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铃能从顾槿身上回到寂一身上,只能说明那个人……
忘语张了张口,看着那瓷瓶道:“那里……是她吗?”
寂一一僵,随即垂眸。
“师兄,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忘语狠狠皱了眉:“你告诉我,这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寂的声音让忘语都快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
忘语抿了抿唇:“师兄……”
寂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轻轻抚摸着白色瓷瓶。
忘语只得闭上双眼,叹息一声。
而后的许多天,不论忘语说什么,寂一都好像听不到一样,没有声响。
徐莫闲被忘语请上无量寺,知道顾槿大概是魂飞魄散后,过往的一切缤纷而至。
他坐在石凳上,抬眸细细看寂一。
对方仿佛丢了灵魂的傀儡一样,面无表情,浑身死寂。
徐莫闲笑了笑,笑容很是苦涩。
第一天,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天,照例而来,依旧不说什么,只是坐上一会就离开。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七天都是如此。
忘语看着都干着急,徐莫闲在第十天的时候终于带了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盆小树苗,像是被人呵护的极好一样,郁郁葱葱。
“这是如堇的东西。”徐莫闲这一次没有沉默,将那树苗送到寂一面前。
寂一视线落在树苗上,凝眉看着徐莫闲。
“这是我来见她,她想要的。”徐莫闲轻轻一叹:“她原本说想把这颗相思树栽在你的院子里。”
“但是她乃魂体,这东西她碰不着,所以就拜托了我。”
寂一终是将手从瓷瓶上移开,落在树叶上:“她……”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极其嘶哑。
“想听听我与她之间的故事吗?”徐莫闲看着寂一终于有了反应,松了一口气,缓缓问道。
寂一指尖轻触柔软的叶子,闻话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上京赶考的途中,遭遇了匪徒。”
“我一介书生,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无奈之下保住了命,却身无分文。”徐莫闲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流落到长安街,以卖画为生。”
“大概是因为我抢了那些乞丐的地盘,他们将我毒打了一顿,我奄奄一息时,她出声救了我。”
寂一听得入神,一副画面在脑海成型。
官家小姐一身绮罗霓裳,面色不愉让那群乞丐住手。
“那个时候,她并不嫌弃我,反而从画上看出我是个读书人,叫丫鬟捡了几副字画,递给了我一个大锦囊。”
“她以这种婉转的方式给予我帮助。”
徐莫闲想起那日女子轻柔婉约的身影,眸中似有眷念:“如堇一直以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诗会上,可她不知,她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么你……为何……”寂一缓缓开口,眸光微闪:“再最后的时候抛弃了她?”
那个女子,向来是决绝的。
就像她决绝跳崖,决绝替他除去豺狼妖,还有决绝的成全他。
“因为我的懦弱……”徐莫闲摇了摇头:“那日我故意逃往无量寺的山脚下,可看着她我却好后悔。”
“而后,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不恨我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与她,大概从我懦弱的那一刻起,就再无可能了。”
“我想,现在你比我更需要这相思树,我便带来了。”徐莫闲看了一眼寂一:“她这一生太苦,明明是高门贵女,却被我连累。”
“甚至在最后我还还害了她的性命,即便她原谅了我,我也不敢原谅我自己。”
“若真有轮回转世,我只希望下辈子让我做牛做马来让我偿还。”
寂一缓缓垂眸,指腹轻轻摩擦白色瓷瓶。
“她只怕也不希望你如此,竟然现在已无退路,你便只能走下去。”
徐莫闲起身告辞:“她竟然想让你活下来,你就好好活着。”
寂一不再说话,徐莫闲也不等寂一回答。
他知道后面的人有多绝望才能如此,自然知道他自己说的这句话,定然能在他哪里起到一定作用。
