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羿见她沉默，以为她是无言以对，于是说话就更带刺了。
“是不是因为陆离跟表姑娘从小定亲，他为了表姑娘被查查木挑断脚筋，也是他为了表姑娘在她大婚当天派人去搅了她的婚礼，免了表姑娘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对表姑娘如此情深意重，所以你…为了证明你是表姑娘，你选择了他，是吗？”
“难道你忘了正是他派人去搅了婚礼，表姑娘才悔婚，害的顾家受到连累，你也忘了老国公爷和老贤君对表姑娘的养育之恩了吗？”
“如果是表姑娘，她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穆颜清陡然后退几步。
韩先生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她耳边，刺得她浑身都痛，但最痛的莫过于心。
这就好像是昔日的伤疤虽然好了，但此刻却被人无情的扒开，暴晒在阳光之下。
疼，撕心裂肺的疼。
可疼痛还在继续扩散，然后传遍全身，到最后，她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
她只能无力的捂着心口，感受着心跳才能知道她还活着。
没错，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一天，这份伤痛，她早晚会还给那个将这一切加诸在她身上的人！是他一手策划，是他骗了她，让她差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年她跳下雪崖山时就说过，她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些，她的眼神骤然间凌厉了起来，表情也是异常的坚定，“韩先生，这些我都不曾忘记，我们的目的我也不曾忘记，而且，我一定会达成我们的目的，一定会！”
说完她毅然转身离开。
穆梓继看着她的背影，心疼坏了，但他知道，他刚刚若插嘴一定会让娘娘更痛苦。
现下她离开了，他才说：“韩先生，娘娘是我的姑姑，她真的是。过去六年，她常常会在夜晚惊醒，然后一个人缩在床头，口中重复着一句对不起，那个时候梓继还小不懂什么意思，可我五岁时太爷爷跟我说了娘娘全部的事，梓继才懂了，原来娘娘一直在自责，认为是她命中带煞，才害了那么多人。”
第006章 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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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羿深呼一口气，第一次见到表姑娘是她三岁的时候，当时卦士断言她命中带煞，会害了她和她家人，除非养在行伍之家，嫁于行伍之家。
行伍之家的人身上都有股正气，可以镇住她身上的煞气。
顾准虽然不信这些，但顾家百年来一直都是阳盛阴衰，他也只有这一个女儿，他可舍不得拿她去试，于是忍痛将表姑娘送到顾夫人的娘家威远国公府抚养。
他也算是看着表姑娘长大的，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可是眼前这个穆颜清，她身上一点表姑娘的影子都没有，让他怎么相信她？
跟穆颜清认识五年整，他一直摸不清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有的时候会比今天说的更过分，但她从来不曾抱怨过一句。
想到这韩羿愣了愣，如果非要说她跟表姑娘的相像之处，确实有一点。
表姑娘的为人是只要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的亲人好，哪怕她承受再大的委屈她也不会抱怨一句，还会原谅那个人。
她说，虽然方法过激了些，但你是为了我好，既然这样我何必责怪你呢？
就连出事的那一次也是，她跟陆离年底就要成亲了，但她是个呆不住的，不愿在家安静的待嫁，便偷偷的随军到云州，战场之上她威风凛凛，杀敌于马前，众将士也是钦佩不已。
收兵后将士们因不知道她是女子，要跟她摔跤比气力，被赶来教训她的穆啟听见了，他要惩罚她和将士们。
她说“罚我我认，但将士们不知道我是女子，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军中将士摔跤是想练体力，切磋功夫，若因此惩罚他们，对将士们不公平…”
想着过去的种种，已过不惑之龄的韩羿竟然也落下泪来。
穆梓继趁热打铁，“后来她带着军令赶回，却晚了一天。从云州到燕京，还要避开禁卫军，韩先生知道多难吧？所以她回来晚了一天，不是她的错，可她认为是她的错，是她回来晚了，才害了曾祖母他们。韩先生，你知道娘娘她背负了多少吗？
“所以以后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伤害她了，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痛，都苦。”
“我总是想快些长大，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报恩，报娘娘对我的养育之恩，正如她所做的，她要报答穆家对她的恩情，与其说我们是回来报家仇的，不如说是报恩的。”
韩羿没想到这样一番话会是从穆梓继口中说出来的，他才六岁，并不是神童，也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聪明，从小就知道玩勾心斗角的心计，但他胜在好学，勤奋。
