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太大,很快惊动了外面的谷妈妈和值夜的显风,两人撞开门冲了进来。
沈际第一个念头是要逃跑的,慌不择路的在跨窗框时踩到了冰,一打滑就匍匐在窗框上,被疾步进来的显风一把死死扣住,怒斥道:“妈的!哪儿来狗贼?别跑!”
“叫什么叫?!是我!”沈际压低声音喝道。
“际少爷?”显风大吃一惊!
真不要脸!老爷收养了你,你居然偷偷跑到小姐闺房里来!
谷妈妈和松香扶起被砸的晕乎乎的沈荞,瞬间右边额角一丝热热的东西淌下来,她胡乱用袖子一抹,黏黏的?是血!
沈荞顾不上疼,这点伤对她不算什么,她惊讶的是发现这一撞,右眼豁然出现了一点光感!像一块厚重的黑窗帘遮在白天的窗上,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景物,却透了一圈光进来!
谷妈妈和松香却被她惊愕的表情和脸上的血吓坏了,两人手忙脚乱扶她上床,松果和江米两个丫头迅速拿了热水、毛巾、纱布、金疮药进来。
沈际眼看是逃不出去了,索性往她床前一跪,惊惶的叫道:“珍娘你怎么样?你疼不疼?珍娘!你听得见吗?怪我,都怪我,我急着要见你才害你受伤了!我错了!我不是人!……”
显风一看这个混乱样子,忙压低声音问谷妈妈:“妈妈您看这……怎么办?”
谷妈妈阴沉着脸恨声道“际少爷做事怎么如此不知轻重!马上太太就要过来了,你打算怎么解释?大半夜的竟敢翻窗进入小姐的闺房!你不要颜面,小姐还要呢!”
解释个茄子!这老妇人就没一个拎得清的!
显风开口打断她,“妈妈您就别唠叨了!依我看先偷偷放少爷出去要紧!”
听得外面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谷妈妈咬了咬牙,将沈际向窗外推去!
“快快!快走!让老爷太太看见了,你不过挨顿骂,死的却是我们!”
“这屋子里,只有小姐!”谷妈妈阴沉的说。
“松果江米!听见了没有?”
两个丫头跪下齐声道:“只有小姐!”
沈际当然明白,作为沈荞的教养妈妈,谷妈妈宁愿放走他也不敢污了沈荞的清白!当下忍着脚踝上的痛向窗外爬去,显风迅速的关上窗,刚插好拴,二老爷的脚已经跨进了门,随后是披着棉斗篷的二太太。
够了!连着两天都是夜里闹事!还让不让人活了!小秦氏的脸上隐隐泛着青光,嘴里呵出一口白气。
“这屋里没生炭炉子吗?这么这么冷?”二老爷耸了耸肩。
刚才一直打开着窗,寒风呼呼往屋子里灌,不冷才怪。
松香已经为沈荞简单上了止血的药粉,盖了一块纱布在上面,她右边额角的发际被磕破了黄豆大的一块,血就是那里流下来的。
沈荞一声不吭,直到脸上和眼睑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她只是悄悄的用右眼努力的在看,虽然只有朦朦的轮廓,对于她来说却是珍贵的希翼……嘴角边不由得露了一丝的笑意。
谷妈妈腹诽了一句,出了这事还笑得出来?这孩子是病糊涂了?你差点身败名裂你知道吗?
现在要怎么回答老爷太太的疑问?她看着一边淌着眼泪一边擦着沈荞衣襟上血迹的松香,心里有了主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二老爷一看女儿这副样子不由得白了脸,走到床前一眼看见盆里染红的水,瞬间就动了气。
“你们就这么伺候主子?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二老爷一向爱给人留面子,很少有失控板脸的。
“丫头婆子养了这么多,还能在眼皮子底下砸破了头?!我二房里的奴才竟这么恪职当差?我把内宅都交给了一群什么人哪?
太太这家当的是越来越严谨了!”
秦氏慢慢往地上一跪道:“老爷息怒,妾身有负老爷的信任!是妾身的错!”
谷妈妈也跪下:“老爷!这都是奴婢失职与太太毫不相干!没有管束好丫头们奴婢责无旁贷!方才小姐是睡懵了,突然下床腿一软就撞到了高几,当时我没在屋里,松香也没有及时扶稳,那瓷花盆堪堪砸了下来……便伤着小姐的头了……”
“奴婢甘愿领罚!”
“你说吧,怎么罚你?”
谷妈妈长长松了一口气,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就不算太糟,“按府里的规矩,奴婢当罚月钱半年,至于松香……”
松香这种贴身的一等丫头怕是再也不能回到屋里伺候了!
