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越起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顿了顿便道:“你与为父坦白,你妙纾姐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姜妙之平静的看着他,并不言语。
淳于越又道:“她的死已过去大半年了,无论对内对外,凶手都已畏罪自杀,你这个时候与为父坦白,为父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为父只想听一句真话,到底是不是你杀了她?”
呵,果真么?倘若她当真说自己就是杀淳于妙纾的凶手,想必明年的今天,便是她的祭日了。
姜妙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当初妙纾姐姐死的时候,女儿便被认定是凶手,为此还受过牢狱之灾,当日回府之后,妙之已同府上所有人澄清过,杀妙纾姐姐的其实另有其人,且有凭有据,证据确凿,当时父亲也在场,想必这些事情,父亲还未忘记吧?”
淳于越轻叹一声,道:“为父自然记得,可你当日左一句右一句凶手另有其人,却从未明言凶手到底是谁,光是证明你不是凶手,这有何用?而今你妙缘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杀你给妙纾报仇,这件事情弄得府上人尽皆知,于咱们淳于家而言,实在是……实在是有辱门风。”
有辱门风?说到底,还是脸面重要!
姜妙之又道:“当日种种证据皆表明凶手是池园的人,只是女儿总归不是查案的料,不能查出凶手到底是谁。
可第二天一早妙绣姐姐身边的朱池死了,母亲无凭无据便说朱池就是杀妙纾姐姐的凶手,而朱池也已畏罪自杀,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父亲细想之下,果真没有觉得此事尚存疑点么?我不过只说凶手是池园的人,并无证据证明凶手到底是谁,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朱池死了,偏偏母亲还一口咬定她就是凶手,相信个中疑点,父亲也略知一二了吧?至于妙缘姐姐为何认定我是凶手,呵,想必也只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罢了。”
淳于越怔怔未语。
只是想到杀人灭口,嫁祸,找替罪羊,想到这一连串的事,便不禁有些发怵。
姜妙之冷冰冰的问道:“父亲还有什么话要问的么?”
淳于越怅然,转身面朝着祖宗的牌位,背对着姜妙之,问道:“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同为父说?”
姜妙之淡然道:“女儿说了,父亲果真会信?”
淳于越满脸尴尬,怅然道:“为父的确有愧于你。”
姜妙之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淳于越负手而立,又道:“今日妙缘所说之事,你如何看?”
姜妙之自知淳于越所问,是想听听她如何看待淳于妙纾的墓碑被毁之事,可这件事情,她未曾亲眼看到,即便真的亲眼看到了,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即便有心怀疑淳于妙绣,也是无凭无据,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儿将这盆脏水往淳于妙绣身上泼,怕是就有栽赃嫁祸的嫌疑了,到时得不偿失,实在吃亏。
是以她只得假装并未听懂淳于越的意思,只当他问的是她觉得淳于妙缘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便道:“无风不起浪,任凭什么事,也断不可能空穴来风,此事……不会有假。”
淳于越顿了顿,良久方才道:“你退下吧。”
姜妙之应道:“诺。”
这便转身离开。
待姜妙之走远,姬氏也从暗处出来,走至祠堂外,唤:“父亲。”
淳于越听唤转身,见是姬氏,不免有些诧异,“屏善?”
姬氏停顿了会儿,鼓足了勇气说道:“我有话要说。”
淳于越不解,却也猜到她大概也是想说有关大惠氏抑或是妙绣的事。
“什么事?”淳于越淡淡问道。
姬氏走进祠堂,道:“是妙绣。”
淳于越听言竟丝毫没有惊诧,反而像是在意料之中。
是了,确实在意料之中。
听姜妙之那一席话,他已猜到这件事情,倘若不是出自大惠氏之手,那便无疑是淳于妙绣所为。
他只是有些不能接受,他的女儿,竟会去掘人坟茔,毁人墓碑,况且那还是她的亲姐姐,实乃穷凶极恶!
姬氏道:“今日一早,母亲吩咐我与妙绣一同去给元宗上坟,回来的路上,途径妙纾的坟茔,妙绣突然要下车,说是想去祭拜祭拜妙纾,我便想在前面等她,等她祭拜完了,咱们一起回府,可她站在马车外面,要我先走,不必等她,她说她有很多话想同妙纾说,怕我等急了。
后来我便走了,回府之后看见妙之在前院锦鲤池边喂鱼,我便走过去同她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父亲便打发人过来,要我们去祠堂。
父亲,妙之今日真的是哪儿也没去,一直都在府上,且我回来的路上看见妙纾的墓碑还好好儿的,怎么过会儿妙纾的墓碑便被毁了?总不可能是妙之会什么分身之术啊!
