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楼梯。”
“啧,老大一天不回去上课,我这心里就一天放不下来。”老五说。
“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
两人说着就下了楼,躲在消防通道门口的柯歆源直到听不到两人的声音,这才走出来。
他已经这样每天来一会儿医院一声不吭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好几天了,原先是赌气,心想既然万稔觅不乐意见他他干脆也不上赶着给人添堵,后来就习惯了,一墙之隔的距离,偶尔能听到他的声音,这样也挺好。
柯歆源照例是坐在病房外,等快到上课的点了,他也起身准备往外走。
“今天走得早哇?”
柯歆源听到声音,刚迈出的脚步缓缓收了回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跳声鼓噪着耳膜。
“怎么?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柯歆源有些怕,究竟是怕瞧见万稔觅就让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立场功亏一篑,还是在怕从对方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柯歆源自己也说不准。
他想,我这一转身,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柯歆源?”
柯歆源转身过去,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笑颜晏晏的盯着他,还是原来带着点儿傻气冒着点儿坏水的模样。
真好,柯歆源心想。
万稔觅腿上伤口还没长好,杵着个拐杖向后勾着左腿,把伤残人士演绎了个活灵活现。
“这么久不见,想我了没?”万稔觅歪着头问。
柯歆源的目光死死锁在他的身上,好像少看一眼都会要了他的命。
过了几秒后,柯歆源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来这么多天了,好容易看到我,就没什么话对我说?”
柯歆源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会颤抖,但他没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柯歆源问:“疼吗?”
万稔觅从没在别人面前示过弱,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也一早在柯歆源脑海中成型。
然而,万稔觅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疼。”万稔觅笑着说,“都快疼死了。”
柯歆源瞅一个快一米八的大个子朝自己撒娇,像是在看着一个“无耻近乎勇”的鲜活案例。
“可一想到你不在边上,似乎也没多疼,皱皱眉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柯歆源挑眉,问道:“究竟疼还是不疼?”
“要不,你抱抱我?”万稔觅咧嘴笑,“说不定,你抱过之后,我就一点儿疼都感觉不到了。”
见柯歆源没动作,万稔觅夹着拐杖双手摊开,笑着说:“我开”
话还没说完,柯歆源猛地冲过来,将万稔觅狠狠地抱进怀里。
“玩笑的。”万稔觅被抱住的那一瞬,还由着惯性把剩下的那几个字说完。
“很疼吗?”头埋在万稔觅颈窝里的柯歆源说话声闷声闷气的。
万稔觅笑着说:“不疼的。”
“为什么不跟我说?”
“怕我是一厢情愿。”
“给我那纸条,也是因为这个?”
万稔觅低下头笑了笑说:“我根本没想过,你能看到那张纸条。”
柯歆源面无表情地看着万稔觅,看着他是怎样一步一步被自己拖进泥沼。
“我看到了。”柯歆源说。
“是啊,”万稔觅抬头看他,“这让我鼓起了明天面对放疗的勇气。”
然而,事情并不像万稔觅想的那样,有的事情光靠有勇气是没用的。放疗的副作用在他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食欲下降、恶心、呕吐、腹痛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这让他的情绪也变得很糟糕,老五跟枪头去看他的时候,他都没给多少好脸色。
“我们本来想着伤口愈合的差不多就让方寸回去上课,但是现在”方婉清哽咽着,完全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完整。
苏禾坐在方婉清身边,体贴地半拥着她,苏禾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五、枪头以及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柯歆源,似乎是在向他们寻求帮助。
“方寸在房里?”
方婉清看了一眼说话的柯歆源,点了点头。
“我进去看看。”
方婉清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如果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
柯歆源去万稔觅的房间可谓是轻车熟路,但是没有一次他来是带着今天这样沉重的心情。在敲万稔觅房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再一次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万稔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柯歆源,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其实他想问为什么的,可是万稔觅却只是朝他扬了扬手臂,做出了再见的姿态。
“我听说你对放疗的反应很强烈?”柯歆源进去之后,扫了一眼万稔觅的书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张因为搬进房里的凳子,至今还留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万稔觅躺在床上,手中翻看着一本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
“有一点。”
“你瘦了很多。”
用“很多”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万稔觅,算不上妥帖,但确实一打眼就能看出他瘦了下来。
“嗯,老是吃不下东西。”万稔觅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谈论别人,“而且消化系统也受到了影响,吃一点就觉得饱涨。”
“医生怎么说?”
