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打着哈欠随便抹了一下脸,就回船舱理东西。
扬州胡家大宅。
胡家娘子在侍女小芹、阿紫的服侍下穿好深褐色襦裙、黄色短衫,跪坐在坐垫上由侍女梳妆。
“那顾医师今日也该到了吧。”胡家娘子说道。
一侧站立正在挑选首饰的侍女小芹答道:“娘子,应是今日没错。”
胡家娘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漆黑的乌发,容颜依旧,眼神却再没有从前的纯真。
“让管家亲自带两个小厮去码头接一下吧。总该是坐船来才是。”胡家娘子吩咐道。
“是。”小芹将首饰递给已经梳完发髻的阿紫,转身离开。
运河码头。
船家缓缓将船只停靠在码头的角落。
顾然醒和小七与船家道别后就走上了码头。
小七上岸后就看到了码头上各式各样的大型船只,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显然,那些眼睛向内深陷、睫毛弯弯长长、鼻子高直而不弯、头发短短卷卷、蓄着圈脸胡还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们不是本朝人。
小七一见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虽不是第一次随顾郎外出诊病,却并没有见过外国人。
“顾郎,顾郎,那些是什么人呀?”小七追上顾然醒好奇地问道。
顾然醒早就见到了那些客商,笑着解释道:“是波斯来的客商罢了。”
“波斯?是哪里?”小七不明白。
从小到大,扬州已经是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了。
“也是一个地方。有机会以后我们去看看,你便知道了。”顾然醒难得温和地揉了揉小七的帽子,说道。
小七似懂非懂的点头,反正只要能去玩他就会很开心。
顾然醒曾随叶圣心来过扬州出诊,不过却不曾到过崇儒坊。
码头上,一老翁正在卖蒸饼。
顾然醒走过去作揖道:“老人家,可知道崇儒坊怎么走?”
“沿着河直走第二个巷口就是。”老翁指道。
顾然醒正要道谢,却听见了后方小七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小七,似乎在说想吃吗。
小七显然明白顾然醒的笑容,腆着脸上前拽着顾然醒的袖子撒娇道:“好顾郎,小七昨日就没吃饱了。呜呜呜呜。。。。。。”
顾然醒一瞬无语,看了看天,想假装不认识小七。
“顾郎,呜呜呜。。。。。。”小七显然不死心,继续哀嚎。
没等顾然醒答应,卖蒸糕的老翁似乎不忍地问道:“小郎君,你家小童几日未进食了,怎生哭得如此凄惨?”
小七一听,感觉有门路,哭得更响了。
“老人家,呜呜呜。。。。。。”说着就要扑到老人家身上去。
顾然醒嘴角抽了抽,一把将他拉住,刚要说来几个。
老人家就掀开麻布从篮子中取了两个蒸糕塞到小七手里。
“拿着吧,快吃。”
小七一脸感激地接过,道了声谢就咬了起来。
顾然醒看着已经吃的欢快的小七,手中玉笛一动又敲在了小七头上。
没等小七呼痛,顾然醒从衣袖中取出一文钱递给老翁,就拉着小七走出了码头。
“小郎君,再拿两个蒸糕走吧。”老翁本就是好意送给小七,没想到顾然醒还是给了一文钱。
不过,一文钱可是能买五个蒸糕呢。
顾然醒拉着小七出了码头,正要按老翁说的走,这时,一辆马车从身边经过,驾车之人瞥见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帘掀开,一名身着绿色袍子、年级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下来。
顾然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停了下来看着那辆马车。
然而跟在后面啃着蒸糕的小七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直接撞到了顾然醒身上。
顾然醒呼痛,下意识手臂甩了出去,小七跌倒在地。
那绿袍男人显然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却还是强忍着笑意走近顾然醒作,揖道:“小郎君可是余杭顾医师?”
顾然醒捂着手臂,点了点头,道:“正是。老丈是?”
“鄙人是胡家管家,是娘子吩咐我前来接顾医师的。”胡管家正要邀顾然醒上马车,又想起一事,遂又问道,“小郎君,文书可否一观?”
顾然醒了然,也不说什么,从袖子里又取出文书递给胡管家。
“顾郎,你停下来好歹和我说一声嘛。”小七从地上爬起来,走回顾然醒身边抱怨道。
胡管家细细对了文书,这才将文书还给顾然醒,放心地请顾然醒与小七上了马车。
崇儒坊胡家大宅。
“娘子,顾医师到了。”小芹走进堂屋,行礼说道。
胡家娘子用了早膳后,正跪坐在坐榻上,靠着凭几焦急地等待。
听到小芹的话,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快快有请。”
顾然醒带着小七走进堂屋时,胡家娘子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她以为顾医师怎么也是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却没想到是一个十五六岁的貌美小郎君。
“胡家娘子。在下余杭顾然醒。”顾然醒作揖道。
小七在一旁跟着行礼。
顾然醒看到了胡家娘子脸上闪过的失望之色,虽然她掩饰的不错。不过顾然醒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自然一眼就能辨别。
胡家娘子虽然失望,但还是相信叶神医的弟子总是有些本事的。
“小郎君,可否先去看看小儿?”
