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忧策马奔出城门,来到两国城楼之间的平原上时,就已见到平原中间,果真立着一匹纯种黑马,马上高坐着银色铠甲的挑战者。
“小兄弟,今日精神不错,这身银色小铠甲衬得你肤光胜雪,清新可人!”
慕清鸿意态闲闲地扬着嘴角,神采奕奕地看着前来应战的无忧,眼中闪过一阵阵促狭的光芒。
“在下肤色胜不胜雪,关卿底何事”,百里无忧觉得慕清鸿的笑意太过放肆,不悦地挑起眉头怒瞪他几眼以示警告。
慕清鸿也不恼,肆虐的笑意依然弥漫在嘴边:“看不出小兄弟年纪小小,竟然将‘卿’字运用得如此纯熟,想必‘红粉知己’不少啊!”
其实他说完这话时,他有种掐晕自己的冲动,因为最可笑的是他自己都二十出头了居然连个“红粉知己”也没有,在却此讥笑别人!
百里无忧不理会他的讥笑,只是“哼”了一下,不屑地撇嘴:“莫非你在吃味?恐怕轮不到你管”
说完蓦地觉得自己耳根有些烫,觉得眼前这人可恶至极,一见面就说这些浑话百般调笑自己。
于是,不想再与他啰嗦,摆开架式,直接挺起红樱枪往慕清鸿招呼而去。
慕清鸿见她的架式与运枪手法竟然与他大同小异,似乎……源自一处,心下诧异,在几个躲闪之间,将她的招数格挡开去,又把手中长枪头往地下一摁,扶着枪尾,眼神紧盯住对面正娇喘吁吁的“小兄弟”说道:“快说,你这枪法从何处学来?”
“难不成阁下管天管地还要管空气?偏不说,”说完,再次将长枪一挺,带着凌厉狠辣袭击上来,慕清鸿见势不妙,想要还手已然不及,只好拎起长枪,两腿一蹬马腹,向着平原外的一处密林奔去。
第十三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百里无忧见他像个“贪生怕死”之徒般躲避着自己,一直避让而不敢与自己正面交锋,心下更加得意,于是斗志也愈发昂扬地纵马飞奔,向着慕清鸿的方向疾驰而去……在她身后的城楼上,响起阵阵欢呼声、口哨声……这时,倚墙观望的一位年轻副将眉心拢着欣喜与焦急,他对着左手边上的一位络腮胡子拱手笑道:“连将军,你看这无忧小姐越发了得啊!把那敌军将领杀得个落荒而逃!”
“我看未必,无忧小姐初出茅庐,并无实战经验,不知何为欲擒故纵,何为诱敌深入之法,只怕此番讨不了便宜”,连将军翘着络腮胡子傲慢,而又诡异地轻笑道。
“那手下悄悄前去跟着,以防无忧小姐遭遇不测”,年轻副将正准备转身步下城楼,连将军却在这时,语气森严地发了话:“于扬将军,别忘了你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不许前去跟着,本将军还嫌这乱子不够大呢!”
他那话中蕴含着隔岸观火的意味太过明显,让身旁的于扬副将不由一愣,他神情讷讷地退到一旁,望着密林深处的方向,双手紧紧地拧绞在一起,眉心处显露的焦虑不安更是越发地浓烈!
而站在南越城楼上的凌云焕却以手抚额,眼眸紧紧地盯着早已远去一大一小的身影,不悦地拧眉,手中折扇开了又合,扇柄重重地扣击手心,不屑地轻“哼”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家伙,明里装得像个正人君子!暗处里却玩起了‘吃独食’,”说完,嘴边毫不掩饰地现起“邪恶”的笑意:“不过真是可惜啊!若是两大一小玩在一处,那滋味岂不更妙!”
百里无忧驾着她那赤色“花影”,一路飞驰跟着闪进密林深处时,却发现她跟丢了慕清鸿,眼见形势有些诡异,也不敢再冒然上前,只好勒住缰绳,冲着四周一阵大喊:“姓慕的,你是不是害怕了?再不出来,算你输了”,她接连喊了三遍,四周不见动静,密林的光线阴暗,她心里发怵,于是调转马头准备回去,身后却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想要回头已经太晚,来不及挣扎叫喊,她已经被身后的人长臂一捞,很快落入一个怀抱,口鼻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些男性气息――还是上次那个银白色的怀抱!
她正要开口大叫,这时,一双手指修长的大掌,按住她不安扭动的小身板,耳边响起浑厚深沉的嗓音:“小兄弟,你看我这‘守株待兔’之法用得可好?”
无忧见挣扎不开,也不再浪费力气,她仰起头,脸上双颊赤红,眼珠却翻涌着无边怒意,敌视着头顶之人,语气凛然地说:“想用此法让我屈服?你太高估自己!反正如今落入你这敌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手上悄悄拔下佩在腰间的簪子,准备见机行事。
那簪子是她特意佩上用来防身之用,一来可以见机插入敌人咽喉,二来,若自己败了可以插入自己咽喉,反正不能让敌人污了自己清白!
