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宫殿内灯火通明,完全没有被冷落十几载罗曼尘埃的样子,宫殿内摆放有一盏香烟袅袅的清茶,是成化帝所习惯的那种醒酒茶。
看到这盏茶,成化帝莫名的笑了一下,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妇,知道当自己哪里都去不了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来到这个地方,不过也就因为是时间内的夫妇而不是十几年的皇帝皇后才没有地方可以去。
随意斜靠在这盏茶面前,成化帝就好似一个抽大烟的瘾君子一般将脸沉溺在烟雾飘渺的茗香之中,就好似沉迷在虚幻中的迷茫客一般。
半响之后,成化帝才好似从这迷雾一般的茗香中吸取了千百重的食粮一般叹了口气,这时的这盏茶也已经凉了下来,就好似成化帝的心脏一般。
手指轻轻地摩擦着青瓷茶杯上的纹路,一寸一寸的抚摸过去,感受着指肚上泛起的波澜崎岖,就好似在感受着自己的人生一般,前路总是充满着莫名。
“既然如此…”说到这里,成化帝顿了一下,心中还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刚刚被茗香所软化的神情又变得生硬起来,变得看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
“既然如此,就让明里六卫对复兴社以及子谦展开围杀,暗中六卫展开追杀。通告各州各府,发布追檄令,着暗衣卫大统领武素问稍微活动一下身子吧。”
成化帝略微顿了一下之后,紧接着一连串的就是久违了数载的诏令,从这座宫殿内发出的诏令,成化帝口述,宋知命手书。
就如同他来的时候那般悄无声息,宋知命垂着眼睑,提着火炉,数十年如一日的低眉顺首得离开宫殿。
所谓君臣一心说的便是这样了吧,成化帝说明里六卫围杀,实际上传达的却是暗中六卫追杀,对于一个身处龙都这个囚牢的人说展开追杀,本身就是一种赦免,赦免他逃离龙都。而对于复兴社来说,后面的檄文更是老早就有的事情,最大的麻烦不过是最后面的武素问。
九州十万万人,到底多少棋局,到底谁执子谁为棋,谁有说的清楚?一局套着一局,谁又挣脱得开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两兄弟()
日上杆头,整片天空都是甜腻的。
梦里面,她还坐在那里甜甜地笑着,素白的衣袖,明媚的笑容;
梦里面,她还站在那里俏然的看着,粉色的衣衫,爬上双颊的醉意;
梦里面,她还蹲在那里温馨的呆着,翠绿的菜苗,双手轻抚过额角垂下的发丝;
可是,一切都只是在梦里面而已。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昏暗的屋子照不进一丝一毫的光线,仿佛整个世界都坠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武启一个人孤寂的瑟缩在黑暗中发抖,看不见任何的光明。曾经以为的种种,在力量压迫的死亡之下,全部碎裂。
就这么在黑暗中恍惚了不知多久,一道从门缝中射进来的光线灼伤了武启那对无神的双眼,他本能的微微移动,躲进了阴暗中。
“醒了。”叶文看着好似一个死人一般的武启,嘴张了张,最后吐出两个字,两个肯定的字。时间距离那夜的大火,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叶文也在这扇门前徘徊了许久,他本以为早就将那些羞愧的情感抛弃,但还是心中感觉难以言状。
武启的最稍微咧开,从喉咙里含糊出几个不清不楚的字眼,双眼总算从黑暗茫然的屋顶看向了叶文,已经叶文背后那昏暗的月光。
啊,夜晚了啊。这让武启略微有些舒服。
“死完了。”武启淡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好似在佛前念了一辈子经文一般,显得那样的枯燥无味,空洞的语调令人恐惧。
“嗯,死完了。”叶文的声音同样没有起伏,却多了一点点波动。两个人短短的交谈中,就好似两具尸体,又好似两块木头,没有了生命。
“强者生存,弱者灭亡。即便抱着再大的希望,即使用尽了力气去反抗,该死的,总是逃不了啊。”武启突然诡异的说上这么一句话,显得很是莫名其妙,但他知道叶文一定能听得懂。
“啊,多么真实而又扭曲的因果啊。”果然,叶文嘴角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说道。整个屋子因为他这个笑容变得更加阴森。
“所以,你的计划呢?你的计划中我接下来又是怎样的归宿?从你的脸上,我看到了计划实现的很完美。从真假皇子,到宫廷密文,再到桃园大火。”
叶文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因为武启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说出桃源村大火的事情,好似那场大火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他现在没有任何牵挂,也没有任何羁绊。
“看你自己的选择。”屋子里寂静的让人心跳加速,连呼吸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叶文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武启的面前。选择,这次,他给了武启选择的权利,而没有按照计划中那样。
“选择?走投无路的唯一选择也算是选择?还是说到了这个地步,你都还要给我这个绝望之人一丝希望的光芒,然后在绝望中看着这一抹可笑的光芒沉溺致死。”现在的武启完全失去了之前的谦和有礼,或者说,武启早已经死在了那场桃园大火中,和那块素白眼罩一起。
武启讥笑着伸手抓起那样东西,嘴中的尖酸刻薄不减,“青鬼面具吗?看来你手上还有你兄弟的血啊。啧啧,真是冷血啊,就像是一个死人,一个还活着的死人!”
