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观察着nb…90,物质穿梭舰改变了行进的轨道,下沉的速度也更快了。当母舰快降落到和他们同一水平线,他也知道降落地点是哪里了。
“g41,抓稳了,冲击要来了。”
“诶?什么冲呜哇!”
寒冷彻骨的波浪拍打在坦克上,使得车身摇晃起来,紧接着又有数道波浪袭来。
nb…90降落在了棺材形的人工湖中,巨大的舰身使得湖水漫出堤坝,涌向战场。清澈透明的湖水奔腾到此,也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有的碎片浮在水面上,有的则又沉入水底,两者都是污染水质的垃圾。可笑的是,这洗刷旷野的水也不见得无害。
浪花拍湿了帕特里克的外套,他目不转睛地望向充能完毕、等待激活的巴别塔,塔尖直指太阳的圆心。
他们到了。他们终于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壮绝的挽歌(五)()
巨大的方尖碑下,罗联牺牲的战士快堆砌成阶梯,哀伤地重叠在一起。子弹无情地掠夺他们的性命,追溯回是谁下的手,全然毫无意义。
“洁芙缇,巴别塔的情况怎么样?看得出来吗?”帕特里克问道,他们已经踏上了通往方尖碑的阶梯顶端。
“充能已经完成了,但是”洁芙缇不安地回答,“激活所需的时间我无法保证,可能只要十分钟,也可能花上一天”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帕特里克说道,“快去!”
“洁芙缇,拜托你了,”蒙德走到她跟前,“拜托你了。”
洁芙缇似乎下定决心,转身走向巴别塔的入口,银色的身影渐渐消失。
“是命令,你们都要给我活下去。”洁芙缇的声音回响着,空留下这句话。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无法违抗的命令,总之他们能放手一搏就好了。现在不用回头去顾及什么,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罗南双方的大军拒之门外。
“这里是艾克西娅,代替原型ai支援各位,”通讯器中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巴别塔附近的防御设施管理权限已篡改,具体请查看系统的抬头显示器。”
“用不着这么麻烦了,”帕特里克说道,“全部激活,攻击任何靠近巴别塔的敌对单位。”
“了解。”
g41、蒙德和诺耶露皆在自己的位置就绪,迎击攀登巴别塔的敌军,南联的tasa部队是继他们之后第二批到达的人员,结果四人交织的短点射和机枪塔的火力劈头盖脸的降下,敌人还未来得及踩上第一级阶梯,就全部倒下了。
战场的重心终于移到了巴别塔的周边,罗南双方都面临着弹尽粮完的困境,持续惨烈的消磨几乎将一切生灵毁灭。活着的人挣扎着站起来,手中的枪械沾满污垢,却仍要咆哮着将子弹送出去。小队的人数不断减少,统编其他的幸存者,重新整合成不像样的队伍,竭尽所能赢得无休止的厮杀。
剩下的人,恐怕都是那些一次一次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精锐了。其次淘汰的,是靠着运气走到今天的人。
破损的aax…06装载机临时结合其他残骸的零件,和失去手臂的s…n互相拆卸着,无法沉稳瞄准的重炮将炮弹错误地送入人堆中,然后被折断的利刃削去半截。陷入泥潭中的火力平台转动着毁坏的炮座,站在上面的人手动发射出火炮,一击摧毁敌人的坦克,却也在同时消亡于火焰之中。
上一场争斗的胜利者成为下一轮的失败者,无论是冰冷的机械还是温暖的生物,碎片流入平原的土地中,灌溉着死亡与绝望。指挥的军官扯着干裂的嗓子,发出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呼喊;存活的战士用失去知觉的双手,抓起还能触及的工具,为仇视的人挖掘坟墓。大小不一的弹壳成为此地唯一算得上精致的点缀,沉重的鼓点和凄惨的嗓音奏鸣旷世葬礼的挽歌,凶杀案只有多如麻的受害者,找不到冷酷的凶手。
瞄准巴别塔的人越来越多,尸体和流淌的血蔓延了半座楼梯,不仅是南联的牺牲者,罗联的人也占有很大一部分。各自的小队分别向这终末之塔发起挑战,而坐镇方尖碑前的众人一次又一次给挑战者留下同样的结局。
周边的防御设施已被摧毁了大半,许多人妄图从其他地方攀登上来,结果都被蒙德和诺耶露打了下去。罗联和南联的部队都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他们残存的军队的头脑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这场战争制胜的关键,有人捷足先登了。
