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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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朝天-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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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准备离开的郭大学士停下脚步,转身望回那张竹椅,很是吃惊。

    井九摘下笠帽。

    悬挂在街边的灯笼,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美丽的无法形容的脸。

    人群哗然,响起很多抑之不住的惊呼与赞叹。

    灯火阑珊。

    只应天上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井九?

    童颜今天是专程在这里等他?

    很多人想起一件传闻。

    去年四海宴和青山试剑时井九都曾经说过——他要参加梅会,在棋道上战胜童颜。

    童颜不是来找这些棋摊的麻烦,而是找他的麻烦?下这局棋给他看,是想要给他下马威?

    人们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童颜何其孤清冷傲,眼高于顶,怎么会因为一个挑战者便专门来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井九拿了去年四海宴的棋争第一,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今天观棋的有很多大人物,都拿到了卷帘人为梅会编写的那个小册子。

    他们记得很清楚,棋道一项童颜自然排在第一,井九排名极好,甚至未入前十。

    那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颜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

    围棋,本来就是最简单的游戏。

    黑棋与白棋,轮流放在棋盘上,没有什么难度,即便是孩童也只需要一天便能掌握基本规则。

    正因为简单,所以最难。

    什么才叫看懂?

    井九又会如何回答?

    (本章完)

第七十章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

    别人甚至听都听不懂。

    童颜知道,井九一定懂。

    知道井九要在梅会上挑战自己,他便去看了四海宴的棋谱。

    这种重视他不会给予别的挑战者,哪怕是那些声名在外的国手。

    他的重视,在于井九是青山宗弟子。

    青山弟子向来不喜琴棋书画,与中州派大相径庭,但偶有涉猎此道的人,都会展现出惊人的才华,比如现在的清容峰主南忘。

    更重要的原因是,井九是景阳真人的再传弟子。

    看过四海宴上的棋谱,童颜没有对井九生出重视,反而生出很多不悦。

    就像当初向晚书的感觉一样。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下棋这么难看的人。

    如果说棋道有流派,那么自古至今,一直有两种流派存在。

    像井九这般下棋的都被归为苦战流,一味计算各种得失。

    童颜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毫无美感、以蛮力取胜的下棋方法。

    景阳真人的再传弟子,怎么能这样?

    童颜问井九能不能看懂自己的棋,就是想要告诉他,棋不是这么下的。

    难道你能算到我的每一种应对?难道你每次都能算到我的下一步怎么走?

    井九没有回答童颜的问题。

    这似乎证明了童颜的想法。

    “我刚才说这些人不配在这里下棋,其实你也一样。”

    童颜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因为你那不是在下棋,是在打算盘。”

    说话的时候,他居高临下看着井九,眉毛显得更淡,眼高于顶的模样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更何况,这句话本身就极为刻薄。

    人群有些骚动不安。

    棋道之上,童颜有资格评论任何人。

    前一刻,他轻而易举地中盘战胜当朝第一国手郭大学士。

    但他对井九的评价也着实太过锋利了些,要知道对方可是青山弟子。

    “前些时候你断掉南山的剑,用的就是算计,就像你下棋的风格。”

    童颜说道:“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算计,终究难成大道。”

    赵腊月在街那边听着,才知道为何此人说话如此不客气。

    原来与洛淮南在梅园里发话的原因一样。

    过南山常年在外游历,不知结交了多少英雄豪杰,竟连中州派的天才都想替他打抱不平。

    要知道中州派与青山宗的关系可谈不上亲近。

    这与他青山宗首徒的身份无关,自然是因为他的气度行事颇有过人之处。

    “打算盘是比下棋复杂无数倍的事情。”

    井九站起身来,看着童颜说道:“我认为下棋和麻将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游戏,只不过需要一些计算。”

    一片哗然,很多人听着非常生气,心想这两种事情哪能相提并论?就连那些被挤到远处的摊主也不服气,心想怎么能和麻将那种赌钱的玩意扯到一起去,自己这些人虽然也用残局挣钱,但行的是雅事,连骗都不能算啊!

    童颜冷笑说道:“凭借自己的算力便能穷尽所有变化?难道你连大道无垠都不懂?”