虽然顾然醒还不曾用早膳,但是总是人命更重要,当下立即点头道:“娘子请带路。”
第十章 笛音()
厢房内。
榻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却透着诡异红晕的七八岁男童。
顾然醒走进房内,坐到床边,仔细看了男童的面色,只见他精神恍惚、神情淡漠。又翻看了男童的眼皮,眼睛浑浊而发黄。
“张嘴。”顾然醒道。
胡大郎听话的张嘴,口中恶气勃勃而出。
顾然醒见怪不怪,仔细查了一下舌苔,果然发黄。
又问道:“饮水如何?”
“这几日,饮了便吐。”胡家娘子答道,“顾医师,到底如何?
顾然醒这才悠悠把脉,说道:“传经在太阳,脉浮而极数。”
“这是何意?”胡家娘子不解。
“是否还伴有夜半惊厥,发热无汗却烦躁?”顾然醒不答再次询问道。
“正是。已有七八日了。请了城中大夫却一直不见好。”胡家娘子听顾然醒准确地说出症状,有些放心。
“不过是伤寒罢了。春气温和,夏气暑热,两季交界之时发病,乃冬日触寒所致。”顾然醒起身走到案几前,跪坐在坐垫上,执起毛笔在纸上书写药方。
小七在一旁研磨。
“那为何不在冬日即时发病?”胡家娘子跟着走到案几处,问道。
“冬日不即病,寒毒藏于肌肤,五月阳气已盛,为寒所折,病热则重。”顾然醒边书写边解释道。
顾然醒写完起身,将药方递给胡家娘子,道:“药和用法我都记在了上边。这几日吃些蛋羹即可,过几日我再看看。”
胡家娘子接过药方,只见上方写道:
麻黄三两(去节)、桂枝三两(去皮)、甘草一两(炙)、杏仁七十枚(去皮尖)。
右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二升半,去滓,温服八合,覆取微似汗,不须粥饮。
“多谢顾医师了。阿紫先派人前去抓药。”胡家娘子谢过顾然醒,将药方递给侍女阿紫。
“是。”阿紫接过药方就出去了。
“顾医师,多日赶路也是辛苦,先回房休息吧。午膳我会让小芹派人送到医师房中。”胡家娘子再次道谢道。
“也好。”顾然醒作揖,随小芹离开。
山野中。
“妆妆,起身赶路了。”王小弟见天色已经大亮,不得推醒还在熟睡中的颜玦玦。
“不嘛。”颜玦玦嘟囔道,又翻了个身。
王小弟见颜玦玦如此,只好弯腰将她抱起,放到自己的马上。随后,他也翻身上马,牵起了了,抱紧颜玦玦一同慢悠悠地朝扬州行去。
胡家大宅潇湘苑
用完午膳后,顾然醒躺在榻上休息,小七无趣地拨弄着窗台上的盆景。
“小七,你弄坏了那盆景,抵了你去怕也不见得还得起。”顾然醒看着小七说道。
“顾郎,我们下午去逛西市呗。小七打听过了,步行就不到半个时辰。”小七想到什么凑到顾然醒身边说道。
“你小子手脚倒是麻利。走呗。你家顾郎也有段日子没来扬州逛逛了。”顾然醒一听小七的话觉得是个好主意,立马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扬州城外百里。
颜玦玦终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伸展不开,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马上。
“醒了?”王小弟在颜玦玦睁开眼挪动时就注意到了,遂开口道。
“我是不是又睡了好久?”颜玦玦看着头顶的太阳估摸着时间,问道。
“快马加鞭的话只要两个时辰就能到扬州城了。”王小弟见她醒了,就停下马。
颜玦玦知道王小弟这样带着自己还要牵着了了,太过缓慢,在王小弟的搀扶下下马,翻身到了了身上。
“驾!”