帕特里克给步枪替换上最后一枚弹匣,继续朝发狂般涌上来的敌人开枪,若不是双臂是义肢,恐怕扣动扳机的手指早就僵硬了吧。冷漠的视线扫过那些至死都冷漠的面庞,好像每次开枪杀死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残忍的神情,燃烧的心情,以及死亡之前的不甘心。没有人会甘愿如此,付出重大的牺牲,到头换来的却是一无所有的失败。帕特里克也是一样的,他可不会让几十年的探求付诸东流,所以他绝不退让。
罗联和南联的军士再次踏上了阶梯,他们竟然默默地互相协助起来,宛如一瞬间达成的共识,朝着顶端突袭。
帕特里克无意间瞥见一同奋战的g41,人形俊俏的脸上蒙上了灰尘,渗出鲜血的擦伤格外刺眼。她默默地装上仅剩的弹匣,冒险在敌人的掩护射击中,向谨慎前行的敌人开火。
“长官,巴别塔周边的防御设施已将近八成损毁,再这样下去,敌人接近的难度就会大幅降低。”
“我知道了,继续坚持下去,”帕特里克说道,“哪怕只剩一座机枪塔也不能放弃。”
“是。”
“九点钟方向的突袭队歼灭完毕,返回防守正门。”
“三点钟的敌人已经爬上来了,可恶!总共五名,火力太强,暂时无法反击。”
“先撤回来,诺耶露,撤回来再”
一声巨响,爆炸在头顶上的塔身绽放,撕心裂肺的震荡让帕特里克趴了下去,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他挣扎着让自己保持着意识,在一片烟雾中抬起头,看见几个窜动的人头升上来。他抓起身旁的步枪,双眼透出橙色的微光,锁定那几名现身的敌人,将最后的几颗子弹压进他们的头颅里。
“诺耶露!你没事吧?”帕特里克喘息着,通讯器里传来g41模糊的声音,“诶血?怎么会”
“你们在干什么?”蒙德大喊道,“罗联的家伙要冲上来了!”
“主人!诺耶露的腹部中弹了,血根本止不住,”g41的声音有些慌乱,“我已经按住了,但是,但是”
“她还清醒吗?”
“昏迷状态,”艾克西娅代为回答,“不及时治疗,很可能会死亡。”
“是吗。”帕特里克轻轻地说道,“蒙德,你和g41把诺耶露搬进去,用你的仪器让她恢复。”
“主人?”
“她要活着回去,这是洁芙缇说的吧?当然,这是道强人所难的命令,但还是尽量满足她吧。”
“主人?”
“进去,把大门关上,我一个人挡住他们就足够了。”
帕特里克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他也不用明着说,语气已经告诉他们自己是何种态度了。
他抛下步枪,抽出跟随他已久的手枪,铿锵有力地送出50口径的子弹。
aed系统限制解除,再生功能提升至最大功率,坍塌液消耗计数器停止运作。
罗联和南联的人排成无法逾越的巨浪,子弹汇成倾盆而下的暴雨,冲他宣泄不甘的怒火。肩头的通讯器被击落,人工智能的声音戛然而止,嵌入膝盖的金属迫使他跪下来,又在眨眼间愈合,颤抖着直立起来。
鲜血将白色的外套染红,周身的痛楚冲撞着脊髓和大脑,撕裂的肌肉再愈合之后再度断开,然而那副骷髅面罩上方的眼神,从未有过一丝变化。
手枪的七颗子弹悉数放出,帕特里克又捡起诺耶露遗落的冲锋枪,击退逼近的敌人,另一只手继续更换手枪弹药。左右两侧也爬上来了敌人,他便一边退后,一边左右开弓迎击突袭的敌人。
脚跟触碰到硬物之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和自己一样布满弹痕的大门紧紧合上。
真是太好了
枪膛空洞的回响告诉他再无弹药可发,罗联和南联的士兵尸首漫上方尖碑,活着的人翻越过这些障碍,艰难地攀登着。他们渐渐聚集到了他跟前,他也得以看清楚,这些幸存者远比地下躺着的要稀少得多。
身体的知觉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剥夺,剩余的感官或许仅剩朦胧的视觉。帕特里克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手指扣下扳机已经没有意义,双臂或许就这样自然地垂下也说不定。
困倦挤压着他的眼眶,想着睡觉之前应该做些什么,无意间抬头望向天空,心中不禁感叹眼前的美景。
五彩的极光从自己的身后蔓延向天际,和从不同方向晕开的颜色一并交融,包裹住这片大地,这颗星球。
真漂亮。
帕特里克无声地呓语,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第一百四十章 人偶恸哭之夜()
刚刚他在干什么来着?
