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进甲气的声音尖锐,吸溜溜对黄潮道:“师傅!您真是有病!先帝在时,最后的十几年中,敬事房有名无实,实际上都被解散了,全在尚工局协助御园亭台楼阁的修缮工程,那个时候,您怎么一句话不敢说?难道因为现在的陛下宽仁随和,就看人下菜碟?”
黄潮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先帝在时,身为敬事房掌事在尚工局当了十几年杂工,还有什么好说的。可如今,华太后娘娘既然让我整顿敬事房,就要按规矩来。”
又对尊道:陛下若觉得老奴多事,就再让奴婢去尚工局好了。”
看着这个老犟驴今儿个跟皇帝和骊妃杠上了,黄进甲跺脚道:“早晚被您害死是真的!”
脱脱渔冷冷道:“黄公公,你知道,今天本宫若去了懿坤宫,来日方长,过后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你可想好了!”
“娘娘!奴婢怕死就不说这些话了。”
“好!来人。”
脱敏在外面回答:娘娘吩咐
“敬事房掌事黄潮,敢于直言劝谏本宫过失,赏金珠十颗。”
是!娘娘!
黄潮大出意外,跪地请辞:娘娘,若老奴接了赏,您该怎么还怎么,不就成了老奴受贿了么?
脱脱渔笑道:“那以后,本宫就一切按规矩来好了,你也好向华太后和太皇太后交代。”
黄潮连连磕头,“娘娘贤明!老奴谢赏!”
尊慌了:不可!
脱脱渔挑眉道:“陛下是说不该赏?”
“不是,该赏,但是你能按规矩,可朕做不到啊!”
“可是,陛下一直希望臣妾守规矩的?”
“不成了,规矩一旦打破,就”
话不多说,宁愿认罚,也要犯规
之后,准备出发,风大无法打伞,众人只得戴着箬笠,穿着轻巧的蓑衣,每人手提一盏琉璃瓦的羊角风灯,顶风冒雨,离开莲渔宫,前往懿坤宫,一路上,尽量找厢庑游廊下行走,可是有些路依然要在雨中,尊就把脱脱渔抱起来走一段,他们俩在雨里说不完的情话绵绵,在二人眼里,即使浑身湿透,那暴雨也是漫天梨,隐隐雷电都春光无限,
御前的人和刘寄奴还有黄进甲在后面大骂黄潮,卖友求荣,为了十个金珠,害的众人大晚上的跑出来淋雨。
黄潮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而且,皇帝和骊妃娘娘也很给面子,那么大雨都出来受罚。
可是,他们是出来谈情说爱的么?怎么这事就不知不觉变了味。
说来说去,直言劝谏若是沾上了铜臭气,就像下大雨天穿着一件大袄,淋的透湿,沉重无比,郁闷无比。
于是他在雨里哭了,从今往后,陛下和骊妃床上爱怎么折腾随便,他是打死不会再说什么的了,要管就让华太后娘娘亲自出马吧。
好在莲渔宫离懿坤宫不远。
高大的宫阙,三层仪门进去,巨大的影壁展现在眼前,影壁里面嵌着一盏盏凤仙的小灯,中间的一行行宫规就瞧得清清楚楚。()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华丽的恶梦()
好在莲渔宫离懿坤宫不远。
高大的宫阙,巨大的影壁展现在眼前,影壁里面嵌着一盏盏凤仙的小灯,中间一块白玉石,刻黑字的一行行宫规就瞧得清清楚楚。
众人先顾不上其他,过影壁,三层仪门的侧门进去,绕暖廊行走,来到中宫正殿,虽然没有皇后,里面灯火通明,早有看管此地的宫女内监过来,引着御前的人先到太监寓所去换湿衣。
而尊和脱脱渔被引到皇后寝殿。
二人进到门廊处,宫女侍奉着脱了雨具,木屐,换了锦绣拖鞋,进到寝殿,由于来的仓促,茶点一时未能齐备。
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从红色的墙壁散发出来,墙上刻着繁复精美的图纹,点着的壁灯,发出温暖的光。
脱脱渔打量着椒房殿,里面每天有人精心打扫,一尘不染。
比宫里任何一个妃子的寝殿都宽敞,这由窗子的数量和宽度就可以看出来,但是正红色的窗纱遮掩不住,每一扇外面那黑沉沉的雨幕。
地上满铺着牡丹开富贵的红地毯,每隔一个宫柱,就有一个六足的香鼎,里面没熏香,因为没有人住。
家具,摆设,卧具,到处龙凤呈祥的图案,只有凤才能由龙陪伴,即使是妃子,睡卧处也是没有龙凤被龙凤枕的。
二人脱的只剩一身雪白的绸纺里衣,她被皇帝抱到那大红色的四柱婚床上,正值春末夏初,换上的是红色的鲛绡轻纱,那纱本来在夜里发光,帐顶上又缀着无数小夜明珠,躺着的时候,看上去,如夜空缀满星辰,莹莹珠光,撩惹闺情。
床头两边各有一人高的粉彩瓶,里面有一大丛白色狐尾百合,蕊吐出令人心跳的芬芳,那是东城凤最喜欢的。
两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手拉手。
“这地方,骊妃熟悉么?”
