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脸望了望,钻牛角尖的那群还在原地徘徊,一副跟她耗到底的死样。
这韧性,用到正道儿上多好!
“怎么样丫头,想好了没?”
“谁不想好啊?”
撇头望见含笑待放的某管家,赵明月忍不住抚额。“大叔,您也瞧见了,我一无财二无貌,还惹了麻烦。若我真进了府,您就别想好了。”
“区区地痞,老夫岂会放在眼里?”
管家眼底厉风扫过,拂到她身上又转作绵和:“丫头如果进府,老夫保你麻烦全无。”
“大叔,府里很缺丫鬟吗?”
大眼睛忽闪着,很有些疑惑:“刚才那几百位姑娘,您都没选够?”
玉白纤掌一合,顿然恍悟。“那些美妞儿,肯定被您打着招丫鬟的旗号,给高价贩卖了!”
“小丫头,”
管家抬手敲敲她的脑门。“翥翾府里一直缺的,正是你这种顺眼称心的丫鬟。”
却不正面给她答复。
她貌丑嘴利的,哪里顺眼称心了?
大叔眼光真差!
“只要你本本分分,不去打太子爷的主意,其他一切都好说。”
“那太子爷要是打我的主意呢?”
“那真是你的造化。”
觑着骨碌碌俏转的无辜大眼,某管家忍俊不禁。“成了,你再仔细看看那册子,有异议只管提。”
成什么成,她找茬没成,还非得踏上做丫鬟的未卜前路么?!
腹诽着二度翻开手册,美眸逡巡,黛眉不展。
“为啥契约期都是一年以上的?没有短一点的吗?为何只有死契?活契不行吗?”
“丫头想--”
“我想签活契,一个月的。”
管家面色微沉:“你也太没诚意了吧?”
“我本来就不是诚心想进府的啊,情势所迫,躲过麻烦再说。”
某大小姐嗓门儿轻飏,谑笑清浅。“还是说,大叔愿意允我更少的期限?”
“罢了罢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吧,谁让老夫惜你这个才呢。”
摇着头,某管家似乎相当不情愿。
瞥了眼比他还不情愿的某丫头,“还不过来登名?!”
心情却奇异地迅速转好。
“姑娘叫什么名字?”
“赵明月。”
“赵明玉?”
“月。”
“赵什么玉?”
“……”
“赵玉对吧?”
“伯伯您高兴就好。”
抹搭着眼皮看着须发皆雪的老者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除了尊老敬老,赵明月脑中一时真没别的想法。
阳春三月,新岁伊始,万物从头开始。
赵明月,唔,赵玉,手托账本迤逦而行,蹦跳出翥翾府侧门的一瞬,双丫髻上的细长软带随风翩舞,煞是清灵。
脸上的胎记雀斑已经定型,头发也让绵绵修剪整齐,蒙管家纪大叔照顾信赖,有吃有住,还挑出一家铺子让她见习,璀眸且思且望,好不春风得意!
“哟丑丫头,几天不见就打扮得有模有样了,当了哪户人家的少奶奶了?哎不对,你这身材气质虽然让人背后看想犯罪,可全被你这张脸给拖累了。我看,该不会让哪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给骗去…”
嗵!
乒乓!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睨着被她一脚踹出老远,捂着嘴直哼哼的某地痞,赵明月微偏着小脑袋,颠在脚尖的石块倏地射出,击翻从后面悄悄靠近的某打手。
内力渐渐恢复,可不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你,你敢当街打人?”
剩下的几人被她的快准狠镇住,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人了?”
赵明月轻哼,一转身又将几人吓得再退。“大伙儿说说看,我打人了吗?”
街坊们看天的望地的,挠头的窃笑的,十成捧她的场。
“我打的是狗,一只瞎叫乱咬的疯狗,跟你们几个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想为同类抱不平?”
“你--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灿眸微微一挣,某打手的胆气立刻矮了三分:“你可知道我们主人是谁?!”
“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知道还问我,你没毛病吧?”