“正常反应,已经开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为什么?”柯歆源没头没脑地问了万稔觅这么一句。
万稔觅被问得有点怔忡,他反问了一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医院里对我说那样一句话?”柯歆源大概是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执着。
万稔觅沉默了片刻说:“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我喜欢并习惯了对变化的东西保持着距离,这样才会知道什么是最不会被时间抛弃的准则’。”
柯歆源抿了抿嘴春。
见柯歆源没有接话,万稔觅又说:“很多年前的电影了,我都不太记得这部电影的名字”
“西雅图夜未眠。”柯歆源非常小声地说。
“嗯?”
“没什么。”柯歆源看着他,鲜见的笑了笑。
第069章()
众人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出现,切片化验结果出来肿瘤是良性的,这让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更喜闻乐见的是;有了药物调理;放疗在万稔觅身上体现出的毒副作用也慢慢消失,他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仍是清瘦;可好歹吃得下东西;精神也比过去要好上许多。
然而方婉清还是担心;就像冬天老妈觉得你会少穿了一条秋裤一样;方婉清总觉得自己儿子是在逞能;每次万稔觅一提回学校,方婉清都要发火;回上一句“都这样了回什么学校回学校;再说,学习重要能重要得过自己的身体?”,这万稔觅还能说什么。方婉清唯唯诺诺十几年之后;借着这次机会终于在万稔觅面前硬气了一把;不顾万稔觅的意愿,执意要求他休学一年,好好调养调养。
万稔觅企图再为自己的合法权益争取一下下,结果方婉清眼泪一下来,他就只能回答好好好是是是了。
女人真狡猾,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万稔觅去医院复查,顺带着做放疗,又得在医院待上几天,老五、枪头他们听到音讯,自然没有不来的。
“那以后老大在学校见到我们不是要喊学长?”老五贱兮兮地笑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大仇得报的嘚瑟,“那多不好意思。”
万稔觅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就听到老五又补了一句:“要不现在先喊两嗓子让兄弟适应适应?”
枪头一巴掌捂住老五的脸,把他推到一边,占据了刚刚老五坐着的位置,问:“接下来这一年你就在家休息了?医院这边呢?”
“今天放疗做完,还有两次,做完了就没什么事了。”
“那你当学霸的梦怎么办?”老五耐不住,又插了句嘴。
万稔觅笑了笑说:“在家学习也一样。”
“真的要改邪归正哦?”老五挑了挑眉,“换了一年前,要是老大你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我会以为你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神志不清了。”
“那时候不懂事。”万稔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温水,“我妈为了我吃了太多苦,我总得为她的以后多想想。”
“老大,你知道看着你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种话,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万稔觅抬头看向老五。
“特别想颁发你一座感动中丨国的奖杯。”
“枪头,揍他。”
柯歆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枪头把老五按在病床上挠痒痒,老五涕泪横流地求饶,而始作俑者万稔觅在一边笑得直打跌。柯歆源并不是面部表情丰富的人,但是看到万稔觅笑成那样,他不自觉地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万稔觅是三人中头一个发现他的,见他过来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动作熟稔的就像多年老朋友。
“来啦?”
“今天感觉怎么样?”柯歆源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了病床另一边。
“还不错。”万稔觅抛了个丑柑给他,“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来不用带东西。”
“补身体。”
枪头终于从老五身上起来,他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老五却笑得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听说你要休学一年?”柯歆源问。
万稔觅啃苹果的动作一顿,责难的目光从老五和枪头身上一扫而过。两人一个摊手一个摆头,万稔觅又把目光转回到柯歆源身上。
柯歆源坦白从宽:“苏禾告诉我的。”
“哦。”那就不意外了,毕竟女主的胳膊肘不向着男主拐也说不过去。万稔觅理解地点了点头,一口下去快啃下半颗苹果。
“已经做好决定了?”