    井九说道:“宇宙无限,自然无法算尽,但棋盘不过三十八根线,三百六十一个点,为何不能算尽?”

    童颜说道:“你连我的下一步怎么走都算不出来,还谈什么算尽。”

    井九说道:“没有人能够算到对手的每一步棋,因为对手自己都可能不知道。”

    童颜自然不会认同这种说法。

    就像这局棋,无论郭大学士落在何处,他都已经备好几样极妙的应法。

    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棋如何落子?

    井九用指尖点了点棋盘,然后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某处。

    “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各走各的。如果你非要证明我是错的,梅会上赢了我再说。”

    说完这句话,他收起竹椅,转身走到街对面,与赵腊月一道离开。

    童颜收回视线,望向棋盘。

    很多围观者的视线也同时落了下来。

    然后场间响起议论声与轻笑声。

    那颗黑子落下的地方,竟是把自己的棋堵死了一大片。

    “这不是胡闹吗?”

    毕竟是四海宴棋战第一,没有谁以为井九不会下棋。

    那么井九这样做只可能有两种解释。

    他把自己的棋弄死一大片,童颜的回应自然要与提前想好的不一样,这便能证明他刚才的说法。

    ——没有谁能算尽对手的应对,包括他自己。

    只不过这样的证明又有什么意义呢?

    通过这种方式认输,然后不失颜面地离开?

    人们觉得这样的应对颇为机智,所以送上善意的笑声。

    童颜没有笑,沉默看着棋盘。

    郭大学士也没有笑,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这局棋前面是他下的,自然了解的非常透彻深刻。

    他们看的不是那颗黑色棋子,是棋盘另一处。

    井九离开前用手指敲了敲棋盘,便是敲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郭大学士感慨说道:“厉害啊。”

    童颜面无表情说道:“算是不错。”

    ……

    ……

    赵腊月不会下棋,但她也知道井九的那步棋是自杀。

    是真的自杀,不是跳下悬崖,不会有奇迹发生,不可能风云突变,黑棋因为拥有新的空间于是反败为胜。

    那种奇局绝大部分都是故事上的记载,基本不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更何况他的对手是当世棋道最强者。

    那么井九这样做有什么深意?

    井九说道:“他肯定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走,那么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下一步会怎么走。”

    赵腊月心想这是小孩子赌气,叹了口气:“这样有意思吗?”

    井九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只凭想象与直觉永远无法完全判断对手的想法,终究还是需要计算所有可能。”

    赵腊月想着童颜先前的话,问道:“真能把棋盘上的一切变化都算完?”

    井九说道:“不是所有计算都需要有结果,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一些数字来帮助选择行棋方向,但如果能把一切都算清楚当然是最好的事情。你给我买的棋书上讲势、美、型、空,很多人也信这个,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算不清楚。”

    赵腊月想了想,说道:“也许是真的,但听着有些不舒服,有些冰冷。”

    井九望向夜空,说道:“因为我们是擅长用美好的词语与定义来安慰自己的人类,而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

    ……

    (那些美好的词语与定义就不一一列举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遁去的一() 
    夜空里没有云,星星也不多,静悬在很高很远的地方,显得很冷清。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不能用冰冷或温暖这种词语来描绘,因为在人类之前,并没有寒暑。

    有生之涯,如何能与永恒天地统一?

    死亡,或者不朽。

    “只有伟大的灵魂才能不朽吧?”

    赵腊月看着星空喃喃说道。

    井九说道:“不朽者才能不朽。”

    赵腊月想起他曾经说过类似的句式。

    仁者无敌?不,无敌者才能无敌。

    那么怎样成为一名不朽者呢?

    “不知道,因为不朽无法证明。”

    井九看着夜空说道:“幸运的是,也无须证明。”

    看着他的侧脸,赵腊月又生出那种感觉,仿佛看到无尽深渊。

    明明就在眼前,又似乎在极为遥远的地方,怎样追都无法追上。

    那个最不可思议的猜测再次在她心里浮现,虽然怎么想都不可能,但这种感觉她太熟悉。

    从很小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被景阳真人挑选的传人后,便一直有这种感觉。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转了话题。

    “童颜今天是专门等你?”

