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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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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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七的女红虽然一般,但是架不住这位眼准手稳,小小的针孔看得分明,捏着线的手不颤不抖,线头从第一个针孔串到最后一个针孔是一气呵成,中间半点停顿都没有,流畅得就像是玻璃珠滑过丝绸。

    轻轻松松地过关斩将,燕七进入了最终的决赛,而与她争夺头魁的对手,是陆藕

    。

    两个人各自托着扎着针的木托,相向而立,在上百名被她们淘汰了的参赛者的团团观注之下相互将头一点,听得裁判一声令下,凝眸走线,开始了终极较量。围观众人亦是凝眸屏息,齐齐盯住这两个人的手,陆藕的手指纤柔灵活,燕七的手指修长稳定,两只手都很好看,两只手的动作更加漂亮,九根针,几乎就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全部穿线完成,两个人的速度差就在毫厘之间,然而眼尖的裁判还是分出了个高下,一指陆藕:“这位胜出!”

    众人齐齐抚掌道贺,陆藕略显腼腆地行了一圈礼,并且还真的得到了比赛的奖品——一匹上好的素缎,专门供刺绣用的,会由书院的杂丁负责直接送到得奖人的课室去。

    而夺得七夕赛巧会各项目的头魁除了能获得奖品外还有一项引人羡慕的福利,就是头魁的名字和她们所赢得的项目会被公布在书院大门外的公告屏风上,届时两院的所有学生都会看到,对于女孩子们的才名和巧名的传播有着极好的宣传作用,由此可以为将来的婚姻增加一些很有分量的砝码。

    燕七和陆藕一起结伴回凌寒香舍,比赛完后基本上也就没了什么事做,于是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一路溜达,书院里的银桂树正开第一茬,白花花如脂似玉,远远就闻见一阵甜香,两人便伫足树下,边赏花边闲聊。

    “你这么让着我,倒教我怪没意思的。”陆藕嗔笑着瞟着燕七。

    “下回比射箭你也让着我就是了。”燕七道。

    陆藕失笑,轻轻在燕七肩上拍了一下,也未再多说,和武玥仨人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彼此什么品性什么样的思维方式都熟得不能再熟,燕七这么让着她,当然不是轻视,而是为了给她个机会“上头条”,名字公布在了书院的公告屏上,总会入得有心人的眼,锦院那边的学子门当户对的有不少,万一将来……

    陆藕叹了口气,家里那些破事恶心着她们娘儿俩也就算了,连累得自己的两个朋友也要处处操心……

    “其实我觉得早点把陆莲嫁出去也不是坏事,”燕七一边抬着头看桂花一边道,“少个在家作妖的不是更清静?”

    “……”陆藕垂着眼皮,盯着脚下铺谢的细细密密的雪白花瓣,半晌方微哑着声音开口,“许姨娘……又有身子了。”

    又怀孕了。送走一个还会再来一个,来的再若是个儿子,那就更盛不下她了吧。

    宠妾灭妻这种事会遭到御史弹劾,但是陆藕她爹遭到弹劾的话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何况她爹虽然混账,但也不是傻子,再宠这个妾也不会宠到外头人尽皆知,陆藕肯把家丑同燕七武玥说,还不是因为知道这两人嘴紧,武玥虽然脾气暴躁,不该同别人说的话也是绝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所以陆藕母女俩的委屈,都是委屈在了家里,不能为外人道,外人也不会了解她们娘俩过的是怎样一种憋屈恶心的日子。

    “现在伯母是怎么个想法?”燕七问。

    “关起门来过日子,”陆藕无奈地摇头,“父亲除了初一十五走个过场,平时从不去上房,刘嬷嬷劝我娘忍得一时,先想法子怀上个男胎,可……一个月只有两天夫妻同床……”

    后面的话陆藕不好再说,可燕七明白,初一和十五如果正好没有赶上女方的排卵期,想要孩子得哪个猴年马月去。

    “我娘却早已冷了心,只等着过几年我到了年纪嫁出去……”陆藕说着眼圈便泛了红。

    燕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陆家母女这样的深闺女子,从头到脚都要指着家里的男人过活,纵然是妾大不如妻,可是做妻子的如果得不到男主人的尊重和支持,又哪里压得住嚣张的妾?陆藕的外家也是不给力,她只有一个舅舅,前几年还病故了,外祖父更是过世得早,只剩下个外祖母,一早看破了红尘,在家里带发修行,轻易不让人上门打扰,陆太太又岂能拿自己婚姻中的那些烦心事去给她的寡母添堵?

    娘家没仗势,丈夫不是东西,膝下只有陆藕一个女儿,这让陆太太的日子怎么能不难?

    听陆藕的话中之意,将来待她嫁了人,怕是陆太太也要步她祖母的后尘撂手不理俗务了,哪个为人儿女的忍心自己的母亲如此悲苦地去过后半生?

