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瞥了邢羽一眼,没有理会他。他持着大戟高喝一声,冲向凌晨,大戟在他手中如臂使指,道道剑气激荡而出,犁庭扫穴一般击碎了门板,炸裂了门口的花瓶。
邢羽心下一惊,只管加速向上跑出,不敢留恋。凌晨乃是筑基强者,实力极为强大,中年男子看上去也是筑基。他不过心动,却是不敢参与两人间的战斗。
他耳边回荡起徐松刚刚告诉他的话语,不由微微一叹。
来到六楼,却是没有听见战斗的声音。
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便是叶音符所在的房间,邢羽握着龙牙匕走上前去,猛然抬掌拍开了房门。
房内凉风习习,空无一人。晚风扬起窗帘,在窗边飘个不停,橘黄色的窗帘宛如夕阳一般在窗台外面漂浮着,但却没有散下一丝温暖。一股淡淡的香气缭绕在房内,与红袖招大厅内的香气不同,房间内的香气淡雅宛如桂花,邢羽迅速打量了一眼房内,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他走到桌前,看见了一瓶桂花酒,里面盛着红袖招出名的桂花酒,不过只剩下了浅浅一个底。
叶音符房内摆设极为简单,就如寻常客栈的客房一般,只有简单的用品。除此之外,只有窗边插在花瓶里的一截柳枝,显得与别处极为不同。
邢羽来到窗前,向外看去。徐松正仰头看着楼上。邢羽冲着他点了点头,他则是伸手指了指上方。邢羽耳中忽然听得上方楼顶微微作响,顿时明白过来,翻身爬出窗户,一跃爬上了楼顶。
楼顶寒风吹彻,撩起邢羽长发,邢羽来到楼顶,见到林鸦与叶音符相隔一丈而立。
“你长大了,邢羽。”叶音符低眉一笑,脸上止不住的喜悦。她身上衣衫上有着数道长长的划痕,露出的肌肤胜雪,其上带着丝丝血痕,但血痕上面却是被叶音符用灵力封锁,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邢羽闻言却是一愣,他从不记得自己曾见过叶音符,梨园乐师的名头,他还是刚刚从徐松那里得知的。
“叶大人,认识我?”他愣了愣,慢慢走到林鸦身边站定。
林鸦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欲望,他甚至都没有拔出长剑,只是兀自站在屋顶握着剑柄,面无表情的看着叶音符。
邢羽疑惑地看着林鸦,不明白他为何不出手。但到了林鸦身边,邢羽便立刻明白过来,林鸦不是不动手,只是已经动过手了,他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出手的时机。
他身上沉积的灵力宛如暴躁的江流一般激荡汹涌,只等待着那个一泄而出的合适时机。他面前的叶音符却是婷婷站在风中,面上素白如雪,目光也是温柔。
“多谢林大人成全。”叶音符抱了抱拳,和缓一笑,“邢羽,到我这边来,我有话告诉你。而且,徐大人也让你带话给我,不是么?”
“林大人?”
“去吧,她不会害你的。”林鸦缓缓舒了口气,轻轻摆了摆手。邢羽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掌都在颤抖,应是在刚刚的交战之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转过身去,身上紧绷的肌肉舒缓下来,汗水宛如奔流一般泻出,沾湿了他的白衫。
叶音符身体一颤,掩袖轻咳起来,她面色苍白如雪,似是受了重伤。邢羽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只是嘴边的那一抹血色却是令人触目惊心。
叶音符抬手抹去血迹,目光柔和的看着邢羽。她早已不算年轻,算来应该比杜秋娘还要年长。杜秋娘当年是姚安侍妾,父兄都是后秦朝上的将军。但他父兄死的早,杜秋娘刚刚入宫,后秦便迎来了与大魏的决战,没有两年,汴州便是被破,杜秋娘也成了大魏的俘虏。
但叶音符却是不同,后秦太宗登基的时候她已经入宫。那时她只是一名乐师,她先是跟随太宗宠幸的女官学习声乐,后来又得到太宗宠幸,得到了剑谱,成了一名修炼者。太宗驾崩前几天,她甚至还曾蒙恩被召。
叶音符幽幽一叹,敛去心中杂绪。
“邢公子,徐松让你带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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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叶音符的忠告()
“是后秦太宗长孙的消息。”邢羽抱拳施礼,沉稳说道。他早已看出,叶音符已是被林鸦击伤命不久矣,他却不明白,徐松为何要让自己登楼传一句话,还有既然叶音符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林鸦为何还是如临大敌一般绷紧神经。
“哦?太宗长孙如何?”出乎邢羽的意料,叶音符听到后脸上并没有任何动容,仿佛是听到隔壁邻居有远亲前来探望一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姚翎殿下在齐州被擒,已经被当地的守军处死。皇帝陛下命令以王侯之礼将其葬在汴州外的山陵之中。”邢羽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布,递给叶音符。上面由人简笔画出了姚翎的面貌,看上去竟是极为传神。
叶音符接过画布,扫了一眼,微微颔首,随手将其扔出。画布脱离她手的时候忽然燃起了赤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燃遍了整个画布,上面年轻的男子在汹涌的火焰之中化为飞灰,消散在了夜空之中。
“后秦如何,太宗以及姚安殿下去世之后我已不再关心。不过终究是故人之后,得到他的消息总算是让我放下了一桩心事。”叶音符微微点头,伸手拉住邢羽衣襟,她身体忽然向前倒来,邢羽面上一变,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叶音符靠在邢羽怀中,轻轻一笑,只是脸上却是充满悔恨。
“叶大人?”
