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三人都是睁着眼看的仔细,他们同样感到很惊讶,起初还以为袁肃是故意设计引诱这些枪客放开人质,然后再派人从背后发起偷袭。可是直到所有人枪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这才意识到袁肃还真是把人放走了。
此时,见到袁肃专门过来找他们谈话,不用多猜也知道是为了放人绑匪的事。
三人早就在心里想好的对策,不管袁肃怎么解释,他们表面敷衍应承过去,等回到城里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向吴承禄汇报。倒要看看袁肃怎么向洋人解释今晚的这次行动。
“周大人,胡大人,李大人,刚才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我袁肃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放走这些绑匪,你们回去之后大可向吴镇守如实汇报就是。”袁肃没有拐弯抹角,见了面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下倒是让三人愣住了,他们本以为袁肃找一些借口来说服自己,岂料袁肃还真是胆子大到如斯地步,非但没有任何解释,居然还让他们如实向吴承禄汇报。
“瞧袁大人说的,袁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一定是,一定是,袁大人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嘛。哈哈,卑职等人都是理解的。”
“反正,只要那些洋人们安然无恙,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嘛。”
三人在脸上堆着笑容说道,一个个表现的都好似站在袁肃的立场上一样。
“三位大人,咱们都是中国人,洋人在咱们的国土上已经够横行霸道了,现如今还打着行善的幌子来欺诈勒索、拐卖人口。我袁肃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实诚的人,而且还是这么下作的不实诚。”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给人一种一语双关的暗示。
他不仅是在指责洋人挂羊头卖狗肉,还在暗讽面前的三人阴奉阳违。
三人隐隐约约听出了这根刺,可是任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继续装着没听懂的样子,笑呵呵的陪着袁肃应承。反正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不管袁肃现在说的是什么,回去之后一切都如实上报就是。
袁肃看着士兵们将窦神父一行人往丘陵下面押去,窦神父和几个洋人还在用法语说着什么,不过士兵们表情木讷,根本不理会这些人的话。另外一边还有士兵在收拾战场,将那些俘虏留下的武器一一清点起来,同时还将那些被打死的枪客的尸体收敛好。
当善后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最东边的地平线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丝红晕的轮廓。黎明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丘陵上的士兵们在各自长官带队之下,陆续向阳子堡方向转移,前去与马队会合。
不过袁肃依然与那三名巡防营的军官留在原地,周围还剩下七、八名警卫员和陈文年所率领的一个排。除了之前有头没尾的谈话,袁肃基本上没有再与巡防营的军官说话,弄得对方三人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也不知道这位袁大人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那个,袁大人,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城了?”姓周的军官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袁肃试问道。
“关于此次剿匪的事情,三位大人打算如何汇报呢?”袁肃表情平易近人,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这,呵呵,大人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等自然是按照大人您的意思来汇报。”
“不尽然吧。”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
“不是,袁大人您说让我们如实上报吗?”姓李的军官察觉到袁肃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连忙补充的说道。
“我若让你们如实的上报,岂不是将把柄置于吴承禄之手了吗?”袁肃一反常态,堂而皇之的表现出出尔反尔的意思。
巡防营三人顿时一惊,只感到背脊上已经涔出了一层冷汗。
“三位大人为了争功,率领我部士兵奋勇当先,结果不幸被流弹击中。这听上去,多么顺耳。”袁肃冲着三人冷笑的说道。
“你,你敢!”
“袁肃,你,你要杀我们?”
