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做了一桩有意义的事,给了我臣民最好的交待。
“我犹记得,我当日说,我要你们从此不受人践踏,我们团结一心,他族就不能奈我们何。”他轻轻咳嗽道:“我算看透了,此生此世,无论我做何事,逃不出宿命的折磨。我曾可妄言带领你们走向光明,可我愈发发觉,能给你们的,却只有毁灭而已。我本想靠着付出获得收获,可最后我才发现,牺牲未必就会得到偿还,不过失去的越来越多。”
空有目标,不知珍惜,什么都保护不了。
我用尽全力,以此破灭之体,替你们把魔魂生生挖去,也算不负我当日之誓了吧。
我为我有你们这样的魔族子民骄傲,却为我这样的人做你们的王而羞惭。
“殿下,休要这般胡说!”星辰的身体愈发轻了,流着泪道:“您做的很好,一直做的很好。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是妖人族的亡魂,我们皆是如此。我们从来没有一刻不感激您的出现。即使以为您死,可也永远留着您的身影作念。弑魔大会已经部署完毕,铸心门也布下天罗地网,胜利就在眼前,您在现在抛却所有,放弃生的希望,哪里算是交待?如果您是为了失去墨莲大人消沉至此,那她更会不安宁的啊!”
“和莲儿无关,和任何人无关。而是在我几近散魂一刻,我是真的醒了,累了。”他平静地道:“从我修仙开始,一切就是错。从那一刻开始,我何尝收获什么。不过都是繁华一场空梦,终是堕落。我把目光都放在了失却之物,即便幸运地遇见了对我无怨无悔,至死不离的属下,寻到了完美无缺的身躯,可我非但没有吸取教训,还是执迷太过。其实我已经有了这许多,何必再空叹息?但我还是一味地求索,不到一无所有,不会后悔。”
第879章 抛却()
谢谢星辰你用自己的血,挽了我的气息。
让我还有一丝机会,拉你们陪葬前,洗去些许孽业,擦却执迷。
我知道,即使你不可能如莲儿一般,可却也是个难得的人。
可你越这般,我越是不安生。
有一个我此生无法还清的债,我都难于承受,不可以再多赊欠你们的赤诚。
我不值得你们为我承伤,对我不忘。
告诉所有离却魔境的魔族,寒幽在妄图占据雪王冰宫之时,已被噩梦缠绕气绝身亡,也丧失了对他们的控制权,从此他们便是自由身。
让所有的魔族,都带着喜悦,好好活下去。
而你,也放弃对我这无能王的忠诚之心。
莫想,莫念,莫追,就让我安心独葬壮志开启的地方。
实在难忘,漫天雪降,偶尔想起,祭奠一缕亡魂,我已无憾。
这是我最后的命令,你不可以违抗。
他撑着羸弱的身体站起,轻轻一转,换上一袭雪白衣裳,将白玉面具戴在脸庞,将墨莲的玉佩系在颈项。
虽然是寒幽的身体。
可此刻,望着他的身影,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冰雪之王。
他唤出了青蓝色的长剑,对它轻轻吹了一口气,包裹在周身的雾气消散——那看起来似是寒幽的“冰魂”之刃,原来是雪王在雪明剑周围覆了一层虚假的影子。
再见,星辰,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
他长剑一挥,星辰大喊一声:“殿下,不要!”
可是他那已失去魔族血气的身体,由于雪王当年埋下的驱逐之阵的作用,再不受控制渐渐离却。
他眼睁睁看着冰宫顷刻间崩塌,雪王挺直他虚弱的身躯站在其中,却是最耀眼的锋芒。
天道往复循环。
当年我这样毁了狐灵山,将自己的亲妹妹埋葬其中,如今,也轮到我的尸身匿玉冰宫。
不过,总比死在荒郊野外也好,至少,我真的有了种回家的实感。
墨莲姊,你想想,多少人宁愿活受罪,也不愿轻易言死,那你可知死有多疼了,我可是很怕疼的啊!
这是在很遥远的回忆中,墨莲在将寒幽的身体改造的适合自己灵魂之时,不知实情的寒幽淡然说出的一番话。
死亡,真是件神奇的事物啊。
当你没有触及,总是对它抱有着未知情绪,想要逃避。
可一旦体会到它的真实,就会失去所有勇气。
是啊,正如他一般,受过各式各样的折磨,痛苦,酸涩。
哪怕苟延残喘,却也不愿去寻死,宁愿剥夺他人的快乐,也要站在这世间。
正是因为,他想象不到,生如此辛劳,无法想象死究竟是何种情状。
可吞下丹药魂飞魄散,他第一次觉得那真是种解脱。
再次醒来时,甚至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失落:我为什么还活着?