慕清鸿见百里无忧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佩服:面对强敌,她居然不讨好求饶!也不献媚求荣更无奴颜婢膝之举!果然虎父无犬女!小小年纪,傲骨风姿冰清玉洁的气度浑然天成!尤其是见刚才她手上快速拔下金钗,握在手中随时准备赴死的样子,更是让他心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也不点破,依然嘴角抿着笑,双臂轻展将她裹紧说道:“小兄弟,如今你落入我这敌手,你就是我的战虏,现在我命令我的战俘陪我去一个地方”,说完便催促黑马奋力冲出密林。
黑马突然迈开的前蹄让无忧身形剧烈摇晃,紧急之下她伸手扶着慕清鸿的手臂稳定了身形,意识自己失态,她又迅速地放开手,仰头恼怒地瞪了一眼专心策马的人。可是她低下了头,却没有看见头顶的某人正悄悄勾起的嘴角,形成一个愉悦好看的弧度!
一晃神,黑马翻过一个山头,又走了一段山路,这才将共乘一骑的两人,带到一个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的寺庙,还未近前,便已听见寺里传来钟声绵绵,梵唱幽幽。
“慈悲寺”,慕清鸿口中念着寺名,下了马,将无忧扶了下来,手刚搭上肩头,正要揽上她的肩头与她同走,却被她手中的金钗狠狠抵住,在她眼神凌迟之下,他悻悻松开了手。
“无趣”,慕清鸿不再扰她,手上一挥放开缰绳,径自迎着台阶拾级而上,进入大门,见两根巨大柱子上分别镌刻:净心印月,无色无空见如来;慧海藏天,非人非尔观自在!
眼前大柱上两句偈语令人耳目一新!慕清鸿静立片刻,便步出偏门向着大殿走去。
第十五章 会当君子折佩里作芬芳--我意听兰()
这是慕清鸿第三次来这慈悲寺。
自从几个前与百里无忧初次“交手”之后,他便下令关起城门,将霞美关全军上下进行修整一番,把那些跟着丁勇为害百姓的乌合之众遣散消解,甚至落狱流放斩首,用了三个月时间,便将整支驻霞美关军队整顿成符合他治军要求的队伍。
现在,只要五更一过,霞美关附近的村民便可听到军营传来声声号角铮鸣,然后便是整齐划一的操练声响震动天际,让人相信,这支军队一定会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英勇之师!
待大军整肃完毕,有人便劝说慕清鸿趁机发兵北越霞美关,一雪之前主将首级被取下挂在城楼之耻。
慕清鸿并不为所动,按照常理他应该如此,只是冷静地想,他认为此事并非表面看起来简单,因此,在未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时,他是绝不会出手攻占北越霞美关,即使是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那又如何?或许这世间总是有人在玩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把戏!况且,即使夺下北越霞美关又能如何?反正,攮外必先安内,事情的轻重缓急他比谁看得通透!
霞美关安定之后,他便与凌云焕两人包袱一拎,当起了马上背包客!他们两人一路上漫无目的地沿着一些村道跋山涉水,第一站,便是无意中遇见这隐藏在树林深处的“慈悲寺”。
当他们第一次站在寺中时,便被寺中古拙雄厚的风格所吸引……后来,他有幸来到“了心居”,同了心大师说起了佛法,从交谈中他还得知,原来,这了心大师,俗家名字曾沧海,与九月山庄老庄主霍九天、逍遥谷老谷主萧赫是同门师兄弟。因此,当他从交谈中得知眼前这位得道高僧便是同门师叔时,他心下的喜悦难以言表!
后来,却不过慕清鸿的诚意相邀,两人徒手又过了几招,最后只听得了心大师慈祥而笑:臭小子,看来霍九天那老小子对你倒是倾囊相授啊!不过也须得是你天资过人才能有此成效!
慈悲寺旁有一处比较险峻的悬崖峭壁,上面书写着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龙吟虎啸”。
慕清鸿在心中回想着第一次见到此寺的惊讶以及与了心大师的际遇,不觉已站到悬崖上方一块巨大危石上,说那大石险峻,是因为它大体悬空“挂”在半空中,四周几乎全无依托,只有左右后两端各被下方岩石尖端托住,故而显得危险万分,如果站在危石上,便能感觉石体轻微晃动,因此,胆小之人若踩上的话,只怕会吓得脚软。
慕清鸿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巨石上之后,身体后倾便躺卧下来,双眼闭合,任秋日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沐浴着他颀长的身躯,他深深地呼吸着深山之中特有的清冽之气,抬首望向左边的山崖,不远处峭壁上斜挂几株山中幽兰,此时正吐露着幽冷的芳香!