“犯不着我吧,袁大人,犯不着吧。”
袁肃没有再理会三人,转身对陈文年递了一个眼色。陈文年拔出手枪,从后面对准三人的背心一人开了一枪。随即陈文年又在周、李二人的身上补了一枪,让二人当场断气死亡。至于姓胡的军官则还留着一口气,叫几名士兵抬着他往阳子堡赶去。
两个阵亡、一个重伤不治,回城之后也好向吴承禄做一个交代,最大程度的降低吴承禄的疑心,让其真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当然,以姓胡的军官伤势,有可能在半路上就死了,也有可能侥幸挨到进城后不久才断气。陈文年的这一枪正好打在脊椎骨上,哪怕万幸不死,同样会造成极其严重的神经创伤,最好的结果那就是植物人。
在赶往阳子堡的路上,陈文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最终还是来到袁肃跟前说道:“大人,咱们这么做实在有些过分。那余小鱼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为了这样一个人杀死吴承禄三个心腹将领,得不偿失呀。”
袁肃抬了抬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公台,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为了余小鱼呢?你错了。”
陈文年皱了皱眉头,沉着气问道:“那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肃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气定神闲的说道:“你刚才也已经说了,这三个人是吴承禄最得力的心腹部将。我杀他们,就是要让吴承禄断其爪牙和羽翼。前几天我已经跟你说过,山海关这个地头该易主了。”
陈文年眉宇渐渐舒展开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希望能够骗过吴承禄,三个人都出了事,这实在太巧合了。”
袁肃笑道:“编的不好就是借口,编的好就是理由。”
第3章,舆论手段
镇守使署衙,后院内厢房。
吴承禄昨夜睡的很晚,今早又起的很早,一脑袋都是在惦记袁肃的剿匪行动。
才到晌午的时候,精力实在有些不济,勾引的烟瘾早早发作。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厢房的软塌上,捧着镶金的烟枪杆子,美美的抽着福寿膏。烟瘾才过到一半的时候,一名下人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来到软塌前行礼。
“老爷,袁司令回城了。”下人躬着身子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说道。
“是吗?情况怎么样了?”吴承禄稍微坐起了身子,眯着眼睛问道。
“洋神父和其他洋人都已经带回来了,除了个别几人受了一些伤,一切都还安好。”下人先把好消息汇报了一下。
“嗯,嗯,很好,这件事解决了那就最好不过了。今晚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吴承禄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再次躺下身子,飘飘然的猛吸了一口气大烟,一番吞云吐雾,心情说不出的愉快。
下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着吴承禄如此惬意的表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汇报接下来的坏消息。就怕吴承禄一时反差之下动怒,结果连累到自己头上来。
等了一阵之后,吴承禄倒是察觉下人还站在面前,不禁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直说无妨。”
下人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您昨晚派去跟着袁大人一起去剿匪的周大人、李大人和胡大人他们……”
吴承禄不耐烦的斥道:“他们怎么了?”
下人不敢再犹豫,快速的说道:“周大人和李大人不幸中枪殉职了,胡大人重伤不醒,眼下还在抢救之中。”
吴承禄一下子坐直身子,满脸错愕之态,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震惊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下人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昨晚三位大人因为听说绑匪只有五十人不到,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表示要亲率队伍执行围剿行动。哪里知道绑匪居高临下,而且还有炸药,官兵在进攻一开始就受到重挫,周大人就在当时被流弹击中身亡。
后来李大人组织第二轮进攻,被绑匪的炸弹截断了队伍,进而遭到绑匪的狙击。至于胡大人在第一次进攻受挫之后,便一直留守在下方,直到围剿行动结束,才带着人上山检查。结果没料到一名没有死透的绑匪突然开枪,正好从背后击中胡大人,因而落下重伤。
当然,这些内容自然是袁肃编造出来呈报到吴承禄这里,而下人也不敢胡乱添油加醋,只能是“照实的”把话说了一遍。
吴承禄丢下镶金的烟枪杆子,一跃软塌上跳了起来,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可偏偏又找不到爆发出来的地方。他要骂周、李、胡三人糊涂冲动,可是现在死了两人重伤一人,就算破口大骂又有什么作用?他也想埋怨袁肃,可回头又一想,袁肃本来就不是自己这一边的,当然不会在乎巡防营将官的死伤。
“狗日的,他奶奶的,我派了三个人出去,偏偏三个人都出事,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在厢房小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他愤怒的吼了一身。
下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搭腔。
过了一会儿之后,吴承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忽然停下脚步,等着下人喝问道:“袁肃的人伤亡情况如何?有多少人阵亡,又有多少人负伤?”
