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能想到最简单的事()
站在崖间的栈道上,看着远处向楼阁间走去的两道身影,施丰臣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海风拂动他有些焦黄的胡须,却拂不动他脸上的皱纹,那些皱纹代表着他在朝廷付出的心力,仿佛铁铸的一般。
下属请示道:“大人,他们快要入楼,是否动手?”
施丰臣微微眯眼,说道:“慢着,四海宴宾客众多,此时动手,容易出乱子。”
下属明白他的真实意思。西海剑派同意清天司派人盯着四海宴的请求,已经是非常给朝廷面子,如果稍后为了缉拿那两个魔头,让四海宴草草收场,甚至引发更大的乱子……谁来承受西王孙的怒火?
施丰臣说道:“这时候有谁在楼里?”
另一名下属说道:“大部分仙师都已经去了云台。”
施丰臣有些不悦,心想前夜让对方从客栈逃走便罢了,今日明知道对方会来参加四海宴,那些修道者却还是不当回事。
“青山宗呢?”
“也去了。”
“那现在有谁在?”
“竹介前辈刚才在琴楼。”
“是他?很好,派人通知,让他在里面盯着那两个戴笠帽的家伙。”
“其余人都在外面等。”
“通知西海剑派,让他们帮忙把剑书传入云台,别的先不要管。”
施丰臣的命令清楚而且明确。
他相信只要对方离开孤山,便一定会被落网。
清天司的下属们也确信对方今天再也无法逃走,不禁生出很多不解。
为何他们居然敢来四海宴?如此招摇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他们真是名门大派的弃徒,那必然是修行前程无望,才被迫离开山门,沦落到今天这模样。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修行,如果能够得到西王孙赐下的重宝,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希望,所以他们必然会来。”
施丰臣冷笑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行者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又有什么区别?”
……
……
孤山不孤,山峦起伏,沿海而生,断崖向西,其间自然生成数个碧水蓝湾。
有琴声从水湾对面传来,很是动听,却没能让这里的人们分神。人们盯着从二楼里悬下来的那张大棋盘,与身边的同伴专心地讨论,不时发出妙啊、赞啊之类的感慨,当然某些时候难免也会听到恼怒至极的批评。
井九不习惯这种嘈杂热闹的环境,还是坚持看了一段时间。昨天赵腊月给他买了一本关于下棋的小册子,他看了一遍,记住了那些规则与胜负判断的方法,但文字这种东西终究是死的,只有亲眼看到对局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懂了多少?”赵腊月说道。
井九说道:“感觉不是太难,可以试试。”
赵腊月说道:“那天在海神庙我就说过,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最是简单不过。”
井九笑了笑,说道:“那我去了。”
赵腊月点点头,说道:“去赢。”
……
……
报名的程序很简单,井九被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他的对手已经在桌对面坐好。
除了他戴着的笠帽,这张桌子没有任何引人注意的地方,自然也无人关注,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枰上的清脆声音。
没有过多长时间,对局便结束了,井九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他的对手是位年轻人,不知道是哪家宗派的弟子,脸色通红,眼里满是不服与恼火的神情。
都是修行者,一眼望过去便能知道棋盘上的胜负,不需要数字,这名年轻弟子便知道自己输了三目。
胜负的差距很小,或者他中盘的时候再小心些便能赢。真正令他感到不甘心的是,明明井九的行棋很生涩,就像个初学者,甚至好像连最简单的定式都不懂,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极轻松地赢来一场大胜,因为不想太过打击对方的信心,他还刻意落了几步缓手,谁能想到最后局面竟发生了如此大的逆转,他竟是莫名其妙的输了!
直到最后落子,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
一名西海剑派的执事过来做好记录,领着井九去了另一处地方。
和先前一样,他的对手也已经在桌子对面等着他,是位神情淡然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他微笑说道:“你运气不错。”
井九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对局顺序早就排好,可惜你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
中年人指了指楼道里贴着的一张纸,说道:“我是一个很谨慎小心的人,不会犯刚才那个小家伙的错。”
能够通过琴棋书画这种所谓闲趣得到西海剑派的至宝,对于很多修行天赋普通、但擅长此道的修行者来说是不可错过的机会。中年人便是这样的人,他查得很清楚,中州派的那位天才少年根本没有报名,今天的弈棋之争没有什么象样的对手,对于拿到宝物充满了信心,同时如他所言,他也非常谨慎小心,先前他的对局结束的早,认真地观察了一下井九与那个年轻人的对局,确认井九的棋艺与自己有极大差距,只要自己不犯错,便没有输掉的可能。
井九没有说什么,直接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对他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举动,下棋不是聊天,但对那些常年浸淫此道的棋手来说,则显得有些不够礼貌。
中年人皱眉,有些不悦。
……
……
海风徐来,带起白色的幔纱,送来清新的气息。
棋子落枰的声音停止。
井九放下手里的茶杯,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片安静。
中年人把手里的棋子重重拍到案上,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井九赢了,整个过程与第一局的情形很相似。
他的行棋真的和初学者差不多,甚至比初学者还要差,明显不懂任何定式,甚至看着毫无道理,但随着棋局的推进,他却能在那些细微处获得一点一点的好处,渐成优势,直至最后胜利,哪怕又是只赢了两三目。
就像那名年轻人一样,这位中年人直到结束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犯了错。
西海剑派的执事过来,做完记录,终于忍不住看了井九一眼——那名拂袖而去的中年人,是一个很普通的散修,在棋界却有些名气,西海剑派早有关注,没想到居然输给了这个戴笠帽的家伙。
井九起身准备离开。
那位执事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换了杯新茶。
这一次他只需要坐在桌旁等着对手到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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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4章 中州派的天才少年()
海风继续吹,杯里的清茶又换了杯新的,井九又连续胜了两局。
这个时候,他终于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因为他的笠帽在楼阁里着实有些显眼,也因为他连赢了好几局。
最令人吃惊的是他的速度,虽然四海宴有限时规定,但他落子实在是太快了。
尤其是最近的这一局棋,他的对手是海州著名的棋家,并非修道中人,因为一心向道,才会受西海剑派的邀请来参加四海宴,谁曾想还是输了……而且输的还是那样莫名其妙。
那位西海剑派的执事是个懂棋的人,也是场间唯一从头到尾观看了井九所有对局的人,更是暗自称奇。
最开始的时候,井九行棋生涩,比初学者都不如,随着对局的进行,却很快变得熟练起来,有些时候下出的棋竟然称得上精彩,似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棋力便增长了很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算力。”
众人看过前几局的棋谱后,终于有人看出了一些门道,倒吸一口冷气,说道:“这个家伙的算力太强了。”
明明那人是个新手,最开始的时候有些落子甚至有些荒唐,最后却总是能赢,为什么?