对了,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无垠的冻土上,千方百计地想要靠近暴风雪后面的堡垒。他手上紧握的枪械还很温热,自己仍然清晰地看见前方的目标,那些试图阻拦自己的人。
战争还没有结束才对,就快要结束了才对,他们明明已经兵临城下了,伸手就能触及空洞城市的反向壁垒,可是为什么
唉,算了,反正即使获得了胜利,他也不会感到喜悦吧?唯独结束后的释然,可能误认作喜悦。
然后呢?然后自己的意识就像关掉电视机一样被关掉,又被玩乐似的打开,兴许这就是上帝在开玩笑。再度呈现在眼前的早就不是冻土了,而是狭小的卫生间,自己的手中拿着牙刷,呆滞地盯着洗手盆上方的镜子。
糟糕暗哑的黄毛,蓬松得凌乱;细小成一条缝的眼睛,好像无时不刻眯着打哈哈;干净平滑的脸庞,只有下巴有一两根长得出奇的胡须。
搞什么啊,这个样子。他想道,左手举起来抓着自己的脸。这个样子也太糟糕了吧,不好好打理可不行啊。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自己的脸。这不是自己。
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自己并不感到一丝诧异,似乎提前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真实与虚伪不值得去考虑,心中留存薄纱般稀薄的疑问,继续执行着他该做的动作。
洗漱完毕,经过一番粗略的打理后,他的样子总算得体了一点。起码是合格的水准。他穿上备好的一套衣服,背上单肩挎包,两脚踩进便鞋里就急匆匆出门了。
关于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他完全没数。或许是身体本来的记忆,驱使他去前往某个地点,说是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又不对,更应该是自己无缘无故地在做着他应该做的事情。
街市的入口,艺术品保存的黑天使雕像,捧着双手像是在向上天祈求着什么。他在这里等待,本当人满为患而又空无一人的市井让他心生乏味,于是他抬起头,试图搞清楚自己在哪。
噢,是吗,反向壁垒的内部是这个样子的啊。
一个女生喊出了一个名字,这不是他的名字,但他知道在叫他。他回头去看,看叫他的那个人,微笑着念出她的名字。
女生拨弄着长发,紧张地推了推圆框眼镜,小跳一步上来,挽住自己的手臂。
他立刻明白过来,想起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要比原本的自己要年轻几岁,甚至还可能是未成年人。
接下来所去的地方,经历的事,都中规中矩的,和万千成双成对的人如出一辙。似乎有人按下了让卡带快进的按钮,他感到确实经历过,却又如观赏走马灯,快得令人惋惜。
最后分别之时,他们也欣赏不到日暮了,因为这里也看不到太阳。
他将要离去,女生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回头,女生抬起头看着他。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牵引他的线在这一刻绷断了,他恍然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倒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也没有,更不可能沾满鲜血。他慌张地抬起头,女生已经不见踪影。
他想起来自己还有地方可去,还有地方要去。搭上空荡荡的公交车,闯进夜幕笼罩的公寓,他见到了第二个人。更为年长的女性,他该称呼她为母亲。
光鲜夺目的晚餐,温暖洋溢的房间,两人的融洽欢谈,一人的提心吊胆。
享受完这顿美味的家庭晚宴,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这一定会发生的。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最后的线绷断,这个身体似乎不再受到牵引,不再受到限制。他起身夺门而出,拼命奔跑,不知该去的方向,只是盲目的奔跑着。
逃,尽全力的逃,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喘息。回过头遥望,本以为坍塌的道路,保持着原貌嘲笑着他,然而那对现实的困惑,迫使他又跑起来。
开什么玩笑啊,这个人。他咬牙跑着,心里去不满地奢求。谁不想要这样活着啊,混蛋。
还是说,谁都能像这样活着呢?
他也想要,她也想要,谁都好,谁都想要。他也不想啊,为了自己活下来,为了自己渴望得到的平稳,渴望得到的爱,所谓的幸福,却毁坏他人的全部来摘取。但是他有什么办法?他不这样做,被舍弃的就会是他自己了。
没人能保证,也没人心甘情愿去做毁坏者或是被毁坏者,人们流血流泪互相弄得一团糟罢了。
他逐渐厌恶了,想要放弃了,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放手。
身处的一切还未毁坏,还完好无损地存在在那里。质问般的话语回荡于心间。
真是的,我知道了啊,我放弃,我若是死尸也罢,就这么办吧。
还给你们!他大喊着,从内心深处出发。我还给你们!
意识仿佛电视机,一闪即被关掉了。
冰冷侵袭着全身,大概是灵魂又跃回了冻土的战场,接受着肉体即将消亡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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