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吕师与柳十岁都没有说,但有些弟子猜到柳十岁已经成功地进入了抱神境界。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进入抱神境界,年龄还如此之小,真是令人震惊。
谁能知道这位天生道种将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
“你来一下。”
一道平静而缺乏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剑堂里宁静专注的氛围。
弟子们回首望向剑堂入口,看到落下的阳光被一袭白衣拂成了好看的光晕。
那两名少女很是吃惊,险些轻呼出声,赶紧掩住了嘴。
男性弟子们比两名少女的反应要慢很多,片刻后才醒过神来,发现来人竟是井九。
众人望向井九的视线情绪很复杂,除了惊讶,那些视线里还有同情、怜悯以及嘲弄,还有些厌憎与不悦。
就像树林里那位弟子所说,南松亭的弟子们都认为井九不肯离开小院是因为柳十岁表现太过出色的原因,只是他今天怎么出来了?
薛咏歌看着井九冷笑说道:“没看到我们在讨论修行功课?还有,你对谁呼三喝四呢?过来?你以为你是谁?还把自己当少爷啊?”
没有人迎合薛咏歌的话,就连他自己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因为他最想看到的,柳十岁被他这番话说动,满脸通红不肯理会井九的画面没有发生。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柳十岁已经跑到了井九的身前,说着:“公子,你终于肯出来了!”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小脸上满是笑容,像花儿一样。
回到井九的院子里,柳十岁还处于兴奋的状态里,不停地问他为何今天会出来,以后是不是也会经常出去,是不是终于想通了,准备修行了。
井九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有些聒噪,举起右手。
柳十岁赶紧闭上嘴。
“早上你走后,我想起忘记了一件事情,所以去喊你。”
井九想了想,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不肯出院子,是懒得出去。”
柳十岁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又好奇问道:“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井九说道:“你已经破境了?”
柳十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说道:“仙师不让我说”
吕师不让他说,是怕影响到别的弟子修行,他这样的天才可能激励同门奋进,也极有可能打击同门的信心。
柳十岁没有对井九说,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些别的想法。
这几天他有意无意听到了很多议论,同门的赞誉让他很开心,对公子的嘲弄却让他很不舒服。
他无法判断那些议论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那样,公子会不会因为自己成功破境受到刺激?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公子学识渊博,无所不知,只是有些懒,怎么会在乎这些,只是万一呢
“把这杯茶喝了。”
井九没有想小家伙在想什么,只想尽快把这件事做完,然后去弄这几天找到的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柳十岁接过茶,问道:“茶里有什么?”
井九第一次离开小院喊他回来,这杯茶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茶。
“我在里面融了颗丹药,对你稳定抱神境界有帮助。”
井九没有告诉小家伙这杯茶里有颗极为珍贵的紫玄丹,也没有警告他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柳十岁没有喝茶,望着他苦脸说道:“仙师也赐了几颗丹药,药力会不会冲突?”
井九说道:“那些太差,不吃也罢。”
柳十岁喔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明明是在帮助他,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喝了茶,井九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开心。
在那个洞府里醒来后,白衣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趁着我今天心情不错好吧,其实比较普通,但比较无聊,是的,无聊。”
井九说道:“有什么不懂的就赶紧问我。”
青山宗对外门弟子的培养很奇怪,只是扔本入门法诀便再也不管,柳十岁虽然是天生道种,但毕竟初涉修行,有很多修行方面的疑难,他早就想请教井九,就像当初在村里那样,只是有些不敢,这时候发现井九的心情是真的不错,当然也可能是他真的很无聊,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
“好啊!”
一者问,一者答,如是者往复不停,阳光渐斜,树影渐长,暮时已至。
柳十岁终于解决了所有修行方面的疑难。
井九的解答就像是天地间最锋利的剑芒,轻而易举地斩断最繁复的关系,让修行的真面目显现,原来就是那样的简单而清楚。
看着井九,柳十岁的眼神充满仰慕,他知道公子了不起,却不知道公子如此了不起,现在想来,自己的那些担心果然是天真幼稚到了极点。
按照平时的习惯,柳十岁取出执事分发的黄精饼与果干,与井九分食,便准备回去。
今天井九却让他多留了会儿。
他看着柳十岁的眼睛,平静说道:“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
柳十岁有些吃惊,说道:“什么事情?”
