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说,唤我‘纷纷’的人日后必会与我亲近的,纷纷也觉得姐姐很好亲近,就请姐姐看在纷纷的份儿上,与辛小姐握手言和吧?”
她话一出口,众佳丽,包括赵大小姐在内,齐心协力地翻了个统一牌白眼。
这位“姐姐”,到底是哪里好亲近了?
抛完卫生球,活动着眼珠子的某野姑娘瞥见迅速移近的身影,脑中贼光一闪,转过脸,伸出手。“既然纷纷开了口,就请辛小姐适可而止吧。”
辛秀水瞪大了莹眸,左右瞅瞅低头默然的其他大中小姐们,十分勉强地伸出手。
“这是什么?”
下一秒,收回的玉掌平摊,洁白掌心躺着一颗黄黑相间的圆溜溜小玩意儿。
“言和的礼物。”
赵明月胡乱丢下一句,撇脸听得轻烟耳语:“王爷问你他现在方不方便过来。”
方不方便,他不都过来了么。
“牛蛋蚂蝗。”
拽回视线,投向频频追问的辛家某小姐。
本来没打算送的,谁叫她偷偷地、狠狠地掐了她手背一把呢?
“哦——原来是牛蛋--”“蚂蝗啊!”
虞家纷纷弹簧般跃开,像颗炸弹投入到美人堆里,众佳丽顿时炸开了花。
“有蚂蝗啊!救命啊!”
“水…水蛭啊!”
“吸血鬼,滚开,滚开!”
呦吼!
赵明月心旷神怡,响亮地打着唿哨。
各位名门淑媛谦虚了不是,这不对农事顶了解的么?连她都不晓得蚂蝗有好几种称呼咧!
短暂的混乱戛然而止,众佳丽齐齐看向不远处转过屋角踏光而进的峻颀身形,心中的忐忑由内而外蔓延,直达美眸俏脸。
“本王不知晓,众位对帮农一事这般有意见。”
其他千金舌头拌牙齿地忙着请安,为首的那位辛家小姐却是低垂了脑袋,全无动静。
她从前自诩聪敏,也得其他官家小姐们拥奉,总以为自己能比旁人多想一层多留一手,不会堵了自己后路。
今天也是如此,不拿官家说笑,就是防着兆凌王爷这一招。
虽然这般,却还是想得少了,眼见素性淡薄的皇家贵胄伸手去抚野丫头的脸颊,温柔独对笑意盈然,她骤然心悸。
野丫头性子着实刁野,但绝不是什么丫头!
脑海中惟余这句话,锁链般绞紧她的神经,差点没给她憋过气去。
“段…段玉珣!”
有类似破音的惊叫声从静默的千金堆里爆出,即刻被青隽瞥过去的寒凉眼神冻住。
发声者学着辛秀水的样儿低下了头。此消彼长,其余佳丽的八婆,嗯,好奇心却是悄悄地在心里抬起了头。
段玉珣…
当年嫁得风光无限、过得憋屈无限的骠骑府大小姐。
一时羡煞妒死万千闺秀碧玉,长年独霸青城笑柄榜首的兆凌府正牌娘娘。
近似活死人的身份,鲜少于公众场合露脸,一登场就如此与众不同,这般神气活现。
确定这位娘娘没被掉包?
“倘若有谁觉得勉强,大可自行回府,再无理取闹误了农时,定不轻饶。”
一个说得云淡风轻,一个听得直撇菱唇。
知道啥叫言近旨远不?
只讲前半句,多么气吞山河,吓人于无形。
干啥指桑骂槐地多余丢出后半句捏?
要说无理取闹,这里谁比得上她!
赵大小姐曲起小腿动动脚脖子,半竖着浅浅陷进某人脚背的脚指甲恶狠狠地发了威,激得青隽眉头一抖,虚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顺势将她扯向自己胸膛。
不愧是他家宝贝,看不见的秧田里水面下猛泄私火,明面上却不避不离,虽然五官都快不乐意地挤到一块去了,他仍是只觉可爱至极。
“殿下与娘娘心系百姓,堪为百官表率,臣女等甘随左右,愿尽绵力。”
哎呦喂,恁会变脸是随了谁?
“珣儿意下如何?”
青隽冷然收回视线,眸底倒映出嗤意显著的玉白俏脸。
问她意下如何?
以辛府小姐为首的朱门贵女们这样表明诚意,她就从善如流,意思意思一下,如何?
051 相戏为欢()
微烈日光下,青绿的田野一望无边,碧波连天,赵明月甜蜜着雪颜同身旁的农妇有说有笑,有问有答。身前脚下,插好的秧苗行列整齐,笔直地绵延向远方。
简则踮着脚尖走近时,就见他家主子半垂着高贵的头颅,似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又似在侧耳聆听,颊畔的酒窝深得迷蜂醉蝶。
“办好了?”
