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想起什么般撇过小脸,正襟危坐。“不过有件事,珣儿须求得母亲同意。”
“什么事?”
“珣儿有一友人,开了间制衣店,珣儿左右无事,便也帮些小忙。我那友人见过我为父皇母亲所画就之枕样儿,颇感新奇,想普而制之,以便世人共享此趣。不知母亲可愿?”
“珣儿新近之鲜亮衣物,可是俱从那里制得?”
“不瞒母亲,式样儿全是珣儿自己画成,成衣确是在那间铺子。”
“我从前倒没察觉,珣儿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技艺呢。”
沈描妆莞尔,轻拍肩侧娇柔。“我当什么大事,教珣儿如此严肃。这有什么不可,珣儿本不用求允于为娘的。”
“多谢母亲!”
鲜妍小脸笑嘻嘻,沈描妆心上更是和乐。“改天也带为娘去那店里转转。”
“求之不得。”
赵明月将璨眸儿一滴溜,笑得那叫一个货真价实。
圣眷崇厚的贵致韶华都金口玉言了,她再不巧夺“天工”,就说不过去喽!
“待会儿咱娘俩先去求个签,这禅寺灵验着呢。”
沈描妆这么一说,赵明月就晓得到了地方,忙蹿下马车,活动着僵麻的身体。
求签么,她虽不是无神论者,却是违天命论者,就权当尽孝,博美貌婆婆一乐咯。
青隽下了漫长的早朝到得释苦殿时,果如守在殿外的护卫所言,一眼望见了母妃身旁的…蒲垫。
“母亲,珣儿人呢?”
“不是在…哎,人呢?”
沈描妆本正凝神听禅,被突然凑近的儿子吓了一小跳,复教身侧空空的蒲垫吓了一大跳。
这丫头,真没个老实劲儿。
青隽了然地笑。“我去找她。”
转身之前,一支窄长的朱签伸到他眼前。“珣儿的命签。”
聆禅寺古木参天凉荫蔽日的后院,本该背静清僻,此刻却莺娇燕嫩,绮丽非凡。
“轻烟你快着点儿成不?槐蕊都沾灰了!”
“哎哟今宵你别老将枣儿往我头上砸呀,疼着呢。”
“今朝你慢点丢,香椿芽都快让你给摔成渣了!”
“纤纤你别管榆钱了,先紧着桑葚接,那玩意儿掉地上就不能吃了。”
望着树上快手快语、树下埋头奔忙的小姐丫头们,青隽扬手挥退身旁烈忱,阔步走近。
轻烟眼尖,正要屈膝,却见来人朝她竖指嘘声,提起一边的空篮子。
索绰反应也不慢,曼立原地,只愣怔了片刻。
青隽微微点头,两人便回复了东拾西捡的忙碌,只是叫喊声少得多了。
树上人的视线为繁枝厚叶所挡,似乎未觉察到树下异状,一径儿地欢呼蹦跳,刷刷扔丢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小姐,差不多了,您下来呗?”
轻烟仰脸高呼,试图阻止在几棵树之间飞来掠去的霁蓝俏影。
“篮子都装满了?”
“满了。”
轻烟应了声,目光第n次飘向兆凌府正主。
在异常沉默的王爷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她从头顶毛到脚底板,小姐怎么丁点儿感觉都木有呢?
这心得有多大啊?!
082 魂魄不齐()
“好吧,那我们先休息下。我感觉你跟纤纤都不怎么说话了,是不是累了?”
嗯,心好累。
阮氏轻烟与索家纤纤互视,心照不宣。
“呀,还真不少,运回王…爷,您怎么来了?”
半开的香脸微收,双眸盈盈。“来了也不出个声。”
也好让她多个劳力多采些花果吖。
“怕吓着你。”
大手放下满摞红紫芳果的竹篮,改牵住色彩斑驳的小手。“我再晚来一会,这清净的寺院便要让你变作热闹的农桑之所了。”
“大丰收啊!”
小手挣脱,凑到他鼻尖。“大自然的香气,有么有?”
“有。”
捞回小手,青隽笑轻色柔。“你要把这些花果全都搬回家?”
“怎么可能?”
赵明月俏脸肃穆。“要适可而止的好啵。”
继而神秘兮兮地偏过小脑袋。“这样才有地方装会吃爷爷菜园里的其他蔬果哟!”
“会吃?”
峭滟面庞忍不住失笑。
“嗯呐,”
细嫩小手对搓,捡到宝般地兴奋。“高山天然泉水浇灌,有机绿色无污染,稀罕着呢。”
“你倒有眼光,那块地可是他老人家的宝贝。”
“那我更要多多采撷咯。”
谁叫会吃老头儿a光了她的宝贝!
“师伯骗了你什么宝贝?”
如常的称呼脱了口,如墨的修眉忽皱。
他的师伯,他家媳妇儿的爷爷,简直乱套!