王小弟见颜玦玦上马,挥动马鞭快速朝扬州城奔去。
颜玦玦亦紧随其后。
扬州城西市。
西市和东市是扬州城除却运河码头以及瘦西湖外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了。各家娘子爱逛的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小郎君爱逛的骡马行、刀枪库、鞍辔店是样样都有。举子秀才们来往于坟典书肆,农夫挑着果菜米麦沿街叫唤,再买走铁锄陶碗。自然也有商人拿着钱票去柜房存入取出。
小七在余杭见过这些,但因着也不常出门还是觉得有趣。看着拉琴卖唱的,要拉着顾然醒给他们投一文钱。看着算命卜卦的也要去凑凑热闹。
“小童,要算什么?”那算命先生见这不过十岁的孩子也要卜卦觉得有趣,开口问他。
“给我家顾郎算算姻缘吧。老丈,你看他也老大不小了。”小七笑嘻嘻地指着顾然醒道。
顾然醒本就随着他玩,也好奇那算命先生会说什么,但听小七说他老大不小,手腕一动,玉笛又砸在了小七脑袋上。
“小七,我的玉笛碎了你可得赔我。”随着清脆的敲击声,顾然醒心疼地抚摸玉笛道。
小七呼痛哀怨地看着顾然醒。
“小郎君写个字吧。”那算命先生取出一盆沙,将小木棍递给顾然醒。
顾然醒想起了那古灵精怪的小女童,接过木棍,写下了一个“洛”字。
那算命先生看着顾然醒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看了那字。
拆开来正是水、攵、口。
“老丈,请解吧。”顾然醒也想知道何时再会。
“今夜小郎君可去瘦西湖旁的弦歌坊赏玩,或许会遇上郎君所思的小娘子。”算命先生说完,将那盆沙抚平。
“果真?”顾然醒此刻也不顾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想有的准确答复。
“小郎君去了便知。”算命先生神秘地笑笑,伸手要钱。
顾然醒取出两文钱丢到沙盆中,拉着小七走了。
“顾郎可真要去?”小七问道。
“小七还不曾见过烟花之地吧?”顾然醒看着小七懵懂的模样,说道。
“顾郎,烟花之地,是什么?放焰火的地方吗?”小七猜测道。
“不然。去了你就知道了,可是个好地方。”顾然醒神秘地一笑。
顾然醒倒不常去那些个青楼妓馆,不过偶尔也会有假母派小厮来请他出诊。那些个小娘子几个月内总会有几次不舒服。
“那我们现在去吧。小七见识还是浅薄,总是要多走走才好。”小七倒不知道顾然醒笑容中的深意,拉着顾然醒出了西市。
第十一章 初到扬州()
弦歌坊。
黑灰色的屋顶,红色的柱子,白色的墙,看起来并不繁复反倒简单大方,若不是弦歌坊三个字怕是也难分辨这是普通的住宅还是青楼妓馆。除此之外,每家每户都挂着红色的大灯笼,门口有二三小厮守着。坊里街道上三三两两的文人士子喧哗簇拥着进了不同的房屋。
顾然醒手执玉笛潇洒地走进弦歌坊,小七咬着纸包着的水晶龙凤糕跟随其后。
那水晶龙凤糕是由糯米做成的糕点,糕面用枣子镶嵌出龙凤形状,米糕白亮如水晶,配上红莹莹的枣子,喜气洋洋的。
他们身后走着五名刚下学的儒生,吵吵闹闹地涌进坊内。
“小郎君,可是初次来?要不要我们带路?”其中一名儒生上前作揖问道。
坊内一直有着不成文的规矩,新来的郎君银钱是要加倍的,若是有熟人相带能省不少银钱。
顾然醒停下脚步,回了一揖,笑道:“不必,我去舒大家。”
“正巧,我们今日也去舒大家,不若同行?”那名儒生没料到顾然醒如此熟悉,“在下方毅,之前不曾在舒大家见过小郎君,敢问小郎君姓名?”
顾然醒倒是不介意,说来他身上也只有不足五百文钱了,本就是想去碰运气的,有人同行减少开支他自然乐意。
“也好。行止是余杭人氏,姓顾名然醒。”顾然醒笑着向五人作揖回道。
“相逢即是缘。在下杭玉。”
“在下徐诗。”
“在下朱武。”
“在下吴解。”
剩下四人分别作揖说道。
之后五人依然争论,而顾然醒偶尔附和。不知不觉行到了中曲舒大家。
两名小厮行礼让开了道,将七人迎进了门。
舒大听闻门口的喧闹声,早早迎了出来。
“几位郎君今日来的可早。”
舒大穿一浅色襦裙,上罩绿色短衫,容貌并不出彩,看着和二八少女似得,实则也有二十五六了,声音却是婉转悦人。
“舒大倒是耳聪,早早在这里迎我们了。”方毅笑着回道,指着顾然醒道,“今日还带了位小郎君来,与舒大可是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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