脱缰野马般的姑娘时不时蹦出的欢快惊叫声愉悦着某人的神经,也适时拉回他几度飘茫的锐敏心魂。
“天成小爷已经到位,珂玏也跟着过去了。”
“现场很惨烈?”
青隽长睫轻撩,乜到简则幸灾乐祸的笑。
“岂止惨烈,简直惨绝人寰。”
一群千娇百媚的大小姐粗布素衣没遮没挡地晾晒于野天骄阳下也就罢了,还得壁虎般抠在不怎么缓的缓坡梯田里,没有丫头扶持,没有家丁支使,不能自报家门,不能曝露身份,怎一个狼狈憋屈了得!
“在讲我坏话?”
“哎哟姑奶奶!”
简则还没叫完,就被不客气地提溜着扔出老远。“动作轻缓点,撞着珣儿你赔得起么?”
老大,不带你这样重色轻仆的!
简则踉跄着站稳脚跟,苦水直往肚里流。
明明是咱家娘娘先偷摸儿到他身后的好么?!
“我说侄孙儿,你午饭回府里吃吧。”
“娘娘何出此言?”
简则不胜惶恐,咖色眼瞳如受了惊吓的猫儿般圆张。
占他便宜也就罢了,还不让他占自家爷便,呃,贴身服侍自家主子了?
“我琢磨着,农事辛苦忙碌,中午的饭菜估计是就着菜园里有的来。嗯,菜园里应该没有能补血的猪肝吧。”
顺着自家娘娘关怀的目光,猫儿眼瞳转到了自己裤脚卷得老高的腿上。
“啊,原来是水蛭啊。”
简则手起掌落,啪啪几声响过,腿上的黑影无踪,惟余血污数片,被白净的肤色衬得稍显扎眼。
“啊,水蛭啊,好大的水蛭啊,为什么只吸我一个人的血啊,为什么一来来三只啊!我去…”
抬头,瞧见大拇指定格在半空的自家娘娘,眼珠儿一转,速度切换到淡定模式。“多谢娘娘提醒,梯田那边还得有人操劳,小的就先告退了。”
“吃完午饭早点过来啊,这边蚊子也挺多的!”
赵明月冲着明显战栗的背影喊完话,贼兮兮地回眸。“晚上有了他,连驱蚊药都省了。”
“你敢。”
青隽眉峰一横,抬手捏住她柔嫩的腮帮。“还真想在农家过夜?”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赵明月拉下他的手,敛唇低眸,语气很有些温柔。
“骂人骂得很开心?”
青隽漆瞳耀光,似要将她这一刻的神情定格、收藏。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带着泥土芬芳的掌心盖过,青隽眼前蓦然黑暗,不由张口欲问,一颗滑溜溜圆丢丢的小东西趁势滚进了他的嘴里。
“尝尝看。”
蛊惑的语气裹着幽沁的香气,他上下牙齿一碰,即刻从沉醉中清醒。
“段--”
“嘘!”
青葱玉指按住他的唇瓣,十分严肃,非常正经。“不能暴露身份。”
璨眸水光流转,遽尔嘻嘻哈哈。“青青的知雅,站在青青的田埂上,吃着青青的葡萄,画面多么美妙哇!”
“就这酸涩的味道,还美妙?”
“所谓食物,就像爱一样不可辜负,它来临时,我们应当感恩,感动,接受,享受。”
“意思是正因为它酸涩,才到了我的嘴里。若是成熟香甜,只会被你独吞?”
赵明月摸摸鼻尖,眨睫无言。
悟性挺高,就是不够委婉。
“我没辜负你给的食物,那么你呢,是不是也不会辜负我给你的…关切?”
一番斟酌,一向杀伐决断的兆凌皇胄犹豫着咽下了冲口欲出的那个字。
“当然不会啦!你帮我清走那群大小姐,对我的感受这般关切,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抬眼间,一大团绿色铺面而来,青隽疾手抓住,耳边脆语铃铃。“我们来比赛!”
“比什么?扔秧把子你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哼!
说得好像比插秧她认第二他就敢认第一似的!
“要是我赢了,你就许我一个心愿。”
“如果我赢了呢?”
赵明月回眸莞尔,青隽亦复她以笑,意味深长,绽冰透凉。
“如果你赢了,那我就输了。为了关切我受伤的心灵,你是不是应该再多许我一个心愿呢?”
“你这单买卖,稳赚不赔啊。”
青隽此时已经走到她身边,上下睫毛在眼尾交织,因了笑意明显而翘密得厉害,居高临下对着她的清颜逆光熠阳,姿态若仙。
“不稳赚,我干嘛主动提出来啊?”
赵大小姐“你傻啊”的眼神递过去一大会儿没得到回应,正纳闷呢,一撇脸,忍不住大叫。“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开始了?!”
“你都稳赚了,还不兴我先下手为强啊?”
“你先下手干嘛啦?赢了还得多答应我一个条件!”
