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和松节也来相送,唐迎第一次感到离愁别绪对人的影响,仿佛胸口有什么压着一般,透气都不大畅快,心里想着这样不行啊唐迎,你变了太多了,整天唧唧歪歪的像个小姐了!
到了长庐山苑的门口,她才知道沈玉谦昨晚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深青色大石头垒的院墙和巨大沉朴的乌木的门头,明明算是很低调的,却偏偏嚣张的嵌入青山脚下,又像个显赫的徽记一样避世的存在着,人家不稀罕你看,你却忍不住一再要去关注它。
门前一条宽阔的大道,两旁种植着高大的银杏和合欢,气势逼人,一辆马车停在道旁,陆仰竟然背着手站在门口。
他还是穿着那独特的灰色宽大袍子,夏初的风猎猎,正午的阳光从树缝里射下来降低了热度却明烈不减,他站在树影里身姿挺拔,想起沈玉谦说过他得过重病的话,唐迎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确实带着极淡的青气。
“黑荆你过来!”
他身后走过来一个瘦长的少年,才走了几步唐迎就知道他有一身硬功夫。
“带上他,你现在这样自己还不能动手,黑荆,见过唐姑娘……哦,记得在沈府要叫三小姐。”
黑荆上前抱拳,点时头像豹子一样利落。
第167节 阴霾密布()
唐迎惊讶道:“不行的,我不能带他回沈府去!再说他是国公爷的侍卫,怎么能给我呀?”
这事很突然啊,陆仰这样对待自己,心里有点澎湃,他是襄定公,是比亲王更受皇家器重的人,怎么对自己这么好?
陆仰平静道:“你因继母陷害受伤失踪多日,回去肯定要面对父亲的置疑,想要轻松应对必不容易,我干脆用国公府的名义大张旗鼓的送你回去,你父亲那人我略有了解,此举也许能平息他的猜忌和你继母的刁难……”
他转头看向马车吩咐,“去把人拎出来。”
黑荆很快从车厢后单手提溜了一个人过来,往地上一扔,唐迎低头一看。
“四全!?”
四全闭目蜷缩在地上,嘴里塞着麻布,手脚反绑着,打了个复杂的结,黑荆又将他拎回去。
陆仰道:“找你的人里,他应当是奉命来害你的,还有,在江别鹿的火器铺,里面有他购买雷火弹时按的手印,这些证据连同我的书信都放在这个信封里。”
说完他从广袖里取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递给唐迎。
“我在信里只告诉你父亲你被人蓄意炸伤,我碰巧路过施救,又顺便抓到了想害你的人,其他的没有提……我送你的护卫,他就算不想要,想必也不敢拒绝,你只管带上就好!
至于那个婢女的伤,庞七既然能让她活过第一天,以后的问题也不会太大,你若担心,随时可以来探望他……回去后养伤仍是第一位的,至于和你继母的战斗,有沈玉谦助你,我想大约也不用担心,好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微一敛目收了收下颌,便沉稳的向大门走去。
唐迎看着他从树荫里走到阳光下,影子也在移动,压住了想哭的冲动。
行走在浓荫里的陆仰脚步徐徐,华笙在身后轻声的问:“竟殊,我怎么看都不像你的做事风格呢……”
陆仰沉眉淡淡道:“你指哪里?”
“有关唐姑娘的所有。”
陆仰不疾不徐说:“唐家一门忠烈,从唐自得开始到唐适、唐迎,他们每一滴血汗都洒在了战场上,这样的人本该名垂青史享受朝廷的嘉奖,而不是成为政乱的牺牲品!死后还被冠以乱臣贼子的污名!……世人亏欠他们太多!如今我能做的也极是有限!和他们付出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华笙仍道:“可是欠他们唐家的并不是国公爷。”
“可是能做点什么的却只有我。”他停下来,目光深沉。
华笙听了点头:“您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您这次的做法是不是太高调了?国公府的贴身侍卫就这么送进沈府,沈家就等于接了烫手山芋,捧不得也丢不得。”
陆仰没有情绪道:“只有这样,他们才知忌惮,不然唐迎这姑娘,虽然有勇有断,思虑却并不周全,容易将自己置于险境,有了黑荆,我救下的这条小命才不至于又糊里糊涂的送出去……”
说完继续朝前走。
“她的命,我保定了!”
