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样轻松的感受,重遇清风反倒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清晰明了,只要他有一息尚存,就不会从这份阴暗跳脱。
也不会如他的梦想中,带给周围的人温暖幸福,只不过是徒然把不相干的人,卷入与他们无关的渊谷。
他低头将系在颈项墨莲的玉佩用牙齿咬起,
莲儿,我已知道你不会再记得我。
可你身上的命脉,灵魄,处处有着魔的痕迹。
我无法得知,带着它们,如若有一天被揭露出来,魔心觉醒,你会如何。
我将所有魔刻印收回,你才能了无牵挂,真正像个人过平凡的生活。
星辰再伤感,也绝不会忤逆我。那除我外的所有魔族,也皆不在你们的掌控中。
碎裂的巨大冰块围于他四周,砸在他的肩上,背上。
他动也不动一下。
意识却逐渐模糊,想起那日的豪情壮语。
小灵,爹,娘,流枫就要位列仙班了。
从今以后,我终于能救人于水火了。哪怕不是所有,可是,我想,我能尽多少力,就尽多少力。
我要让那些仙族知道,我们地界的生灵,也还是很了不起的。
他这时,才想起,这才是他拼命努力了百千年的梦想。
在漫长的时光中,他的心却被扭曲成不顾一切,也要让仙冥族全数灭亡。
还好,我想起了。
最终,我未能改命,从此却逆了魔境千千万万魔族的轨迹。
想不到,在某种程度上,走了无数曲折道路,我的愿望也算实现了。
恍惚间瞥见了那碎冰中即使病弱,也要强撑一口气扎起的碧绿的丝绢花。
他微笑道:离若师傅,你输了,我赢了。我还是想通了,没有溺死在遗世独立遥远的理想乡。
星辰眼见烟尘生,王者的末路,追梦者的停驻。
等再回过神来,他身在雁音城魔境传送阵的结界之外。
传送阵也在眼前,化作轻烟粉末。
他的脚边,躺着魔境中,所有魔境中失去了魔性的魔族。
唯独没有将他们放出来的那个孤独的王。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散羽的沉眠之术,是专门针对魔族而施放,现在,他们所有的魔族之印都被雪王吞噬,沉眠之术也不再有用处,他们很快就全部苏醒过来。
“咦,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们竟不在魔境中?”刚清醒过来的诸魔第一反应,皆是想用“归回之术”。
星辰脸色惨白地苦笑道:“不用再尝试了。你们回不去了。”
“星辰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纷纷问询。
他长叹一口气,决然道:“寒幽那”他顿了顿:“那叛逆者死了,把我们的魔之血也带走了。”
第1522章 还()
他听到他们欢呼雀跃之音,说不出的难过。
但是,那是他接到的遗命,他无法违抗。
“我就说她玩了花招了。”一个阴狠冷凉的声音道:“把这些人通通给我抓起来!”
淇水沉默良久,低低地道:“铸心门收养魔族残孤,早已惹得他们不悦了,何况我们这里还藏有逆魂剑这样的宝物,他们岂能不虎视眈眈?”
“逆魂剑?三界传说中六样宝器之首的逆魂剑?”
“正是”淇水点点头,却发觉了玉若那双水杏目中尽是诧异与惊疑,连忙打住了话。
她凝眸于咬唇的淇水,追问道:“哎?淇水师兄,怎么不说了?我们铸心门竟有那种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犹犹豫豫地敷衍道:“这毕竟是很机密的事情嘛,所以当然不能人人皆知了。”
舞灵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道:“玉若嫂嫂是门主千金,她不曾晓,你却知道?这实在有些没道理啊。”
原本有些语塞的淇水顿时来了主意,道:“师傅师娘考虑到师妹年纪尚小,秘密知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情。所以便只告诉了我,大师兄,云锦师姐三人。”他顿了顿,拍拍额头道:“先前心里乱得很,现在方想起忘了桩重要的——师兄和师姐到哪去了?”
舞灵心道,择了这样的话题,想来瞬间就不会再纠缠逆魂剑,淇水这小子倒挺会观察形势,避重就轻的。
为防看出端倪,依旧与玉若一般,做出沉重的模样来。
淇水退了两步,惊恐地道:“该不会是和流枫师弟一样”
“嗯,他们都死了。”玉若不自觉想到他们的骨头在野狗的腹中被掏出来的情景,黯然垂首。
“果然。”淇水止住的眼泪再次涌出了眼眶,肩膀轻耸着:“谁料想此短暂一瞬,事实却早如朝露无常无踪。”
玉若胸中郁结,也几乎哭出来,却猛然间回过神来:“等等,淇水师兄,和流枫一样?你也未随我们来,为何知道他遭遇了不测?”
