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的习惯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之前袁肃都会很自觉的起床,不过因为昨晚睡的太晚,所以今天才误了时辰。
被杜预叫醒过来后,袁肃实在疲困难耐,本打算推了今天的晨跑,但是想到脑海里盘算着策论构思,生怕睡得太久会忘记,于是索性赶紧起床洗漱完毕。他打算借助晨跑醒一醒精神,然后一鼓作气把策论整理出来,下午的时候发出去把这件事了结了。
晌午时,汗湿了一身的袁肃从督练公所回到了标部大院,直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把脑海里构思好的框架一点一点整理到纸张上面。
他先写出来的是“时局论”,定题为《务实论》。
事实上“时局论”对他而言是比较难写的一部分,因为这个命题考验的是对时势的认知,但又缺乏必要的方向限制,所以到底该认知哪一方面是一件很难琢磨的事情。再加上胡龙骧在电文里的“提示”,很显然参谋本部是故意借这次策论考试来考验学员的某些态度问题。
为了不冒险踩进雷区,袁肃这才决定写一篇关于中国政局和官场现状的策论,主要阐述大革命之后的人心浮躁虚伪、暗流涌动不止,以及间接的暗示出在表面上完整的国家背后,隐藏着极其严重的军阀割据隐患。
《务实论》的主要论据就是因为国体的变动,导致许多旧官僚和伪革命家浑水摸鱼,或附庸地方军阀,或假借革命之势占地为王。而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只懂得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根本不肩负起职位身份的责任。这些现象实际上正在从一种政治模式快速的转变成一种势头风气,这意味着将会有更多官员变得腐败无能,国家由上至下会毫无作为、毫无公用。
第9章,玄机暗喻
在提出现象的同时,袁肃也没忘写出了改善治理的办法。他并没有抓住军阀割据、官场腐败的问题大做文章,毕竟这些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就算北洋内部的几位大人物,同样是手揽重兵、公权私用,犯不着在这一点上得罪太多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提出“务实”一说,提倡从精神层面改善国内政局虚伪浮躁的一面。这样虽然下笔不重,甚至连这篇策论的本身看上去都是满口虚言,可一则能顺理成章的带出该说的话,二则又不用显得自己太过“极端”。
总的来说,这篇《务实论》的论点是假,主要是借旁敲侧击的手法,来把国内现状危机一一点破一下,顺便还通过“务实”鼓吹中央集权,以中央政府的强势来克压地方政府的强势,从而消弱地方割据日益严重的局面。
第一篇策论成文之后,袁肃又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反反复复斟酌修改,不光是为了检查错别字,同时还是将修辞手法、辞藻之类尽量归置合适。
为此,中午的时候他甚至没时间前去食堂吃饭,完完整整修改完毕时,一看怀表早已过了一点钟。食堂的伙食供应制度是他亲自拟定,过了时间那就没东西可吃,自己可不会坏了这条规矩。反正此时此刻精神奕奕,随即又提笔开始撰写第二篇“军事论”。
军事论对袁肃来说要简单的多,不仅有命题方向,而且身为军人又是分内之事,完全可以轻松应对。不过,若仅仅是为了混一个合格,那自然是十分简单,只是他要的不仅仅是合格,而是能够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好在穿越来到这个年代之前,他曾经在军队里担任过士官,后来兵役结束后才转业去当刑警。无论是在军队担任士官还是后来转业为刑警,这两个身份对这次策论都有不少的帮助,自己相信以二十一世纪超前的军事理论和实践,足以写出一篇颇具超然的策论。
袁肃将军事论的题目定位《欧游练兵考》,虽然他没去过欧洲,不过现如今军队保送出国留学的军官多不胜数,随着洋人的到来也带来了不少关于西方国家的书籍,要解释这篇策论题目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命题方向限制在练兵上面,不过袁肃昨天晚上经过生死熟虑,决定还是要在策论里面点出目前中国军队的弊病之处。
《欧游练兵考》的核心思想是“练兵的体质不如练兵的素质”,他列出日本、英国以及德国三国士兵的基本情况做为比较,此三国士兵除了有丰富的训练项目、训练条件和训练环境之外,同时还注重于士兵行为规范和文化教育。