华笙讶异的掏了掏耳朵,自己不会听错了吧?国公爷从来不管女人的事情,这么大的山苑里,就一个平娘子,还是考虑到庞七偶尔不便会要用女婢才放着的,而唐迎,竟然大摇大摆在书斋里住了两晚!就连庞七和他亲妹妹陆霓都没有进过书斋;走时他还亲自送出大门,还把黑荆让她带走……
保命和重视应该是两回事吧。
马车平稳的走在大道上。
阳光透过树荫的缝隙将光射进窗帘,这实在太不真实了!爆炸之后六天过去,她竟然还活着,而且从国公府出来了,还带着战利品。
陆仰的信她放在了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放在那里才觉得安心,这次回去,她和小秦氏面前遮羞的薄纱全部都要扯掉了,没有再手软或姑息的理由。
前一晚夜雨时,就在沈玉谦和唐迎在观澜书斋里长谈的时候,沈玉朝撑着一把伞去上房看母亲,院里的婆子丫头一看是二爷过来了,一个赛一个的热情,恨不得用袖子去擦他的鞋面。
沈玉朝收了伞随手递给一个丫头,“太太在吗?”
小丫头爽利大声道:“在在,太太才看完账本,现在嬷嬷正帮她篦头呢!……太太,二少爷过来了!”
照理篦头也算私密的事情,不该当着人做的,但是二爷是没关系的。
一进门,小秦氏正好睁开紧闭的眼睛,屋里烛火明亮,她眯了两下才适应,看见沈玉朝进来很是高兴,立刻指了身旁的椅子让他坐。
“怎么,母亲的头又不舒服了?”
小秦氏宽怀的笑笑,李嬷嬷恭顺道:“太太日夜操劳,觉也睡不好,奴婢帮她用篦子通一通能稍微好受一些。”
沈玉朝将椅子拖开一些慢慢的坐下来,眉头打了个结,慢条斯理的说:“是操劳家里的事情,还是别的事情,比如,怎么让人失踪,永远都找不回来?”
李嬷嬷的手停了,眼光缥缈的看着他的肩膀,他虽瘦高,却骨架坚硬似铁,给他量体做夏衣的时候她发现少爷的肩很厚很硬,当时还和小秦氏打趣说:“已经是真正的爷们了!”
“嬷嬷先出去吧!”小秦氏低声说。
她并不意外,沈玉朝是自己生的,他若真的关心某事,没有弄不明白的。
他来见自己就说明母子之间没有嫌隙。
那就告诉他实情!没有别的选择,这个时候,她早已黔驴技穷,能依靠的也只有儿子了,沈茵娇气又急躁,这种大事完全帮不上忙。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若连你也信不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玉朝站起来,“这么说都是真的?珍娘是你害的!你找人炸了她的马车?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她想把夫人的陪嫁要回去?”
小秦氏猛地抬头,眼里阴霾密布。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受不了!我这么做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你!”
“为了我去害人?那我成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做的这么绝?”
小秦氏突然失控的吼道:“若不是她将我逼到了悬崖边上,我才不会那么做!”
第168节 死到临头的把柄()
“到底是把什么柄落在了她手里?”
小秦氏偏过头闭眼喘息道:“她拿住了能致我于死地的东西!”
“朝哥儿!”她殷切的看着他。
“你说,你是帮有错却生养了你全心全意为你的母亲,还是帮她,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朝哥儿你看着我告诉我!”
她眼中有濒死的挣扎。
“说呀!在哪儿?”沈玉朝内心惧栗的问母亲,他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了。
两人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说话过,鼻尖几乎碰到,呼吸都打成一团,沈玉朝发现她在颤抖,便扶了她的双臂。
“我找不到呀!朝哥儿,找不到,那日你以为我有什么心情去寻茹姑的麻烦,我早就没有退路了!要是她还会回来,要是她拿出那个污证来,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把头抵着儿子的肩,眼泪已经奔涌下来,这是她的儿子,是比夫君更可依赖的人,自己的血肉筑成的人,自己一口口奶水喂大的人,自己抱在怀里宠大的人。
“要是你也不帮我,我就真的死到临头了!朝哥儿,那东西不在她屋子里,我找人翻过几次都没有,真是,活见鬼了呀!”
沈玉朝鼻子酸了,脸颊的肌肉被紧咬的牙关挣的跳动。
他拍了拍母亲的背哑声问:“糟到什么程度的污证?告诉我!”
小秦氏死死揪着儿子袖子埋在他衣间字字道:“能让你父亲杀了我……能令你和茵儿抬不起头……能让整个沈家颜面扫地!”
母子两的身体同时颤抖,像两只站在水面树叶上的蚂蚁,眼看着眼前就是个漩涡却无处可躲!
“告诉我!我去帮你找!”
小秦氏哭的泣不成声道:“没用的!你也找不到,我找了快五天了……她该不会带走了吧!”
“我去找!相信你儿子!”