今日去过妙纾坟茔的人,只有妙绣!”
淳于越并未言语,单只是转过身,继续面朝着祖先的牌位。
姬氏说完了该说的话,也不再逗留于此,她也自知淳于越这个时候必定是想一个人静静,便福身道:“儿媳告退。”
她说罢便兀自转身离去。
淳于越沉默良久,忽然跪下,对着祖先的牌位说道:“不肖子孙淳于越,养女妙绣,教导无方,竟做出这等令祖上蒙羞之事,妙绣尚且年幼,不谙世事,实在是晚辈之过,求各位老祖宗,降罪!”
一语说罢,重重的将头磕下,良久也不曾直起身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悔过()
姬氏离开祠堂,便回了池园去,可进池园的拱门之时,却是驻足不前,斟酌片刻后转身与随行的洺沚道:“你先回去。”
洺沚福身应道:“诺。”
姬氏随即越过她,径直走远,却是到了后院,看样子,是要去找淳于妙缘的。
走至后院,远远的便望见柴房门口有两个家奴守着。
姬氏走过去,那两个家奴齐齐行礼,毕恭毕敬的唤:“少夫人。”
姬氏垂眸瞧着他们,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言道:“把门打开。”
“诺,”其中一个家奴走去开了锁,姬氏又道:“你们俩都下去。”
两个家奴似乎有些为难,毕竟是大惠氏的命令,即便是姬氏的话,他们也不敢遵从。
姬氏微怒,轻斥:“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
其中一个家奴倒也算是圆滑之人,唯恐姬氏发怒,连忙道:“少夫人,不是咱们不听您的话,咱们是不敢,那会儿三小姐发疯,少夫人您也看到了,而今您一个人过来,这三小姐要是再发起疯来,恐怕伤了您。”
姬氏自知此人不过是随口搪塞,却并未揭穿,反而将计就计,言道:“好,既然你们怕她伤我,那就别走远,站到对门去,我同三小姐有几句话要说,你们也不好站门口听着吧?”
两个家奴没辙,只好点头哈腰的应道:“少夫人说得是。”
说罢便一齐走至对门去看着。
姬氏而后推门进了柴房,关上门却望见淳于妙缘抱膝蜷缩着身子坐在墙角,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处,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姬氏朝她走近,淳于妙缘自知她过来,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面色也丝毫没有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大嫂来这儿做什么?”
姬氏站在她跟前,微微垂首看着她,言道:“我来看看你。”
淳于妙缘冷笑出声,凄然道:“来看我做什么,我如今不过就是个笑柄,大嫂该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话音落下,仰起头来看着姬氏。
姬氏闻言冷笑一声,道:“善恶不分,识人不明,你确实可笑。”
姬氏说罢转过身背对着淳于妙缘。
淳于妙缘亦是站起身来,言道:“分善恶,识人明,试问这世上到底有几人能做到?”
“确实,”姬氏回身看着淳于妙缘,问道:“你为什么认定是妙之毁了妙纾的墓碑?”
淳于妙缘道:“我与妙之一向有过节,加之妙纾又是死在她手上的,这种恶毒之事,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出来。”
姬氏道:“可妙之一整日都在府上,她哪儿来的机会去城西?”
淳于妙缘直到这时仍执迷不悟,认定了姬氏是过来替妙之说好话的,是以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愠怒的吼道:“她没有出去过?她果真出去过吗!妙绣亲口告诉我,她去城西给大哥上坟,回来的路上亲眼看见妙之站在妙纾的坟前!此事难道还会有假!你们都假惺惺!你们都假惺惺!”
姬氏见淳于妙缘仍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委实愠怒,亦是轻斥:“妙绣说她亲眼看到妙之在给妙纾上坟,你想都没想便信了,那我若是说,这一切都是妙绣编出来蒙骗你的,你信吗!”
淳于妙缘微微一愣,怔怔的看着姬氏,惊诧道:“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姬氏恢复心平气和,言道:“妙缘,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想借你的手拔掉眼中钉么!”
淳于妙绣已然怔住,只道:“你说妙绣她骗我?你说她在骗我!”
“非但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他一直都在骗你,”姬氏说道:“妙纾的死,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妙之做的?当日朱池了,母亲说她是畏罪自杀,你果真就没有觉得此事疑点重重么?为什么前一天妙之说凶手是池园的人,第二天一早妙绣身边的朱池便死了,为什么母亲无凭无据,便认定朱池是畏罪自杀?妙缘,这些事情,你果真没有想过么?就是我这个局外人,也看得明明白白,可你身在其中,却像是被人蒙蔽了双眼!”