淇水掩住了口,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样子,吞吞吐吐地道:“魔族的礼物是所以我知道呃”
玉若更感奇怪,不由分说抓住了淇水的领子,冷淡地道:“大师兄是死了,可你能不能莫学的大师兄似的卖关子?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太令人恼火。”
她的性子还是有些狠辣刁蛮之处,只是平日里被她的精灵与关怀他人的柔婉掩盖。此刻露出这样的眼神,淇水也不由心中一寒,却无意中恰应了该有的反应,也就顺势接着演下去,纠结地道:“我也不想像个妇人般踌躇不定。但为了师妹考虑,实在不想再让你多受刺激了。”
他将玉若的胳膊拨开,握紧了拳头道,下定了决心:“也罢了,一味地欺瞒,不是好事。残忍,但想来你应该也想见见的。”
淇水极认真地盯着玉若的眼道:“我希望师妹答应我一件事。”
第1523章 狂源()
乌得发紫的秀发,被未干涸的汗水浸得湿透,粘连在额前。
短短的青丝,在心木细腻的耐心下,终于服服帖帖地垂落,覆在雪白的肩膀。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盯着已无法呈映他身影的大眼睛,浅笑着:“散羽,你的双目是很好看——可一直这样瞪着,不累吗?好歹也眨一眨呀。”
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啊啊,散羽,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的迟钝,在生我的气?好了好了,我道歉就是了——对不起,我的小散羽,我错了,我有罪。别耍小性子了,就算不原谅,好歹和我说句话吧——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也好啊。”
泛白的唇紧紧地抿着。
“缘落——你看呐,散羽她生我的气了,我说什么她都不肯听。你来替我解释劝解下,好吗?”
旋即又将目光转向蝶翼三人:“你们——你们管散羽叫姐姐,关系亲密得很不是吗?拜托也帮忙劝劝散羽,让她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哀凉。
那淡淡的眼神,认真地恳求,仿佛在他的意识,散羽真的不过是在和他赌气才不肯同他讲话的。
缘落心如刀绞。
蝶翼已缓缓俯下身去,拍了拍心木的肩膀:“姐夫,你你别这样”
她的眼眶通红,眸子一汪清水正清。心木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不会是因为散羽气太大,你怕替我说话会挨骂,才露出这副表情的吧——没关系,现在只要是她说的话,即便是怒骂,我也是爱听的。她要是想骂你,我会替你挡着的。”
压抑了许久,皆流在心中的泪水,在见到了这安静的笑容时,反倒顷刻决堤。
“姐夫,接受事实吧。您这副模样,真的真的让我好难受”
她掩着嘴巴抽噎。
缘落与竹韵同时上前一步,手指同时触着她的脊背,想要抚摸着安慰她一番。
在看到自己伸出手时,蝶翼的身上竟出现了两只手,两人同时颤抖,触电了一般收回了手指。
转头,望见彼此的脸上,是相似的心疼。
竹韵在那一刹那间变成了恼怒,像要吃人似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做出“你小子给我滚一边去。小蝴蝶是我的,要安慰也是我来安慰”的口型。
缘落的表情瞬间化为尴尬——当时眼中心里全是心木和蝶翼,竟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随时会炸开的大爆竹在。
他正在思忖着该用什么词回敬时,耳朵忽然一痛,只见蓝漪满脸冰寒,一手扯住他,一手扯住竹韵,拖拽到了后面。
“蓝漪,你轻点轻点耳朵快要掉了”竹韵小声告饶道。
蓝漪冷笑道:“没长眼长心的东西,这这时候竟然还有闲心争风吃醋,就是掉了也活该——最好你替姐姐死了,我心里才痛快。”
竹韵的神情一变,垂下了头颅。
“蓝蓝漪姑娘,你的责怪稍有些过了。”缘落忽然正色道:“其实他心里未必比蝶翼姑娘轻松——他自己也明白,若没有他任性的无理取闹,羽姐姐或许不会这这般凄惨如果真能替她去死,我想他不会有任何迟疑。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什么都改不了了,就再不能泪流满面去认错了,否则只会增添蝶翼姑娘的负罪感。
第1524章 诚()
“哎?”蓝漪从未想到这一层,疑惑地看着竹韵。
竹韵不语,只深深吸气。
在他见到散羽的情状时,他的确是几乎快要疯掉。
但却抑制住了涌动的感情——如果若是他自怨自艾,痛哭流涕地扑在散羽身上说是自己害了她,便相当于将蝶翼也推入了罪渊,本来她心中就够难受的,再如此一来,情何以堪?她的性子又烈,说不定一时想不开就会自杀谢罪。所以他只能假模假样,掩饰内心的沉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越显得没心没肺,不识大体,蝶翼的自身的愧疚痛苦越会被削弱。
哪怕佯作嬉皮笑脸比痛快的哭出来更痛苦,他只能默默担着。
在缘落简单透彻的将他的想法剖析开来,他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竹韵尽管不想向这位情敌示弱,却还是轻轻地,感激地对他道:“谢谢你。”
缘落怔了怔:“没什么的。”
低眉抿唇,声音死气沉沉。
他自己何尝不觉对不起心木——如果自己可以更聪明一点,看穿散羽的伪装,看破宁儿的欺骗;如果相信了大哥的直觉,早赶来片刻,或许都能避免这场悲剧。
何至于像现在这般。
他几乎不敢去看心木的表情,却还是无意识的,不自觉瞥了一眼——却恰好看到心木狠狠推了蝶翼一把,紧接着爆发出一声大吼:“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蝶翼倏然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
“蝶翼姑娘!”
