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脸皮。”
赵明月眼睑轻抬,似笑非笑。
随兴搭话不掩隆厚贵气,跳脱多言无碍风姿洒然,纨绔未可知,浑球诚可谓。
“姑娘不愿在下相送,定是有难言之隐,”
早该看出来了。
赵大小姐斜眸轻哼,缓纾不满。
“那就让珂玏送姑娘一程。”
所以这是务必要弄到她家庭住址的节奏是吧?
顺着浑球公子渐入雨帘的视线看去,赵大小姐没好气的俏脸猝尔一怔。
如果说浑姓某贵族青年是自拥风雅,渐行渐近的这位家丁装某人简直是自带光芒了。
“公子有何吩咐?”
五官朴素嗓音板滞,偏偏眸含日月气度崇华,顾盼之间光彩流溢。
非池中物。
“不劳烦小哥。”
赵明月客气弯唇,静漠转身。
若是有天置身展台,芸芸众生能否透过他一般的长相体会到他超然的风姿呢?
轻风微雨中,两道眸光随着远去的轻裾流徙,相同的若有所思,不同的幽深难测。
侯门深处,捐玉小破院内,应时应景地刮着凄风下着苦雨。咏絮托腮频叹,宛若来回踱步,飞甍瞅瞅这个瞟瞟那个,不由伸手去揪近旁的枝叶。
“住手!”
一只鸟笼伴着一声娇喝凌空砸过,赵大小姐威风凛凛地杀到。“要揪就把它的毛揪光了红烧,别动我的葡萄。”
“呃,娘娘。”
飞甍抓抓脑袋,为难地提溜着眼疾手快接下的鸟笼。“它好像死了。”
“正好红烧啊。”
赵明月拂捋着身上头上的水珠,冲着憬然蹦起的鸟儿斜眸瞪眼。
装死装得再像有个铲铲用,马后炮!
“小姐--”
小八哥见了她家小姐,终于停止了踱步,慢腾腾地挪了过来。
“王爷又来闹了?”
赵明月立睖着眼睛,有些愤愤。
就知道在那要死不得活地扮怨妇,不知道给她拿干布!
“小姐,这下你闹大了。”
咏絮抹着眼睛凑近,忧心忡忡。“王爷怕你闲闷,让你出席三天后的敛芳宴。”
咩玩意?
“韶华夫人特意为小姐设办的宴会,可小姐一次也没参加过。”
小怨妇取了干布,边给她家小姐擦头发边难得言简意赅地解说,眼角眉间透着先前没参加的庆幸与此次要出席的深虑。
宴无好宴,婆婆是好婆婆,好心办坏事这茬,是人大抵都会糊涂几回。
赵明月这么换位思考着,就见八哥儿红润小嘴一嘟,大描特写的架势呼之欲出。
“王爷不愿与小姐同行,又不想违逆夫人,回回差了蕊怡人来见后,小姐总会改变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哭得不能自拔,还要求着蕊怡人代自己出席…”
“停!”
赵大小姐断然抻掌,想捂脸的冲动如洪波涌起。
宛若说得下去,她都听不下去了。
这脸丢的,都不带能找回来的!
“小姐,你要做好准备啊。”
咏絮出溜着巧致鼻翼扶住赵明月的肩,小鹿眼渐转大白兔眼,就差一声“节哀顺变”了。
准备啥?哭吗?
要是有人狐假虎威地来找存在感,她倒是乐意为那人小小地哭个丧。
赵明月笑得酒壑盛人,浑不觉身旁的骚年们纷纷瑟缩,飞眉舞眼。
他们家正牌儿娘娘,这是悲极生乐么?
016 美貌婆婆很给力()
驶往蘼芜别馆的马车上,小八哥儿尽职尽责地给赵明月百科着敛芳宴的前世今生,眼珠儿触及她家小姐的美颜美衣时频频发亮,有意无意扯到某些人某些事时不免愤愤,再瞥到简陋的马车时更显哀怨,终于忍不住嘟起小嘴。
“小姐,咱们府里马车那么多,你就不能挑辆稍微和你身份搭称点儿的吗?给那些人看到了,不定怎么笑话小姐呢。”
“这车不是挺合我身份的么?”
赵明月欣赏变脸正乐呵,悠悠弯起唇角,气闲意朗。
这朴素到简陋的马车于她而言,意义大着呢。
“这…唉,可惜我不能陪小姐你一同进园子。”
“进了又如何?你是有本事给我撑场面呢?还是有主意给我争面子呢?”
赵明月伸手拨拉着皱巴巴的小脸,深觉好玩得紧。
“前几回宣秋蕊来‘劝’我时你不是在我身旁么?”
除了陪哭也没听说起了啥积极作用吖!
“小姐---”
宛若拖长了腔调撒娇,猫儿般的眼睛忽尔闪动。“不过宛若一点也不担心小姐一个人进园子。”
依照她家小姐现在的功力,定能将那些嘴皮子功夫浅薄的忸怩娇小姐编排得欲哭无泪还要暗吞苦水。
所以不能跟小姐一同进园子,亲眼见证,她才觉得可惜。--比王爷看不见小姐的美还可惜!