淳于妙缘安安静静的听着,始终不曾言语,却也兀自细想了姬氏所言之事,姬氏又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妙缘,为人处世岂能只看表面!”
淳于妙缘又瘫坐在地上,一副颓然的样子,看来对此不能接受,是以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姬氏冷笑一声,道:“我没有骗你,骗你的另有其人,杀妙纾的凶手也另有其人。”
淳于妙缘经姬氏这一番点拨,这才看得明白,却仍未真正放下,姬氏苦口婆心劝道:“妙绣,听大嫂一言,放下吧,忘了过去,忘了妙纾,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你无需为别人而活,也不必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放下……可我放不下……我也没资格忘了过去……”淳于妙缘仰头泪眼望着姬氏,问道:“若我告诉你,子楼是我害死的,你会恨我么?”
淳于妙缘本性并不坏,只是一直以来,都放不下淳于妙纾的死,终日活在仇恨当中,一心只为报仇,想杀的,也唯有姜妙之一人,却不想,当初阴差阳错,害死了淳于子楼。
一直以来,她都不能释怀,每晚都梦到淳于子楼冲她笑,他笑得那么欢乐,那么可爱。
是她害死了他……
她一直心怀愧疚……
姬氏丝毫没有惊诧,面色依然很平静,只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可以选择原谅。”
淳于妙缘一时痛哭流涕,姬氏取帕子擦拭了她满脸的泪痕,言道:“你大哥死了,子楼也不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只是个孤家寡人,尚可以放下那些羁绊。可你不同,你还有你娘,你还未嫁人,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能放下?”
淳于妙缘听姬氏一席话,顿时懊悔不已,已是泪流满面,哭道:“大嫂,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害了子楼,害了妙之,也害了自己……”
姬氏擦了她的眼泪,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自杀()
云岸死了,这固然是一条人命,可她到底只是个丫鬟,死不足惜,即便与主人家有多年的感情,死后也不过只得了一口棺材,一个衣冠冢。
当晚,芈氏准备了晚膳亲自送去柴房给淳于妙缘,知岸与她一同过去。
到了柴房外不远之处,那两个家奴见芈氏身后的知岸提着食盒过来,自知芈氏是过来送饭给淳于妙缘的,便未曾阻挠,直接开了锁。
芈氏走至柴房门外,站在那两个家奴跟前,忽然抬手对着他们二人比划手语,那两个家奴自是看得一头雾水,知岸道:“芈姨娘问你们有没有吃饭。”
两个家奴连连摇头,道:“还没。”
芈氏又比划手语,知岸道:“芈姨娘说她带了不少饭菜,待会儿三小姐想必是吃不完的,问你们要不要拿些过去吃。”
那两个家奴抓耳挠腮的讪笑道:“那多不好意思,何况主仆有别……”
话说至此,芈氏已示意知岸打开食盒,芈氏从食盒里头端了些饭菜出来,递给了那两个家奴,他们便不再言语。
食盒里放了三碗米饭,看得出来,芈氏是特意多准备了两碗给他们。
那两个家奴接过饭菜便走至对门,坐在对门的门口吃起来,芈氏这才推开柴房的门进去。
谁曾想一脚踏进柴房,转身往里头一看,却惊见淳于妙缘已上吊自杀,脸色惨败,面部还有些乌青,分明是死了多时。
芈氏已然懵了,瞠目望着淳于妙缘,抬手捂着嘴,显然是不可置信。
知岸跟在芈氏身后进来,进门只是见芈氏这般神情异常,自然惊诧,是以也转身看向芈氏看的方向。
方知淳于妙缘已上吊自杀,知岸大惊,当即扔了食盒,冲上去抱住淳于妙缘的腿欲要将她抱下来,口中还不停的唤着:“三小姐!三小姐!”
这时外面那两个家奴听闻动静,察觉异常,亦是赶紧冲进来,见此情景连忙搭把手将淳于妙缘弄下来。
淳于妙缘的身体躺平了在地上,知岸跪在一边,哭着道:“三小姐!三小姐!你别死啊!你死了芈姨娘怎么办!芈姨娘就你一个女儿了,三小姐!”
彼时芈氏闻言也已是泪流满面,放下手一步一步艰难的朝淳于妙缘走去,似乎举步维艰。
走至淳于妙缘的尸体前,芈氏忽然瘫坐在地上,知岸唯恐她受不了刺激惊悸晕厥,连忙唤:“芈姨娘!”
芈氏瘫坐在地上,抱起淳于妙缘的尸体,将她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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