“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慕清鸿望着前方随风摇曳多姿的兰叶,口中喃喃而出,语气中有轻怜有懂得,更有发自肺腑的叹息:空谷幽兰自在香,岂因无人相闻而自伤!这是怎样低微到尘埃里的一种活法!这又是一种世间难寻的高傲,不争芳斗艳,只带着直通九天的凛然与决绝――不相闻,不相问,不相望,不相求,不相思!
慕清鸿将眼光从那处峭壁挪开,心中蓦然闪过那张脆生生的小脸,那满含戒备,敌意又怨愤的眼神,似乎也掩藏不了她骨子里的清澈和明净!
仿佛又是冥冥中主宰一切,无意闯进树林遇见慈悲寺,遇见了了心大师,眼前的兰花,那脆生生的小脸,还有他这几个月所遇见的一切,让他有些感慨,如果他不曾来到,也就不知生命中能够遇见如此曼妙的人和事!如果他不曾来此,他此时还在边疆面对着莽莽黄沙,麻木地杀伐决断,随意决定着别人的生死,而这些生死,明明与他毫无相干!
没有所求,只是静静存在天地间的某一处角落,你来或不来,你遇见或不遇见,她都在那里,不退不进!悄然成长,日后将不知为谁绽放!
秋日阳光带着微微的灼热将他晒得肤色泛红,一阵困意袭来,他睡了过去,这也是自边疆从军五年来,最为放松惬意的睡意……
秋风微拂,脚下山谷中云遮雾绕,在轻烟缭绕中,慕清鸿神情散淡,嘴角轻扬地随意而卧,无意中把自己卧成了一幅人神共愤的美男归卧图。
第十六章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让他从沉睡中警醒而坐,伸手碰触,再定睛一看,原来沾在手上的是几滴绿油油的鸟粪!洁癖如他,望着手中尚带体温的鸟粪,心中漫过一层层恶寒!
擦了手扔掉手中锦帕,这才发觉天已近黄昏,远处天边正残阳如血,往悬崖下俯瞰,山脚下的农舍阡陌,更是处在一片渺远苍茫之中!
从远处的炊烟袅袅收回目光,慕清鸿直接脚尖轻点便已纵身跃过那片危石,轻快走出了那片悬崖。
当他停在“了心居”大门口正要仰望两边楹联时,了心大师已经和百里无忧一前一后地来到他面前。
慕清鸿再次朝着大师拱手而笑:“有劳大师”
“阿弥陀佛!”
了心大师双手合十,上身微倾还礼,接着缓缓说来:“天雨之大,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不渡无缘之人!”
慕清鸿闻言,脸色肃然,朗声道:“弟子谨记,就此告辞!”
说完径直朝寺中大门走出去,百里无忧并未急着跟上,只是朝着大师一再鞠躬,说了句:“多谢大师教诲,”便转身离去。
了心大师再次还礼,不再言语,只是双层下巴上的嘴角呵呵直笑,俨然一尊笑容可掬的弥勒佛。
百里无忧走到寺门口时,慕清鸿已经高坐马上,面容恣意打量着她,见他依然恣意的眼神,她不由眉头皱起,白了他几眼,板起脸看见别处。
“小俘虏还挺倔”,慕清鸿唇角勾起,心情大好的样子,迅速捞起百里无忧放在身前,调转马头向着来时路飞奔。
快速飞驰的马背将百里无忧颠得腹中翻涌不息,心口一阵阵难受,她忍不住仰起脸向着背后的人大声叫道:“浑蛋,慢点,你这虐待俘虏的小人!”
慕清鸿让她这样可爱的说词给逗得心花怒放,他故意将前胸紧紧贴上她的后背,虽然两人都身着铠甲,只是从他身上强力穿透的男性气息却火热地烧灼在彼此身体的贴合处,让这秋日黄昏中冷凉的空气带上些许温暖的蔚藉。
有一刹那的动容漫过无忧的心头,不是不感动的,尤其是慕清鸿回避之后,了心大师对她说过的那一番话,更是深深地安慰了她,解脱了她。
了心大师给她讲了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的种种因缘际遇,许多人的相遇不是巧合,也不是无缘无故,尤其是父母与子女前世与今世的相逢,情人之间的相遇,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虽然有的道理太深奥,她一时理解不来,只是她能够感觉到她听完那番话之后,心情轻松了许多。
真的,今日之行,虽然身为背后之人可杀可剐的俘虏,虽然手中紧握的金钗随时都可能强力出击,只是她感觉她内心某处角落已经开始柔软,因为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明明有机会击中他的软肋,然后逃离……只是她选择漠视这些机会。
对于那些该死的南越人的恨意,已经因为身后之人有所减弱,虽然她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只是说不清的某种情绪,让她仍然摆着冷硬的架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