叶文从怀里拿出来的真是叶武的那块青鬼面具。叶武死后,死讯没有透露出去分毫,而现在叶文将面具交给武启,便是“武启”死绝,“叶武”重生。
一个身怀武朝皇族血脉的叶武带领着叛军,和有着血脉关系的父亲血脉相残,覆灭武朝绵延千年的国祚。
这就是叶文和徐半匣的计划,让成化帝的骨肉至亲摧毁掉你所珍重的一切。
戴上面具的武启仿佛真的变成了对叶文仇视的叶武似得,那对可怖的青鬼面具散发着森森的杀意,无言的驱赶着叶文。乖戾的面具下仿佛有一张冷冷笑着又怪异笑着的一张脸,那对诡异的双眸看着叶文,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叶文和上门,退出了房间,门外还有另一个人,和武启不同姓不同命却相同结局的亲兄弟,血脉亲兄弟。无七,或者说小七。
“你怎么来了?”叶文没有任何疑问表情的问道,或者说能够引起他面部表情改变的东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结束了,又或者在那很遥远遥远的地方。
也许,也结束了。叶文轻轻地靠在门柱上,合上眼皮,双耳畔全是嗡嗡的轰鸣。
“难道,你以为那些复兴社的人能够一只跟上我?”无七面无表情的冷笑着,情绪仿佛失去了控制,脸上还残留着点点狰狞的样子,可怜而又可怖。
“看来我高估了。”叶文眼睛睁开,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而非的说上这么一句话,手指在太阳穴细细的碾动着,事情看来朝着另一种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了,玉石俱焚这一招已经用不上了。
“高估?是高估了我内心对于亲情的渴望还是低估了我血液中冷漠的程度。所以我没能够带着我那个亲生父亲过来解救我的亲生弟弟,让你顺便亲手报仇雪恨或者说玉石俱焚?还是说高估了我们两个亲生也是唯二的子嗣对于他,对于武朝皇族的重要性,或者是高估了身为王者,所能存在对于亲情的依赖!”无七脱口而出的愤怒,绝望。
既然身处暗衣卫,无七那么总有那么些门道知道龙都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皇帝口述,宋知命书写的对于复兴社所有人的追杀令,而且是格杀勿论。在知道自己亲生儿子被假狸猫陷害之后,依旧不留情。
无七虽然不知道成化帝的动机,十几年前的狸猫换太子如此,现如今任由假皇子武明乱来也是如此。但他从成化帝这一纸诏令便已经知道,或许对于成化帝来说,那根属于亲情的羁绊早已经断了,所以,他失控了。
叶文从无七失控的情绪中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发展,或者说他早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料,所以事情发招到这一地步的下一个对策,就在他背后的房子里,武启,或者说是新的叶武。
“多么扭曲的因果,多么让人憎恶的悲惨人间啊,真让人恶心。”叶文背后的房门适时的打开,武启从里面走了出来,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脸上的青鬼面具被他拿在手上,嘴角挂着的是和面具上一模一样似嘲笑似讽刺的笑容。
武启的出现对于无七来说没有任何意外,或者说本身他之前的那些话就是要对武启说的,亦是对无七自己所说。而这一切,都在叶文的计划之中。
从在徐王王府的相遇,到一路上对于武启理想的践踏是一个开始,到盘龙城,武帝城两次亲手血祭是一次血祭,至于拓跋锋则是一次阴差阳错的合乎计划的发招。然后到龙都,武启被曾经以为的兄弟亲情所背叛,再到被那些自己所拯救的人所谋杀,然后心中寄托死在自己不远处,父子亲情被漠视。这样,这样的一个武启,将会是一个叶文预想中的结果,因为心中对于报仇的渴望,接受复兴社的力量,推翻武朝的千年国祚。血脉相残父子兵接,这就是叶文另一个计划的开端和结束。
“做好了选择?”叶文抬起眼睑,转过身来看着武启说道,看着武启手中被摘下来的面具,心中有些失望,但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有些微妙的庆幸,在庆幸些什么,叶文不知道。
“选择?没有任何余地的选择,也能叫选择。哈哈,哈哈哈,让我在绝望中沉沦、永生,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乖戾的笑容让武启的消失都有些那么刺耳。
“至于这个?”武启说着,拿起手中的面具带上、摘掉,带上、摘掉,玩的不亦乐乎,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虽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但至少我可以有决定选择的时间,不是吗?而那个时间就是,走出这座腐烂城市的那一刻,加油啊,我的好朋友。”