妇人凑到儿子耳边艰难的说了两句话后,惭恨交加的别过了脸去。
沈玉朝双手的拳头握了握,终于垂在身侧,他俯身道:“知道了,别怕,我去找!你看你这副样子,赶紧打水净脸,万一父亲看见就麻烦了!”
妇人吸着鼻涕揩着泪说,“他在姨娘那里呢,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那里有个勾他魂的小狐狸精呢……”
“嗯?”沈玉朝迅速的皱起眉。
“不重要!”小秦氏快速收拾自己,鼻头红红摇头道:“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不过就是再抬个姨娘!再抬几个我都不怕,不过是个小丫头我还不放在眼里……”
沈玉朝青着脸扶正母亲的身体,任由她用个小帕子在自己身上徒劳的擦着,伴随着喃喃的道歉:“哎呀,把我的朝哥儿衣裳都弄脏了。”
沈玉朝怜惜的看着她,终究硬不起心肠来怪她,他从小就得到母亲最无私的爱和保护,没有比她更好的母亲!没有!所以,不能眼看她沉沦毁灭!
他挺起胸膛毅然走了出去。
思芳园里,钱姨娘背对着人躺在床上,烛火把她的影子投得像一座山峰,这个家里的老爷在一旁站着,已经说了一箩筐软话,他的女人还是不肯转过来给他一个好脸色。
“络儿!你是你,她是她,那日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你竟然气了这么多天,这又是何苦呢?”
女人的背影纹丝不动。
“你到底要怎样啊?再这样下去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了!”
“老爷回去吧,孩子没事。”女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了十分不舒服。
“那你也得让我看看啊,脸色好不好?不然我也不放心!”
“老爷还是把精神放在找珍娘的事情上吧!我这里不要紧。”
“络儿!”沈近山忍不住低喝。
“你从来不这样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什么疙瘩就解开来嘛!咱们的日子还长,老是这么让我热脸贴你的冷背也不成体统呀!”
钱姨娘听了,慢慢转过来坐在床上,冷冷的眸子没焦点的看着沈近山。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倒是说说啊!”他倚上床去,伸手捋着女人的头发,眼看着她娟秀的脸上略有点黄气眼泡微肿,便讨好的在额上又亲了一口。
钱络儿呜呜一声,立刻就流了眼泪下来,水涔涔的眼眸看向男人道低泣道:“老爷疑心前夫人的妇德品性,我实在是心酸又委屈!夫人生前我是她的贴身丫头,寸步不离的侍奉她,无论在府里还是铺子里,从未离开过片刻,老爷觉得她同冯大掌柜有染,岂不就是将我也怀疑上了?认为我是眼看着夫人与人勾连不清却隐瞒不报!”
说着捧着脸泣不成声。
“我自认为自己才貌算不得出众,唯有忠贞二字可以让我在沈府立足,可如今,老爷却连这两个字也不留给我,我,我还有什么好依傍的?我活下去又有什么颜面?我还不如带着孩子一起去了罢!”
“胡说!谁怀疑你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沈近山揽臂搂过她,下巴压在她的头上。
“老爷怀疑夫人,就是怀疑我,我比夫人的魂魄更加痛心羞愧!夫人行坐端正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如今她清誉受损我却无能为力,我比自己受辱还要难过!此事若不能澄清,我也无颜活在世上,老爷你不必管我……”
沈近山听了眼光也黯淡下来,心里揪成一团。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闺宁什么人品我岂会不知,我只是……听不得一个下人觊觎她肖想她罢了,哪里真的是怀疑她的清白,她那样刚烈的女人是不会做此等见不得人的事的!”
他拍着女人的背安慰道:“我信她,也信你!你们两个都是好女人!若她不够好,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贴身婢女?你好,才愈加能证明她的好罢了!”
钱络儿听得直叹气,这会儿不是挺明白的吗?怎么只要秦椿一挑他就犯糊涂呢?这个男人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鲁莽又盲目,好坏分不清呢!
门轻轻的开了,远远端了夜宵进来。
沈近山眉目顿开,眼光只管追逐着她。
“给姨娘做的什么?”
“桂花蜜汤圆”
“有咸的么?我也饿了!”
“没有!”远远目不斜视端进来放在桌案上就要走。
“叫小厨房给我下碗面来!”沈近山吩咐。
第169节 三贞九烈扛不过()
远远站住转过头板着小脸道:“老爷何不去正房里的小厨房叫点心,姨娘这里刚灭了炉灶,婆子才放出去,难不成还找人去叫回来!”
钱络儿觉得沈近山要发火了,谁知他闷声咳了一声道:“那好,麻烦你去卷翠楼跟红枫说一声,我要吃面。”
远远讶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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