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巷的龙都人们,甚至龙都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辆马车,一辆不知是否算不上的车被八匹马拉着一路从烟波巷碾压过去。是的,碾压过去,两边没有任何留有余地的空隙,光是车轱辘就有成人大小,车身横跨在烟波巷上,大张旗鼓,一路绝尘而去,一直到那座叫胭脂馆的青楼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马车背后,烟波巷一片狼藉,不管有没有注意到的,还是没有注意到这辆马车的人,全都无一例外的被碾碎在这辆马车之下,血肉被碾成泥浆,平铺在这条大路上。
马车前,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双手弥漫起青紫色的絮线,好似一条一条有生命的细蛇,等待着吞噬他人的生命。
男子刚一从马车上下来,不由分说得向着围在胭脂馆中的人展开屠杀。屠杀,无论是否无辜,无论男女老少,就好似他仍旧生活在那片荒蛮的大山之中一般,没有怜悯,只有厮杀。他的名字,叫楚文生。
从马车下来,到推门而入。不过短短地十吸时间,楚文生便已将这些完成,整个人弥漫着如同凶兽般的气息。
叶文看着推门而入的楚文生,再看看他背后那片血肉铸就而成的泥泞。算不上让他心生呕吐,但隐隐约约有那么些难受,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走,直接走,今夜直接走,连夜出城!”楚文生才刚一进门,嘴不停留地说道。双手轻轻抖动,便将满手的红色液体抖落,血液终于流进了胭脂馆的大门内。
叶文虽然心中有所准备,无论怎样,楚文生最终会答应帮助自己将武启带离龙都,但却没有料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是这般的急促。
“你不会是以为龙都就真的只剩下张继这个兵痞子一个聪明人了吧!”楚文生微微一眯眼睛,出声斥道,“他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鱼饵而已,作用就是让你们走出这座不知被你们经营多久的胭脂馆,或许在他们眼中,你们唯一能让暗中六卫忌惮的就是这个所谓的青楼堡垒了!”
“你是说我们早就已经暴露了?”叶文双拳攥紧,“他们想打蛇不伤手的将我拿下!那屋外这些看热闹的人?”
“自然是第二批鱼饵,又或者是将自己看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个黄雀!”楚文生开口说道,“而现在,明暗六卫以及不知多少的家族私兵已经对你们这展开一个包围圈,一步一步的将你们包围住,现在怕的就是你们弄得一个鱼死网破而已!”
原来如此。叶文总算知道自己一直觉得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龙都人再怎么性子急匆,也没有夜晚才刚刚来临就将烟波巷塞满了,棋差一招,算错一步的又何止是张继。
“子谦那边怎么说,你们准备用强了吗?”楚文生冷不丁地说出叶文此刻最大的问题,口中的你们自然是不包括他自己,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失去所有的武启。
“你说,”叶文低头思忖许久之后,抬起头,停顿一下地说道,“他现在还算是一个君子吗?”
“啊?”楚文生近乎本能反应的惊诧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间叶文还在纠结这样的问题,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借此嘲笑叶文,“他不算是君子,难道你是吗!”
说的也是。叶文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心底自己对自己喃喃道,那么,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想罢,叶文抬腿,自那天夜晚之后,第一次进入武启的房间。
苍白泛青的面容,无神涣散的眼神,就连眼角的那一枚血色泪痣仿佛都在褪去它原有的颜色。这就是武启现在的状况。
“怎么,还不死心。”屋外的情况武启自然也是能够听到的,对于叶文的来意他自然知道,虚弱得声音,嘲讽的口吻,总算聚集起来的讥笑的眼神。
叶文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武启的言语而改变,淡淡地开口,随后眼神平淡地看着武启。
“其实,那位叫阿英的女子,最后见她一面的人是我。”
就好似在黑夜中点亮了一盏灯光,汇聚起了武启生命中残存下来的所有东西,他所剩下的仅存的全部的东西,武启涣散的眼神亮了起来。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叶文转身退出房间。
……
精钢所制作而成的车厢,复式结构的车架,最前面拉着马车疾跑地的是八匹明显有着蛮族血统的马匹。森黑的甲胄密不透风地将马匹包裹住,但却丝毫不影响马匹的灵活度,以及明显和外观不匹配的车厢内大小,双层甚至多层夹板内肯定有着多不胜数的机关。
第一眼看上去,叶文就知道,这两堪称怪兽的马车,或者说是战车,一定是那些本应该已经灭绝断种的墨家的作品。
这辆狰狞的怪兽马车在龙都的直道上横冲直撞,透过特别设计的通风口,叶文的瞳孔里掠过一幕又一幕龙都的夜景。看似寂静漆黑,里面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锋锐。