素质是一个笼统词,它并不仅仅是指文化程度,也包含体能和思想境界。中国经历五千年封建的积淤,民智狭隘难开、民生艰苦困难、民心消沉自封,从根本上已经很难与列强国家相匹敌。再加上如今政局混乱,地方军权日益庞大,对征兵和治兵都缺乏严格要求,将领只知贪污奉承,士兵只求喂饱果腹。
在文章中,他甚至毫不遮掩的大胆放言:今日之国军,将懂内战而不懂御外侮,兵可内战而不可守国疆。
这句话表面上来看只是一腔热血的愤慨之言,却也是故意预示国家军阀混战即将展开。
要想练就强大的军队,就要从士兵的根基抓起,培养士兵的思想和观念,肃清军队内部不良风气。同时提高军营生活质量,杜绝歪风邪气和懒惰消极的习惯;每一餐让士兵都吃饱,军饷都能拿足;新兵训练结束之后,亦要坚持营中每日操练,正所谓一懒俱懒;将不正则兵不直,务以军法来振军纪,以军纪来树军风。
事实上贯穿全篇的许多内容,放在时下国情来看都是不能实现或是很难实现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策论的总体思路还是在讲究“务实”,凡事一步一步的来,大部分军队不能执行,那就从小部分可以执行的军队先开始。
“军事论”写完之后,袁肃同样做了认真修改,随即将两篇策论仔仔细细誊写了一遍,总不能修改的痕迹到处都是便直接交上去,印象分都会扣去不少。整理完毕稿件,他去标部营楼文案室取了一封牛皮纸信封封装完毕,立刻派人送到城内邮局发出去。
两篇总计有数千字之多,字数太多可不能用电报去发,而且这属于私人信函自然也不方便用军用通讯,最多套一个牛皮纸信封以示重要即可。
转眼间已过春分,北方的天气虽然依旧凉飕飕,不过大风大雪的日子总算过去了,白日里阳光明媚,分明真正是到了春天的时节。
自从袁肃与彭加勒达成协议之后,有一段时间滦州并无什么大动静,然而就在今天火车站外却突然热闹了起来,从出站口拉出一车一车的大型物件,不少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国人和洋人出出入入。史密斯博士和彭加勒二人的身影,时不时的在人群中出现,指引着刚刚从火车上卸下来的物资向城外开去。
这一天城内的老百姓们算是开了眼界,他们平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洋人出现在滦州,甚至还惊奇的看到了两辆小洋车“呼呼呼呼”的开过街道。半大的小孩们欢天喜地的追着小车跑了一阵,坐在车上的洋大人、洋夫人们仿若驾车开进动物园似的,同样满脸笑容的享受着周围惊羡的目光。
在督练公所听到王磷同派来的人汇报后,袁肃算是知道洋人们要开始动工了。
就在当天傍晚,彭加勒果然派人来到七十九标标部,邀请袁肃到政府招待所一叙。
来到招待所大院,这里已经不像前阵子那么冷清,今天早上突然又入住进来不少人,有洋人也有中国人。袁肃在见到彭加勒后,后者向其引见了几位新面孔,包括两名领事馆的秘书官和一名矿务工程师,至于那几名新来的中国人有一些是留洋的学生,还有一些则是前不久刚聘请的技术师。
袁肃对洋人只是敷衍的应付了一阵,倒是对那些留洋的学生和中国技师们十分客气,甚至还抽空对这些人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希望他们在帮洋人办事的时候不要忘本。
彭加勒告诉袁肃,白天的时候已经把第一批设备安排到了城郊,明天正式开始招工,预计四月之前便能开始动工。袁肃对这些事不是很感兴趣,不管是矿场也好还是考古也好,都已经不在他的关心之内,这些事交给王磷同来看着就行。
准备告辞时,彭加勒派来几名随从,抬着两口小箱子放到袁肃面前,他告诉袁肃这是之前承诺的三万元现款,一半是现大洋,另外一半是银锭子。
袁肃没有跟彭加勒客气,派人把箱子收了下来。不过在出了招待所大院后,他找到王磷同,把这几口箱子直接交给了王磷同。
“洋人找的是咱们一起办事,这些好处我自是不会独享,王大人你大可取一万元自己所用,另外两万元则存在之前督练公所的余款之中,我就不带回标部了。”他交代道。
听到袁肃把自己的两万元算进公款当中,王磷同纵然想要这一万块也不好意思要,当即连忙推说道:“袁大人这就把在下当外人了,既然是为了滦州做贡献,索性这三万元都算进督练公所的公款里面好了。”
“大可不必,王大人你也是办事的人,洋人请咱们帮他们办事,咱们拿他们的报酬毋须手软。我做事向来分的清楚,我的那部分该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王大人的那部分该怎么用那是王大人的事。”袁肃一丝不苟的说道。
他当然可以不分给王磷同好处,毕竟给了王磷同也是吃喝嫖赌,不过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很多事情都需要人手帮忙。如若连人情世故都分不清楚的话,还怎么拉拢人心效忠自己?