下人一脸为难之色,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老爷,小人委实不清楚。不过,不过小人见他们回城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伤员,还有人被担架抬着。看上去似乎是很严重。”
听到这里,吴承禄心中稍微镇定了几分,然而他可不能只因为这片面之词就全然相信,当即吩咐道:“去,通知我们巡防营的军医去他们那边,帮助他们料理伤员,顺便给我查一个究竟,昨晚剿匪伤亡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
当天下午,接到通知的法国治安队罗根上尉与万福堂人员纷纷赶到县政府。之前的联络工作原本都在赈灾司令行营,现在突然改在县政府,多多少少让这些洋人感到有些奇怪。就在他们一行人来到县政府大门前时,却发现整个大院外围早已经被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戒严起来,不仅愈发惊疑不定。
袁肃和县长吴立可在县长办公室接见了罗根上尉和万福堂代表,陪同在一旁的还有吴立可私人翻译员以及两名《天津租界新闻》和《顺天日报》的记者。后者原本就是驻扎在临榆县的游记记者,而前者则是前天专门发电报到天津邀请而来的。
早在察觉到万福堂有问题之初,袁肃便已经开始筹划处理这件事的对策。
毕竟洋人势力庞大,而且宗教问题往往是最能引起轩然大波。北洋政府成立时已经承认了各国在前清时享有的权利,贸然以重典治罪,除了能带来一时之痛快之外,根本不能起到对洋人的惩示作用。
袁肃想到的办法,就是要把这件事告知于天下,从舆论的角度上闹得越大越好。
他知道窦神父终归会被交由法国公使馆来行使领事裁判权,而结果也不难猜测,法国公使馆随随便便给一个罪名,紧接着将窦神父引渡回国,然后便再也没有下文。或许用不了几年的时间,窦神父还会再出现在中国或者印度的其他地方,继续主持一个教堂。
只有把这件事闹大,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窦神父这个人及其事迹,彻底颠覆外国在华宗教人员尤其是法国宗教人员的形象。一旦这件事轰传开来,即便中国官方没办法惩办窦神父,也能在国际舆论上给予法国当局沉重的压力。
袁肃所请来的这两名记者也是别有有心,《天津租界新闻》是由比利时商人主办的租界报纸,一共分为四种语言,是天津各国租界获悉消息的首选报纸。再加上天津九国租界原本就错综复杂,国际政治形势的影响直接能够在这里体现出来,从而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法国当局会截停报道的可能。
至于《顺天日报》是日本人一手操控的报纸,这份报纸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报道新闻,而是间接的为日本外交政策提供影响力。岂不说日本人与法国人没有任何交情,再者日本的外交政策一直是想独吞在华利益,为此甚至连英美俄三国都敢得罪。利用对法国的打击来暗示排斥西方列强,继而推崇大X东亚主义,这显然是走出一步很好的棋。
当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看到这一幕时,愈发感到今天的情况很不对劲。
袁肃没有请对方落座,阴沉的脸色直接劈头盖脸的喝问关于万福堂的罪行,将窦神父吞并中国农民土地、拐骗人口的罪行一一列出,同时还添油加醋的又附加了一些其他罪名,比如贿赂外国驻军军官、哄抬粮价等等。
罗根上尉早先是听说过万福堂的内情,只不过窦神父与本地各国上流人士关系深厚,因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教堂代表身为内部人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件事。
此时此刻被袁肃当头一棒的喝住,二人的脸色齐齐拉了下来,一时间竟显得不知所措。
直到袁肃气势汹汹的强调,此次案件必然要严肃处理,他将如实上报到北京外交部以及法国公使馆。这时,罗根上尉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立刻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据理力争,又是要求重新彻查此事,又是索要人证物证,还提出马上释放窦神父一行人。教堂代表同样跟着附和,说此次应先解决绑架案,窦神父一行人是受害者,其他一切都应容后再办。
“人证物证?我若没有证据现在会来质问你们吗?”袁肃冷笑着说道。
罗根上尉顿时有些失去底气,倘若中国方面确实掌握了证据,那这件事必然再无转回的余地。他虽然是一心一意站在法国人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可窦神父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就连自己都不情愿跟这种人打交道。
“绑架案早已经结束,匪首被毙,余者溃逃。我告诉你们,北戴河没有租界,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土地,我们该怎么办案用不着你们来指手画脚。任何外国人在这里犯罪,我都会依法惩处。你们别妄图我会在这个案子上向你们妥协。”袁肃声色俱厉的说道。
“即便如此,窦神父也应该接受一个公正的审判。”
“公正的审判,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稍后我会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汇报到北京,倒要看看你们法国公使如何做出一个交代。”袁肃语气一丝不改,斩金截铁的说道。
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自然没有任何办法,北戴河不是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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