不愧是被武朝经营千年的国都,在叶文没有任何察觉中,这座恐怖的巨兽行动了起来。如果没有楚文生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恐怕这件事还得两说。
楚文生带来的这两战车,车厢内部虽然不如外部那样看起来宽敞,但却足够将叶文一行人装下。
武启,叶文,叶冲,楚文生,守拙,以及胭脂馆内十名属于复兴社嫡系的人,包括那个便装的老鸨子。
脸上明显的沟壑伤痕,双手密布的厚茧,眼神中对武启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这是复兴社中出来的老人,从叶文父亲那一辈戍边的老人。
战车在龙都直道上纵马奔腾,一路碾过龙都九市,毫不掩饰地朝着自己的目标狂奔而去。西门,这就是叶文等人准备冲出去的门槛,那里有着早已经布置好的人手,一旦叶文等人到来,他们就算是拼命也会将城门打开。
战车奔袭的速度很快,叶文很快就看到了大开的西门。那里显然经过了一场争夺战,谁胜谁负都不重要了,全都死了,西门口没有一个活人,大门敞开着。
叶文脸色没有变化,驾驶着战车冲出了西门,冲出了龙都。
来不及喘息一口气,伴随着战车出门的还有一枚如同西瓜大小的漆黑炮弹,炮弹从城墙之上发射,轰击在战车之上,将战车打得一阵歪斜。
叶文回头望去,那是一个头戴翼冠的男子,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而他身边第二枚炮弹已经填充完毕。
“好了,到我出场了。”楚文生手把在车厢的门把上,此刻他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绣蟒玉袍,蛟蟒的两颗眼珠子熠熠生辉。
叶文的嘴角颤抖几下,没能够开口说话。
“哈,何必婆婆妈妈,这不是你算好的吗。”楚文生拉开车厢门,纵身跃下战车,站在龙都城墙和战车二者之间,叶文的耳畔留下这么一句话,“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
站在龙都城墙之上的头戴翼冠男子看着站在那里身穿蟒服的人,破口大骂,却也不敢再开一炮,这个责任,他不敢被。
但也仅仅是如此,城门口传来阵阵的马蹄声,绕过动也不动的楚文生,向着远去的战车追逐而去。
叶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见车厢内一阵齐齐的手锤胸口的声音。
“少主!”
十个人,留下这么两个字,就下车而去,在他们面前的是那一片茫茫的龙都骑兵。
“计划中,他们不该死的,不该的…”叶文失声了,他来不及阻拦,也不知为何自己不敢阻拦。
“世子,那是你的计划。”叶冲抿抿嘴,没有叫叶文兄长,“他们的计划就是这样,唯有战死而已。”
唯有,战死而已。
第二百零五章 怎么舍得去死!()
旋转降临的黑暗,不断上升的火光,逐渐逝去的生命,在那片渐渐将要湮没的烈焰炼狱中:“爱也好,温柔也好,尊严也好,这些全都舍弃了也没关系,素问,只要能留下你的生命,去把所有失去的东西寻找回来。”那个叫父亲的男人这般说道。
……
疾驰的战车,身后慢慢散去,再也听不见的惨叫声。耳畔还在回响着叶冲的声音。
“计划中,他们不该死的,不该的…”
“世子,那是你的计划。他们的计划就是这样,唯有战死而已。”
唯有,战死而已。
…
叶文看着自己紧紧握住七星龙渊剑的双手,不知不觉中,一股一股青筋鼓起,用尽了全力去握住,却发现自己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自己都做了什么,值得让他们这样吗?一波一波奋不顾身的倒下。那个在龙都内踌躇的人,真的是自己吗?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
不,自己,能做到的。
因为,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自己的话,就一定能做到。她是这样说的。
……
车厢内是沉默的,叶冲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离开了这里。同叶文一样,他也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奋不顾死。守拙也在这片尴尬的气氛中做到了车厢外,充当一个赶马的马夫。诺大的车厢内,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两个人。
微微抬头,看着七星龙渊剑剑柄上那块玲珑的翡翠,上面倒影出来的眼睛绿油油的,不像是人,反而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游鬼,像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突然,叶文笑了,看着绿翡翠上自己的眼睛,笑了,诡异的笑了,莫名的笑了。
另一边,也只剩下一对眼眸,准确的说是一对眼眸中那飘摇的生命之火,好似在风中摇曳飘零的烛火,好似在下一刻就将要熄灭,毁灭,湮灭,寂灭。
“对不起啊,不好意思,欺骗了你。”叶文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好似兄弟姐妹之间的恶作剧一般,轻松写意,不好意思啊,吃了属于你的那份零食;对不起啊,将你的头发弄乱了…
就好似在嬉笑中的言语,却好似一阵大风,将那两朵在风中飘摇的烛火彻底熄灭。