“失礼了,邢公子。”叶音符一把推开邢羽,强自撑着想要站起来,但她身上却已是毫无力气。她踉跄着便要倒下,邢羽无奈只好上前再度扶住了她。
“叶大人莫要勉强了,在下不会有辱大人清誉的。”
“哪里有什么清誉不清誉的。”叶音符勉强一笑,也不再支撑。她靠在邢羽身上,面上惆怅,心里思绪万千。
后秦太宗死后,姚安继位,建立了梨园。叶音符便与其他两名乐官一起入驻梨园,肩负起了保护大内的职责。
汴州被破的时候,乐官们请求姚安从密道逃走,但姚安却是唱一句“昨夜风兼雨,窗帏飒飒秋声。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一把火烧了寝宫,与自己的皇后一并自尽,离了人世。
他原本不该当上皇帝,叶音符还记得他小时候喜欢找自己学习声乐,宫中的女官们都不待见他。一来他是庶子,二来他身体柔弱,喜欢文章乐曲,向来不问政事。但太宗的诸子死的死,病的病,皇帝的位置最后竟然落在了他头上。
若不是当上了皇帝,姚安或许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词人。
“邢干当年曾劝过我,要我去魏国修炼,当魏国的乐官,只是我却没有同意。想不到他刚离去,宇文述就要差人对付我。”叶音符轻叹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卷古书,“这是他当年赠给我的,对你或许有些用处,你拿着吧。”
林鸦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死死地盯着叶音符手中的古书,但只一瞬间,他便敛去贪婪,恢复了平静,转身看着皎洁的月亮。
“叶大人认识我父亲?”邢羽接过古书,翻开看了两页,里面的确是邢干的字迹。
“经历过那个乱世的人,又有谁不知道他呢?他结束了那个乱世,也绝了很多人的希望。有时我就在想,我到底是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叶音符幽幽一叹,气息逐渐变得微弱。
“叶大人想要告诉在下什么事?”
“只有一句话。”
“请叶大人讲。”
叶音符点了点头,脸上的苍白宛如宣纸一般,她身上忽的除了很多汗,发丝粘在额上,显得极为苍老无力。
“不要被人利用。你父亲当年可以看清一切,你却看不清。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言辞,尤其是你了解甚少的人。”
“您的意思是?”邢羽皱了皱眉。
“不要相信皇帝,他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宇文述。他现在是整个天下的皇帝,肩上背负着你不能理解的东西。”叶音符面上复杂的看着洛阳的方向,光帝现在就在那里。
“叶大人知道什么?”邢羽脸上恍然。
他才不过十五岁,朝中的阴谋以及大魏与各国遗民间的诡秘他知之甚少,他之所以踏上这条路,还是邢干默许的。
他相信邢干不会误导自己,于是也便相信光帝不会谋害自己。
“朝中有人想要你死,你逃不过的。光帝也庇护不了你。”叶音符轻叹一声,目光却是看向了林鸦。
邢羽见状心里一惊,他淡淡点了点头,“叶大人,在下知道了。多谢叶大人警告。”
叶音符微微点头,“那就好。你还太小,再过两年,你会明白的。”
邢羽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叶音符推开他,坐在屋顶上,仰头望着星空。
“林大人,动手吧。”
邢羽退后两步,看着眼前的叶音符,心里感到十分不解。他不知道叶音符到底与性感有过怎样的交集,也不知道她将死之际为何要如此提醒自己。
他终是理解不了这些遗民与大魏之间的争端,于是只得长叹一声,默然向后退去。
夜里的风微凉,林鸦听到叶音符的话语之后顿时放松了警惕,心想那人应是不会现身。他走到屋檐边缘,冲着楼下的徐松挥了挥手。下方的打斗声渐渐稀疏起来,想来凌晨的战斗也已经进入尾声。
林鸦放声长啸,啸声传出去足足数里,远处的鸟雀飞起迷乱在夜空之中,林鸦心中郁结许久的惆怅终是散去。他松开剑柄,心里浮起一丝喜悦,这次回京,他终于能对太子有所交代了。
但林鸦背后忽然响起一股凛冽的风声,一道幽影忽然出现在了夜空之中,他宛如幽灵一般袭至林鸦身后,一把向他的脖子。他低着头,长发遮掩着面孔,即使是邢羽都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林鸦只觉背后一冷,反身一剑凌厉击出。赤色的流霞在空中弥漫成形,宛如夕阳下的翻涌起伏的海潮一般波涛汹涌,连绵不休的向前叠去。
只一瞬间,他便使出了万剑门为人称道的赤焰流霞。