井九说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柳十岁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说道:“公子对我”
井九举起手来。
柳十岁赶紧收声。
他要问的与那些议论无关,而与别的事情有关。
“你很聪明,善良,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性情,而且你有着虽然天真幼稚但很坚定的是非观。”
井九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呢?”
第十二章剑堂三静()
这段话很费解,因为没有什么逻辑关系,显得没头没尾。
不知道柳十岁有没有听懂这段话,反正他没有回答井九的这个问题。
他低着头,抿着嘴,打死不说话,看着就像个犯了错却死不认错的倔强孩子,问题在于,越这样父母越知道孩子肯定犯了错。
就像谁都知道,他肯定听懂了井九的话。
井九没有再问他。
第二日春眠醒来,十岁打水给他洗面,接着为他梳头发。
木梳在乌黑的发间滑过。
十岁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公子,师兄们也有很多疑难想要请你帮着看看。”
井九回头看了他一眼。
十岁低着头说道:“昨天我们正在讨论一些疑难,晚上你教了我,我回去就告诉了他们,他们还有些问题,有的我能答,有的我也不懂,所以”
井九并不意外,十岁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孩子,既然昨夜他没有说不准外传,这便是必然的发展。
青山宗的规矩就是这样,外门弟子很难从师长那里得到太多指点与帮助,只能凭自己的悟性与勤奋苦苦前行,所以对能够帮助自己解答疑难的机会非常珍惜。
“有些麻烦啊”井九叹了口气。
十岁发现他没有太生气,知道有机会,赶紧说道:“在村子里我们读书不明白的时候,您不也愿意教我们吗?”
“也对,看在你服侍我极用心的份上,而且确实无聊,再说再不表现出来点什么,我只怕真要被赶走了。”
井九似乎在自言自语,但视线一直落在十岁的身上。
十岁这才知道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用意,害羞地低下了头。
井九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还是个小孩子,以后专心修行就是,不要想太多旁的。”
十岁心想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怎么总喜欢用长辈一样的语气说话呢。
走进剑堂,井九看到了数名年轻弟子。
昨天这些年轻弟子也在剑堂。能与柳十岁讨论抱神境界相关知识,应该算是这一届外门弟子里天赋较为出色的几位。
看着井九,他们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些天南松亭崖坪处对井九的嘲讽,少不了他们那一份。
——你是个修行白痴,书童却是个天才,地位倒错,怎么还有脸呆在这里?
现在来看,这些议论就像是重重打在他们脸上的耳光,很是火辣。
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井九解惑,比如薛咏歌。
薛咏歌的叔祖乃是第六峰适越峰的长老,自幼便接触过修行,入门法诀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他看着井九嘲讽说道:“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看过几本书便以为自己能够指点江山?到底谁才是天生道种?”
井九没有理会他,望向那些年轻弟子说道:“说吧。”
薛咏歌见他无视自己,更是生气,正待再嘲讽几句,忽然看到了柳十岁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清澈,带着稚意,这时候却显得格外专注,隐隐有股狠劲儿,就像是正盯着猎物的幼虎。
不知为何,薛咏歌觉得身体微寒,他知道柳十岁是宗派重点培养的天生道种,自己如果闹起来,肯定占不得任何便宜,只好冷笑两声便作罢,转身走出了剑堂。
井九根本就没在意薛咏歌说的话,也没注意到柳十岁的眼神变化,见那些年轻弟子还在发呆,再次提醒道:“问题?”
年轻弟子们这才醒过神来。
如果不是昨夜听柳十岁亲自承认,那些疑难都是井九解答,他们肯定不会向井九请教。但他们都是一心修道之人,只要做了决断,便不再犹豫,很快便把已经提前准备好的纸张递了过去,态度很礼貌。
井九接过那些纸,用很快的速度看了遍,抬起头来看着众人,问道:“这些都不懂?”
