曦院的管事娘子，柳佳慧把自己身边原来的三等丫鬟念春念冬提为二等，接替念夏念秋贴身服侍。
念春和念冬也都是当年柳佳慧进京时从柳家带来的嫡系丫头，对柳佳慧的忠心也不需要怀疑。
这会儿，听念春说红芙来了，柳佳慧和莫少璃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柳佳慧笑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果然呢。”说着让念春叫红芙进来回话。
红芙进来给柳佳慧和莫少璃见过礼后，就把莫老太太的话说了一遍。
柳佳慧听完后笑道：“你回去告诉老太太，我安置了桐儿，这就过去。”
红芙答应着告退离开，柳佳慧就叫了莫少桐奶娘和柳嬷嬷来，把莫少桐交给二人看着，问莫少璃道：“你可要跟去听听老太太说些什么？”
莫少璃想了想，笑道：“母亲先去，我再和弟弟玩片刻，就过去。”
她知道莫老太太疑心重，此时她若和继母一起过去，倒让老太太怀疑。虽然一前一后有些欲盖弥彰，但对付老太太那样的人，就得这么做。
柳佳慧虽不知她想法，却也并不强求，摸了摸莫少桐的小脸，告诉他要乖，听奶娘嬷嬷话，然后就带着念春念冬去了嘉善堂。
第四一九章 有事（）
莫少璃又和莫少桐玩了一会儿毫无技术含量的“左右左”的摇头躲猫猫，也起身往嘉善堂去了。
她进到嘉善堂正房时，柳佳慧正微笑着在对莫老太太说道：“……按说娘如此看重，我理当义不容辞接下来不负娘所托，才是正理。可是娘也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掌过家，遇事难免生疏，桐儿又还太小，怕实在分不出身来担此重任。还请娘见谅！”
莫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桐儿又不要你时刻亲身不离地照看，事情忙起来时交给奶娘丫鬟也就是了！你大嫂受了伤不能起身，你不接着，难道还要我去寻别人不成？”
黄氏肯定不成，薛氏……虽然也有银子，但那是庶子媳妇，怎么能把掌家权叫给她？
也就柳氏最合适！
“可……”柳佳慧还想要再说，却被莫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照顾个孩子而已，又有什么分不开身了？你大嫂还生了大丫头七丫头松儿三个呢，也没见有什么分不开身了，不一样把家管得很好？怎么轮到你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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