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这点路,还是走过去吧。”
前些日子断断续续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现在宫门外面还有点冷,小厮担心王爷被冻着了,忙将手上拿着的大氅给他披上。
成王见他这样也没有斥责。这小厮忠心是忠心,就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了,他原是练过武的,纵使这些年勤于练习,也不会畏惧这区区寒风。
走了许久,终于在街角处见到了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从宫宴中出来的建安侯。
成王上前,语气熟稔道,“许久不见,建安侯别来无恙啊。”
杨志成原本见到他,也没有太拘束。只是听他这样说,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他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不知成王叫杨某过来所为何事?”
方才在宫宴上,有人递给他纸条,他见了之后才守在这处。虽说早猜到是成王,但是对他的目的还不甚清楚。
杨志成是镇国公长子,太后娘娘的亲侄子,按辈分他同皇上同成王都是平辈的,幼年同成王也是有过交情,但是成王事败以后,镇国公府便不再同成王府有什么来往了,他和成王也在没有交结。今日过来,还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成王好似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生硬,笑着说,“难道没事便不能找你建安侯了吗,我不过是想叙叙旧而已。”
杨志成干笑两声道,“叙旧?成王是想在这里叙?”
此处连个人影也没有,又是外面,天寒地冻的,杨志成信他就有鬼了。
成王见他这样,不好再卖关子,问道,“不过是几句玩笑话,本王今日叫你过来,确实有要事相商。”
“不知成王所为何事?”
成王却没有直接说,反而问道,“今日宫宴上怎么没见镇国公?”
杨志成脸上阴郁,道,“家父身子不适,便没有过来,劳成王惦念了。”
“说起来镇国公也算是本王的长辈,这些年本王都没有前去探望,实在是心中有愧。镇国公身子向来不错,怎么今日,却突然不好了?”
杨志成看着他,忽而讽刺地笑了笑。这几年没怎么见,成王说话的技术也是越来越高了。镇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不知道?
他好好一个国公府,生生降成了三等侯府,往日门庭若市,现在却门可罗雀,成了京中的笑柄。纵然后宫中有皇后有太后又有什么用,皇上想降等的时候还不是说降就将了?他父亲年纪是大了,可却从未生过病,这回确实气得吐了血。这节骨眼上成王再来说风凉话,着实令人生厌。
杨志成甩了甩袖子,“成王若是只想说这些事,请恕杨某不能奉陪。”
成王上前拉着他,知道他是误会了,道,“建安侯不必发怒,本王也是出于关心,没有别的意思。”到底太过年轻了,受不得刺激。成王心中叹息一声,他将人拉住,又说,“杨家的事情本王也听说了,心痛之余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不过,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杨家又不是族中无人,往后还有用振兴的机会。”
他这回暗示有些暗示意味。杨志成问,“成王此言是何意思?”
“听说杨家同范家联姻了,此事当真?”
“当真。”
成王一听满意了,他对杨志成道,“这样便好,余下的事情之后再说,今日建安侯回去,还请代本王问一声镇国公,当日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杨志成心里一紧,隐约知道成王指的是什么,当日他杨家支持成王,中间是有过约定的,今日成王旧事重提,是什么心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这个地方偏僻是偏僻,但始终不是能长谈的地方,杨志成被成王一番话说得心中不上不下,道,“成王的话我一定会代为转告,时辰不早,杨某先行一步。”
成王这回没有拦着,侧了身让他过去。
许久,小厮跟在王爷后面,问道,“王爷怎么也不找个雅致的隔间,在这里说话,实在是和王爷身份不相符。”
成王没有回他,径直往前走,没过多久一驾马车停在他脚下,成王上了马车,心中还在想,皇上对他从来没有放过心,他哪里有时间选地方呢。
后宫中,晚宴也已经开始了。
锦绣来的也挺早,她的位置靠前,上首的位置是空着的,只是要留给皇上。左右两边分别是皇后和太后,锦绣就坐在皇后一侧的下首。
每个人前面都放在小桌子,上面摆着各式糕点和茶果,膳食还没有上,得等到皇上过来才可以用。她闲着无聊,便观起歌舞来了。宫里又专门训练歌舞的司,现下挑的这个是健舞,曲子节奏很明快,动作也收放自如,张弛有度,和以往软绵绵的舞大不相同。
可惜啊,这么好看的一支舞竟然没有人欣赏。除了锦绣是认真看了的,其余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至于殿内的宫女,虽说是立在旁边,但也是不允许四处乱看的,哪里还有心思注意什么歌舞。
一舞作罢,她看着领头的舞女太后和皇后行了礼,皇后抬起头,说了几句赏赐的话,接着人就走了。
她收回心,听到太后似有所感地对皇后说,“唉,也不知道这是哀家在宫里过的第几日年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皇后道,“也是,去年妾身安排宫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一年都已经过去了。”
不想平日和皇后不对付的德妃却是接到,“宫里就是这样,一年年的过的极快,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稍不留意就会变天。”
皇后看着德妃诧异了一会儿,她和德妃素来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今日德妃突然这样不按常理说话,让皇后觉得不太对劲。
再看德妃,她自己好似对皇后也没有什么恶意,脸上也不再是高傲的表情,问道,“皇后这样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东西?”