    “小七,”陆藕深深地做了个呼吸,想要努力抛开脑中她不愿深想的东西,“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

    “想过啊,”燕七爽快地答道,“游山玩水,走遍天下

    。”

    陆藕被她逗得笑出来:“你又一本正经地胡说,且不说家里会不会放你出门,也不论你游山玩水的盘缠从哪儿来,我只问你——你不要嫁人啦?”

    “嫁个能和我一起游山玩水的不就好了。”燕七道。

    陆藕好笑不已:“男人们还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呢,谁有功夫陪你游山玩水呀?”

    “嫁个闲云野鹤不就好了。”燕七道。

    “……家里会许你嫁给这样的人吗?”陆藕已是哭笑不得。

    “这就要看他能不能说服我的家人了。”

    “说服不了怎么办?”

    “那就换一个呗,多大点儿事。”

    “……”知道燕七在逗她开心,陆藕笑着叹了一声,未再多言。

    回到凌寒香舍,向齐先生汇报了一下成绩,而后就在课室里坐等其他同窗回来,待大家到得齐了,齐先生便给每人发了个绣工精致的小荷包,是书院统一做的,算是给这些小姑娘们发的节礼,然后交待了几句就让大家散了馆早些回家过节。

    开心的是女孩子今天都不必参加社团训练,五六七三个便高高兴兴地结伴往大门处走,商量着要不要趁机去逛逛街,还未到大门口,就远远地听见门外不断地传来惊呼声,门口人头攒动,似乎是在围观着什么。

    武玥最是好奇心旺盛,连忙拽了燕七陆藕往外走,果见一群人在门外停车的广场上围着,武玥上前拨开人群,带着燕七陆藕挤进内圈,不由亦是惊讶地叫了起来:“天啊——好多月季花儿!”

    月季花儿,红得像血一样的月季花儿,你也可以把它称为玫瑰,在那一世的情人节,满大街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样的玫瑰花儿。

    好多的红玫瑰,成千上万,在锦绣书院的大门外铺成了一大块芳香刺目的红毯,与庄肃沉雅的书院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冲突。

    “是谁?谁在这儿弄了这么多的花?”

    “这是想做什么?谁这么奇怪?!”

    所有人都在不停相问。

    武玥也在好奇,指着那些花问燕七和陆藕:“这些花儿好像是被特意摆成这个形状的,有什么寓意吗?”

    陆藕摇头,说从未见过这形状。

    燕七没有说话,虽然只有她能答得上武玥的问题。

    这是个心形。

    如果不出所料,这些花儿大约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朵。

    一场张扬的表白,却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得懂

    。

    “今天不逛了,还要等小九。”燕七同武玥陆藕在门口告别,去停车处找到了自家马车。

    开门钻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座位上正懒洋洋地靠着的那人便抬眉冲她笑:“约吗?”

    “离开这儿。”燕七道。

    这人笑起来:“我记得前世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不是这样的,需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前世已经过去了,别再纠缠不放。”燕七道。

    “燕小姐你好,敝人涂弥,很高兴认识你,交个朋友怎样?”涂弥笑着伸出手,做了个邀请握手的动作。既然不说前世,那就论今生。

    “我说过,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燕七对这只伸到了面前的手视若未见。

    “小姐,前世已经过去,别再纠缠不放。”涂弥探身握住了燕七的手,仰起脸来眸光烨烨地盯着她,“今生彼此都是白纸一张,重新落笔怎么样?”

    “我可以忘了你曾经撕碎过这张纸,但不会忘记你是个会随时把纸撕碎的人。”燕七淡淡地垂眸看着他。

    涂弥盯着燕七看了一阵,忽而哈哈地笑了起来,松开燕七的手,却站起身伸开双臂撑在她身后的车壁上,低下头来盯进她漆黑的眼睛里:“飞鸟,你什么都没忘,知道吗?你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其实连你自己都没察觉——你还在恨着我,特别的恨,对此我感到很欣慰,因为没有刻骨的恨就不会有铭心的爱,如果你不肯和我重新来过,那我就让你更恨我一些,恨到哪怕你再转生十世百世也忘不掉我,怎么样?”