经历了那样轻松的感受,重遇清风反倒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清晰明了,只要他有一息尚存,就不会从这份阴暗跳脱。
也不会如他的梦想中,带给周围的人温暖幸福,只不过是徒然把不相干的人,卷入与他们无关的渊谷。
第880章 如踪未随()
我无法得知,带着它们,如若有一天被揭露出来,魔心觉醒,你会如何。
我将所有魔刻印收回,你才能了无牵挂,真正像个人过平凡的生活。
星辰再伤感,也绝不会忤逆我。那除我外的所有魔族,也皆不在你们的掌控中。
碎裂的巨大冰块纷纷坠落下来,砸在他的肩上,背上。
他却动也不动一下。
意识却逐渐模糊,想起那日的豪情壮语。
小灵,爹,娘,流枫就要位列仙班了。
从今以后,我终于能救人于水火了。哪怕不是所有,可是,我想,我能尽多少力,就尽多少力。
我要让那些仙族知道,我们地界的生灵,也还是很了不起的。
他这时,才想起,这才是他拼命努力了百千年的梦想。
在漫长的时光中,他的心却被扭曲成不顾一切,也要让仙冥族全数灭亡。
还好,我想起了。
最终,我未能改命,从此却逆了魔境千千万万魔族的轨迹。
想不到,在某种程度上,走了无数曲折道路,我的愿望也算实现了。
恍惚间瞥见了那碎冰中即使病弱,也要强撑一口气扎起的碧绿的丝绢花。
他微笑道:离若师傅,你输了,我赢了。我还是想通了,没有溺死在遗世独立遥远的理想乡。
可是,说起来,为何我执恋会变?!
咽下最后一口气息前,他忽然想起一阵尖锐的叫喊:流枫,不要再傻下去了!如果你真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替我破了这天,这地,那我为你一死,也值得了,也瞑目了!
他来不及回忆这究竟是谁的托付,缓缓倒下去。
好轻松啊。我真的,到尽头了呢。
星辰眼见烟尘生,王者的末路,追梦者的停驻。
雪发的仙魂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样,另外的一个更大的威胁,就此停歇了罢。
等再回过神来,星辰身在雁音城魔境传送阵的结界之外。
传送阵也在眼前,化作轻烟粉末。
他的脚边,躺着魔境中,所有魔境中失去了魔性的魔族。
唯独没有将他们放出来的那个孤独的王。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散羽的沉眠之术,是专门针对魔族而施放,现在,他们所有的魔族之印都被雪王吞噬,沉眠之术也不再有用处,他们很快就全部苏醒过来。
“咦,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们竟不在魔境中?”刚清醒过来的诸魔第一反应,皆是想用“归回之术”。
星辰脸色惨白地苦笑道:“不用再尝试了。你们回不去了。”
“星辰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纷纷问询。
他长叹一口气,决然道:“寒幽那”他顿了顿:“那叛逆者死了,把我们的魔之血也带走了。”
他听到他们欢呼雀跃之音,说不出的难过。
但是,不可说,那是他接到的遗命,他无法违抗。
“我就说她玩了花招了。”一个阴狠冷凉的声音道:“把这些人,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通通给我抓起来!”
第881章 埋藏于夕()
云锦问道:“什么来源?”
玉若未答,流枫立即道:“便是卫大娘所听到的那鬼魅幽异声音的源头。”
玉若怔了怔,这称是她想说的。
他向她浅浅一笑,风姿卓然,令人怦然心动,玉若几乎不敢直视他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庞,只怕再看下魂都会被他勾去了。
真是的,为何这般难缠呢。
她低下头,轻轻帮梦烟撩起她额前的头发。
原本还滑顺的发,被她这一理倒有些乱了。梦烟被那些散在脸上的头发弄得脸上痒痒的。
她忙在默念一段心法,只保持意识清醒,让感觉消失。
流枫见她细微的动作,眼珠一转,轻声道:“那声音算起来,在卫大娘记忆一共有两次。在她托人搬儿子那威慑,是第一次;在村中所有人尽离开那晚,她又听到了第二次。”他顿了顿:“那声音飘渺而起,说了一段怪异之辞就再未响起,却成了卫大娘的一桩心病。”
“喂,流枫,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玉若听到自己心中想说的,皆被流枫抢去,一字不差,有说不出的高兴,还假装有些气恼:“老抢我的话,是想着将我憋死吗?”
