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变得很模糊,他有时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墙角,天空昏暗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瞬间会以为自己还被关在某个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等待自己的是无尽的折磨,然后他在窒息的痛觉中猛地惊醒。
更多的时候他会梦见顾曜荣。
那孩子二十岁,又酷又迷人,笑起来像颗小太阳,光彩夺目,他太喜爱他,即便意识到他是冰冷的,也还是喜爱。直到他被伤害。
唐暮歌有时会想,也许不曾后悔相遇,真正让他觉得可恨的,是直到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也还是想着他。
可恨是自己,原来感情这种事情,挣扎无益。
后来他终于离开y大,换了城市、工作、生活,旁人议论他是那个冷酷无情、刻薄毒舌的唐法医,他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旧的生活。
却原来没有。
唐暮歌站在那个空荡的房间,看着对面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他甚至想的起自己在每个位置、每个日夜,经历的每一次反复的自我拷问与折磨。记忆是不会走的,它一直紧紧跟着你,然后在你停下来的某个瞬间,追上来,扼住你的脖子。
他在接近窒息的惊慌中逃走,仓皇着推开另一扇门。
那间屋子里,贴满了照片。
屋外的万千星辰终于冲破云层闪现出来,他在星光中看到无数的自己。
微笑的,沉默的,困顿的。
他以为顾曜荣早已离开了自己,然而他没有。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漫天诸佛啊,如果你们能听到,我是真的爱过这个人,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爱了。
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旧日的唐暮歌无力跪在地上,记忆像是一颗种子,努力汲取每一点营养,将那些你以为收藏起的爱全都找出来,然后慢慢成长,生根发芽,在某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醒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爱慕08()
顾曜荣的声音清冷,唐暮歌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向里一靠,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刀,然后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衣。
顾曜荣注意到他的动作,挑了一下眉头:“唐暮歌,别玩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
“顾曜荣你知道自己有毛病就赶紧去治,别跑到别人面前来讨人嫌,你这情况暂时不符合我的收容标准,等死了再来找我吧,解剖我给你打八五折。”唐暮歌算是破罐子破摔,他生气的时候拧着眉头,本来眼尾就略微上挑着,这么一弄就更带出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劲儿来。
顾曜荣看了他片刻,他特别懂这人色厉内荏的习惯,然后干干脆脆地站了起来,合体的衬衫西裤下有肌肉的轮廓,随着每一步地踏进,都带出力量的气息。
唐暮歌下意识向后一靠,他是嘴硬,但是不蠢。
顾曜荣眼内带出一点笑意,走到人身前时,一手扶上他肩膀,利落向下一压,就将人扣在自己身下。然后在人反抗的时候,偏头俯在他耳边,低语道:“难道你不想我吗?”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唐暮歌僵了片刻,顾曜荣手指下滑,去解他衣扣,唐暮歌忽然开口,他嗓子有点哑,听起来倒像刻意勾人:“我回了y大。”
顾曜荣应了一声,他这样冰冷的一个人,在此时发出的鼻音也带着一点人情味儿。他知道唐暮歌回了y大。
“我找到了你租的房子,既然你当时可以不见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顾曜荣手上动作一顿。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线条好看的锁骨,阴影向下延伸,到衣服下面不可及的地方,他记得那里的触感。
有些话涉及最深处的情感,所以没办法表达。就好像手里的king,如果跟人亮出来,就没有底牌了。所以他不能告诉唐暮歌,我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的生活,收集你的信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也没有办法抛下我。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那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在房间暗无天日地工作,不停地回复邮件,打电话,制定计划,疲惫的时候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窗户里面的那个人。他看书,他洗澡,他抽烟,他的脸色苍白,他独自一人吃饭,以及哭泣。
他就这样不远不及地看着他,直到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像飞鸟一样离开。留他独自一人在严寒中。可是这很公平,他在冰雪里出生,在冰雪里长大,筚路蓝缕,心如铁石。
至于为什么又要出现?
顾曜荣抬眼看着唐暮歌,他的眼内像有水光,像浓墨、像化学试剂一样弥漫开来,冷静又黑暗。唐暮歌在某刻,几乎以为顾曜荣有泪。
然后门被猛地踢开。
单身的韩冽大大不解风情地从天而降:“我好像跟你说过,别动我的人吧?”
