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念秋笑着告退，送汤去凤仪苑。
莫少璃到了嘉善堂，进正房后，见屋里除了莫老太太只有吴氏在，心里就是一动，面上却不露出来，如常向莫老太太和吴氏见过礼，回身入座，端起茶慢慢喝着，神色无波，也不出声。
想要看看吴氏又想出什么新花招来了。
吴氏先前陪莫少琪去祠堂，路上两人说起莫少璃，越说越气，渐渐地把矛头指到了莫少璃身边的丫鬟身上，一致觉得若是想要成功地谋算莫少璃，必须得先把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除去。
因而吴氏将莫少琪在祠堂里安置妥当后，憋着一股气就来找莫老太太了，拐弯抹角，迂回铺垫，倒也勉强把莫老太太说服了。
莫老太太也让人把莫少璃叫来了。
只此刻，心气浮躁的吴氏看着镇定自若的莫少璃，不知怎的，就忽然没了底气，望着莫少璃，嘴唇动了几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就向莫老太太看去，使了个眼色，要莫老太太说。
莫老太太哪里会给她当枪使，只当没看见，也自端起茶喝了起来。
吴氏连着传递过去几个眼色，莫老太太却丝毫无动于衷，吴氏也无奈了，只能自己说了，却仍打了莫老太太的名头：“七丫头，你祖母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要对你说。”
她说着朝莫老太太看了看，却被莫老太太瞪了一眼。
是你有话说，我什么时候有话要说了？
莫少璃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到眼中，却声色不动，淡淡地说道：“大伯母有话请讲。”
“是这样，”吴氏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刚才和你祖母说起今年府里放人的事，算一算你身边的几个也都到年龄了，也是时候该放出去了。
丫鬟也是人，总不能耽搁人家终身是不是？然后，那么，她们几个的身契……七丫头你是不是该交给大伯母了？我也好一并做了安排。”
闹了半天，原来是要算计她的人？莫少璃心里呵呵，面上却也不显出来。
她缓缓把茶杯放下，不紧不慢说道：“大伯母是说这个事儿啊？那便无需大伯母操心了！她们几个的去处我已经都做好了安排，紫萱的亲事已经定下了；绿珠的身契我也已放回给她了，她如今是自由身，她的亲事我做不了主，大伯母就更做不了主了；至于雪鸢和青橙，她们一个十五，一个十四，说放出府的话，还太早了些。”
吴氏闻言僵住。
死丫头真是好心机！好利口！
自己筹谋半日，她却竟刀枪不入，几句话就撇得干净！
莫少璃说完也不再和吴氏废话，对莫老太太道：“祖母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孙女就回去换药了。这手……”
她说着蹙起了眉头：“实在太痛了。”
“还痛着呢？”莫老太太忙问道，目光落在莫少璃用白绫吊在颈中的左腕上，看着那被药涂得乌漆漆的一片。
好好的七丫头居然被弄成现在这副凄惨模样！
这要是被皇上和沈三公子知道了……她心里顿时又升起了对莫少琪的不满，连带着对吴氏也不满起来，就觉得她无事生非了。
本就是件不是事儿的事儿，吴氏却偏要把受了伤的七丫头又弄来折腾一番！
再把伤弄得重了可要怎么办？
莫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对莫少璃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大伯母也是想到了，就叫了你来问问，既然你的丫头都安排好了去处，也就妥当了。你这就回去好好歇着，叫厨房多熬些滋补的汤粥好好养着，这些天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多谢祖母！”莫少璃笑着站起身。
“可……娘……七丫头……这事还没有说清楚呢，怎么……”吴氏还想要说。
第三七二章 互谋（）
却被莫老太太瞪了一眼：“七丫头那里既没有要放的人，你只管放了别处的便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还又有什么没有说清楚的了？”
“娘，不是这个意思，她……”吴氏仍不甘心。
莫少璃却看也不看吴氏，向莫老太太告了退，转身走了出去。
吴氏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就露出了怨毒，心里连带把莫老太太也恨上了。
偏心！纵容！包庇！口是心非的老太太……明明……
可她再恨也没有用，莫少璃不管是给丫鬟定亲，还是放丫鬟的身契，府里都是有先例的，她就是想要挑理也挑不出什么话来。