脱脱渔点头又摇头:“臣妾,住过一天。”
“那一天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他笑起来,捏她的小手:“当时你十六岁,嫁给了四十六岁的父皇,你的父亲又是父皇的娈宠,你就没有一点儿感觉?”
脱脱渔开始认真回忆当天情景:先是被五大绑进来,经过尚宫局的嬷嬷们三重验身,这就整整一上午了。
然后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不防她如野兽一样,扑过来抓住我的头发,说我是扫把星下凡,要丢进天池里去喂鱼,众人谁也不敢拦阻。
估计要是换一个人,就会被她真的丢进去了,臣妾可不管那一套,也抓着她的头发,当时恶狠狠说,走吧,我有专治疯病的药方,进天池里灌你一肚子水,瞧着你还装不装疯子!
宫里的人都吓傻了,大概没见过我这样胆大包天的女人。
太皇太后当时哈哈大笑,说,我是真疯子我怕什么?
我告诉她,酒鬼从不说自己醉了,傻子都炫耀聪明,有哪一个疯子肯承认自己是真疯子?
她说,有道理!不过,凡是能喝醉的都不是酒鬼,凡是傻子都不关心自己是否聪明,疯子就是疯子,没有真假!
阿!我就学着她的样子大叫,被你瞧出来了吗?咱们都是疯子!
于是我们互相放开对方的头发,拥抱,大笑。她就一直抓着我的不放,我心里高兴,她要是永远这么抓着我的手不放,老皇帝又怎么能靠近我呢?
尊笑道:“原来如此,你连疯子都要利用。”
脱脱渔道:疯子可以利用,小孩子就讨厌了,父亲叫人把康抱来了,那个要我一辈子在宫里抚养的婴儿。
他哇哇大哭在我怀里,我生平最讨厌小孩子,我对父亲说,那个,最近的湖在哪里?放生可不可以?
疯太后在身后大笑,可以!我带你去,我们一起放荷灯
父亲知道我干的出来,头都大了,用匕首抵住我的脖子,喝道:不许胡闹!不然杀了你!
我一挣扎,一滴血刚好滴到康的小嘴里,他一舔,居然停止了哭
一旁的乳母说寿王自从脱脱英皇后没了,日夜啼哭,现在总算是好了。
原来这孩子是吸血小鬼,于是我又抱着康,父亲找来教引嬷嬷,教我宫中礼仪,我才不要学,他只好盯着我。
后来用膳的时候,居然传来皇帝在寿宴上昏倒的消息,我笑嘻嘻对父亲说,这是女儿的诅咒,您瞧什么样?父亲冷笑,你要有那么大能耐就好了,你的乌鸦嘴就会吃!
尊想起来,原来当时魏王在寿宴上迟迟不到,是因为要看着不听话的女儿,这也救了他一命。
“知女莫若父。”尊说。
“这就是臣妾做皇后的一天,您说,哪有什么感觉?”
“现在呢?有什么感觉?”
五指紧扣,交缠的手指,紧贴的掌心,如彼此的心印在一起。
“觉得不安”
“怎么?”
“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臣妾是妃子,怎么可以躺在中宫的床上,躺在这上面的,必是陛下的结发妻子。”
“这一年,你变了好多。”
“嗯,臣妾失去了最初想要的,得到一些本不想要的。”
你说什么呢你?谁是你不想要的阿?
他想用手把她掐死,可做不到,气愤愤道:“朕也是!根本没想到最后会和你在一起!”
她激怒他,就咯咯笑了。
打量这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情谊比窒息了红烛的空气都更稀薄,如一个华丽的恶梦,但只要沉浸在梦里,就永远也不想醒过来。
椒房殿寓意温暖多子,可是自金凉立国乃至前朝毫无例外,住的全是无宠的怨妇,如世世代代的一个诅咒,孤独,寂寞,失意,一年三百六十天冷冷地围观,高高在上的苇原宫的女主人全是由泪水陪着过夜的。
晴雨难测,某一雨夜,一个英俊无比的君王在这个华丽的恶梦里,打破了千年孤寂的自言自语,对她道:“皇后,每年都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陛下,臣妾是骊妃不是皇后。”
“你是,今夜,你是朕一个人的皇后。”
“就今夜吗?”
“不,永远都是。”
“那,身为您一个人的皇后,此刻臣妾该做些什么呢?”()
第四百六十四章 红绡帐里醉春风()
脱脱渔咯咯笑了,“身为您一个人的皇后,臣妾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做,甚至谁也不要看,只要看着朕,想着朕一个人就可以了。”
其实这也就是她现在的写照罢?