“就解签的时候…”
“师伯惯好信口开河,那支签不作数!”
青隽遽然沉声,面笼浓霾。“待会儿咱们再重新抽。”
赵家明月汗。“你该不会令人将坏签都收起来了吧?”
青门贵胄抿唇,抬手轻抚削肩。“解签时如何?”
“就那么四个字,会吃爷爷磨叽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道道儿来,倒是不紧不慢地把母亲特地给我准备的坚果吃的吃,藏的藏,解决得一干二净。”
提起这茬,赵小吃货且恹恹且愤愤。“也不怕吃出三高!”
又觉嗓子干渴,转而唤轻烟端茶,没得到回应,侧脸一瞧,怒气渐盛。“你到底来干嘛啦?”
抢了她的屋子和床,吓走纤纤和丫头们,连她的兰茶也不放过么?
垂眸专心吹温热烫,被她瞪着的某人缓缓递过白瓷杯。“喝吧。”
赵明月承认,虽然这厮近日多有类似温存,她还是每回都小有怔愣。
接过杯子轻啜,不冷不热。
“母亲生辰,我来陪着她清净清净。”
你来了,我就不清净了。
赵大小姐暗哼,冷嗤。“我不在,府里比这儿清净多了。”
哪里有明月,哪里就会闹腾。
不是清净,是寂寥。
青隽心下默言,唇角上扬。“府里各处汤泉皆出现了来历不明的虾蟹,你说是不是很热闹?”
惊声尖叫、腥风血雨,岂止热闹,简直…惨烈。
柳眉飞扬,赵大小姐笑得坏意煌煌。
顺势瞄了眼面无表情的某人,就怕他不恼。
一张彩笺冷不丁展于睫前,某人语平调缓。“你还记得它吗?”
唔,果然没生气。那么,下次换蛇鳝好了。
美眸儿曼挑,不甚在意地一扫。“这个不是被你撕了么?”
“这是底笺。”
一式两份?还挺先进。
赵明月不由展唇。“是我的桃花笺么?”
青隽不语,只将彩笺在膝上摊平,复取出袖中朱签置于笺纸右侧。
“咦?”
赵明月凑过脸去,亦不免惊奇。
先前见过的彩笺,字体花俏,她却不认识,如今与签柱放在一起,便是一目了然得诡异。
一笺一签,精巧可爱,其上四字,惊心可怖。
魂魄不齐。
是说段家玉珣三魂尽散七魄未离,还是她的某魂某魄在黄山崖底飘荡无依?
先前抽得朱签时她尚不以为意,现下双谶齐现,教她不得不往那层想了想。
撇脸剜着见风就是雨的某人,如黛弯眉拢啊拢。“不是不作数么?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
一把搂紧身侧娇人,青隽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看着想着那怨咒般的四个字,他的大脑便成片空白,哪还有紧张的余地?
“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最近?
除了麻症比在现代时严重,体质比在现代时偏寒些,其他一切如常吖!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到紧拥着她的臂膀上,倏闪黠光。“夜间总是睡着睡着就被鬼压床,呼吸不过来;晨间总是容易被吵醒,身体易乏力。”
瞥见滟容微动,面上骄矜愈浓。“要是某人对我瞪眼暴吼,我就会头疼;要是他事事顺着我,不多问不纠缠,我就会很开心。”
“有道理。”
某人定定眙视她良久,顿悟般点头。“师伯说我阳火盛罡心重,最宜护你左右。晚间有我陪着,什么恶鬼也不敢靠近;晨间再陪你运动一番,你定能精神百倍。”
“会吃爷爷真是这么说的?”
黑眼珠汪汪地流溢着光彩。“那他除了会吃,也挺会扯的。”
面前这货,分明是欲火盛色心重。
有个铲铲的道理!
午饭时,满桌素肴不减色香味,浓郁的鲜淳似乎格外对某姑娘胃口。
一小碗米饭见底,吃得不亦乐乎的大小姐才凑空抬首,眨巴着眼眸扫了一圈餐桌,起身小跑到门外,摇手摆脚了片刻,折回座,如释重负地舒着气。
“怎么了?”
静默了许久的青门某隽终于开口,黯沉视线似乎从未离开过她。
“空气这般沉闷,我以为要下雨了。”
赵明月努努嘴,往沈描妆碗里夹了一小撮滚水南瓜苗儿。“母亲,光看着我就能吃饱么?”
转手又朝某隽几乎颗粒未动的米饭上铺了一层苦瓜粒。“只是给我夹菜就不饿了么?”
沈描妆抬手摸摸自家儿媳妇的小脑袋,唇角浮起一抹无奈。
哪是要下雨了,瞧她家儿砸那凌冰凝寒的眼神,分明是要下雪了。
“阿弥陀佛,”
满面红光的某位高僧胖手竖起。“佛祖有言,七情六欲皆是空,不以外物论喜悲--”
“说人话。”
“吃饭时不要带着情绪,容易影响食欲,导致消化不良。”
聆禅寺首席禅师肉眼圆挣,饱受惊吓地收回筷子。
据佛祖说,这是他的地盘吧?他才是这里的老大吧?峻眉峭眼吓唬他的是他师侄吧?