只能灰溜溜地从嘉善堂告退，愤愤然地回来春晖院，找吴嬷嬷吐槽，顺带想新的坏主意去了。
莫少璃从嘉善堂出来后，陷入沉思
原本，今年来她总觉得有件事要做，却因为各种忙乱竟就闹得忘了，刚才被吴氏提醒，她倒想了起来。
她以前答应过几个丫鬟要放她们身契，还她们自由身，绿珠身契她已经还给了绿珠，紫萱和青橙的身契都在她手里，要还也是随时的事。
只有雪鸢，因为是家生子，身契在吴氏手里。
还有林聪，她当初答应过林聪也是要放他身契的，如今数年过去，林聪跟着她银子赚了不少，算得上是小地主身价了，却仍是奴身。
是时候，该把雪鸢和林聪的身契从吴氏手里弄过来了。
别的不说，以吴氏如今对她的恨毒，难保回头不会在雪鸢和林聪身上搞事情。
莫少璃一路细细想着，回到凤仪苑后，她把雪鸢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话。
雪鸢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去到外院背着人把莫少璃的话传给了林聪。
林聪笑着听完，自去安排不提。
春晖院。
吴氏愤然从嘉善堂离开，回来后免不了又对着吴嬷嬷咒骂了莫少璃一通：“……她怎么就没有摔死在烛台上呢？她死了琪儿的日子就好过了！我的日子也好过了，大家日子都好过了……”
吴嬷嬷吓得忙打断她：“太太！太太！这话岂是能讲的？七姑娘现在是昭阳县主，这话要是给皇上听到……”
就是谋害皇室的大罪！
吴氏哼了一声，虽然不服，却到底不敢信口开河地乱嚷了，低声嘀咕道：“要不然怎么办？难道就由着她那般风光无限？琪儿却……却……”
她一想到她德才兼备的琪儿不但亲事没有着落，如今还竟又要跪祠堂，罚禁足，就不由悲从中来：“她这般害琪儿，我岂能饶过她！”
吴嬷嬷：“……”
六姑娘那哪是被昭阳县主害得？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好不好？
可这话吴嬷嬷虽然心里清楚，却也不好当面对自家主子说白，照例只能绞尽脑汁地想些宽心的话安慰：“太太也不要太难过生气了，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昭阳县主现在风光无限，说不定哪天风水一转，好事就落到咱们头上了！”
“屁的风水！”吴氏一怒，粗话都出来了，“要我说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要想过得好，那就还得自己靠自己！指望上天……”
她指望了这么多年，落着什么好了？
“还不如指望我自己！”
“太太的意思是……”吴嬷嬷觉得这些年也不知是因为自己老了，还是太太变了，她越来越有些跟不上太太的思路和节奏。
所以遇事她也不敢轻易给太太乱出主意了，只能先揣摩出太太的意思，而后顺着太太的意思说。
“刚才从嘉善堂回来的路上，我一路想着，就得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若是做得好了，定然让她逃脱不得！”吴氏说着，眼神中渐渐浮上阴狠。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莫少璃。
“只此事，却还需要慢慢筹谋。”她说道。
吴嬷嬷忙说：“太太想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
“你来！这事还是需要你去做。”吴氏向吴嬷嬷招手道。
吴嬷嬷走到吴氏近前。
吴氏附在她耳边，窃窃而语，说了些话。
吴嬷嬷听得脸色先是怔住，而后慢慢点头：“太太只管放心，奴婢定然寻得最好的那种！”
吴氏满意地笑了：“嬷嬷做事，我最是放心。”
“是太太英明，老奴才做得成事。”吴嬷嬷忙又说道。
说起来，在莫家大院里，和吴氏最亲近的其实不是她的枕边人莫大老爷莫骄，也不是她的心头肉莫六姑娘莫少琪，而是从吴家到莫家，在她身边一路紧相随的，她的贴身嬷嬷，吴嬷嬷。
吴嬷嬷当年在吴家，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想法，亦或她和吴氏之间有着怎样说不清的主仆缘分。她就追随了在吴家人人厌弃的吴氏，不但在吴家时她对吴氏忠心无二，把吴氏照顾得无微不至。
吴氏嫁来莫家时，她还又自告奋勇，求到吴老太爷面前，作为陪房，全家跟着吴氏来到莫府。
到莫家没几年后，家中男人病死，只剩下一个独子吴新，依着吴嬷嬷度日。
吴新是独子，吴嬷嬷对他从小十分娇惯，作为莫家掌家主母莫大太太的心腹谋士兼权臣，她也有能力让吴新过得比别人好。
除了必要的时候，比如跟踪监视吴氏需要监视的人，府里有了极有油水的肥差事……吴新偶尔会客串一下。
大部分时间，他过着如同莫家少爷一般的逍遥日子……哦，不，应该说，他的日子比莫家少爷过得更逍遥，莫家少爷们还都要被逼着读书参加科举。
而吴大少，连书都不用读。