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从小学习排兵布阵，至于其他的，韩羿酌情让他少学了很多。
如今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是震惊的，同时也是羞愧的。
不论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表姑娘，她待小公子从不曾怠慢过。
小公子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他没有走歪路就是好事，如果她真的有别的企图，她直接把小公子教养的不好，岂不是更省事？
他叹道，“表姑娘…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他想承认穆颜清就是表姑娘，起码她还活着，可又不想承认。
他希望表姑娘能永远保持原来的心性，可他十分清楚，若还是原来的表姑娘这条路她是走不到头的，甚至半路就会被人再害一次！
穆梓继道：“娘娘很好，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
宵禁之后，一道红影穿梭在黑夜中，最终落到了安南侯府的无所居。
陆离浅眠，听到声音睁开双眼，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人身材消瘦，一头墨发以一根竹簪束起，脸上罩着一面红狐狸面具，只露出半张唇形，身上穿着一席紧袖大红袍卦，仅在袖口处用月白色丝线勾勒出狐狸的形状，衬着衣服的大红色，倒真像是一只红狐狸趴在袖口。
脚上蹬着一双正红色皮靴，在靴口处同样绣着狐狸形状，只是靴口处用的是金色丝线。
来人正是大盗红狐。
红狐突然间抽出腰间小剑‘赤霄’抵在陆离的喉咙处，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陆离不怕，如果红狐是来杀他的，他只会很感谢他。
这六年来他站不起来，武功全废，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是生不如死。
陆离长相清俊，在黑夜之中看不出他病着。
他面若中秋之月，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最漂亮的还要属他这一双像星星一般璀璨的眼眸，哪怕此时的他病着，眼眸不似平时那么闪亮，但仍然让人有种跌进去就走不出来的感觉。
许久红狐才收了剑，却是久久的望着陆离。
陆离怔了怔，红狐的眼神很复杂，放佛包含了爱恨情仇，有那么一瞬间陆离觉得红狐就是玖儿。
“玖儿…”
想着想着他喃呢出声，红狐却怔了怔，转身欲离开。
陆离却不想放他走，从床上坐起想要去追，结果从床上摔到地上，他抬头看着前方因他摔倒而停下的脚步，陆离说：“玖儿，你是玖儿对不对？”
陆离死死的盯着红狐的背影，焦急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红狐转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注视着他，陡然间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玖儿？玖儿是谁？你喜欢的姑娘？长的可漂亮？”
他的声音一如上一次来时的沙哑难辨，这是今晚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笑着问的玖儿漂不漂亮，陆离猛然间回神，父亲说过他的笑容很危险。
他不是玖儿，玖儿是个天真善良又很活泼的女子，用顾伯伯的话说，她就是有多动症。
但是红狐却是阴狠之人，父亲说他曾经偷宝时，因受了点轻伤，他就屠了人家满门！虽然没人知道他的性别，但所有人都觉得能这样的心狠手辣该是男子才对。
他自嘲的笑了笑，红狐这样的人，他怎么能把他跟玖儿想成一个人呢？
这是对玖儿的侮辱！
第007章 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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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看着红狐，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回道：“是，她是我喜欢的人，从我喜欢上她那一刻开始，我就当她是我的妻，无论她好看还是难看，无论生与死，我都会对她不离不弃！”
“在我的心里，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红狐唰的一下站起来，语气有些低沉：“你父亲可是答应过我，要替我照顾我的恩人，你们懂我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吧？如果你们陆家若做不到，就不要怪我不给你进行后续的治疗，届时你将永远是个废人！”
废人，这两个字是对他的羞辱，但也是事实。
陆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愤怒的锤了下地面。
半个月前，是红狐第一次登门的时候。
红狐说他有事要陆从易帮忙，他给出的报酬是治好陆离的腿。
当时陆离也动心了，因为身为医正的顾伯伯都断言他所中之毒一年内若不解，必死无疑。
他想如果他的腿可以被治好，就算毒不解又何妨？