唐暮歌第一次觉得韩冽如此酷炫,如果此时他不是在顾曜荣身下就更好了。
顾曜荣面厚腹黑,被人这么当面戳破奸情也毫不脸红,坦坦荡荡站起来,还不忘先把唐暮歌的衣扣扣上。唐暮歌在顾曜荣这种人面前瞬间被秒成小清新,被他这扣衣扣的熟练动作弄得脸一红,恨不得当下掏出刀来剖了他。
顾曜荣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这么冒然来k市,一旦消息传出,想杀的人队伍可以排除两米开外,他在楼底下留了几个人,没想到什么声儿没出,韩冽就闯到了这里。
唐暮歌没防他,所以一上车就被人弄晕了,他倒是防了唐暮歌,却没防住唐暮歌身边的人。
“衣兜里?”
“大概是。”
两人说话都略了主语、谓语,然而彼此都听得懂,还能顺畅的沟通。
法医界一宝唐暮歌心理素质极佳,面对两座冰山也能岿然不动,不但及时收敛悲愤情绪,还能冷着一张脸去把自己外套穿上。
韩冽等人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也不多说,抬手抓住人手腕,转身就走。
“唐暮歌。”顾曜荣忽然开口。他声音又清冷又好听,隔了这么多年,叫他的名字,也依然缱绻。
池寻到诊所的时候许诚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二月末天气依然很冷,他大概是从屋子里匆忙出来,只在衬衫外面披了件大衣,此刻冻得嘴唇发白。
池寻付了车费几步走过去,向里一推人:“干嘛呢你,也不穿多点儿,您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对自己的生理状况能不能有一个正确的估计。”
许诚听完乐了,应了一声跟着往里走,一边偏头看人:“你穿的也不多,冷不冷。”
“冷啊,冻死了。”池寻承认的坦荡,进屋里之后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嚯,还是屋里暖和,咱们有日子没见了吧,最近怎么样?”
许诚落后池寻一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池寻没等到他的回答,回过头来看他,他才抬起眼睛,冲人礼貌地一笑:“还好,就是工作忙一点,你呢,也不闲吧?之前董博士主办的论坛你也没去。”
“董立生?他还研究他那个理论呢?从头上就是错的,办什么论坛也不值得听。”池寻语气很无所谓,他刚才在外面冻了一会儿,进屋后脸色缓过来,像是春日的植物在暖煦阳光下渐渐抽出枝叶。
许诚看着眼前这株青葱的植物,然后跟着笑了笑:“池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的。”
“我?我哪样?”池寻冲人一抬眼,他睫毛浓密,这样的一个眼神,几乎泛起潋滟春光。偏生不自知,仍是少年神色。
许诚有时想,自己对池寻,怎么可能不嫉妒。他压下心底情绪,耐心对他解释道:“不像你,是个天才。”
池寻平时跟梁妄他们在一块儿一口一个天才的称呼自己,到外人这儿倒是收敛了:“哪能啊,太看得起人了。没听人讲嘛,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早死,”池寻竖起一根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是疯了。”
然后也不等许诚反应,直起身子来看着走廊:“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病例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爱慕09()
池寻跟许诚寒暄不多,转眼就提起正事,许诚也习惯他这个样子。池寻这个人,看上去都谁都好,永远笑眯眯一幅好脾气的模样,实际上骨子里很是执拗,真心喜爱的朋友并不多。
他带人进自己办公室,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书柜的锁,然后抽出了一份档案:“是我的一个病人,在我这里咨询的几次,但是情况恶化的非常明显。”
“你的病人?”池寻接过深蓝色的档案夹,并不去看,“不符合规定吧?”
