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端着水进来,春草绞了毛巾给阮瑾年擦脸,又伺候着她漱口完毕,帮着江余氏摆饭。
纸鸢挑了件月白暗纹的春裳,仔细的替阮瑾年系好腰带,扶着她去西窗下的罗汉床。
阮瑾年把手放在纸鸢手臂上,笑道:“这几天我总嫌你太小心了,连我走路都要伸手来扶,可这会儿头晕沉沉的,你不扶我我还真不敢走。”
纸鸢难得的笑道:“姑娘是睡久了,加上一天没用饭饿的。”
阮瑾年脱了鞋子上罗汉床盘坐着开始用饭,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糖藕和米糕牵着手出去了,江余氏陪在阮瑾年身边,春草在屋子里点起了熏香,纸鸢默默的收拾床铺。
阮瑾年吃完饭,听到外面嬉闹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出去,看到糖藕几个小丫鬟在踢毽子,笑道:“我们出去看她们玩吧。”
纸鸢又过来扶阮瑾年,阮瑾年轻轻的推了她一把,笑道:“真当我七老八十的了。”
纸鸢只是笑笑默默的走开,阮瑾年歪着头又看了她一眼,笑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阮瑾年出去了,纸鸢搬了张圈椅放在廊下,阮瑾年坐在圈椅上笑道:“纸鸢,你可真是太体贴了,我正想要坐,你就搬了圈椅出来。”
纸鸢眼圈红了,默默的别开脸。
看着阮瑾年出来了,糖藕高兴的道:“姑娘,我们在和红杏绿姐姐、桃姐姐比赛呐,您也一起来玩吧。”
阮瑾年笑道:“你们玩吧,我看着就行。”
画屏和青鸾闲着没事,在院子里捣凤仙花。
阮瑾年就问:“父亲和草哥儿怎么?”
青鸾对阮府实在没什么好感,因此没好气的道:“再过不久就要院试了,学堂里放了假,老爷带着草哥儿回府去了。”
阮瑾年听得心都提起来了,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的,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画屏看了眼青鸾,笑着回答:“老爷用了早饭就带着草哥儿走了。”
阮瑾年皱了眉头问:“温嬷嬷跟着去了吗?”
画屏摇头道:“没呐,温嬷嬷去厨房了。”
阮瑾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带弟弟回府,但只要想到潘氏的狠辣和狡诈,她就没法安心。
天色已经昏暗了,糖藕和米糕赢了红杏、绿桃,高兴的在院子里转圈。
画屏和青鸾捣好了凤仙花,陪着阮瑾年说话,说起从前的趣事,青鸾笑道:“奴婢还记得姑娘爬到树上摘黄果兰,结果被太太发现了,急慌慌的从树上跳下来,摔在泥地上扭到了脚,被太太揍了一顿不说,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纸鸢惊讶的看着阮瑾年,画屏看到她的样子,指着她笑道:“你们看,纸鸢还不信呐。”
青鸾笑道:“纸鸢,你忘了不成,那次你和春草几个还被太太打了手心。”
纸鸢赶紧笑了笑埋下头,画屏和青鸾以为她害羞了,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别的。
阮瑾年回头又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纸鸢,笑道:“往常你和糖藕她们可皮了,这几天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还格外的粘我。”
纸鸢眼神慌乱的看了眼阮瑾年,紧张的笑道:“糖藕她们还是小孩子,在咱们屋里也只拿三等的月例。奴婢到底比她们大多了,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呐。”
阮瑾年笑笑也不追问她了,青鸾眼尖看到阮瑾年的衣袖短了一截,她有些心酸的道:“姑娘,太太了,您也该爱惜自己一些。这件衣裳还是太太在时给您定做的,到现在衣袖都短了,您怎么也不为自己添置几件衣裳。”
画屏推了推青鸾,看了她一眼。太太走了这三年,姑娘过得太颓废了,如今姑娘好不容易渐渐走出了太太离去的阴影,青鸾怎么好死不死的提起这事来。
阮瑾年抬起手臂一看,确实短了一截,笑道:“这不是好事吗,说明我长高了呀。”
青鸾补救刚才说错了话,赶紧笑道:“那是,姑娘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长得快了,草哥儿的衣服,奴婢们都给他换了两批了。”
夜幕降临,天色已黑,温嬷嬷指使婆子们点上了灯笼,阮安和阮瑾厚还没回来。
阮瑾年白天睡多了,此时一点睡意也没。
院子里春风和煦,灯光明媚,她有一句每一句的和画屏她们聊着天。
温嬷嬷见她们聊得尽兴,吩咐婆子把高几搬出来放到院子中央,摆了果子茶点,大家围坐在院子里说话做事,等到半夜了,有人撑不住渐渐的去睡了,才慢慢的散了。
阮瑾年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温嬷嬷责备道:“姑娘,仪态。”
阮瑾年讨好的笑道:“嬷嬷,在家里你还不让我自由啊。”
温嬷嬷难得看到阮瑾年这么放松的样子,也舍不得管她,只好笑道:“仅此下次,下次注意。”
阮瑾年点头笑道:“一定。”
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靠着纸鸢回屋休息去了。
温嬷嬷望着她满脸慈爱,略担心的摇了摇头,笑道:“我真是太忙了,三年下来姑娘的规矩比以前更松散了。”
1
第六十一章 救人()
昨晚下了一夜的小雨,第二天早晨推开窗户,阮瑾年就闻到了浅浅的杏花香。
又是一年清明节,阮瑾年穿着月白襦裙,提着裙摆走出屋子,站在西厢廊下看着树叶上的水滴。
温嬷嬷带着江余氏清点好了扫墓祭拜要用的三牲祭品,命江余氏看着粗使婆子放到马车上,先送到祖坟上去。
她反身回来问阮瑾年道:“姑娘,今年老爷和草哥儿该是会和府里的人一起去,我们还像往常一样先去先回吗?”