马车穿过闹市,在人烟渐少的宽敞街尾拐了个弯。赵明月撩开挂帘,赏心的幽静就着悦目的绿色铺面而来,深浅不一的翠炫出不亚于彩虹的绚丽。
再行一段,茂林修竹间鸟鸣啁啾,乍放野花中蜂围蝶绕,某土匪本质的大小姐顿时灵眸贼溜亮,脚下无比痒。
“小姐你做什么?”
宛若恋恋不舍地回头,被她家小姐埋头奋斗的动作惊起,赶忙按住某双忙碌的玉手。
出门前还抱怨鞋子难穿,这会儿怎么又一劲儿地想脱了呢?!
“下去乐呵乐呵。”
赵明月不悦抬眸,警告意味迅疾散发。
“其他人看见,会笑话小姐的。”
“那你陪我。”
赵明月一白小八哥儿,贼兮一笑。
说得好像以前没人笑话她家小姐似的。
猫儿眼睛一骨碌,略有迟疑。
车外的风景确实美好诱人,不耍玩一番着实可惜,可她总觉着,一旦下去玩乐,就会耽误一件很重要的事,会更可惜。
“小姐你不要赚钱啦?”
亟待冲出车门的身影蓦然顿住,怨念回转。
就不能早几步提醒么?她鞋都脱了…
“小姐我来帮你穿鞋。”
宛若吐吐舌头,识相地收起求表扬的目光。
正是因为有她家小姐的难得糊涂一时,她这个脑袋不甚灵便的丫鬟才有存在的价值啊!
小插曲戛然而止,破马车继续行路。
二者不可得兼的现实不至于让赵明月懊丧,却也教她正襟危坐,明智地决定不再多看窗外的惑物一眼。
“快到了吧?”
不算短的沉寂之后,由坐入躺的某人突兀发声,惊得昏昏欲睡的宛家小若一个激灵,怔怔地胡乱点着头。
她想也是。
赵明月了然一笑,果断起身整理。
不然怎么越来越频繁地听见阵阵马嘶、声声密语呢。
叩叩!
敲门声响,主仆俩下意识对视,齐齐拉开车门。
如红日喷薄般,锦华缎底疏展云纹面裙角旖旎腾出,自然晕染的红,错落袅娜而不刻意堆叠的摆,与垂垂随风的质感一起,猝不及防坠入众人视线,一时间,光烟俱静。
自简陋马车中漫步而出的女子,身姿玲珑,曲线动人。屈腰抬腿间,娇唇溢彩,明眸流光,照人神采尤胜美玉出匣,明珠绽掌。
“儿媳妇!”
一道曼妙的身影扑冲过来,不等赵明月站直身子,径自蹬蹬上了马车,将她密密实实地搂了个满怀。
“母亲?”
赵明月将下巴搁在她家婆婆的软致巧肩上,遗憾又庆幸地努努嘴。
遗憾的是,她还没将身上衣服的魅力充分展现出来,某贵妇就热情似火地突袭而至;庆幸的是,此贵妇个儿没她高,好歹她还能呼吸存命,保留今后展示更多衣服的资本。
“儿媳妇,你今儿打扮得可真是美丽动人,光芒万丈啊。瞧瞧这身衣服,别出心裁又自然合宜,你早该这么穿啦!”
“多谢母亲夸赞。”
赵明月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她家婆婆的距离,慢条斯理地轻抒着气,心安理得接受着眼前锦衣贵妇的中肯评价。
不愧是她招蜂引蝶名义老公的亲妈,美得看不出年纪吖!
“都进去吧。”
沈氏描妆,也就是她美貌婆婆迤逦打头,赵明月任其亲热揽臂,款款随后。
“母亲,相公还没到吧?”
“没。”
一个问得状似随意,一个答得浑不在意。
沈描妆心内疑窦乱滚,不碍笑颜摇曳。
这儿媳妇,今儿可是教她大开眼界了。
“相公没到,媳妇不好先进去。”
赵氏某高仿货自然顿步,神态楚楚。
别人都道她这美貌婆婆爽直脆辣,可哪种辣椒不是由里辣到外?她也想亲自验证,这婆婆对她的疼爱有多真!
“那咱娘儿俩一起等!”
滟然回视的妩媚眼眸原本怜惜渐溢,忽尔想到了什么般,遽然泠冷。
青隽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娇音盈耳软香伴侧,心绪却不那么宽畅。临近别馆,异样的心绪并没有因轻快的鸟鸣与幽远的花香得到半分纾解,反因瞥见某张明媚芳华的脸蛋而突兀起伏,更添了几丝烦懊。
那样耀眼的生动,松摇了他睥睨朝堂的峻漠,晃浮了他决胜沙场的镇定,让他的内心,从未如此刻般兵荒马乱。
更让他恍悟,携美而来的决定,依稀是错。
“皇儿姗姗来迟,让为娘好等。”
沈描妆轻敛与她家儿媳妇相谈甚欢的笑黛,妙目看向自家儿子,内中波光却是劈向他身侧的非自家某怡人。
四年光景白驹过隙,宣家这庶女是越来越不怡人了啊!