“小蝴蝶!”
二人将满面泪痕的蝶翼扶起,抬起头,只见心木死死地拥着散羽,眼眸燃起熊熊烈火,像看仇人一般看着蝶翼:“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话来骗我?说谎就不怕烂了舌头吗?”
“姐夫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蝶翼抽泣着道:“您难道不明白吗?姐姐之所以动也不动,不同您讲话,不是因为她生气,而是因为她死了!喜怒哀惧,全身的知觉全都消失了!无论您怎么呼唤她,她都不会回应的!”
“你还说!她明明在之前还抱了我,保护我,和我说了话,现在也睁着眼睛看我,你却说她死了,你是何居心?”他站起身,咬牙切齿地朝蝶翼走过去。
臂弯中,仍旧拥着散羽,一刻也不肯放开。
竹韵要动,缘落朝他递了个颜色,挡在了蝶翼的身前。
“缘落,你给我让开!”
“我不!”缘落盯着他,内心翻涌说不出的情感:“大哥,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心木的声音颤抖着:“当然是想让说谎骗我的,付出代价,让其下次再也不敢乱说一气!”
“大哥,蝶翼姑娘没有说谎——羽姐姐羽姐姐她确实已经死了。”
“缘落!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说!”心木把拳头攥紧了,恶狠狠地瞪着竹韵:“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说谎!”
竹韵闭上了眼睛。
良久,却还是摇了摇头。
蓝漪上前,恭恭敬敬向心木行了个礼。
第1525章 归棠()
“你你应该是个诚实的人罢,你应该知道她没有死罢。”心木像看到救星了一般,指着她的身后:“快,快告诉他们那群糊涂虫,散羽她”
蓝漪淡淡道:“姐夫,你探探姐姐,她可还有呼吸?心可还在跳动?”
心木迟疑一下,照着她的话,先将指尖放在她的币鼻子下,立刻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散羽,为什么没有气息了?”紧接着,隔着披风,小心翼翼地探着她的胸口,音调提得更高:“为什么连心都不跳了?”
他直直地盯着蓝漪,眼中的感情从茫然化作恐惧:“为什么她——难道是用了什么幻术吓唬我吗?”
蓝漪摇了摇头:“她的身体脆弱成这样,用幻术,还能瞒过您吗?”她轻轻回眸,用下巴指了指身后,表情都有些沉重的三人:“您看他们,谁像是还有闲心用这种玩笑哄骗您的?所以——您明白了吗?姐姐死了,根本没有人骗您,只不过是您自己在骗自己,说什么都不肯相信罢了。”
她总是冷漠,冷静,又冷酷。
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从不留情面。
表情总是凝重,既不会经常露出笑容,也很少会嚎啕着哭泣,连愤怒都并不明显——就连散羽的生死花凋零,所有人都露出悲哀时,她却顶着冰块似的一张脸,拉着竹韵和蝶翼迅速赶到冥界。
但她不是一块冰,更不是影部被扭曲了心性的杀手,只总是将情感埋在最深的角落中,不让任何人看见。
但面对苍默不堪的言语,她隐忍着,还是发怒了。
纵然为着老宫主用生命凝出的预言,放跑了他和月无痕,却没有人看到她用半月形的尖刺刺穿了手心,将血痕紧攥着。
此刻,伴随着她自己也不肯相信的真实,泪珠也终于涌出——只是,她的眼泪就像她的人一般节制,只在眼眶打转,并不滴落下来。
这却也是蝶翼,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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