    “应该是,他能算到我们会出现,算力也着实很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应该看过我的棋谱。”

    “嗯?”

    井九说道:“他不喜欢我下棋的方法,但必须承认我的棋力,所以想见见我。”

    赵腊月问道:“你们到底谁的棋力更强?”

    “象棋他没可能赢我。”

    井九平静说道:“围棋我不如他。”

    离开棋摊前,他落下的那颗黑子只是障眼法,真正落棋处是指点敲击的地方。

    童颜与郭大学士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看出这步棋的厉害之处。但那是旁观者清——他计算了很长时间才想出那步棋,如果真让他取代郭大学士的位置,与童颜进行一整盘的棋争,败面很大。

    赵腊月伸手解开辫子,觉得松快多了,心情还有些沉重。

    当初在四海宴上她对向晚书说了那句话,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现在想来,她有些后悔。

    到了新街口,左转是太常寺,右转过了渡鸦桥再过三个路口便是赵家。

    赵腊月停下脚步,说道:“童颜是个什么样的人?”

    井九说道:“我不知道,你呢?”

    赵腊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从某些方面来说,井九与赵腊月本就是修行界的两个另类。

    他们似乎没有关心过什么事。

    他们不像普通人那样关心粮食与蔬菜,也不像诗人那样关心春暖与花开。

    他们不像洛淮南那样关注人族的前途及命运,也不像童颜那般关心黑白世界的胜负与玄机。

    就连修道路上本应重视的那些对手,他们也没有关心过。

    “我回去问问家里。”

    赵腊月想了想说道。

    井九心想自己现在也是有家的人,说道:“那我回去也问问。”

    准备告别之际,赵腊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你打过麻将?”

    井九犹豫了会儿,说道:“以前……被人逼着打过几次,他们说三缺一,不打不行。”

    赵腊月很吃惊,甚至比发现他在庵里受了伤更吃惊。

    井九万事无所谓,而且极懒,谁能逼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

    ……

    青山九峰,都在云雾中。

    上德峰的雾气没有剑峰的雾气浓,却更加寒冷,或许是那条直通地底的幽井的缘故?

    元骑鲸站在洞府最深处,面无表情看着井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几年他终于破境成功,成为青山掌门后的又一位通天境大物,青山宗的声势更加高涨,他在青山里的地位也更加不可撼动,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已经隐隐威胁到了掌门大人的地位。

    但这些年他很低调,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那口井,仿佛里面有很好的风景。

    ……

    ……

    天光峰最高,峰顶已然探出云层,所以这里的阳光最好,落在身上暖意无穷,能够远眺其余诸峰,风景也是最佳。

    掌门大人收回望向适越峰的视线,摇了摇头,走回石碑前,看着插在碑里的那把剑鞘,若有所思。

    石碑下方生出一道悠然沧桑的气息。

    元龟缓缓睁开眼睛,用茫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做为最老的青山镇守位,它不知陪伴了几代青山掌门,又送走了他们。

    直到现在,它依然不明白为何这些掌门总是一副忧思模样。

    难道他们不知道思虑有损道心?

    难怪到最后也没几个能够飞升成功。

    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

    ……

    ……

    朝天大陆西北,有一大片雪原高山,辽阔荒芜,寒冷至极,人烟罕见,被称作冷山。

    昆仑山、天山以及鸦山,都是这片高山里的一部分。

    这里同时也是邪派妖人隐匿的地方,据说玄阴宗的总坛就在这里。

    朝歌城已然春天,这里依旧雪花漫天,酷寒至极。

    一个黑点在雪原远处出现,然后越来越近,笛声也渐渐清晰,很是悦耳。

    大雪纷飞,牧童吹笛?

    吹笛子并不是牧童,是一位青年。

    那青年眉眼干净,透着股散漫意味,笑容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他骑的不是黄牛而是一头牦牛,黑色而肮脏的长毛快要垂到地面。

    他吹的也不是普通竹笛,而是一根骨笛。

    微黄的骨笛中间有道淡淡的血线若隐若现,看形制可能是人骨。

    笛声忽止。

    有纸鹤自雪花里来,落在他的掌心,化作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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