如堇,你说要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今,那一棵相思树,我替你送给他。
希望它能茁壮成长,代替你陪在他身侧,从清晨到夜幕,从日出到日落。
陪着他渐渐到他最后一刻。
只是,如堇,你也要一路走好。
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情之为悲,冷了多少清,落了多少思。
纵使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伤人伤己,却是一生无法割断。
这一生,大概无论于我于他,都忘不了你了。
第二十五节 木如堇番外()
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到忽略了自己,你会发现,无论你对他有多恨,可当你看到他幸福的时候,你就会突然原谅一切。
我想我这辈子,犯的蠢不是一件两件事。
可有一件事,明知道我自己犯蠢了,可我依然不后悔。
那年诗会,我原不想出门,那几日终是觉得惫懒,宁愿蜗居在家,也不想出去。
可是那一日,闺中好友愣是来了府中,将我拉扯了出来。
一路上打打闹闹,又买了些许朱环耳饰,才到了诗会。
诗会早已开始,已经有人从容应对出题人的刁难。
几乎是万人从中,我一眼看到了他。
正襟危坐,额头布满冷汗。
寻常人都是镇定自若,唯独他紧张的不得了。
我不由想,这呆子,莫不是胸中无墨,才如此害怕。
有几位书生悻悻而归,没有一个人能够勘破试题。
我在阁楼看着这一幕,心中顿生失望。
就在此时,他突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局促不安。
答出来的诗句却让所有人惊艳,我故而掀了帘子,目光直直看着他。
他好似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抬头。
眼中由开始的征愣,变成惊喜。
我微微蹙眉,放下了帘子,心中疑惑不已。
诗会散去,他拔得头筹。
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可我却看见他在门口驻守相望,好似等着什么人。
送走闺中好友,我回马车的时候,他突然拦住我。
我羞愤喝止:“放肆。”
大概是我的疾言厉色吓到了他,他恭身道歉。
“小生无意冒犯,还望小姐见谅。”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眸望着他,他眼中清明,的确没有其他,我想了想,开口问:“你做何拦着我?”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又闭紧了嘴巴,淡淡一笑。
那一刻,看着那张笑脸,我突然觉得有些许熟悉。
他朝我恭身:“小生徐莫闲,打扰小姐了。”
语罢便侯在一旁,身旁的丫鬟提醒我还回府了。
我踏上轿踏,忽而转头,轻轻一笑:“你的诗做的极好,只是微风拂弱柳的拂是哪个字?”
他微微征愣,然后抬眸看着我,呆呆的样子:“抚摸的抚。”
我轻轻一笑,心里暗骂他是个呆子,随即笑道:“抚虽显得微风温柔,但也显得尤其多情,为何不用拂袖的拂。”
再也不看他,我上了轿。
身后良久的需要,我撩起窗帘一瞧,他还征愣在原地,蹙眉深思。
似乎当真在思考二字的差别,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
我又在心里暗道果然是个呆子。
而后,我突然发现我总能遇到他,他的字画磅礴有力,瞧着让人顿生豪气……
可是他这个人,却当真是木纳的紧。
渐渐的,我不由担心他会不会饿着,他每日在街头卖画,我便每日去买画。
有一日,下了暴雨。
那日我刚出门,雨具未带,被困在亭子里。
正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他急切奔跑着,手里抱着字画,一脸欣喜的瞧着我。
“可算是找到小姐了。”他擦了擦头上不慎被雨水打湿的地方,显得释怀。
我心里一动,抿唇问他:“找我做什么?”
他将那把并不算破但看起来老旧的油纸伞递在我面前:“这春分时期,本就多雨季,料想小姐未曾带伞具,唯恐小姐被这雨淋坏了身子。”
“我还以为找不到小姐了,如今看到小姐还在此,我就放心了。”他将那伞递给我,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手,让我心里微微一紧。
“小姐快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忧了。”
我顿了顿,完全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只能愣愣问他:“你将伞具给了我,你要如何回去!”