他的语气很平淡,重音没有放在“都”字上,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他说的都字,是全部的意思,而不是居然的意思。
但这种平淡与他眼里的困惑合在一起,还是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对他来说,人们会被纸上的那些问题难住,真的很难理解。
换句话说,他很难想象世间有这么笨的人,或者说这么多笨人。
弟子们觉得很不自在。
井九拿出一张纸,抬头望向众人。
一位少女犹豫地走了出来,怯生生说道:“井师弟,是我写的。”
井九没有看她,直接说道:“你这里的想法错了,灵海与剑果之间的关系,以你现在的境界,暂时不需要想太多,不然会影响到前期对真元运行的认知,产生偏差,至于当作如是观,稍后我会写给你。”
接着他拿出第二张纸。
一名男弟子有些紧张地举起了右手。
井九依然没有抬头看他,看着纸上的疑难,说道:“法诀里的引天泉灌顶,说的并不是引天地元气,而是体意相通,如此才能感知到天地元气,你连这一步都没有做到,就想要神识离体,当然是错的,具体应该如何做,我稍后画张图予你。”
然后他拿出了第三张纸。
“这句话的意思你理解错了,没可能的。”
“你完全搞错了,道种会枯死的。”
“经脉图你画错了,会瘫痪的。”
“你前面无误,后面错了。”
“你前面错了,后面自然也是错的。”
“从前面到后面,你就没有对的。”
安静的剑堂里回响着井九的声音。
这些话的内容听着很直接,甚至会显得有些刻薄,但他的声音却很平静,或者说平淡,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更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但越是这样,便听的越清楚,越有说服力,越有杀伤力。
年轻弟子们的头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为何对方却能通过最简单的话说清楚,让自己认识到错误?
井九走到案后,接过柳十岁递过来的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正是他答应这些弟子们要做的事情。
弟子们围在四周认真观看,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都刻意放的轻了些。
剑堂更加安静。
晨光渐盛,朝阳出峰。
一道声音响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吕师走到剑堂里,看着这幅场景,微微皱眉,又望向被众人围在正中的井九,说道:“你又是在做什么?”
第十三章初露锋芒()
弟子们纷纷与吕师见礼,赶紧解释这是井九师弟在帮己等解答疑难。
吕师神情微异,看着案后依然在提笔疾书的井九,心想此子有何本事,竟敢妄言解疑,莫要误人子弟才是,忽又想着井九与柳十岁之间的关系,更是有些紧张,沉声说道:“拿来我看看。”
就在这时候,井九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柳十岁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把那些纸双手递给了吕师。
吕师接过那些纸,正准备好生训斥一番,待见着纸上的那些语句,却轻噫了一声。
弟子们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紧张地侍立在旁。
吕师微微眯眼,不再说话,而是开始认真地翻看那些纸张。
剑堂里变得更加安静。
“这是怎么回事?”
越往后看,吕师越是暗惊。
青山宗入门法诀不难,与别的宗派相比直接而简单,若在入门前接触过相关的修行知识,应该很容易顺利度过。
柳十岁以及大部分外门弟子没有接触过修行,自然会遇到很多难解的问题。
井九就算是朝歌的世家子弟,有这方面的知识,但纸张上那些语句显露出来的眼光与能力,实在是太过优秀。
难道他的天赋悟性居然如此之高?
吕师看了井九一眼,眼神温和了很多。
当他看到最后一页纸上的批注,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要训斥井九两句,但因为欣赏,强行压了下来。
他把纸递还给柳十岁,看着众弟子沉声说道:“你们可知为何我青山宗对外门弟子只予法诀,不予讲解?因为宗门想看看你们各自的悟性及心性,好因材施教。今日你们不知原由向同门请教,故而不罚,但下不为例。”
众弟子受教,说道今后再也不敢,心里却想看来井九的那些解答都是对的。
在这样的气氛里,井九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这法子太蠢,应该改了才是。”
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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