“说的,也是呢,天真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一点表情波动都没有。武启瘫坐在那里没有了生息,明明没有改变一丝一毫的动作,整个人就好似死去凋零了一般,像是一块在风雨中快要腐烂的木头,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风化消失。
战车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马不鸣轮不转,似乎连风,都不吹了。
“咚咚咚…”车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随后属于守拙那普通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略带焦急的口吻。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两个聊梦想谈人生,但是还是出来看一下吧,我可不想做那个出师未捷生先死的诸葛卧龙啊,虽然你是凤雏。”难得的,守拙顺带着开了个玩笑。
“哐当!”一声,叶文推开战车车厢的门,视线从车厢身上看是挪动,就好似一个摄像师,视线一步一步慢吞吞地,阅览全景的流动过去。
车厢还是完好的,纵然在冲出龙都西门的时候被神机营的炮弹击中也没能留下痕迹,更不要数损坏了;马匹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势,甚至就连马匹上披挂着的甲胄都还泛着明亮的光泽。除了整个战车包括拉车的战马,不像是个活物之外,一切没有异常。
八匹有着异族血统的战马,此刻好似八座雕像,连眼珠子都不再转动了,更别说打个响鼻。
对了,风好像开始流动起来。
最后,叶文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了愕然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身上。
活脱脱的一个世家公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温淳如玉,叶文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男子。就是一个携奴带婢的世家公子外出踏春一般,没有任何异常。
玉色锦衣,青色腰带,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齐耳短发,腰间挂着一把缀满宝石翡翠的弯刀,微眯着的双眼,温柔绚烂的笑容,天上下凡的谪仙吗?
武素问,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向淡定无比的守拙会是这个样子,同战车一样化作了不吭声的雕像。
“呦,这不是素问公子吗!”相比于武大统领,叶文更愿意叫他素问公子。只不过叶文的话还没开口,才刚刚到嗓子门口,嘴角的笑容才微微划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叶文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飒飒”的凉风,轻轻从耳畔吹过,好似情人之间温柔的呢喃在叶文的耳边一笑而过,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来不及露出的笑容。
他,武素问,他拔刀了吗?没拔刀吗?应该拔刀了吧!应该拔刀了吧?应该,拔刀了吧。
这个问题在叶文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略过,他不知道答案,但却只能骗自己,武素问应该拔刀了。他不愿意接受另一个答案。
时间回到一个呼吸之前,在守拙的那个一眨眼之前。
风轻轻洋洋的吹过,就恰似这二月的风吹起、落下,然后消散。
伴随着风落下的,还有叶文新长出来的耳边的黑发,没有任何依托得散落在地上。在叶文的背后,那辆堪称怪兽的战车,那辆就算被神机营的守城炮弹轰击都不能够留下痕迹的战车,月光从车厢的背后直通通的照射到了车厢前马匹的甲胄之上。
守拙不敢相信的使劲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如梦中的虚幻一般,有人在他一眨眼的时间,在他面前将两辆战车掉包了。
眨眼前,完整无损的战车,黝黑的车厢好似怪兽;眨眼后,一辆好似被**过的女子一般的战车,月光透过那个前后通透的窟窿,肆意播撒着自己的光辉。
那,真的是一阵清风吗?
“别动哦,凤雏世子。”武素问面容不变,嘴角的笑容甜蜜得好似酿造了百年的佳酿好酒,甜得让人心醉,“别动哦,凤雏世子。不然,我可没有自信下一次,还是那么准确的削掉你的九根头发哦。”
武素问的口吻温绚的好似邻家的兄长,别动哦,不要就不给你糖吃了。
你,把握当什么了!
叶文的牙紧紧地咬了起来,嘴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道,他知道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忍不住了!叶文的右手食指搭载了自己左手手腕上。
武素问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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