“要是主人知道了此事,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干什--二,二十。”
嚣张的姑娘陡然凑近,晶莹剔透的眼睛似乎天然带着蛊惑,某打手吭哧完毕,莫名脸红耳热。
“要是我家主人知道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看你哟,只能享年二十了。”
123 冤家路窄()
蓝域直通帝宫的街市名为盛景,名副其实,最是繁丽富盛。
醉人光景深处,倾颦楼崇然卓立。赵明月静坐于柜面之后,专心致志地写写画画,凉风陡起,下意识抬头往门口看去。
落花人独立,世间冰雪气。
款步而来的男子,黧眉斜飞入鬓,鬓如刀裁衬庞,庞胜冬夜寒凌。白衣轻飏际,腰采透碧,晨风送香,馝馞幽清,冷飒似昙。
不带表情的墨眸深邃旷远,千尺冰潭般溺人欲醉,与峭挺的鼻梁、酷雅的颚线完美协谐,孤高冷绝的气质纯然天成,不可复制。
时光仿佛静止,美眸直勾勾盯个没够。
这气质,乍一看真酷,再乍,再再乍,真真酷。
无敌的气场,威凛的霜雪气息,睥睨天下的冷傲。
赵明月瞧着瞧着,脑海里不期然蹦出另外两张面孔,恶趣味兴起,开始默默给高冷酷男归类。
银璈某镇国公,清心寡欲类;
金彤某锦衣侯,放浪纵欲型;
眼前某美男子,十足禁欲系。
这要是放到夜店…店?
朔风侵体,某丑姑娘瞬间从发财梦中清醒。
“公子好,想看些什么?”
“到布店不看布,难道看你?”
凉飕飕的嗓音冰水般自头顶倾泻。“丑丫头。”
“那公子请随意。”
赵明月面上挂笑,无声地冲信步拾级的高峻背影挥了挥拳头。
转眼望见门口落下的轿子,忙笑眯眯地迎了出去。
“夫人早,不是说下午才过来么?”
“哎呀玉丫头,上次你给我画制的那身衣裳,其他姐妹见了都觉得样式新奇又合宜,喜欢得不得了,早就催着跟我过来瞧瞧。这不,今儿一早便将我闹醒了,紧赶慢赶着,她们还嫌晚了呢。”
“如此,倒是玉儿的不是了。好在夫人天生美丽,即便少睡了一会儿,仍然艳光焕发,一点儿不见疲态呢。”
赵明月佯作惊恐地朝打头的某和气夫人作揖赔罪,逗得随后下轿的几位不由解颐。“诚如姐姐所言,是个嘴甜心巧的乖丫头呢。”
“多谢各位夫人夸奖,夫人们里面请。”
“玉丫头啊,咱们今日可全是冲着你来的。有什么好料子好式样,可别藏着掖着。”
“夫人们放心,咱们开店就是为了赚钱。主顾们都乐意花钱了,玉儿哪有往外推辞的道理?玉儿保证全程陪同,让夫人们不虚此行!”
夜幕低垂时分,忙活了一天的某姑娘怀抱香喷喷的炒板栗,哼着小曲儿雀跃进管家的书房。“大叔,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啊?是不是知道今天生意好,我会请你吃东西呢?其实本来我不会这么晚的,都怪那个冰块脸…”
轻盈的身形僵在原地,灿灿眼瞳溜溜滴滴。“长得太帅了,气质太迷人了,总是分我心思,干起活儿来不免慢了些。”
瓜子脸儿甜笑流溢:“是吧,公子?”
“没规矩!还不过来叩见太子爷!”
太子爷?
小嘴微张,实实在在地惊震了一下。
唔,能坐在太子府大管家的专座之上的,除了太子爷还能有谁?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腰肢曲偎,怀里的东西揣得稳稳当当。
“纪管家,你说得没错。”
墨眸沉潜,看都不看她一眼。“丑得不能见人,待人更没分寸。”
“赵玉,你是不是在店里冲犯殿下了?!”
侍立一旁的纪氏某管家板起脸,心里哀嚎连天。
都什么时候了,小丫头还有心思吃板栗!
“奴婢没有哇!殿下嫌奴婢丑,奴婢怕污了殿下的尊目,就另外派了一名小姑娘随侍左右了。那小姑娘肤白貌美,可叫个水灵呢!”
“大胆!做错了事还敢狡辩!还不快滚回去闭门思过!”
背在身后的手朝她悄悄比划,赵明月忙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
“既然不能见人,以后就别去店里了。至于没分寸--”
寒光笔直射过,赵明月心里霍地生出不好的预感。“听说你识文断字?”
“是。”
螓首轻点,自觉没得罪过他的某丑丫头困顿蹙眉。
进了府的美妞们,应该都会读能写的吧?
“那就由本宫亲自调教。”
啥?
“为--”
咳咳!
纪管家清了清喉咙,赵明月不情愿地刹住抗议。
“奴婢告退。”
气鼓鼓地转向门外,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翌日午后,赵明月手里举着一只凤凰风筝,肩上搭着个小包袱,抬头望望明媚的蓝天,面上无限欣欢。
不让她去店里算了,正好无事一身轻。回去看看芮大娘,到郊外玩玩,再小住几天,也是不错的!