他会摇了摇头,眉眼真诚:“小姐无事就好。”
语罢冲进雨幕里,也不顾及自己素来宝贝的字画,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伸手握了握,终是什么也没说。
丫鬟却在旁边噗嗤笑出声,只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明明可以通知尚书府的人来接她,还可以得到不菲的报酬,可他却是找了许久。
我轻轻一笑,看着这令人生厌的暴雨,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这雨瞧着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或许那个时候,这个人,这个呆子,就已经悄无声息爬进了我的心里。
我不知,他也不知。
只是后来,当我们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如同那场大雨一样。
未来滂沱大雨,一路泥泞,无人理解。
可是,我不曾想到。
在断崖的时候,我们海誓山盟,情定终身。
可是最后的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赴了这场约。
那一刻,我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
那呆子,大声喊我。
可我好想告诉他,若他做不到,又何必给我誓言。
好想告诉他,我永远不会逼着他跟我在一起。
可是为何要如此糟蹋欺骗我?
我没有散去,弥留在人世间,可我惧怕阳光。
我再也不能窝在院子里,任由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身上。
我的尸骨被野兽啃食,一点一点,一根一根。
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不会疼,不会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起了什么事,与他第一次相遇。
示意他的诗词可以做的更好。
还有那雨幕下,他奔跑的身影。
我好想问一句,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在雨幕可以义无反顾找我找了那么久?
让自己谋生的字画都毁了,也毫无怨言?
那为何如今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却是我更加义无反顾?
徐莫闲,你告诉我呀,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候,你抛弃了我?
大概是由于这戾气恨意经久不散,我成为了厉鬼。
等我可以从断崖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成家。
身边有娇娥软语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想质问他,可是他忽而转过身,眉目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
可眉间也多了一股忧愁,他牵着女儿的手,路过我身旁,恍若未见。
我听见孩子清澈的声音:“后来呢?那个书生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大姐姐在一起。”
他愣了愣,眉间悲哀:“最后那个书生负了那个小姐。”
那一刻,泪水迷蒙,她突然觉得不恨了。
第二十六节 寂一番外()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和尚安静地在房内念经。
忘语漫步而来,看着小和尚的认真参禅的身影,眼里闪过疼惜。
“湛一,佛经念的如何了?”许多年过去,忘语已然不是那个稚嫩的孩子,如今他面色苍老,留着白色长须,看起来颇有股仙风道骨之气。
湛一回眸浅笑,恭身:“住持来了,弟子正巧有一处不明。”
忘语一愣,随即抬了抬手道:“你道来听听。”
“般若波罗蜜中,有一句言度一切苦厄,可是时间万千荆棘,又有一言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湛一双眼迷茫,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起来颇为聪慧灵秀:“那这岂不是相冲突了吗?”
忘语良久无言,前尘往事犹如历历在目,让他闭上眼睛长叹。
到底是放不下啊……
这么多年,到底是谁也没忘记那个人。
湛一眉头一皱,小小的身子一身道袍袈裟,看起来可爱的不得了:“住持……你在想什么?”
忘语回神,轻轻一笑:“老衲没有办法没有回答你。”
湛一一听皱巴了一张脸:“那湛一岂不是一直堪不破了?”
忘语摇了摇头,摸了摸湛一的头:“老衲虽然给不了你答案,你却可以去问一个人。”
湛一一闻亮起了双眼:“是谁?”
“你的师伯,寂一高僧。”忘语缓缓垂眸,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啊!”湛一一双熠熠生辉:“就是那位被世人传颂的寂一神佛吗?”
忘语点了点头,指着诵经大堂的西边:“他在那里的厢房,你去吧!”
“哦耶。”湛一轻快的跑了出去,跑了一半才想起自己还未曾给忘语行道别礼,回眸狡黠的一笑。
忘语摇了摇头,手持菩提心:“阿弥陀佛。”
这孩子的心性聪慧,像极了她。
但愿在最后的时候,能给你些许慰籍吧。
湛一小心翼翼进了西厢,左右寻不到一个人,角落里杂草丛生,像极了荒废已久的地方。
可是,那中央的地方却是干净无尘,抬眸望去。
一棵生长的极其茂盛浓密的树,上方结着小颗小颗的红色果实。
他不知那是什么,可是这树漂亮极了,绿色树叶中夹杂着数不清的红色果实。
“是不是很漂亮?”身后剔透如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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