“松香,先关在柴屋里,明儿……找人卖了吧!”二太太不带一丝表情的说。
“不能卖!我要留着松香!松香没有错!”一直不说话的沈荞突然开口。
沈荞说:“我离不开松香,方才是我做了个梦,梦见有狗撵我,这便猛地下了床结果踢倒了东西砸了头;松香她再细心也不可能知道我做的梦!所以她没错!”
二老爷沉声道:“即便你再离不得她,终究你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罚一罚肯定是不行的……”
第6节 成功上位()
“松香,打二十板子,到厨房洗半年的碗!至于谷妈妈……教导失职,也去厨房帮工半年,罚月钱半年……”小秦氏在等他点头。
二老爷冷哼道:“看我做什么你是管家的人,只一样,珍娘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妾身把自己的身边的杜妈妈和娟儿……”
“老爷,太太……”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激动,却又强抑着酸楚的妇人声音,接着传来轻微的软底鞋行走在木地板上,又隔着衣裙跪下的声音。
“小姐是被养水仙的盆砸伤的,水仙的根茎有微毒,小姐又不巧破了皮……需要赶紧用热纱布连着敷五次,上一点龙脉散,再喝上一杯热热的黄芪姜茶才安稳呢……”
众人都是一愣,老爷太太都在,这是哪个下等婆子竟然挨到了门边,还敢插嘴说话?!三小姐这个院子里竟然乱成这样了?显风刚要拖她出去,却听到二老爷居然说:“还打算拖多久?这婆子说的对,赶紧去弄啊!”
既然采用了人家的建议,也就不好太苛责了,便问“你是谁?你不是珍娘屋里的?”
沈荞也很好奇,抬了下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奴婢,奴婢柳氏,是……是……在四太太院里的,听说三小姐院子里缺人,将奴婢送了回来,眼下专门做些浆补、养花之类的杂事……”
“之前在内院里伺候过吗?”
“伺候过……”
“既然是堂燕送来的人,想必不差的,只是你如何会懂药理?”
“奴婢的丈夫生前是个郎中……奴婢跟着他也见过不少病症。”
“你到府里多长时间了?”
“快十五年了!”
“抬头,伸手我看看”
二老爷看她虽穿的简朴,却面目和善文雅,一双手虽干粗活,指甲修的整整齐齐,也没有污垢,跪在地上身形也不萎顿。
“我看你比她还强些!”这就是要取代谷妈妈的意思了。
二太太微微一惊,听到这里岂有不懂的,虽然她心里也生了几分疑惑,一是这个柳氏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二是她十分有眼力且大胆,居然敢选了这个时机毛遂自荐,还一举成功;三是她目光和语气中有掩盖不住对沈荞的关心,那关心似乎很真诚,这点相当奇怪!
若不是有些渊源,便是太善于作戏了!
疑点重重,照理是不该用的,但是,二老爷已经发话了,她还没笨到要在此刻违逆他的地步。
“老爷亲自挑的自然妥当,你从今日起便在三小姐屋里当差吧!前三个月,月例先按一等丫头的拿,若是做的好,便升了管事妈妈;嘱咐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相信你也清楚,若不是谷妈妈犯错了也没有你的机会……只有小姐好好的,才能保住这个机会……”
沈荞也感到了柳氏的不寻常。
一个瞎子,仅能从人说话的语气里辨别出真诚或虚假。
这屋子里除了松香就是这个妇人让她感到了真心,这点,恐怕她父亲也比不上。
可是松香怎么办?她去了厨房还能回得来吗?
“我要留着松香!别人不会服侍我这个瞎子!”
“你说什么?”二老爷出声置疑,其他人也都是一愣。
虽然人人知道三小姐瞎,但是瞎这个字在府里却是严令禁止说的,这么多年大家都小心翼翼不越敢雷池一步,没想到她自己就这么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松香抓住她的手拼命摇了几下往地上一跪。
“松香有错!没有照顾好小姐确实该罚……太太没有发卖我已经……很开恩了!小姐就不要为松香求情了……”
“有错必是要罚的……就按你母亲说的,打二十板子,去厨房洗两个月的碗再回来吧!长点记性也没坏处……这事不要再提了……”
二老爷说完朝前一步,拍了拍秦氏的肩示意她起身。
他换了和煦一点的声音又说:“这一阵子,珍娘就在屋里好好的养养!没事也用不着出院子,马上就是年关,还是太太平平的好!”
这算是禁足了吗?
沈荞差点从鼻子里哼出气来。
“回去歇了吧!椿娘也累了两天了……”夫妇两慢慢向门外走去。
“反正没有松香,我是不会吃饭的……”沈荞静静的说,连一个松香都护不住,这内宅院以后还怎么混?