“无事。”皇后按下心里的狐疑,不再多想。
没过多久,封煜便过来了,身上还穿着龙袍,应该是从前朝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换。
众人行了礼,方才坐下。
封煜坐在上首,看了锦绣一眼,知道她好好地坐在那里,才收回目光。
皇后就坐在他下面,他这样的打量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忍着没有发作而已。他们之间,从来也没有过情分,若是他再做什么事招他恨,这皇后也不用做了。
皇后端着身份,问道,“皇上,不知眼下是否可以开席了?”
“嗯。”他点点头。
皇上点头之后,皇后才让下面的人将膳食摆上来。
其实宫宴也只是个形式,里面的饭菜能有多好吃呢?锦绣原本就没有什么期待,看见宫人端着盘子挨个摆上膳食,也并没有多少胃口。她打算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好好吃一顿。
98。第98章()
殿内有一瞬间的静默,皇后看着身边的大宫女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暗道不好,等到看到了那瓷盘里的东西,更是苍白着脸,惊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封煜面色不虞,对眼下这情况再没有一点耐心,这宫宴上的一切都是经过皇后的手置办的,她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他不高兴了,自然也不会给皇后面子,当下就质问道,“皇后,你给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愣了愣,这不是她的错,她巡视一圈,视线落在德妃身上。下面的人,唯有她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坐在那里悠然地品着茶。
德妃似乎感受到皇后的视线,抬起头,对着她莞尔一笑。
这是这笑在皇后眼里却是无比地冷人厌恶。她捏了捏衣袖,强自辩解道,“皇上,妾身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日宫宴上的膳食,都是事先拟好了单子,妾身看了都是没有错的,万万没有想到回出这样的事。”
本来是羊肉羹的,魏国人喜食羊肉,引以为尚,皇族亦然。聚会宴饮时用的也都是羊肉,从没有用过猪头的,且都认为猪肉是百姓食用的,吃了未免有**份。
这样的场合,皇后怎么可能脑子不清醒用猪肉作羹,这明显就是有人再陷害她。
德妃对皇后的怨恨视而不见,笑着挑衅道,“皇后娘娘一句不知道就想推卸责任?”
“德妃你这话什么意思?”
德妃道,“皇后娘娘何必迁怒他人,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宫宴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也是皇后娘娘的人,现在出了事,您却什么责任也不打算担,却推给别人,实在有些不厚道啊。倘若让长乐宫的宫人知道了,怕是以后也不敢为皇后娘娘卖命了吧。”
她说的这话,是认定了皇后失职。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冷笑道,“这还没有查清楚,德妃就认定是本宫的错?”
“非也,妾身只是觉得皇后娘娘起码要给个说法,否则难以服众。今日是大年夜,如此重要的日子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实在是不应该。你说若是让妾身等用了那肉也就罢了,偏偏还呈道皇上跟前来,这不是落了皇上的脸面吗。”
“好了!”太后见两人争个不停,不悦地斥责道,“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不过是件小事,如此不顾身份的争什么!”
太后也知道,就算这事是有人故意陷害,说到底也还是皇后失职。最近事情太多了,她并不想让今晚的事闹大。
再看皇上,自始至终也只问了一句话,方才德妃和皇后的争执他亦没有制止,太后觉得想着若是能好好说的话,兴许是可以大事化小的,小事化了的。
不过德妃可没有给她化解的机会,她这人说话做事从来就没有畏首畏尾的时候,就是面对太后,只要她不想,也不会给多少面子。太后才说完,她便不高不低地来了句,“太后此言是要包庇皇后娘娘了?”