“蕊儿见过夫人,愿夫人玉体安康。”
宣秋蕊娴雅大方着身姿问安,低眉顺眼的样子教人挑不出毛病。
“本宫的身体好着呢,不然此刻也不会尽看到些不想看到的人。”
沈描妆冷哼得尽情直率,看人不顺眼压根不需要那人有啥毛病可挑。
宣秋蕊心知面前天骄地眷的美妇人不待见自己已久,本就犯怵的心绪被她明摆着的含沙射影一扯,强自挺直的腰杆不觉就软了下去,屈屈偎偎着白煞了胭脂脸蛋。
017 嫡侧相斗谁占巧()
“人到齐了,母亲,孩儿陪您进去吧。”
青隽黧眉长敛,有意无意瞟向他家娘亲身边之人的眼神锦绣惑众,不减杳然难测。
赵明月翘睫舒展,十分坦然地回以白眼。
虽然她没打招呼,礼施得明显敷衍,总好过迟到且毫无歉疚感的某大爷吧!
“本宫有珣儿伴着足矣。你既带了旁人来,就看好她,别让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家人的兴致。”
瞧瞧!
漫说她,连某大爷亲妈都有意见了!
于是乎,赵氏某高仿货弯唇勾眼,美绽梨涡,亲亲热热地搂着她美貌婆婆的胳膊,穿过窃笑私语的名媛淑女,飘离红白交映俏脸隐忿的宣家怡人,款步落落地跨进绣门高槛。
啧啧,狐假虎威的感觉真爽!
“儿媳妇,今儿你头一次出席敛芳宴,我特地叫人备了你爱吃的素斋。先不管那些个诗文书画,咱娘儿俩好好说说话,乐呵乐呵。”
诗文书画?
赵明月脚下一顿,映满美景的明眸不觉闪烁。
她跟它们互不相识从不来电吖!
“能--”
秀挺鼻尖翕动,闪烁美眸霎时墩圆。
“能不能改吃烧烤?”
喝点小酒,配点小菜跟水果,岂不是比素斋更乐呵!
薄如蝉翼的五花肉滋滋地冒着鲜嫩香气,美味多汁的鸡翅根在果木的熏染下色泽愈发诱人,各式鲜活海味整整齐齐地摆盘待选,烤得恰到好处的乳鸽乳猪拼命勾搭着园内园外人的味蕾。
某无肉不欢的高仿货大小姐找不着北地摇摆于各色香味之间,吃了这个又捏那个,齿颊生香满脸餍足,快活得晕陶陶乐颠颠。
“见过姐姐。”
突兀的女声炸雷般响起,震得赵明月耳根子一疼,怨怪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朝着声音来向劈了过去。
“不是在门外见过了吗?”
隔着薄薄的一层淡烟,赵明月看清来人,不觉暗叹。
世上的人千千万,碍眼的那些时时见。
就不能让她开开心心地过足烧烤瘾吗?!
“先前有夫人与王爷在,有些话不方便说。这会儿姐姐独自在此,妹妹正好跟姐姐闲话一二。”
“本宫不闲,你若无事可做,就帮我多切些圆葱和葱花过来。”
赵明月低眉垂首,手上翻拣扇贝的动作不见停顿。
“姐姐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
铃音缓送的皓腕一滞,赵明月容色不改,耐心缺缺地抬头。
“本宫从不随便给人承诺,尤其是不相干的人。”
更何况,她赵氏明月一向说话不算话的!
“姐姐曾许诺,若你与王爷同时出现在敛芳盛宴,你们将不会有好结果。”
宣秋蕊皙白着很有些大家闺秀气质的鹅蛋脸儿,莹碧眼眸隐拢轻慢,双臂微紧后收,仿佛对赵大小姐自己动手的行为颇不敢苟同。
那是许诺么?分明是赌咒。
况且她跟某大爷一人一车,一前一后,并没有同时出现吖!
宣家某怡人,脑筋不大给劲。
“我前几次守诺了么?”
“守了。”
“妹妹觉得我与王爷有好结果了吗?”
“姐姐以为呢?”
宣秋蕊悄悄吊起眼角,瞥见烟笼雾绕的明媚脸庞兴味浓浓地把玩着手中尖刀,脑袋一昏,倏忽心悸,渐渐也有些云里雾里了。---诚如楼凝舞与温柔香所言,眼前的女子变了。
从前的段玉珣,是让她们轻视嗤笑的软弱存在;而今的段玉珣,却让她第一次有了必须打起精神万分警惕的紧迫感。
别的不说,单就眼前女子那看似悠然却晶亮慑人的眼神,就够她的心弦绷上一绷了。
“本宫以为妹妹没有资格听任何解释,作任何猜测。”
赵明月凌寒一笑,指间瞬动,手中尖刀咻地入木。
“姐姐--”
宣秋蕊煞白了鲜润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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