“我怎么舍得将你憋到呢?不过心心相印,魂思同体,自然而然就这般了,你说你这傻丫头”
流枫刚说出这三个字的一刻,心剧烈跳动着。
玉若的脸色也猛地一变:“你叫我什么?”
流枫深吸了一口气,锤锤胸口,道:“傻丫头啊。”
玉若只觉眼前一黑,蓦地有些失神。
为何会突然该称呼呢,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呢。
他以前,也时常这般拿自己开玩笑的罢。
就随便的一个调侃词,怎么会如此在意呢。
流枫也有说不出的沉重。
云锦低声道:“你们俩真是,和别人讲不了两句话,又把注意力转到对方身上了。”她手指轻擦眼角,笑道:“那怪异之辞是”
她过人的敏锐,虽然不能读心,可背后的阴影与光芒,她也能收于双瞳中。
她不喜欢也不愿随意岔开话题。
可那种无法掩抑的痛心,在云锦魂魄中缠绕。
哀思入骨。
她倏然察觉,此处的气息不单冷,也透着说不出的凄伤。
她确是情绪化的人,可自从站在这之中,强烈感情竟被无限放大。
地脉中,含了多少悲哀之力。
玉若恍惚间,本看到周围出现了明明灭灭漫天青碧的萤火,正要伸手去捉,云锦的声音一响起,她猛地回过神来。
再眨眨眼,哪里还有什么光芒,不过是入骨冰凉。
当份难言的悲戚被打断,她迅速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颜。
“哼,感谢师姐吧,不然就你这平白地骂我傻,害我这般不爽,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她指着流枫道:“不过别以为这就没事了,我都记着呢。”
流枫的嘴角扬了扬,“嗯”了一声,“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时间找我算总账。”
那改造后虚假的喧嚣与热闹,清透的甜润,真的可以让那份泪落的癫狂被吹散。
第882章 羽蛇()
这就是所谓的刻骨铭心吗?
执着于此,翩然轻擦,了无痕迹。
毕竟,还是记不起。徒留一份曾经,轻易就可以抹去。
舞灵对那原本并无把握之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七日七夜,此身绝命;薄缘偶至,迷离妖心;山盟海誓,死生相许;三日遥约,却难触及;痴情执意,不过空虚;血染迷梦,唯愿常依;阴寒侵骨,魂飞魄离;挚爱长眠,追悔莫及。欲还阳息,法力散尽;荒魂孤等,思弑仇敌;情虽未淡,愿君安然。”她朱唇轻启,缓缓念完,轻笑道:“不知道这番话,幽朔与云锦可听得懂?”
云锦将这番话咀嚼了一番,却没太思索出其中的关窍。
冷幽朔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这果又是,我的重罪一桩吗?
舞灵与梦烟同时听到他的心音,有些怅然。
幽朔,你果然会毫不犹豫选择释罪罢。
可是那怎能算作是你的罪?
你究竟把自己当作什么了?
就不能稍稍为自己考虑,为自己活一次吗?
“幽朔,是刚醒过来的原因吗?脸色突然又变得不大好了呢。”
他一言不发地要从屋中走出去,差点撞上了跑来的卫大娘。
她抬头看了幽朔一眼,匆匆走至床前:“快把这个给那小姑娘喝下去吧。”
玉若刚要把药碗接过去,却听到了冷幽朔淡淡的一句:“停手吧。大娘,您不用麻烦再让梦烟试药了。”
卫大娘的手轻轻一抖,随即笑道:“小伙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不用再试药了。”他头也没回,只用他一贯的冷漠之音道:“您要找的那个人,的确就是我。”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你说的可是真的?”卫大娘颤声笑道。
玉若正对着她,目光中乍现的那一缕焦灼让她害怕。
“您一直瞒着来来往往的人,不告诉他们所有的真相。”冷如霜冻,碎玉轻响:“如不是知情者,如何能得知,您一直在寻人?”
卫大娘将碗中所盛之物,全部倒空,道:“既是你,你要怎么做?”
舞灵在等待着幽朔给她下的判决。
尽管在听到他把此事当作自己的罪孽时,就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朝着反方向行走了。
不过她多想听到幽朔说一句,我不想管,与我何干?
“带我去见您儿子吧。我会乖乖解了那荒魂的恨的。”
他瞥了舞灵一眼,见她的脸上时有些困惑的眼神,心中不由得笑道:小灵,为什么,无论何时何地,你什么也不明白呢?
无论经历多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单纯。
就是这模样看上去,才最让我怜爱,最让我难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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