“放心,我已经跟病人商量过,他同意我跟其他的心理师分析他的病情。”
许诚咨询室开了很多年,该做的步骤都清楚,池寻也就不再多问,将档案夹打开,翻看他记录的几次咨询情况。
咨询者男性,三十七岁,有固定职业,来过这里三次,时间相隔三个星期,分别是每个星期的周天。
根据许诚的记录,他来找心理咨询师的原因,是有几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家里的东西动过,包括原本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和原本放在鞋柜里的鞋子,而且鞋子底部有泥土有被穿过的痕迹,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昨晚有出去过。
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他怀疑自己有梦游的症状,但是以前并没有出现过类似情况,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最近白天工作太多压力太大造成的,因此想来进行一下心理疏导。
第一次咨询,许诚按照正常流程给他进行心理疏导,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问题。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咨询者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他表示自己梦游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到第三次的时候
池寻看着许诚的记录,皱了一下眉头。
病患第三次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精神状态极差,有明显的不安及恐惧感,他表示自己早晨醒来的时候,手上有血。
“手上有血?”池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许诚,“但是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许诚摇了摇头:“和往常一样,他对自己晚上做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
“梦游在神经学上是一种睡眠障碍,症状一般为在半醒状态下在居所内走动,出现暴力行为的可能性较小。根据统计,梦游者的人数约占总人口的16%,其中大多是儿童和男性,尤其是那些活泼与富有想象力的儿童,年龄多在6-12岁之间。而患有梦游症的成年人大多是从儿童时代遗留下来的。一般来说,儿童梦游不算什么大毛病。相比之下,成人梦游则少得多,成年人发生梦游,多与患精神分裂症、神经官能症有关。”
“我明白,”许诚点了点头,“梦游只要不是脑器质性病变引起的,不需治疗。如果频繁发生,可酌情使用镇静剂。恐惧、焦虑易使梦游症加重,这就要设法消除恐惧、焦虑心理。在治疗初期,我认为这是焦虑情绪引起的梦游症,因为根据患者所说,他的日常工作压力确实比较大,我也是按照常规心理疗法进行治疗。第一次咨询过后,我认为他的情绪看起来好多了,但是没想到三周过后”
“他的情况明显恶化了,”池寻的手指点了点页面,“我需要知道你三次治疗的具体情况。你应该保存了录音的吧?”
“前几天我开车出事,当时一些资料都在车上,所以”
“嗯?”池寻本来在想病例,听到他这样说抬起眼睛看他,表情明显不那么专注,显得关切,“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要的录音没有了,笔记还在,你可以看一下。我认为我的治疗程序没有问题,一切都是按照正常步骤来的,病患在咨询过程中情绪也非常稳定。我这次叫你来是因为”
许诚顿了一下,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不太确定,池寻已经根据他之前交代的情况推断出来他的猜测,平静地接道:“你怀疑他是精神分裂?”
“对,”话被池寻说出来了,许诚明显压力减小,毕竟患者有精神分裂症的这种判断不能轻易做出,“所以我希望你能参与进治疗。”
池寻没有立即回答,他根据患者目前状况和自己手头的案子判断时间,许诚见他犹豫,立即又说道:“不过你毕竟还有警局的工作,应该很忙吧?”
他小意地观察池寻的神色,池寻莫名有点恼,他感觉许诚这样子有些油滑。
“约个时间大家一起见一下吧,他应该之前已经跟你定好下次咨询的时间了?”
“是,就在下个周天,下午三点。到时你可以吗?”
“嗯,我会记得的,有问题再联系。”池寻话讲到这里已经是要走的意思,许诚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问道:“这个点儿了,一起吃个午饭吧。”
“不了,回警局还有事。”
许诚笑起来:“就算是有事也得吃饭吧,反正你回警局也是要吃饭,不如在我这儿吃了,请你帮忙怎么着也该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正好去你们那边儿有点事儿要办。”
许诚说的挺客气,又合情合理,但在池寻小朋友这里,但凡不是他喜欢的人,管谁来也没那么大面子,他弯着俩眼,笑眯眯地瞅着人,嘴上拒绝起来倒是毫不客气:“不了,跟人约了饭了。”
许诚明前一愣,虽然很快又恢复笑容,但是对于池寻来说,这短短的一秒左右的时间里,他的微表情就实在太明显了,“韩冽?”
池寻根本没想过这事儿有什么可蛮的,自然地点了点头:“嗯。”
许诚保持笑容:“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咱们俩还客气什么啊。”池寻转身去把档案袋插回书柜里,然后他看到同一排上有一个同样的病例袋,封皮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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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到的韩冽大大在城市的另一头开着车,旁边的唐暮歌系着安全带懒散地靠着椅背,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啧,这事儿一看就不是你能干出来的,池寻干的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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