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问题上。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青大指挥官跟她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他起身走开她也没看见。
有他出手,咏絮该是无尤。不过作为胆小丫头的不二主人,神思回转的高仿某王妃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至少得…站着。
不站不知道,一站差点摔倒。
不见落花,没有微风,丝丝缕缕的香气撒将下来,带着让她昏聩的魔力,熟悉而诡异。
是咏絮惯用的栀子香粉。
赵明月下意识掩住口鼻,转身就想去寻屋子里的小胖妞与小八哥,脚下却是不听使唤,近乎鬼使神差地往外走去。
大白天的,活见鬼啦?
先前发呆时吸进的不少香气似乎在她的嗓子眼儿里纠结成团,竟堵得她发不出声。这种境况下,比起活见鬼,她更怀疑自己是不是魂魄离了体。
哼!走着瞧!
天性乐达的赵家姑娘心里啐着,想着到了门口自然有候着的侍卫拦下自己,也不焦急。
结果,她是走到了门口,金碧辉煌而人烟芜荒。
人呢?
身体不受控制,思绪奔流恣肆。
她这是倩女离魂呢?还是中了幻术呢?
赵明月且走且想,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吵吵嚷嚷。
小人儿之一:“主人赶快转身,前面有危险!”
小人儿之二:“大白天的有什么危险,主人你要勇往直前!”
小人儿之一:“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要不去瞧瞧?”
小人儿之二:“要的要的,赶快去瞧瞧!”
小人儿之一:“好呀好呀,主人快些走哇!”
“小一你丫闭嘴!”
面对如此不坚定的小一,它家主人出离愤怒了,小嘴一张,眼珠子一瞪。
这就到地点儿了?
乌漆抹黑的大门厚重沉凝,赵明月身子一抖小鼻子一出溜,顿时清醒许多。
绝对的幻术!
听见自己声音的刹那,她就得出了结论,并且确信,即便这时候她立马掉头,也走不出这爿阴霾。
悄无声息地,黑漆漆的大门缓缓打开,庭院净洁,蕉叶宽绰,在清冽的风中自在摇摆,恍若迎接她的到来。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赵明月迎风玉立,脑海中忽尔泛起不知何时何地见过的字句。
“珣珣!”
高亢的男声猝然逼近,裹挟了无限欢欣。“你真的来了!”
“你是…”
人吗?
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面黄肌瘦,干枯如柴,全身上下无半点人味。
后撤的步子还没迈出,赵明月腕间就传来一阵痛意。
“我是裴千徊,你不记得了?”
“呵呵,你好啊,赔钱货。”
干巴成这样,是挺赔钱的。
赵大小姐晃晃手腕,深感此干柴力道之大,箍制之牢。
“你要走么?你要离开我么?我们几年不见,你仍是避我不及么?”
察觉到赵明月的抗拒,裴干柴一边激动地造着疑问句,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咬牙切齿,阴森邪肆。
“我们许久未见,自然是要好好叙叙旧的。我只是有些激动,哪里舍得走呢?”
“此话当真?”
“不过我看你找我不是想说闲话,是想掰腕子呢。”
赵家姑娘浅笑似花,恨不能分分钟变出把锤子砸晕了他。
看着风一吹就倒,脚下生根手上长钉的,委实不可小觑。
裴干柴恍悟,忙松开五指。细白的手腕一圈红紫,看得他眼神一滞。
“我带你去瞧些好东西。”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解放了的皓腕重新被控住,由握改拽,不同的方式,同样的大力。
“裴公子好画功,好笔力。”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摆设,满墙满壁的美人图,或坐或立,或颦或笑,俱是她。
哦不对,是段家玉珣。
趁着裴家干柴盯着一幅画儿愣神的空隙,赵明月挣脱了束缚,信步闲移,一幅幅看过去,不觉将裴家公子与赔钱货划上了不等号。
这栩栩如生的表情,这吴带当风的神韵,分明是赚钱的本领!
“你出嫁之前的模样,不只在这些画里,更在我的眉间心上。”
“怎么画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呢?”
裴千徊的面部肌理是枯槁的,吓人的,注视着她的眼神是丰满的,深情的,赵明月不着痕迹退至书案一侧,要跟他保持距离是显而易见的:“我跟你就是这样儿青梅竹马的?”
方才她细细瞧遍,每幅画像都题了字,皆以“吾之青梅”打头,可她掐指一算,这人绝壁不是她的竹马吖!