像王磷同这样思想品德不高尚的人,大道理是不能当饭吃的。对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哎呀呀,袁大人您看这……要不然在下只取五千即可,另外五千仿效袁大人充作公用,一来不会却之不恭,二来也能尽一份心力嘛。”王磷同堆笑着说道,诚实的说他倒真没想到袁肃把三万块分给自己一部分,既然现在有了这份甜头,少拿一半也不算什么。
“王大人自己斟酌吧。”袁肃笑了笑说道。
第10章,学堂过审
当胡龙骧收到袁肃发来的信笺后,他没有急着把策论送去评核,而是自己先拆开了过目了一遍。无论如何,袁肃并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参加毕业考试,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没有参加考试,就算他想帮忙,也得先知道袁肃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初读第一遍时,不得不说胡龙骧没有看出什么值得眼前一亮的地方,只能说写的中规中矩,最多也只不过是有几分文笔罢了。假如袁肃是返回学堂参与考核,这两篇策论还是可以算作合格的,然而若要凭借这两篇策论得到学堂乃至参谋本部的欣赏,获得破格的机会,实在是还有一段差距。
正当他扼腕叹息之际,恰逢好友张联棻来学堂办事,顺道前来拜访。
张联棻同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军谘府军官学堂),先前有一段时日也曾留校任职,不过后来X经黎元洪保举进入参谋本部担任局长。实际上他与胡龙骧不仅都是参谋本部的同事,之前还都是黎元洪的亲信部将,关系可见一斑。
进门时,张联棻正好看见胡龙骧拿着两篇文章叹息不止,于是上前询问。
胡龙骧没有把张联棻当外人,简单说了一些袁肃的情况,之后将手里的两篇策论直接递到张联棻手里。
张联棻一听说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当即没敢小看这两篇文章,认认真真读了一遍之后,他拧着眉头说道:“白诚兄,此子不容小视呀。”
胡龙骧疑惑不解的问道:“此话何解?恰才我也读过这两篇策论,华而不实、言而过虚,尽说的是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虽然看上去是一副满腔慷慨,可终究像是文人墨客般发发牢骚罢了,毫无用作。”
张联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白诚兄,参谋本部这次别开生面的出了两道策论题目,难道之前你就一点没收到消息?”
他与胡龙骧都在参谋本部有职身,只不过胡龙骧一直侧重学堂教务方面,所以经常并不在北京方面办公。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参谋本部的一员,参谋本部的内部消息理应多少是有所听说的才是。
胡龙骧立刻说道:“我岂有不知!这几年革命宣传处处皆是,学堂里面也满是传言。武昌打起来的那会儿,咱们学堂里的学员何贯中、李济深等人竟然私自潜出学堂,将漕河铁桥给炸断了,以至于京城的支援延误了许久了才送到前线。虽然如今清廷已经没了,但上面一定还是很介怀党人在军政界的影响力,所以才故意借这次考试来试探学员们的立场。”
张联棻微微颔首,继而十分认真的说道:“确实如此,既然白诚兄你知道这一点,却为什么看不透这两篇策论呢?”
胡龙骧愈发吃疑的问道:“馥卿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联棻将手中的文稿摊在胡龙骧面前,指着其中一段说道:“此子以《务实论》为题,可文中时不时的穿针引线,点出当今时下的政局昏暗,然而仅是点出却没有点破,这分明是故意在遮掩。为何如此?不正是因为不想遭人猜忌嘛!”
胡龙骧听完张联棻的话,顿时有几分恍然大悟,随后接过文章再次掠了一遍。
略作停顿,张联棻继续说道:“白诚兄你刚才说这两篇文章华而不实、言而过虚,确实,我也看出来这一点,虽然此子提出了问题所在,但列出的所谓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说是无稽之谈,什么务实、什么改善兵士素质,这都是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可绝不容易。然则,请白诚兄试想一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一点,我相信此子绝非是书呆子,为何此子自己却看不出来这一点?”
尽管胡龙骧与袁肃素未谋面,但通过之前信电往来也能看出袁肃是有心思的人,更何况如果对方真是一个书呆子,那接到通知时早就应该返回学堂了,完全没必要逗留在外。
“你的意思……”
“所以说,这分明是此子故意如此。要说此子提出的办法,虽然不切实际,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是需要经年累月的贯彻执行才能见效果罢了。”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这袁肃不是简单的人,凭他是袁大总统侄子的关系,只要回到学堂完成学业,毕业之后前途定能一帆风顺。可是他却执意留在滦州,推说公务繁忙无暇脱身,只怕必是有非常之志。”胡龙骧深沉的说道。
“除此之外,部里这次出两个题目还有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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