他只是想用这一年的时间去找失踪的玖儿，如果腿可以被治好，他也有能力去查证当年的事，圆了玖儿为穆家报仇的心，只要在一年内办好这些事，他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可红狐提出的交换条件却是，要陆家帮忙照顾一个在戏班里做伶人的姑娘。
陆离很清楚，就算那姑娘是伶人，陆家想光明正大的照顾她，也只能让她嫁进陆家，否则就名不正言不顺，陆从易还会被弹劾，若是让她嫁进陆家，总不能让她给陆从易做妾吧？
红狐说的照顾肯定不是这样的。
那么剩下的就是他了，现在他形同废人，若是娶个伶人照顾他也能说得过去。
然而妻也好妾也罢，他都不想要，他的心里只有玖儿一个人，别人他谁都不想要！
可是父亲在得知那伶人是帮红狐解毒才施恩于红狐的，他当即决定接受了红狐的条件，他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
他知道在父亲的心里，他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让他好起来，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有人跟他说，需要一命换一命，父亲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命换给他！
他虽气父亲接受了红狐的建议，却不能真的去责怪他什么。
于是红狐就要把那女子的儿子留在陆家，对外称陆从易从红狐手中救下一个孩子。
父亲听了略有迟疑，如果是成过亲，还有了孩子的少妇，怎么可以给陆离当正妻？就算在外人眼里陆离是个废人，但以陆家现在的地位给他娶个清白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红狐却说，孩子已经六岁，但她很年轻，像是未及笄，孩子是不是她亲生的还不确定，父亲大概是考虑到他的身体，最后勉强同意了。
那个孩子叫穆梓继，他在陆家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无所居，是个很漂亮却特别调皮，又浑身带刺的孩子，那孩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他做对，总是很呱噪的说着什么，有的时候把他说的烦了，他会跟他争辩几句，事后他又跟自己生气。
他一个大人跟孩子置什么气？但过后他还是会被穆梓继给挑起怒火来。
饶是这样，他也不讨厌穆梓继，因为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今天那个女子上门来了，还接走了穆梓继，他突然不适应无所居的安静了。
父亲送走她后过来说，她确实像未及笄，当时母亲怠慢了她，导致她没有承认她是毒医圣手的徒弟。
傍晚父亲派出去暗中跟随她的暗卫回来报，说她骑术精湛，在街上驯服了一匹正在发疯的马，还帮对方开出了药方，父亲让人去查药方的内容。
没过多久，父亲很兴奋的跑了回来，说她确实会医术，而且医术绝对不差！
他心知，父亲得到了药方想要求证一定是找顾伯伯问的。
顾伯伯是恩义伯顾准，顾家百年医学世家，若连他都认为她医术不差，那就是很好！
当时父亲说：“儿子，你放心！你爹我就是三顾茅庐也要把她求过来给你看病！”
“现在还没有找出下毒之人，所以必须隐瞒给你的解毒的事，我看最好的方法就只有你尽快娶了她！我瞧着梓继跟她一点都不像，她又那么年轻，说不定真不是她儿子。”
“但不管是不是，为了你的病，你必须娶！等娶了她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待人家，爹知道你心里有顾家丫头，当年我和你祖父去找她，结果我们被人追杀，你祖父为了我也下落不明了…唉，也许你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吧！”
他听了这话很难得的对父亲发起了脾气，还把他赶出了无所居。
他何尝不知道父亲的心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父亲说，也许他们在某个地方都活得好好的，只是回不来，等着他们去接呢！
想到这些，陆离更气了，可他连个撒气的东西都没有！
“怎么办，玖儿，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为了活下去，娶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吗？”
再说红狐，出了无所居后他并没有走，他只是坐在无所居的房顶望着夜空发呆。
突然间身边出现一个人，红狐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望天。
暗卫怔了怔，这人怎么能这么大胆？大半夜的跑人家房顶上望风，还穿的这么鲜艳，这也就罢了，被发现了你却不逃，竟然还这么肆无忌惮的望着夜空发呆？
你这也太嚣张了！
等等，他这一身打扮是红狐？
红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他的出名是以他心狠手辣而出名的。
暗卫皱眉，可不能让他伤了二爷！
他提剑正准备冲过去时红狐说话了：“如果你还不去看看你主子，他到明天也爬不回床上去！现在还是春季，不怕他着凉了吗？”
听了这话暗卫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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