阮瑾年把手背在身后,微微笑道:“先去吧,不然我怕在娘亲墓前看到潘氏会忍不住做出不能做的事情来。”
温嬷嬷应了一声,道:“青鸾她们已经带着三牲祭品去了,我们也赶紧去吧。”
阮瑾年点了点头,纸鸢伸出手来想要扶她,春草有意无意的靠拢阮瑾年,把纸鸢挤开了。
阮家的祖坟在山的另一面,离这庄子只有十里路,坐着马车不过几炷香的光景就到了。
纸鸢跳下马车,扶着温嬷嬷下了马车,又伸出手来扶阮瑾年。阮瑾年把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下了马车又看了她一眼。
江余氏和画屏几个已经把三牲祭品摆放好了,阮瑾年祭拜了阮家先祖,到谢氏的坟前磕了头,跪坐在坟前和她说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咳咳”
坟茔后传来女子的咳嗽声,胆小的婆子吓得惊声喊道:“太太回来了。”
胆大些的丫鬟婆子也都被吓得乱喊了起来,阮瑾年起身喝道:“安静!这里是阮家的祖坟,埋葬的是阮家先祖,谁在这里乱说话惊扰了祖宗,自己领罚去。”
对哟!这里埋的都是阮家的祖宗,他们怎么会害自己的子孙。
丫鬟婆子们都安静了,阮瑾年绕到谢氏的坟茔后,看到一个少妇抱着个小女孩晕倒在娘亲的坟茔上。她见小女孩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脸色却绯红,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立即喊道:“青鸾,这里有两个人病倒了,你带她们上马车,咱们赶紧回去。”
阮家的祖坟很偏僻,附近又没有官道,怎么会有人病倒在这里?温嬷嬷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跟着青鸾过去,看到那个憔悴得嘴唇干裂,面色苍白,依旧能看出几分气质的少妇,对阮瑾年道:“姑娘,这少妇看起来也是有身份的人,她怎么会抱着个小姑娘晕倒在这么荒僻的地方,这事太蹊跷了,你不能管。”
少妇从昏迷中醒来,她听到温嬷嬷说的话,担心好不容易求来的救星弃她们而去,抱着小姑娘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起来,只是她自己也病得厉害浑身无力,只好望着阮瑾年哀求道:“姑娘,求您救我女儿。”
少妇把小姑娘紧紧的抱在怀里,又闭上眼晕了过去。
看着温嬷嬷还要阻止,阮瑾年叹道:“嬷嬷,我知道你说得对,但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凄惨病死在这吗?再则,这里这么多祖先的坟茔,她们偏偏倒在娘亲的坟上,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阮瑾年喊青鸾抱她们上马车,自己也跟着上马车回了庄子。
下了马车,阮瑾年把她们安排在前院后面的西厢房,又让钱大夫来替她们看病。
钱大夫提着药箱赶来给她们把了脉,道:“姑娘,这小姑娘身体疲倦到了极致,又受了风寒烧得厉害,来势有些凶险,老夫这就给她开药去了。”
阮瑾年看着钱大夫开药去了,又让画屏端些粥来喂她们。那个少妇还好,叫她还能醒来喝粥,可怜那个小姑娘,喊都喊不醒,喂粥也不知道吞了。
少妇着急的起身抱着小姑娘,一声又一声的喊道:“囡囡,快醒醒,我们有粥喝了。”
阮瑾年听得心酸,吩咐画屏道:“你去厨房端一些浓浓的米汤来。”
少妇抱着小姑娘向阮瑾年道谢,阮瑾年微微笑道:“夫人不必道谢,我也不是你,只是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画屏端来了米汤,少妇接过来一勺一勺的喂小姑娘,看着她咽下去,流着眼泪笑了,亲了她一下,道:“囡囡,娘亲离不开你,你一定要坚强的撑下去。”
阮瑾年看着少妇心疼小姑娘的样子,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流泪,她见两母女安顿下来了,起身告辞回了后院。
阮安和阮瑾厚还没回来,阮瑾年打发稳重些的红杏和绿桃去照顾那对母女,开始在东厢的小书房里写起经文来。
这些年耽于悲伤,忙于庶务,久不摸笔墨,连她最擅长的蝇头小楷都有些生疏了。
第二天下午红杏和绿桃来告诉阮瑾年,那个小姑娘已经退烧了,阮瑾年又去看两人。
少妇脸上已经看不出清晨的心急了,她见了阮瑾年从容有礼的笑着问安道谢,和她说起闲话来。
要不是见她时不时看眼睡着了的小姑娘,阮瑾年都要怀疑清晨她是不是故意装出绝望哀伤的样子给她看。
红杏和绿桃端着汤药来了,少妇告了罪,端起小姑娘的药碗,轻轻的吹了吹,放在唇边试了试冷热,轻声喊小姑娘起来喝药了。
阮瑾年看着少妇对小姑娘的疼爱,仿佛就像看到了娘亲和自己,眼眸里渐渐的泛起了水光。
小姑娘靠着少妇,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阮瑾年,好奇的问:“姐姐,你怎么哭了?”
