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姜衍碍于兄妹情谊,并未挣脱,只是说道一句,淳于妙绣却是得寸进尺,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衍哥哥,我们是表兄妹,哪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姜衍对此深感无奈,颇反感淳于妙绣太过缠人,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彼时姜妙之已走远,汀月美滋滋的说道:“几位表公子表小姐里头,也就只有姜衍公子才会这般亲切的唤小姐闺名,即便姜歧公子和姜恒小姐是三姑奶奶嫡出,他们见了小姐,也只是生分的唤小姐一声表妹,小姐,姜衍公子对你,可谓是与众不同呢。”
姜妙之听言微愣,突然问道:“汀月,除了咱们家里人和衍哥哥,还有谁会直呼我闺名?”想起那晚,戴衍亦是直呼她闺名的,戴衍隐姓埋名藏身于咸阳,他所冒充之人与她必定极是熟悉,若是不然,他又怎会直呼她闺名。
汀月想了想,随后回道:“还有姜大夫、三姑奶奶、丞相大人、丞相夫人,还有长靖公子,大概,就是这几位了。”
姜妙之皱了皱眉,她已不记得戴衍的声音,可戴衍绝对是个年轻的公子哥,所以,排除前四者。
也不可能是李长靖,那李长靖是李斯少子,他岂会是戴衍,李斯纵使奸佞,也对秦始皇忠心耿耿,他又岂会收留一个亡国公子。
那便是姜衍了,可若说是姜衍,她亦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姜衍就是戴衍,这也不无可能,姜衍年前才回到姜家认祖归宗,那他这二十几年都去哪儿了?
姜妙之忽然长吁,假意叹道:“可怜衍哥哥身世坎坷,这些年一直沦落在外,年前才回到姜家认祖归宗,真不知他这些年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汀月闻言诧异道:“小姐,姜衍公子小时候师从韩非子,十三岁的时候跟随韩非子云游到咸阳,又拜老爷为师,自那时起便一直住在咱们府上,年前姜大夫来府上,看见他腰间挂的玉佩,认出他就是二十年前丢失的孩子,这便带他认祖归宗了,这也算不得颠沛流离啊。”
十三岁?如今姜衍也不过二十出头,算起来,大概就是八九年前。
姜妙之又道:“汀月,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与衍哥哥相识的?”
汀月不假思索,“就是小姐六岁的时候啊,婢子还记得呢,那个时候姜衍公子刚来府上,见到小姐第一眼便和小姐黏上了。”
六岁,如今淳于妙之年十四,那便是八年前,八年前是楚国亡国那一年。
宋国为楚国所灭,子姨娘和戴衍姐弟都侥幸存活,假设姜衍就是戴衍,那她们姐弟二人便只有两条活路,一条是姐弟二人逃离宋国,从此隐姓埋名,按照汀月所说,投于韩非子门下,八年前跟随韩非子云游到咸阳,另拜淳于越为师。
另一条活路,便是姐弟二人被楚国俘虏,自宋国亡国后便一直待在楚国当奴隶,那么八年前楚国亡国,姐弟二人趁战乱逃离楚国,来到咸阳,拜于淳于越门下,一个为妾,一个为徒,这也不无可能,而汀月所言,都是她们姐弟二人编织出来掩人耳目的谎言。
可子姨娘身份显然,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宋国的亡国公主,所以,排除第一种可能。
子姨娘为淳于越生下两个儿子,元歇八岁,元许六岁,想来子姨娘嫁进淳于家,也大概只有八九年。
“汀月,子姨娘嫁给父亲,似乎有八九年了吧。”
汀月想了想,回道:“好像有九年了,婢子还记得,子姨娘是楚国亡国的前一年来府上的,那个时候,子姨娘还只是楚国送给陛下的奴隶,陛下说子姨娘是宋国的亡国公主,不能留在咸阳宫,便赏赐给老爷了。”
姜妙之怔怔,果然,她们姐弟二人自宋国亡国后便在楚国当奴隶,而今假设已经成立了。
子姨娘嫁进淳于家,为淳于越生下一个儿子,足以在淳于家站住脚,这时楚国亡国,戴衍侥幸逃到咸阳投靠子姨娘,子姨娘便求淳于越收留自己的弟弟,淳于越为掩人耳目,便要戴衍改名姜衍,又说他是韩非子之徒,名正言顺的将他收作学生,这完全可能。
至于戴衍后来又为什么认大夫姜挚为父,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想找一个更加说得过去的身份。
“汀月,三姑父是齐国人么?”
汀月狐疑道:“小姐糊涂啦?姜大夫是宋国人哪,他原是宋国的丞相。”
姜挚是宋国丞相,忠于宋王戴偃,帮助旧主之子在咸阳谋个颇有地位的身份,这也不无可能。
而今想来,这个姜衍,委实可疑得很,与宋国公子同名,八年前楚国亡国之时来到淳于家,偏偏又成了宋国丞相失散多年的儿子,这世上何来如此巧合之事!