    “如果你已经无聊至此,”燕七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下再熟悉不过的灵魂,“不如我们来决一生死。”

    涂弥伸了舌尖舔着自己的嘴角轻笑:“姑娘,比箭法,前世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今生你就更别心存侥幸——古人那什么内功心法,我已经练了十几年。决一生死的话,死的肯定是你。”

    “你可以试试。”燕七语无波澜地道。

    涂弥笑了两声,收回撑在车壁上的手,却就势在燕七的脸上捏了捏:“别乍毛了,我开玩笑。上次见面也没机会和你多聊,再怎么样咱们两个也算是异世老乡,在这个世界里唯一有共同语言的就是彼此,何必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呢?飞鸟,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与你无关。”

    “别任性了姑娘,”涂弥笑着歪头看向窗外,“你投生成了官眷,而我做了官,京都的官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我总有再碰面的时候,这官和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你身在这个圈子里,就永远不可能与我毫无关联,除非……”说到此处,涂弥将脸转回来,目光带着微嘲地盯进燕七的眼睛里,“除非你像前世一样,大半辈子都蹉跎在深山老林里,那样你的确不会再见到我,等你死的时候,我还可以再去为你收一回尸。怎么样,想要重蹈覆辙吗?”

    未等燕七说话,车外忽地响起车夫葛黑向燕九少爷行礼招呼的声音,燕七抬手一指车窗:“离开。”

    涂弥勾唇一笑,低下头来在燕七耳畔道了一句:“我更喜欢你前世对我说的最后那一句话——‘别离开’。”

    而后一阵风似的穿窗而出。

    燕七才在座位上坐下,燕九少爷已经开了车厢门进来,眉头微微一扬,慢慢地问她:“穷到要从地上捡花儿戴了么?”

    燕七抬手,在发丝上摸到了一朵玫瑰花,摘下来拿在手里,血红刺目。

第156章 凉夜() 
  月上桂枝头的时候,燕家的晚饭已经在后花园里摆好了,满满的设了两桌,四围十六根红漆梨木黄铜座的灯炷,上头架着玻璃灯,将这方圆数十米照得金荧荧一片明亮。

    赏星夜,吃佳肴,年年七夕燕家人都是这么过。

    很浪漫。

    可也毫无新意。

    两桌席,男女各占一桌,长辈们除了燕老太爷在,其余几位老爷皆未列席,剩下的就都是少爷辈儿的。

    席上的菜也是惯例的那么十几道,说着的话,也是反反复复陈年旧词,女眷们倒是都穿了府里换季做的新衣,团团地坐在那儿,香云氤氲,甜气缭绕。

    “七姐今儿这衣服忒个好看,”燕八姑娘笑吟吟地瞟着燕七,“只是这款式倒不像是出自府里绣娘之手,难不成是在外头铺子里做的?”

    众人的目光就都望在了燕七的身上,见她穿的是件染做了天水碧的冰蚕丝长裙,外头罩了件透明纱质地的笼裙,笼裙上则是用质感细腻柔软的白丝绢堆扎结绣出来的一大片雪白清雅的珍珠梅,那梅花儿有全开了的,有还如珍珠似的圆骨朵儿样的,全都呈立体状被绣在这件透明纱底的裙子上,使得原本就被堆绣得宛如真花般的丝绢花儿愈发活灵活现起来,晚风那么一吹,碧裙如秋水,轻纱似月晖,一树梅花胜雪,落了满身清芬。

    这身衣服极挑人,矮了架不起来,高了显得孱弱,胖了愈添臃肿,瘦了便觉寒酸,黑了失格调,白了太凉薄。

    可怎么就这么怪,这衣服偏偏就能被这个燕七穿得恰到好处,倒不像是人找衣,而成了衣找人,妥妥地合上身去,穿出了透骨浸肤的一股子清朗。

    燕五姑娘两道明利的目光立时盯在了燕七这件衣服上,听得她道了声“是”,不由耸起了两道细眉来:“在外头做的?谁给你的银子做这么件衣裳?府里头换季做新衣,你倒不知足,还要自个儿在外头做,敢情儿是嫌咱们府里绣工的活儿不好?那不如以后按季做的新衣都给你免了,你全都到外头做去吧!”

    “府里绣工的绣活当然是一等的好,”燕七道,“就像家里的饭要吃,外头卖的零食也可以吃一样,五姐头上这根簪子我记得也是大伯母从一秤金铺子里买的。”

    “我——”燕五姑娘没想到这个一向棉花套子似的燕七今儿突然变成皮子了——虽软却结实,一时有点反应不及,“我这簪子是我娘给买的,这怎么能一样!”

    “我也有娘疼啊,虽然远远的在天边。”燕七道。

    燕五姑娘一怔,这话题怎么有点不太对,明明说的是该不该在外面私自买东西,怎么突然就转到了有娘疼没娘疼上去了?

    燕老太太原本就没在意两个孩子之间的斗嘴,小孩子嘛,哪儿有不吵吵闹闹的,然而这话题一转倒让她微微一怔,不由在燕七的脸上深深地盯了几眼。

    有娘疼的孩子是块宝,没娘疼的孩子……

    二儿子远在边关,近十年了没有回过家,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教她如何不想、如何不疼?老太太有点心酸,想到二儿子在那条件艰苦的边疆没有亲娘看着疼着,不定过得怎么难怎么苦怎么像根儿小枯草,这颗心就软成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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