这样的日子，除了常常手头紧缺钱花这一处不如意外，吴新也自觉过得很顺心。
而近来，他半点不如意也没有了。
因为，他有钱了！
吴大少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进入了新境界。
然而，人身为人，总是免不了有些劣根性。
失意时，总盼着哪天忽然能得意，而得意时，却又总会容易忘了形。
吴嬷嬷家的吴大少，眼下正是这样的状态。
于是，就难免要乐极生悲了。
第三七三章 欠债（）
吴新自从在赌坊大大赢了一笔银子后，这些天往赌坊跑得越发勤了，一腔豪情壮志地对他娘吴嬷嬷说道：“能赢到两百两，自然就能赢到两千两！两万两！甚而……”
不等他说完，吴嬷嬷一盆冷水泼到他头上，说道：“赌钱哪有千日赢？你见好就收罢！两百两银子也不老少了，足够买几亩田，娶一房好媳妇了，若你能再读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将来……”
“呸！”吴新眼睛一瞪，对她叫道，“老子正赢得爽呢，你给老子说书！要是真把老子说得输了，看老子回来……老子没功夫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老子要赢钱去。若是输了，再回来找你算账！”
他说着站起身，袖着赢来的两百两银子，出门扬长而去。
不用说，他又是奔去了赌坊。
吴嬷嬷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就唉声叹气了。
儿子是被她宠坏了！
可她有什么法子呢？
当家的去世早，只给她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她不好好供着，还能怎么样？
也罢，她这些年帮着太太做了不少隐秘事，虽然太太手头紧，给不了她太多赏赐，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手里也有了些积蓄。
富贵奢望不上，给儿子娶个不差的媳妇，也足够了。
外财不富穷命人！
她不指望儿子赌钱赢来的那二百两银子能做什么用途了……就让他再输了去罢，输光了，他也就消停了！
但吴嬷嬷却没有想到，吴新把两百两银子输光后，却并没有消停。
吴新因为忽然赢钱，膨胀之余难免就对吴嬷嬷嘚瑟了几句。
哪知没有听到夸赞，却反遭数落。
吴新听得烦躁，就跑开又去了赌坊，怀着“赢千两银子，万两银子”的壮志，打算在赌桌上再次大杀四方，带着大叠银票回家打他娘吴嬷嬷脸。
可谁知……到了赌坊后，出师不利，没几个回合，他就把带去的二百两银子输了个精光。
“奶奶的！老子信了你的邪！给老子取一百两银子来！”他对赌坊伙计叫道。
赌坊有规矩，常来常往的赌客如果手头银子赌光，来不及回去取来，可以暂问赌坊借银子做赌资。
以前，吴新常来，但每次却是输光了就会停手，或者走人消失，或者围观起哄别人的输赢。
虽然常缺赌资，却从未曾向赌坊借过银子。
但……那只是以前。这会儿，尝过赢大笔银子甜头的吴新已失去了那种小赌怡情的心态，输得急了眼……两百两银子输光后，就立即向赌坊借来了一百两。
然而，不过几个回合，便又没有。
他又借一百两，又输光……又……抱着“下一把就会翻盘”的妄念，一把接一把地输下去……停不下来。
终于，赌坊伙计不肯借他了，说道：“少爷，不多不少，已欠银一千两！请少爷让人回去把钱取来赎人吧！”
赌坊又有规矩，赌坊常客是能向借银子，但借完了，你得还！
你可以让跟着的小厮回家帮你取银子，也可以托认识的人捎话让人把银子送来……总之，你得先还了钱才能走人。
“我……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借了一千两？”吴新白着脸叫道。
赌坊伙计冷笑一声，“啪”的一下把一沓子白纸黑字外带手印的借条甩在他面前：“爷，您可以自己看！”
吴新拿起借条看了看，数了数，瞬间就傻了眼。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一百两”三个字还是认得的，十张一百两的借条，可不整整就是一千两。
“怎么可能了……”他小声说道。
他本就不是什么少爷，赌钱哪会带了小厮来？赌坊里就是有他认识的人，能给他娘捎话过去，他娘哪里又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还赌坊？
“我……能不能再借我一百两，只要一百两，我就能翻本！赢了钱就还你们！”吴新噗通跪在赌坊伙计面前。
“借你？先把一千两银子还了再说！”赌坊伙计已然看出吴新的穷鬼真面目，哪里还会借钱给他，只逼着他还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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