可这终究只是她的假设,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不能认定姜衍就是戴衍,又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呢?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姜衍这个人,总归是该提防的。
第十三章 挑拨()
翌日请安,按照老规矩,该坐的都坐着,该站的也都站着,众人也依旧是往常那副嘴脸与神态,姜妙之站在慎氏身后,耳朵听着众人装模作样的唠嗑,心却已屏蔽任何声音,却忽闻淳于妙绣道:“母亲,您不知道,女儿昨日和妙之妹妹去往丞相府赴宴,却让丞相府的人好一顿羞辱,”说话间拉扯着大惠氏的手臂,神情好生委屈。
大惠氏惊道:“什么?丞相府的人竟胆敢羞辱你?”
姜妙之瞥了淳于妙绣一眼,自知她必定要把昨日之事搬出来嘲弄她,妈蛋,有这么一个心机婊姐姐,淳于妙之上辈子真是哔了狗了。
淳于妙绣撇撇嘴,回道:“女儿倒是没什么,只是委屈了妙之妹妹,被丞相府的十三姑娘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
果然!
这母女二人相视一眼,目中分明略含深意,大惠氏随即转头看向姜妙之,假惺惺的问道:“妙之,听妙绣说,你昨日在丞相府遭了他们家十三娘的侮辱?”
大惠氏说着,慎氏微微垂眸,神色极是黯然。
姜妙之故作和善,“母亲,是妙绣姐姐言重了,不过是十三姑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罢了。”
淳于妙绣却仍抓着此事不放,又道:“哪里只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分明是故意羞辱,什么难听的话都搬出来了,竟当着那么多权贵公子小姐的面说妙之妹妹是奴隶的女儿,配不上她的九哥哥,当时若不是我气极了将妙之妹妹拉走,还不知那个李长浮还要说些什么呢。”
擦!真想把淳于妙绣扔油锅里翻滚两下。
“是啊,当时也多亏了妙绣姐姐将我拉走。”
淳于妙绣道:“其实我不单是心疼妹妹你,也是为了咱们淳于家的名誉着想,若叫外人知道父亲同一个奴隶生下女儿,恐怕父亲日后就要被他们笑话了。”
姜妙之笑得略显尴尬,她早知淳于妙绣必定要拿此事来羞辱她,自然也早有防备,道:“昨日十三姑娘实在是太不给妙绣姐姐面子了,想来必定是欺辱妙绣姐姐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背后只有父亲一人撑腰,昨日与我一同去赴宴的若是二嫂,想来便不会有此结果。”
妫氏狐疑,好端端的,妙之怎么提起她了……
淳于妙绣料到她必定要说她代替妫氏赴宴之事,自知不妙,连忙开口,正要言语,岂知却被姜妙之抢了先,“况且,二嫂又是丞相夫人的嫡亲侄女,同十三姑娘可是表姊妹,十三姑娘说话总会顾及些二嫂的脸面,只可惜,二嫂昨日身子抱恙,卧床不起,只得将请柬交于妙绣姐姐,托她代为赴宴。”
众人听言皆狐疑,昨日妫氏何曾身子抱恙,她分明好的很!妫氏亦是皱了皱眉,冷笑道:“我昨日身子抱恙?妙之,你还真会说笑,我连请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何曾托付于妙绣?”她说着,转头望着淳于妙绣,目光分明不善,看样子,是猜到了此事原委。
众人亦随即明白。
姜妙之故意装傻,诧异道:“可昨日宴席上,妙绣姐姐就是这样说的啊,”说罢,也看向淳于妙绣。
大惠氏脸色铁青,淳于妙绣亦是微微低头,脸色难堪,她当时可不曾想过后果,她以为,只要丞相府的人不上门询问,此事便绝不会暴露,谁又知道还有淳于妙之这么个小贱人。
母女二人一语不发,谁也不解释,这时晏氏道:“没想到妙绣年纪不大,这心思倒是不少,竟私底下算计起你二嫂来了,大姐,这孩子你可得好好儿管教管教了。”
此事大惠氏本不想多说什么,任由淳于妙绣自己将此事圆过去,谁知晏氏偏偏不饶她,她只好回道:“什么算计,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怎么在妹妹看来,颇有点小心思便叫算计了?”她说完又转眸瞥了淳于妙绣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妙绣,你同你晏姨娘说说,昨日代替你二嫂赴宴,到底是何用意。”
姜妙之无声冷笑,啧啧啧,她这不是偏袒自己的女儿,而是想推卸管教不严的责任哪!果然是亲妈,自家女儿被围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连帮腔都不带的。
淳于妙绣本就没有料想过会有此结果,自然没有事先想过解决的法子,而今张皇之下更是不知所措,吞吞吐吐道:“我……我是见二嫂昨日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担心她去不了丞相府,便自作主张代替她去的。”
妫氏道:“哦?这么说,这请柬是当天送到府上的?”请柬素来都是提前送的,哪有当天送来的。
“是啊,”淳于妙绣当即回话,众人分明不信,晏氏欲要追问姜妙之,将淳于妙绣逼上死路,淳于妙绮却是抢先说道:“既然是这样,二嫂,那这件事,不如就算了吧。”
众人微愣,妫氏不可置信,“算了?”