太后阴测测地看了德妃一眼。
德妃知道她是怒了,怒了又能怎么样呢,“总归是要查清楚了才能将皇后娘娘摘出来吧。”
皇后冷笑两声,“德妃不怕?”
“妾身只怕皇后娘娘查地不够早。”
啧,她怕什么,既然敢做,就料定别人不会查出来。
封煜等她们争完了,才悠悠起身,掸了掸衣袖,道,“今日这事,务必在三日之内查清,若是罪不在别人,皇后还是好生待在长乐宫,至于宫权,交由三妃便可。”
太后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封煜,“皇上不可。”
封煜不说话,任谁都能瞧出他的不耐烦。今日本来就已近很累了,却还要听这些麻烦事,倘若不是因为时机不对,他真想将这些人统统赶出宫去,一个个的不安分!
太后道,“就算此事是皇后失察,也能做出这样的处置,皇后毕竟是一宫之主,岂能因这点小事就夺了宫权。”
“这皇宫,到底是朕的还是太后的,怎么朕做什么决定还要先问问太后的意见吗?”
太后听到这话,脚下一软,差点没有跌下去。
“皇上,哀家并没有……”
封煜并没有听她的辩解,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现在更是不愿待了,从位子上站起来就走。路过下面的时候,还不忘将锦绣也一并带走。
太后见他根本没有听自己说的话,站在原地,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不尴尬。
本来一个好好的晚宴,竟然变成现在这样子,不管以后的结果怎么样,皇后这个面子是丢了,还是在宫中所有妃嫔的面前丢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太后扶着额,略觉得疲惫,对皇后吩咐了一声,让她好好往下查,就让底下的宫妃都散了,她自己,也带着人回去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宫殿里,只剩下皇后和德妃,颇显冷清。
德妃看皇后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几步走过去,在皇后面前饶了两圈,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满意了?”皇后压下火气,问道。
德妃笑着不说话。
“呵,柳德音,你当真这样肆无忌惮,也不怕本宫查出来?”
“怕就不会做。”德妃做得出,也不怕皇后会知道。“不过,这是皇后输得可真是漂亮,连宫权都输了呢,以后也只能做个有名无实的中宫娘娘了,真是蠢呐,怎么连宫宴都办不好呢。”
“本宫便是再蠢,也不会像比一样将一条毒蛇养在身边,谁还能蠢地过你德妃?”
毒蛇?她就愿意养毒蛇怎么了,德妃道,“只要不咬着妾身,养什么不是养。倒是皇后要注意了,今日一个不小心将宫权给丢了,别下回又不小心将后位给丢了。你杨家费尽了心思,将你送上后位,可别到时候什么也落不着。不过看皇上这态度,皇后你这后位也是做不长久了,妾身等得起。”
轻飘飘的几句话,将皇后剩下的理智全都击碎了。
皇后仰天大笑了几声,声音悲怆,尔后,她像是疯了一样,将桌上的东西都砸向德妃。
德妃躲了几下,还是没有躲掉,宫装上面脏了好几处,汤水顺着裙摆往下流。她冷眼看着皇后发疯,心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快过。
“真该让宫里的人看看,大魏的皇后是个什么鬼样子!”
皇后砸完东西,尤不解气,听着德妃的嘲讽没有一丝犹豫便吼道,“本宫是什么样子,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来置喙。”
德妃柳眉一挑,“原来皇后还有骂人的力气,如此也好,总比妾身从这里出去后,宫人进来发现皇后已经气绝身亡了要好。不过皇后娘娘既然这样不欢迎妾身,妾身这边走了,皇后娘娘还请留步。”
她转身,径自想殿外走去。
皇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直到人都走了,才扶着椅子坐下。
她很累,方才德妃这样说,明显就是认定了她不会查到证据,难不成三日后她真的要失了宫权?
99。第99章()
这次的晚宴便这样匆匆落幕了。
皇后当晚就着手查了,只是将能查的都查过一遍之后,仍旧没有查出什么东西来。无法,最后还是被分了宫权。
皇后和太后纵然心有不甘,但是事已至此,且皇上态度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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