首先,竹马这种存在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基本不亚于驸马。可几个丫头忆往事飙女儿泪时提都没提到他。
其次,刨去一眼相中她家相公的高眼光,段大小姐本人也是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八成也瞄不上脸面前儿这位…有失水准的。
因此,裴家干柴九成是段家大小姐的爱慕者,还是暗恋的那种。
戒慎地盯着朝自己举步移近的某不正常人类,明澈眼眸眨来转去,一时竟琢磨不出尚好的主意。
“珣珣,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
裴千徊探究的目光闪动,笑得有些惊悚。“但我越发喜爱这样的你。”
“我们很熟吗?你很清楚过去的我吗?”
喜欢她咄咄逼人,此干柴果断有病。
“我们自然是…不熟的。”
嗯?
赵明月一个兴味的眼神打过去,某柴火神情更加萎靡。“你往时鲜少出门,也不爱与人亲近。好在你喜欢的去处不多,我日日在寺院茶肆等着,总能见上一面,虽然不多,我却早已将你的姿态铭刻于脑海。”
“你跟我搭过…说过话么?”
裴干柴幽幽低低的语调多了几丝卑谦,赵大冒牌当事人听来,却是更多的…执念。
刚来到这个时空那会儿,她人生地不熟的,确是期盼过,有那么一个男人,青梅竹马也好,蓝颜至交也罢,对她倾心相护,毫无保留,助她尽快熟悉环境,一路畅行无阻。
就算顶了段大小姐的身份,她也收拾了不少她丢下的烂摊子吧?就算没有那种男人,她也没报怨过吧?干啥还非得找她不自在,丢出个难缠的伪竹马来呢?!
“我们说过的,那一天,垂碧茶楼里,你临窗而立,展唇轻笑,然后--”
裴家干柴盛满美好回忆的双眼蘸了毒般骤然阴鸷,脸色在原来难看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已经…不能看。
055 妖法悚然()
然后说了“你丫滚蛋!”?
见他跟进,赵明月敏捷地转到宽大书案的另一边,隔着齐腰的扎实案体,长睫扑动,静默不语。
裴千徊嘴角轻扯,将她戒备的模样收在眼底,笃定她再不能逃离开去,阴沉的面孔稍转多云。“然后我望见了你,你望见了他。”
他?
破猪圈?
真是孽缘。
“啪”地脆响,裴千徊将双手按在桌面上,“知道青隽待你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神马心理?
赵大小姐眼帘儿一掀,“所以你今儿引我来此,是待我好咯?”
“我的娘子,我自然会待她极好。”
“你是该对自己的媳妇儿好,不然就会有别的男人对她好…碍?”
张大璨眸,讶异的表情印在遽然逼近的某人眼里,赵明月一时忘了避拒。“你不会是想娶我吧?”
开什么玩笑!
“时间有限,咱们一切从简。”
裴千徊满眼期待,半点开玩笑的表情都没有。
“裴千徊,你别闹!”
赵明月沉下脸,心可是要提到嗓子尖儿。“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漫说你现在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就是都齐活了,也得看我愿不愿意。你别忘了,我早已为人妇,现下可是兆凌府主母!”
虽然不当家来着。
“那又如何,今日过后,再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裴干柴的眼神可谓柔情缱绻,配上他那黑洞洞的眼眶与干巴巴的面部肌理,赵明月却只觉毛骨悚然。
妖蛾子是肯定有的,邪术神马的是毋庸置疑的,她肯定是走不出去的,坐以待毙是绝对不存在于她的字典里的。
“我说千徊啊,”
调整下心绪,赵明月尽量让自己笑得滋心润肺。“你该不会从哪里学了点障眼法,就以为这法子天下无敌,没人找得到你了吧?”
“珣珣,你觉得会有人找你吗?”
这话说的…
多么脱离实际哇!
根据某人近段时间的表现,找她是必须滴,八成还是如火如荼滴。
“除了你,谁还会记得世上有我?”
低沉的嗓音如泣如诉,赵明月半垂了脑袋,小手照着桌面下的大腿狠掐了一把。
“珣珣?!”
再次抬起头,便是她泪眼婆娑的忧伤倒映在他眼里的模样。“从前我总觉得,见了他,爱了他,嫁了他,便是成全了我的爱情。现下想来,那不过是我的执念。他对我没有心思,两年时间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一面作茧自缚,一面拼命挣扎,终究逃不开这个怪圈…”
密睫撩起,带出团团氤氲的雾气。“好在为时不晚,两年的辗转反侧够我想得清楚明白,倘若不是互相喜欢,我的痴情就只能是对方的负担,我的执念,折磨着我自己,也伤害了我自己。”
“珣珣,你是打算对青隽放手了么?”