“嗯。”
枪头见势拉了老五说:“老大,我们一会儿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有事?今天周六啊,我们有什”
枪头伸手捂住老五的嘴巴,朝柯歆源点点头,二话不说拉着老五就闪。
万稔觅看了一眼留下来的柯歆源,头疼地想,有时候朋友太识趣也挺烦人。
“学校那边已经办好手续了吗?”柯歆源挪到万稔觅身边坐下,“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
“不用,都已经办好了。”
万稔觅说好相处也好相处,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你问一句他答一句;说不好相处确实也不好相处,哪怕这会儿待在他身边却也像是隔着万千银河。
平日里有老五插科打诨,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这么尴尬,陡然两个人单独相处,柯歆源觉得自己有些连手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暑假的时候,我时间很多。”病房安静了许久之后,柯歆源突然说。
万稔觅啃着苹果核扭头看他,一脸的不解。
“之前,你让我过来帮你补习。”柯歆源见苹果被啃的只剩下中间那块核了,自然地伸出手来,“给我吧。”
完全不记得有这一回事的万稔觅做了恍然的表情,干笑着说:“哦,你说这个啊。”
万稔觅把果核放在柯歆源的手里,由着他丢进垃圾桶,等他从床头柜上的抽纸盒里抽丨出纸巾擦手,他才意识到那上头都是他口水。
一时间,万稔觅有些不好意思。
老五和枪头走后,病床边的椅子已经退出来了,但柯歆源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坐在了刚刚他坐的的病床床脚。见万稔觅良久不回话,柯歆源撑着病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大拇指不安地摩挲着食指第一关节,他抿了抿唇之后问:“怎么样?”
万稔觅笑着应道:“好啊。”
柯歆源听到这个答案,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也露出个笑容来,他过去从来没察觉,原来“好”这个字的魅力有这么大。
“够意思啊兄弟,既然你付出这么大,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出来。”
柯歆源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他反问一句:“兄弟?”
万稔觅被问得一愣,他说:“你觉得说兄弟太匪气了?那就朋友,哥们?”
对于根本没有把握事情重点的万稔觅,柯歆源实在是心里憋了气却又说不出。跟自己较了半天劲,柯歆源又有些泄气,他想,兄弟就兄弟吧,总比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的好吧?
反正,时间还很多。
万稔觅身体好些之后,方婉清继续去那家便利店上班,有的时候万稔觅没事也会去帮帮忙,收拾收拾货架或者收收银,一来二去也跟便利店的老板熟起来。
对方是个长相挺平庸的中年人,偏偏笑起来的模样憨厚,很讨人喜欢。更关键的是,老板目前单身,对方婉清也照顾有加,她请假这么多天,不但没有扣工资反而借了一笔钱给她以解燃眉之急,方婉清对此很是感激。
“要我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你看看我们赵老板”
“十七。”
方婉清的话被万稔觅打断,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十七?”
“今天你提起你们赵老板的次数。”万稔觅压下嘴角的笑意,用脚拨了拨一直蹭他小腿的猫。
方婉清哑然,连夹菜的动作都僵硬起来。万稔觅倒是挺理解,他说:“我觉得赵叔叔人是挺好。”
“唔”
“我去帮忙的时候,总担心我累着,还时不时塞些吃的给我。”万稔觅吃了一口菜,含含糊糊地说。
方婉清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万稔觅,见他的神情并没有不悦,才囫囵地应了一句:“嗯”
“除了个子矮点儿好像也没什么地方不好。”万稔觅说,“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的吧?”
方婉清拿筷子头敲了敲万稔觅的碗说:“食不言寝不语,吃个饭你话怎么这么多。”
“我这不是想替你把把关嘛。”
“你妈我可没什么需要你替着把关的事情。”方婉清语气不善地说。
万稔觅低头扒了几口饭,突然抬头看着方婉清,问道:“妈,你为我单身这么久,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方婉清边夹菜边说:“没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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