二老爷和夫人身形一顿,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这是在和我说话?我有没有听错?大病一场后难道连孝道也忘了?为了你的事情你母亲这两天连轴转,家里人都忙的人仰马翻的,你还不能安静些?”他声调转冷。
“若再在此事上饶舌,我……”
“啊呀不好!小姐头上又出血了!小姐一定是伤了头才会说胡话的,小姐您头疼吗?头晕吗?”
打圆场的就是刚刚成功上位的柳氏,她拿了帕子奔过去拭沈荞的额角,果然一抹艳红出现在雪白的帕子上!
“老爷,小姐是病迷糊了,现在说的话都是糊涂话!她一向孝顺听话,这府里谁不知道啊……”
看见帕子上的血迹,二老爷也有点心疼,面色略微转霁:“想来是的,大概还是伤了头了,明儿一早记得让白同喜来看看,你们伺候小姐早些睡吧!……”
“这屋里怎生这么冷?赶紧加点炭!”秦氏拢了拢衣袖走出去。
终于人都散了。
松香在院子里领那二十板子。
虽然一下也不能少,但是管家也听见了,两个月后她还要回来的,那就不能把人打残了!所以她虽然遭罪,却都是皮肉外伤,筋骨是无碍的。
屋里的沈荞还是有些内疚。
她还不懂这个家里的生存法则,所以连累了可怜的小松香。
这可不行,明天起自己要开始练习内功,以后也要教给松香强身的方法,说起来是小姐的贴身奴婢,在这高门大宅里连根狗尾巴草都不如!
丫头们迅速的把屋里收拾干净,再伺候沈荞洗漱完毕上床。
“今晚我守着小姐,你们都出去吧!”柳氏说话竟然有些威严。
第7节 开始强硬()
门关紧后,一双温暖的手猛地扶住自己的肩。
“小姐!我的好小姐啊……”声音悲怜,带着浓浓的慈爱和焦虑。
“我总算又回到你身边了……自从听说你要和际少爷定亲,我就都快急疯了……那个际少爷无论如何不能嫁呀!”
她忍着不哭出声音,身体却抑制不住的抖。
沈荞反握着她的手问:“为什么际少爷不能嫁?”
“他来历不明……又风流成性!成天的惹是生非,他哪里是真心要娶小姐,不过是看中大秦夫人留给小姐的陪嫁罢了!”
“我原本是大秦夫人留给您的人,但是小秦夫人扶正之后,除了松香松果年纪小不懂事留着没动,她把小姐身边的人全换掉了,我被分到了马房,然后是花房……后来四老爷要造个竹庐草堂,知道我擅长编竹器,就到四房帮着编了一年半的竹家什,去年四太太把我还了回来,正好小姐院子里病了个干杂活的婆子,我给内院管家塞了一只金簪子便讨了这差事……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到内院来,今儿听说小姐撞了头,守院门的又正好不在……我就大着胆子进来了!”
她虽然语声哽咽,却也欣慰。
“大秦夫人是我母亲?小秦夫人又是谁?”沈荞总算有机会问了。
她捂嘴惊讶道:“小姐?你肯定是在棺材里憋太久,损伤了脑子啊!……”
这样解释倒挺合理,沈荞觉得以后都可以这样说。
“我毕竟是个下人,知道的有限,当年大秦夫人作为秦家的嫡长女嫁给二老爷,还带了个庶妹过来,这个妹妹身份不大体面,正经说亲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夫家,大秦夫人十分疼惜她,她对夫人也很敬爱,夫人就做主给二老爷抬了姨娘……”
“后来大秦夫人去世了,小秦夫人又生下了二少爷朝哥儿,加上老爷十分宠她,便扶正了!”
“既然际少爷品行不端,二老爷为何还要把我嫁给他?”
柳氏气结道:“真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想出来的!二老爷对这个养子竟然好的出奇!甚至比对嫡亲的朝哥儿还要好!大家都看不懂了!
大约,大约是真的很想让他姓沈吧?由于老太爷一直不肯松口,际少爷的身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晾着,后来又想出让他入赘的法子,和小姐成婚后,不就名正言顺的姓了沈了!”
沈荞默默的点头。
原来沈荞这个瞎女儿就是用来正名份的工具!
可是,对为什么比他对亲儿子还要好?就算是外面生的也说不过去呀……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隐情在?
“我母亲,大秦夫人怎么死的?”
“咳血……开始的时候不过像是风寒咳嗦,却迟迟的不好,痰中开始带血,到后来……”柳氏捂着脸抽泣。
“到死的时候,人瘦的像把柴,那脸白的跟墙粉一样……”
“那时我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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