晏氏亦是回首,道:“妙绮,此事事关两家交情,不可马虎。”
“娘,女儿是觉得,妙绣还小,她不懂事,实在是情有可原,咱们不该同她计较这个,”淳于妙绮说话间依然是轻声细语,温柔和善。
姜妙之皱了皱眉,她怎么越看淳于妙绮便越觉得她身上具备一种白莲花的气质……
大惠氏见母女俩唱反调,连忙道:“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说罢急忙给身后的姬氏使了个眼色,姬氏这便将她扶着站起身,婆媳俩从容进了里屋。
晏氏气极,亦是由淳于元弼和妫氏扶着站起身,拧起眉心望着淳于妙绮,而后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声,便也转身出去,淳于妙绮紧跟着。
芈姨娘母女与子姨娘母子亦是相继离开,待众人尽数走了,慎氏方才由汀奴扶着起身离开,姜妙之紧随其后。
淳于妙绣望见姜妙之的愈渐走远,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咬牙切齿道:“淳于妙之!我跟你没完!”
第十四章 两难()
出了池园,姜妙之便跟随慎氏回了汀园去,二人一路上都未曾言语,直至进了汀园,慎氏忽然停步,转身看着姜妙之,目中有一丝恼意。
姜妙之诧异唤:“娘。”
慎氏长吁,目中恼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黯然,“妙之,适才在池园,你实在不该说那些话的。”
姜妙之微愣,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慎氏淡淡道:“你不该开罪大夫人和五小姐。”
她亦长吁,心平气和的问道:“娘,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慎氏微微垂眸,神色黯然,良久才道:“嫡庶有别,贵贱有分。”
姜妙之听言倍感尴尬,似嘲讽一般一笑置之,道:“什么嫡庶有别贵贱有分,在女儿看来,有本事的人才能高人一等,没本事的人注定处处被人压过一头,”哼哼,什么嫡庶有别贵贱有分,到底是封建社会,古代人的思想果然迂腐至极。
明明弱肉强食才是食物链的真正规则,贵与贱都要看自己的本事。
慎氏分明已经领悟了姜妙之言外之意,却偏偏领悟过头,反而曲解了她的意思,凝眉泪目,苦口婆心劝道:“妙之,娘从没有想过要去争什么,也没有想过要高人一等,娘只想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答应娘,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姜妙之听言一脸懵逼,执迷不悟?什么鬼?
擦!这明明是玛丽苏女主面对反派的台词啊,怎么变成配角的了……
“娘,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想过要处处高人一等,我不过是不愿受人欺负罢了。”
姜妙之已将话说得很明白了,谁想慎氏却泪目盈盈的说道:“妙之,安于现状不好么?”
安于现状?姜妙之怔怔的看着慎氏,她算是看出来了,原来这个慎氏,竟是个怯懦之人,她一直以为慎氏是个敢怒敢言之人,却没想,她这是骨子里轻贱自己,怪不得那日淳于妙绣说慎氏与淳于妙绣母女往日跟在子氏身后,见着谁都低声下气的。
“娘,人都是有野心的,安于现状,其实就是不思进取!”其实她也不想争什么,可旁人欺她,她又岂能坐吃等死!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这是老子的思想,没想到慎氏一个奴隶,竟也懂这些道理。
“圣人圣人!娘,你怎么满口都是圣人大道理!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圣人!所谓的不争不抢,只是因为没有人和他们争,没有人和他们抢!”姜妙之说至此已愈发不耐烦了。
慎氏凝着姜妙之,目中尽是不可置信,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依然苦口婆心的说道:“不与世争,不与人争,不与己争。妙之,这是娘教过你的,难道你都忘了么?”
姜妙之深感无言以对,也实在不想再与慎氏多说什么,索性略微压低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罢便转身进了西次间,慎氏见势无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亦往东次间走去。
擦,什么鬼,方才那阵势,怎么好像有种反派大boss的感觉,“真是哔了狗了,”姜妙之进屋时随口一说,汀月跟在她身后听到,惊诧道:“嗯?小姐说什么?”
姜妙之仍有些烦躁,转头瞧了她一眼,皱眉道:“没什么。”
回首忽见食案上放着一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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