武启说完这句话,分外有礼仪的退回房间内,一板一眼,风度翩翩,好似以前那个武启又活了过来似得。
武启的一番话让叶文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武启没有明说,但叶文和无七心中都已经明白,武启的意思是在离开龙都之前,他不回带上青鬼面具,所以在出城的事情上,他不会出手。而想在武朝经营千年的帝都动手脚,还是在各个护城军队,内卫全部动作起来的时候,将一个不配合的武启运送出龙都,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武启还是做了另一个选择,而那一个选择就是死。只不过他选择似得更明白更彻底,他选择死在武朝手中,选择死在自己父亲手上。
“再见!”无七淡淡的说道,然后离开,这之后,他没有任何寄托,生存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也不会帮助叶文举旗。
叶文不知道这是那个小七说的,还是无七说的,但他没有时间去想,因为将武启运送出城的方法,来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诞生()
水波荡漾,牵动着一方人的相思。
悠悠船儿划过,水面之上泛开一片迷雾,笼罩在这夜色下;星光点缀,整个龙都都在这黑暗中若隐若现。远远看去,那一条闪亮的银涟好似一尾游鱼在龙都之间窜动着。
水烟缭绕着,倒映着岸边的景色。在龙都,流淌着这么一条河流,千年以来,不曾停歇。
烟波河,在武朝千年国祚之前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流淌着,见证了武朝蔓延千年的变化;也埋葬了许许多多的文人铮骨,红颜玉魂,亦少不了掩盖住那些千年河流中的污秽。时间,仿佛才是那个旁观者,无论你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过去。
烟波河,素有小夜淮这么一种说法。楼船画舫络绎不绝,河水流淌到紫荆城口遍注入到内湖之中,路过沙鸥公园,缓缓兮蔓延在整个沙鸥摊上。而沙鸥公园,历来则是皇家用来避暑水疗的地方。但在几十年前归属给了紫荆城一带,现在则在武素问名下。
烟波河上六十六道门,从状元及第,鲤鱼跃龙门的金门,到武人凯旋的岳武门;门下层次林立这十八道桥;每一道桥上都攥刻着流传千古的事迹,或是文人风流,或者武人铮骨;而更多的则是才子佳人。
和夜淮河一样,小夜淮烟波河沿途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座风花雪月之地,有大有小,楼船妓坊,亭殿闺阁;让这条古老的河流充斥着一股子胭脂水粉气息。
正月十五刚过,龙都的平民百姓则见识到了久违的龙威。在寄情与杜康长达十年之久后,成化帝让这个武朝千年帝都知道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二皇子武启死于叛军复兴社之手,让成化帝急于用鲜血浇灌自己胸中那团愤怒之火。最起码,民众们是这么想的。
短短三天之内,龙都城内大大小小的贵族平民被查抄了数百个。龙都一片鸡飞狗跳,而处于最上层的那些贵族们,则摆着一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冷眼旁观着。暗地里却在逐步和唯一的帝王后嗣接触着。
大皇子武明的这一手釜底抽薪,让他们诧异不已,但也合乎了他们的心意。毕竟,一个从内到外都澄澈到近乎透明的武启,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未来君主。
明暗六卫,护城九队没有任何顾忌的在龙都内大肆搜查,却没有想到,叶文所隐藏的地方却是在龙都最大人流的地方烟波画舫。
烟波画舫只是一个总称,而不是烟波河上某一家妓馆青楼的门牌。得益于下九流中人的帮助,叶文将武启隐藏在妓馆青楼之中。不是后院隐秘之处,而是堂堂正正的妓馆青楼大门正对着的某一个院中。
或许,某一群寻欢作乐之辈大步走进青楼中,推开的第一处院门,便可以看见那个笑的很是诡异的男子,武启。
但这一切,只不过是理论上而已。龙都烟波河上自古便有达官贵人不走正门的这么一种说法。不是说好女色这一口的都算不上达官贵人,而是龙都内大大小小官员几百上千,在成化帝眼皮子底下坐着。哪怕再受到成化帝的恩宠青睐,那也会朝晴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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