“输给你,岂不有伤我一世英明?”
“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小女子较什么劲?知不知道什么叫绅士风度啊?”
“不知道。”
“你…哼!”
“我,哈!”
到底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个人你来我往了小半天,打打闹闹地也没耽误正事,方方正正的一大块水田眼看着就由白光闪闪变成了绿苗油油,一株株嫩秧整整齐齐地排行呈列,在风中摇曳而不凌乱。
掐腰喘气的空隙,美眸扫过明显比自己这爿多出不小一片的另一边,薄汗缓沁的晕红小脸一板,不高兴了。
回头瞄了瞄,那人正埋头苦干得专心。赵大小姐亮汪汪的眼珠子一转,小泥爪子果断翻桩越界,开始认真搞破坏。
“珣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胜之不武?”
青隽直起身躯活动筋骨,却教眼前的景象笑得几乎又要弯下去腰:他排兵布阵般侍弄得好模好样的秧苗给拦腰截走了一大块,光秃秃的水面夹在前后齐整的绿色中显眼得可怜。罪魁祸首正忙得头也不抬,叫他抓个正着。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白嫩的手指灵动飞快,毫不心虚地继续未竟的事业。“我在做没有礼貌的事情,你不要看啊!我要想方设法取得胜利,你不准对我动武啊!”
咯咯的笑声骤起,铜铃,呸,银铃般隔着几道田埂飞扬过来。“嫂嫂好学识。”
嫂…
赵明月疑惑,张望了一阵回忆了一把,目光一转又是一串惊呼。“你怎么就不学点好!”
被她拔了秧苗的某人有样学样,正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将她脚下栽好的苗儿往自己的地盘挪,速度快方位准,不大会儿就将她的努力成果全盘推翻,顺道还多扯了三五行过去。
“非礼勿视。”
某人抬头轻笑,借力打力的本领信手拈来。
“勿视你个头,快给我住手!”
被吼的人还没反应,喊她嫂嫂的小姑娘先行呆怔,欢快踩着水趟近的脚步犹疑一二,终究钉在了原地。
那颐指气使的,是她惯常逆来顺受的柔弱皇嫂么?
那暖笑不语的,是她向来睥睨尘世的淡漠皇兄么?
------题外话------
有亲就问了,为啥明月介么多损招呢?某凝觉得吧,人只要不是太笨,损招都不少。只是有的人善良,不愿意玩儿坏招。而明月呢,亲们懂的哈!
052 人心不可捉摸()
见某人听而不闻,不疾不徐地继续挪苗大业,赵明月急中生智,将手伸到一埂之隔的秧田里,利落地摸索了一会儿,哗啦拽出某样活物,迅雷不及掩耳地往某人面前一送。
“喝!”
青隽猛地挺直腰杆,翠绿的秧把子挡住了大半边脸,一副果然被吓到的表情。
“拿开拿开。”
浓黑的眉头皱得死紧,沉肃的语气掩不住颤音。
耶?
大老爷们怕小小鲤鱼?
热气蒸腾下,浸水葡萄般的黑眼睛滴滴溜溜,洁白掌心里的一尾鲤鱼鲜活地蹦跶着翻腾着,鳞亮条顺美貌动人。
某姑娘贼呼呼地笑,也不答话,只悠悠地端高手臂,将那条可怜的鱼儿从左边晃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回左边,荡秋千似的玩得一包劲儿。
青隽配合她戏弄般地打了个喷嚏,小小地咳嗽了一下。
赵明月耳朵本就灵光,又有明珀不时督促她勤修内气,当下不但将青隽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还附带着将不远处他妹的,咳,他妹妹的清浅咝咝声收入耳中。
缩回手臂握紧鱼儿,赵明月小脑袋一偏。“你不会对鱼也过敏吧?”
“难不成你要天天吃鱼,或是抹点鱼脂鱼膏在身上?”
戏谑分明的表情含着讨喜的俏皮,其实深得他心,只是一想到某人为了避拒他刻意将桃味儿水粉用遍全身,他心里就有气。
“哥哥受不得鱼腥味儿,也见不得鱼鳞。”
毛病!
赵明月白了那人一眼,手臂一抬,却是要把作弄他的那尾鲤鱼放生了去。
鱼儿不能离水太久,正如她不能离自由太远。
难得哲学家一把的姑娘抛鱼的力道偏大了些,失了准头不说脚下还打了个滑,重心不稳地张牙舞爪。
隽眼疾手快丢了秧把接住她,对身不由己的某条飞鱼却爱瞧不瞧。
叫它吓他!
全然忘了眼前怀中的这位才是罪魁。
哎呀!
异口同声的惊叫,青隽家王妃很意外,青隽家妹妹很无措。
“轩哥哥,你没事吧?”
细嫩小手掏出帕子轻抹慢擦峻挺五官上的水渍泥痕,赵明月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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