幽影冷哼一声,向后退出三步,继而提剑扫过身前,剑光便如落叶,一片片坠落地面,毫无规律可言。但剑光里面蕴含的绝世杀气,却是让林鸦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落叶纷飞,落入海潮,海潮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海面的波浪消退,只剩平静的海面,反射着夕阳微弱而迟暮的光芒。
林鸦轻轻呼了口气,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可却不怎么高兴。
那人随手一剑就破去了他的赤焰流霞,虽然看上去他使出赤焰流霞也极为轻松,但只有他知道,只是经过了数十年苦修早已形成的本能反应。
这一剑,寻常的筑基必定无法轻易接下。
那人真的踏入结丹了么?
“宋灵运,你终究还是出现了。”
幽影微微点头,将散落的长发拨到一旁,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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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赤炎北斗阵()
“你们这些人,为何非要固执的守护一个早已灭亡的国家呢?有这样一身强大的实力,隐居修道或是归于大魏,在戏馆里做个戏子,难道不好么?”林鸦无奈一笑,脚下却是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他脚下的瓦片尽数破碎,宋灵运脚下的瓦片确实分毫未损,孰强孰弱,一眼可知。
宋灵运抬起头来,微微摇头,他的面孔也清晰的出现在了林鸦面前,林鸦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了他的决心。
宋灵运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伤疤从他右眼上方出现,一直蔓延到左颊下方。但他的英伟却没有随之减少,反倒给他平添了几分凶悍。
“前辈。”林鸦抱拳一叹,举剑齐眉,“恕在下不得不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请。”
宋灵运微微点头,仍是没有开口。但其身旁涌起了澎湃的灵力,隐约更有惊雷之音传出。灵力奔涌如雷,是结丹的象征。
“已经临近结丹了么?”林鸦苦笑一声,心里一叹。
他不过筑基中期,遇上个筑基后期尚且只能周旋,如今碰上一个与结丹几无分别的宋灵运,即使拼命,只怕也支撑不下几招。
“你不是我的对手,贸然出手,你会死。”宋灵运皱了皱眉,脸上的伤疤宛如毒蛇一般扭动起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前辈不也是如此么?”林鸦朗声说道。
“不错,你接我一剑,若你不死。我任你离去。”宋灵运点了点头,脸上仍是毫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目中却涌现了一丝赞赏。
邢羽拿出龙牙匕,站在叶音符身前,面朝宋灵运。他从宋灵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沛莫能御的骇人气势,心下不由警惕起来。
叶音符见状面上一喜,旋即却又是一叹。如果邢干在此的话,想必没人可以伤她。
“邢羽退后一些,你无法参与他们的战斗。”叶音符劝道。
林鸦见到邢羽的动作也是一惊,感叹于邢羽有勇气拔剑的同时,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邢公子,莫要参与进来。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离去,莫要受伤。汴州之事原本就与你无关,千万不要出手。”
邢羽点了点头,退至叶音符身边,不过手中的龙牙匕仍是没有放下。
“邢干的儿子。”宋灵运微微挑眉,冷笑一声,“也罢,当年他劝你走,你不走,如今有他的儿子为你送行也算是缘分。”
叶音符闻言苦笑一声,摇头未语,却是没有反驳。
宋灵运背对着叶音符,身形高大,宛如乔木。他从来都是如此,梨园在的时候,梨园的一切事务都是由他打理。姚安念曲纵火**,离别人世,了无牵挂,他却是不同。后秦大厦倾覆后,梨园的一众艺人都是由他照顾。甚至一些仍是忠于后秦的遗老,也是依靠他的照拂,方才安生无事。
宋灵运眉头微皱,无声挥剑,比之寻常剑刃更要粗上三分的长剑之上华光涌动,连绵涌上前去。橙色的光华摇曳散落,宛如莲华,令人捉摸不定。
林鸦望着身前的剑光,微微皱了皱眉,宋灵运的剑势萧瑟,来路不明,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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