裴千徊神色晦暗,黑眶大眼却似绵雨纷落的湖面,荡开的涟漪层层叠叠,错落不断,心疼,惆怅,最终定格在欣喜。
赵明月不动声色地偷瞄他一眼,忍不住暗啐。
拜托,她要的是感同身受,是幡然醒悟好不啦!
“是,他正准备给我写休书呢。”
一个白眼丢过去,赵大小姐很没好气。“眼看着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谁知道你半道上整这么一出!”
“所以,我们注定是要同生共死的。”
虾米?
透过朦胧的泪眼,赵明月只觉裴某人脸上的笑已经从欢喜升级到了得意。
“你段玉珣,终究是要陪着我裴千徊,一起死去的。”
一切神经病,都是不可救药滴!
她的理想也不算丰满,就是想点化一下某人,教他认清自己的执念,再不济也能软化一下他,教他明白来日方长,他们不急在这一时。
眼下倒好,人家仗着不知从哪整来的某本破书上学到的妖法,大大方方地给她招供,明明白白地拉她…去死。
耗费了几年光阴研究透彻,透支的体力精血无法估摸,只为了与她一夕安寝,就此同坟?
现实啊,岂止是骨感,根本是要拆了她一身的骨头啊!
“裴千徊,我真瞧不起你!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懂得什么是爱吗?你喜欢我,就去追啊!去争取啊!去光明正大地赢啊!我成了亲,你就虔心祝福啊!默默关怀啊!另觅佳人啊!你一个人独自钻牛角尖,自我毁坏到这般田地,置你双亲于何地?难道你的喜欢与爱,就是浅薄自私卑微怯懦到死也要拉着我垫背吗?我对青隽是执念,我选择了放手;你对我的执念,是不是也应该如我这般呢?你堂堂男子汉,别说连我一个小女子都赶不上!”
一通文明叫骂过后,赵明月口干舌燥,一直垂首不语作虚心受教状地裴家干柴颇有眼力价儿地递过温水,顺便递上能将自己燃烧的火热眼神。“珣珣,我以为温柔沉静的你便已美好得紧,没想到你骂起人来美得愈加动魄惊心。”
“我不骂人,”
纤纤素手拨开面前的手臂,自斟自饮,眼角都不瞄他。“我只骂畜牲。”
裴千徊只是笑,对她的耐心仿佛无穷。“你这般美好,纵使离开了青隽,也还会遇上别人,走进别人的心里。我若想与你永生永世,便只得这破釜沉舟的唯一法子。”
沉你小妈的舟!
赵明月放慢喝水速度,才没让呛着。
分明是置之死地而不让她生!
“人生在世,不如己意者,那是自然的。千徊你饱读诗书,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假如旁人都与你一样,动辄求死,那不如当初别投胎,一直做个孤魂野鬼好了。”
喝饱饮足,赵大小姐畅快地咂巴着嘴。“所谓青梅竹马…”
“所谓‘青梅竹马约,红尘不得伴’,各人有各人的纾解之法,我不够聪明,想不了许多,一劳永逸的方式,唯此而已。”
而已?
都要她去死了还而已?
偏执型神经病人的世界她不懂。
其实她想说的是:所谓青梅竹马都是假,惟有亲爹和亲妈。
撇撇嘴,在放弃最后说服教育的同时,赵大小姐也暗下了决心。
以后哪个不要脸的敢跟她提“永远”之类的字眼儿,她一准儿要了他的命!
眼下么…
收回眺望门外夕阳的视线,赵大小姐转头对上某干柴的灼灼眼瞳,淡定坦然。“我饿了。”
“我叫丫头们准备,待会儿陪你吃。”
裴千徊笑得温柔,赵明月神经微抖。“她们不知道我的口味。”
“放心,你的丫头知道。”
咏絮果然在这里。
瞪着阔步远去的背影,赵大小姐心内戚戚,托腮凝神。
这是最后的晚餐呢?还是黎明前的黑暗呢?
“小姐!”
咏絮逆着霞光奔进,被门槛儿绊了绊,不减势头地一路踉跄着跌入了她家小姐怀里。
“哎呀雪沫儿,你家小姐这里再可观,也架不住你这么玩啊!”
赵明月将她扒拉开,一边轻揉胸前,一边忍不住呲牙咧嘴。
她这对宝贝虽然得天独厚,也赖精心养护,瞧她这猛子扎的,当这游泳池呢!
056 拖延时间()
“人家才不叫雪沫儿呢。”
“不然叫你冰沫儿?雨沫儿?口水沫儿?…反正我是不会喊你唾沫儿的。”
“小姐!”
咏絮的小脸白了又红,绵绵小手本来是揽着她家小姐脖子的,不由分说一推,她家小姐就是一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