轻手轻脚地跨出侧门,一道黑影倏地闪过,赵明月眼前一花,脖子上就多了把冷冰冰的大刀。
“丑丫头,怎么是你?!”
来人眉眼含厉,面露惊奇,“你好像变得更丑了。”
赫然便是那日湖边的灰衣护卫。
“那又怎么样?吃你家的饭了?喝你家的水了?睡你家的床了?丢你家的人了?赶快把刀拿开!”
“你!”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往下压了压。“敢在翥翾府前放肆,简直胆大包天!”
“你还在--”
明亮大眼忽忽而闪:“你是翥翾府里的侍卫?那日在湖边钓鱼的是太子爷?”
怪不得她在倾颦楼里初见某禁欲美男的正脸,就觉得他的声音熟悉呢。
“哼,无德无貌,没大没小,殿下竟然让你去伺候,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敢非议殿下?!”
“你刚刚不也非议了么?”
“你--殿下唤你过去奉茶。”
那人收刀转身,“才回府就碰见你,真倒霉。”
才捡回条命,就撞进你们府里,我才倒霉呢!
赵明月俯视着掉落在地上的折翼凤凰,几多无奈暗叹息。
高敞巍峨的悠闲殿外,某丑丫头端着托盘无声狠瞪了半天。
大白天不进宫议事不微服私访,太子殿下蓝云悠果然很闲!
推门进去,“殿下,请喝茶。”
“出去,敲门。”
昂,只顾着腹诽,她是忘了。
叩叩!叩叩叩!
“敲什么敲,吵着本宫你该当何罪?!”
……
“殿下,茶来了,请慢用,小心烫。”
赵小奴婢头顶乌鸦走近,双手奉上茶,再恭顺地撤出数十步远。
依据丫鬟手册,太子爷讨厌女人,好比她讨厌牛羊肉。
124 刁主难伺候()
“慢成这般,茶还会烫吗?”
润泽唇瓣抿了口茶水,噗地吐出。“你会不会泡茶?!”
“不会。”
寒漠华音腾怒,赵小奴婢老实摇头,想了想,双手交叠于身前,柔然弯腰曲膝:“回殿下的话,奴婢不会泡茶。”
嗯,礼数要到位。
“告诉本宫,你会做什么?”
“回殿下的话,如殿下昨日所见所闻,奴婢会看店会卖布。”
所以赶紧让她回店里去吧!
“还有呢?”
“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娘亲说过,奴婢陋外慧中,只有两样东西不会。”
“哪两样?”
“回殿下的话,奴婢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本宫没有养闲人的爱好。”
冷哼声起,赵明月黑眸灿亮,眼睁睁看着垂然坠落的杯盏光速化粉,干松枯卷的茶叶清脆敲地,滴水不存。
“殿下,您不是人。”
“嗯?”
“您简直就是神呐,居然能想出这种快速烘干茶叶的好办法!要是推广开去,蓝煦一定会大赚特赚一笔的!”
纤指轻点酒窝,黛眉微锁。“不过得先弄个专利,不然会被抄袭。”
“你在瞎嘀咕什么?”
无澜墨瞳虽仍极度深寒,凌冽之气却是不觉聚了又散。“取《兴政通鉴》来。”
“在哪里?”
从瞎嘀咕中回神的某婢女裙飞唇展:“还用说么。”
迅捷避过眼神飞针,转到书架旁。
这么高,这么多。
赵明月扫了扫周围,果断低下脖子,将手臂举过头顶比划了几下,目光锁定与头顶齐平的那一层,专注地边看边摸,手指触到厚厚的一本,忙取下来,不无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
“你怎么找到的?”
难道不是?
见某人状似不满地盯着封皮,赵明月疑惑地偏过脸望向书脊。
名字没错吖!
“回殿下的话,奴婢是用眼睛看到,然后用手拿过来的。”
“为何这么快?”
快?
刚才嫌她端茶慢,现在又嫌她找书快,这人毛病真大!
“回殿下的话,奴婢只是去找书,不是去写书。”
纤姿在透凉目光“关照”前及时退离。“奴婢方才观察了下,书柜很高,却没有配备梯子,所以殿下常看的书应该不会在高层;殿下往昔少用婢女,不论殿下自己还是侍从,放书取书的最舒适位置都是奴婢头顶的那一层。通鉴很厚,既述为政之道,殿下该是常读的,所以奴婢摸到了边缘粗毛的那本,就认定是它了。”
“如果不是呢?”
“不是就再找呗,就那么一两层,它还会飞了不成?省得您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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