“丫头,你怎么不问问我?”
偷菜无门,无发童颜的某禅师不乏郁闷。
“会吃--”
“慧慈!”
“慧慈大师,您不久前才吃了那么一大堆坚果,几天不吃都不会饿。”
没好气的丫头噎得他一愣。“怎么不唤‘爷爷’了?”
“慧慈的就是大师,会吃的才是爷爷。”
丫头朝他皱鼻呲牙,将面前堆尖的浅碟扯了又拉。
“罢了罢了,”
蒲扇般的厚掌轻摆,某大师目绽慈爱。“会吃便会吃吧。”
赵明月大方地把碟子朝他一推,脸上有了笑意。“爷爷深赖口舌之欲,似乎还未超脱红尘哟。”
“你--”
慧慈眼睛一瞪,气呼呼转向他家师侄。“这丫头恁能气人,我瞧命长得很!”
见青隽怫然,狡狯陡乐。“你须得时时带在身边,防她为患作恶…”
位高权重某贵胄一个“本王纵得起”的眼神凉凉洒落,原本矍铄的目光顿作闪烁。“伤及自身。”
083 跟着夫君上战场()
“相公,你真的决定带我去打仗啊?”
兆凌府旷远楼上,青隽披坚执盾,他家媳妇儿视线如矛。“那样我会死得更快耶。”
“不会的。”
青隽顿然转身,迎上某姑娘“我仗打得少你别骗我”的轻谑眸光。“此去只是虚探,并非实战。”
抬手拉过她,睥睨城下。“有魅影在,你不会有事。”
赵明月不看,亦不质疑,不碍娥眉蹙起。“你为何非带我去不可?”
昨日某人携她进宫辞行,美貌婆婆得知魅影保驾时的惊愕隐约提醒了她,此去这般谨慎,必有大事发生。
“你是不是有攸关我利害的事情相瞒?”
“女人就是爱瞎想。”
漆瞳忧怛飞闪,笑意愈加柔软。“你不是嫌府里闷么,正好远游一番。”
你不在就不闷了吖!
“父母在,不远游”好啵!
这是去打血仗,不是去打雪仗撒!
赵大小姐长睫翩翩,白眼翻翻,也不打算在口舌上多作纠缠。
早在无意得知某人这一霹雳决定的半个多月前,她的各种反抗挣扎已全部做完。
她说要留守王府做他坚强后盾,他偏嫌府中女人多阴气盛;
她提议去聆禅某和尚庙小住,他便要人家大小沙弥出寺还俗;
她严禁某人“借宿”她的小窝,他便连人带铺被打包到他的大居;
她扬言女子随行扰乱军心,教鼓声一诱,铿锵一曲,他麾下精锐全票赞成。
总而言之,他一念起,万水千山,她都得去!
青焰皇都郊外,盛绿浓碧中,千人悍骑低调开拔,铁甲灼灼,乌金映日,生人不敢近,猛兽俱远离。
翊坤府某将军眼珠子上下左右骨碌了个遍,数腻了蝴蝶看厌了花草,心一横牙一咬,顶住他家头儿的眼神压力,视线往右侧急转。
“嫂…兆副尉,可是对这副盔甲有异议?”
不是他好奇,实在是英姿飒飒某新成员的举动太惹人眼皮,瞧瞧其他人,全都…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好吧是他太好奇。
唔,回归本姓的感觉真不赖,虽然此“兆”非彼“赵”,好歹音同。
赵大副尉快活地撇脸,双眸倏忽睖圆,闪电般弯弓取箭,扭身疾速射出,毫不手软。
“多谢。”
收手回身,微笑着将弓还给烈忱,赵明月眼儿一乜,不无鄙夷。“你是不是擦了茉莉露?”
浑家风流正暗自庆幸自己定力尚佳,没有让擦过鼻尖的箭头惊得浑然疯癫,猝不及防被鄙视,下意识抬起手臂细嗅。
还真有…
“是跟你哪位红颜知己挥泪作别时,不小心蹭上的吧?”
促狭的话一出,烈忱禁不住双肩微抖,赵明月却是肃杀了小脸,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路旁四分五裂的小黑虫。“它与茉莉花犯冲,一闻到气味就会发狂咬人,若是给它咬了,你下半辈子就请躺着过吧。”
“兆副尉这般见多识广,天成深感救命厚恩,若不--”
“要谢回头谢纤纤去。”
“纤纤?莫不是索家的…纤纤?”
浑天成语缓音滞,一双桃花眼瞳冷寂得稀奇。
“青城第一美,难道你不--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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