她打了一个哈欠,吃了睡睡了吃,谁不会阿
没多久,回雪进来送茶点,透过芙蓉红绡帐,夜明珠柔和的光照下,看见两人已经熟睡。
表情是一种沉默的欢喜,依旧紧紧拥抱,脱脱渔的脸贴着皇帝的锁骨处,腿则伸到人家的两腿之间。
这美人为馅,而男人则是饼皮,紧紧地,毫无一丝缝隙地包容着她那一份任性与依赖。
红绡帐里醉春风,不知道这一对少年男女是谁黏着谁,这样的睡姿真叫人看着脸红,而且根本就不利于睡眠,虽然甜蜜,但很难受吧?可每每坚持到天亮,大抵是因为两个倔强的人不肯向世事妥协。
进宫之前,魏王爷曾经吩咐,一定想办法把这一对不应该在一起的人分开,可是,看起来任何人都做不到
回雪撩开纱帐,抖开一条柔软富丽的大红龙凤锦被,轻轻盖在二人身上,蹑手蹑脚出去外殿值夜了。
外面,整个懿坤宫都在忙碌,御前侍奉和莲渔宫的人预备皇帝和骊妃娘娘早起沐浴更衣事宜。
寝早,雨停了,草树木喝饱了雨水,树叶时时滚下绿色的水珠,砸在地上的积水里,飞珠溅玉,懿坤宫的牡丹园里,雨后的沉甸甸地,闹红稠绿。
九重宫门一开,高常世第一个乘轿进来,他是从宫外的外宅赶来的,有些晚了,急急忙忙到骊妃的莲渔宫,哪知扑个空,改道奔懿坤宫,侍奉皇帝沐浴更衣上朝。
龙凤呈祥云腾九天的曲屏后面,有人呼唤皇帝起床。
尊懒洋洋的回答:知道了。
哦,一睁眼,差一点儿忘了昨夜睡在了中宫。
或许是换了地方,总是心里不踏实,脱脱渔也睁开了眼睛。
尊亲她的耳后,“怎么醒了?今日朕有早朝,你可以再赖一会儿。”
她一笑摇摇头,脸上梨窝浅现,容光四射,丽色无筹,微暗的帐子里一下子亮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的绝世容颜,这如陵寝一般的中宫寝殿有她,连潮湿的空气都充满元气活力,满室洋溢着幸福喜悦。
“陛下,臣妾一夜没睡好,忐忑不安,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臣妾睡在了中宫,她会拿拐棍抽死臣妾的。”
“是吗?你死了,朕该怎么办?那可是,朕心里最爱的女人”
什么?!
她就像被真正的雷劈了,睁大眼睛,死死地期待地问:“陛下!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说臣妾是您心里面最”
尊像被大蝎子蛰了,“打住吧,打住,你想到哪去了?朕是说她”
他把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感觉那里面小生命的心跳。
“别摸啦!臣妾都感觉不到她心在跳动。”
她失望地说了一句。
“现在太小,以后会跳的!她的心,完完全全是属于朕的!她出生了,朕要把她抱到御景宫抚养,每时每刻不和她分开,武英殿,和勤政殿御座后面统统安上摇床,上朝的时候,随时可以看见她,龙辇里也安一个。”
“看着她第一次会爬,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换牙,第一次玩过家家她的一生一眼不霎,全是朕的”
他说起孩子来,滔滔不绝,对未出生的小生命异乎寻常的炽热,超出了正常人能忍受的范围,还没见过就爱的深入骨髓。
她厌恶地用手臂挡着眼睛,终于知道自己是他的什么了,一个替他生孩子的大口袋!
过后,高常世才有空问,这皇帝怎么住懿坤宫了?
折腾了一夜的御前的人眼圈发黑,个个横眉怒目,手指向黄潮:问他!
黄潮打了个喷嚏,淋雨有些伤风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高常世道:“老黄你在尚工局做木工活把脑子锯掉了?那十个金珠骊妃娘娘是赏给你的么?那是给所有御前侍奉还有小刘太医喝茶的钱!”
黄潮道:“高公公,您也不能这么损我吧?怎么说,我也是五品御前侍奉,借调到尚工局也是看着几百号人干活,还没混到要去做木匠的份!”
“这么下去,迟早的事,害大家差一点儿掉脑袋,把钱拿出来均分,给大家压压惊!”
“这是用钱堵他们的嘴么?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都是照华太后娘娘吩咐做的。”
“你错就错在太出风头!好像御前侍奉就你一个大忠臣,我们都是大奸臣!”
“嘿!这跟先帝在时有什么两样?小人当道,君子被排挤。”
“告诉你,不管谁做皇帝,老百姓还是那些老百姓,官还是那些官,嫔妃还是那些嫔妃,太监还是那些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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