阮瑾年拿起手绢擦了擦眼睛,笑道:“姐姐眼里进沙子了。”
小姑娘望着阮瑾年裂开嘴笑道:“姐姐撒谎。”
少妇柔声责备道:“囡囡,不可以这么和恩人说话。”
小姑娘朝少妇扮了个鬼脸,咯咯地笑。
阮瑾年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少妇喂完了药,看着和小姑娘对笑的阮瑾年,对她陡然有了几分除了感激之外的喜欢。她喝完了药,把空碗递给红杏,擦了擦干净的嘴唇,抱着小姑娘让她给阮瑾年道谢。
阮瑾年看着小姑娘向自己道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夫人,您太客气了。”
1
第六十二章 故人()
清明过后阮安和阮瑾厚还没回来,阮瑾年放心不下弟弟温嬷嬷带着画屏几个回府去了。
住在前院的那对母女,小姑娘叫崔永悦,少妇是崔夫人。
她们在这安顿下来不久后,小姑娘的病好了,崔夫人却病重了。
钱大夫来看了说她,面白无华、少气懒言、神疲乏力,正是久病之后失与调养,且又忧思过度导致的气血两虚,需要卧床静养,少思少虑才好。
阮瑾年让糖藕和米糕去帮绿桃照顾崔夫人,她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江余氏、春草和纸鸢了。
阮安和阮瑾厚回府了,阮瑾年吃了晚饭坐在床上看了会书,早早的睡着了。
半夜时分,阮瑾年听到屋子里有细细的啜泣声,她睁开眼睛看到纸鸢趴在床边哭道:“姑娘,奴婢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您却已经忘记夏凉了。”
阮瑾年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流进枕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从来不曾忘记相伴十年的夏凉,这些年她让人在府里牙行都找过了,可是始终没有夏凉的音信,就在她以为这辈子和夏凉无缘的时候,没想到她顶着纸鸢的面容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阮瑾年睁开眼睛,伸手拉了拉还在啜泣的纸鸢,笑着喊道:“夏凉。”
纸鸢顿了顿猛然抬头,她满脸泪珠的望着阮瑾年,震惊的道:“姑娘您……”
阮瑾年做了个嘘的动作,点了点头。
纸鸢激动的抱着阮瑾年,哭喊道:“姑娘。”
阮瑾年等她哭够了,递了张手绢给她,看着她擦干眼泪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问:“你是怎么回事?”
纸鸢收起手绢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她回忆了良久,也不是很明白的道:“姑娘,当日奴婢见你吐了口黑血后,就一头撞在床柱子上了。奴婢隐隐约约看到屋子里亮起红光,再睁开眼睛就发现回到小时候了。”
顿了顿她眼睛里流出眼泪道:“那年冬天收留我的奶奶病死了后,我担心潘氏会对付你,就跑到阮府前自卖自身,可阮家的人根本就不买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丫头,我只好又去牙行把自己卖了,希望能够像前一世一样到你身边伺候你。可谁料……”
纸鸢脸上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到床上,她哽咽道:“谁料没过多久我就被何家大夫人看中了,她把我买下收在屋里,准备日后给三少爷做通房丫头,她房里香莲几个丫头看我不顺眼,百般算计我都对付过去了。结果年初的时候,不知道三少爷从哪里知道我是要给他做通房丫头的,在大夫人房里把我……”
阮瑾年拍着她的背道:“夏凉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纸鸢红着眼睛道:“姑娘,您不知道,何家三少爷真不是人,香莲几个肯逗他,他竟然……竟然在假山里和她们那个,真是太不知羞耻了。这次他更是在大夫人房里对我……所以我才会被大夫人打死。”
阮瑾年听得心下愤然,看着她哭得伤心,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