因为他的推演计算能力太强,只要开局的时候不犯下致命性的错误,从中盘便开始搏杀,从那些细微处的战斗里不断获得好处,直至最后完全扳回开始时的劣势,再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但就算是修行者,各方面能力远胜常人,可人力终究有时尽,谁能完全算清楚棋盘上如此复杂的局面?
只凭算力便能赢棋,这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没有人相信井九能够一直赢下去,而且如此下棋,就算能赢几盘,又有什么意思?
……
……
琴棋书画,无论四海宴的限时如何严格,棋,总是最慢的。
琴只需要弹一曲,书只需要写几个字,画或者稍微麻烦些,但也就是一场的事儿。
除了棋之外的三项,很快便得出了结果。
水月庵的莫惜,琴技最佳。
她是庵主的弟子,来参加四海宴,已经是极给西海剑派面子,亲自奏了一曲佳音,更是把面子给的极足。
如果她还拿不到琴艺第一,那才是有问题。
当然,她的琴声确实很美,孤山楼阁里所有听到那一曲的人都可以证明。
中州派被很多修行者认为是当世第一大派,这一次前来参加四海宴的弟子叫做向晚书。
向晚书是位很出名的天才少年,据说一身道法乃是他的师兄童颜亲自传授。
中州派给西海剑派的面子算是给足了,西海剑派自然知道应该怎样做。
“这是真正的书画双绝啊。”
修道者们站在楼前,看着那幅中堂和旁边的那幅工笔花鸟,赞叹不已。
向晚书从楼里走了出来。
人们纷纷上前表达自己的仰慕。
向晚书神情平静,微笑回应,春风一般,风度极佳。
现在就只剩下那边还没有分出结果。
远处的楼阁传来很多议论声,甚至还有争吵声。
在修行界的聚会里,这般热闹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形。
向晚书有些好奇,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那边走去。
来到楼阁前,早有人报知他的身份,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让他走到最前方。
一幅放大的棋盘,挂在楼间,上面已经落着很多棋子,局面看着有些胶着。
向晚书看着那幅棋盘,微微挑眉,然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理解。
“晚书仙师因何摇头?”有人凑趣问道。
向晚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中州派弟子,讲究中正平和,怎会轻易出声议论他人。
他在心里想着,海州终究还是偏远小郡,四海宴声势虽大,却没有什么真正出色的人物。比如先前,他随意画了幅花鸟,写了几个字,便得了这多赞美,若让这些人看到前些年一茅斋的书生在梅会上的书法与画作,那该做何想法?
再比如此时,棋道之争已至最后一局,楼内对弈的二人应该是四海宴里棋力最强者,行棋落子却这般糟糕,甚至可以说得上粗陋,若是在梅会上只怕第一轮便被淘汰,莫说师兄或者自己,就算是小师弟来了也是稳赢。
他正想着这些事情,楼内传来声音,最后一局棋已经分出了胜负。
……
……
井九站起身来,向屏风后走去,准备洗手。
楼内的西海剑派执事,还有别的一些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众人的心情有些怪异,无论怎么看,此人接触棋道的时间都很短,最后怎么却赢了呢?
因为这种情绪,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什么恭喜之声,一时间竟有些冷场。
楼外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晚书仙师觉得此人棋艺如何?”
向晚书目光微动,已经找到说话的那人。
那是一个瘦高老者,不知为何,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恼怒的神情。
向晚书说道:“我的棋艺很普通,如何有资格点评这位道兄。”
那位瘦高老者正是输给井九的那位海州棋家,直到这时候,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输了。
瘦高老者并非修行中人,但因为某些事情对中州派却有些了解。
或者是因为真的想不明白以致于太过恼火,又或者是存着某种恶意,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挤开人群,来到向晚书身前说道:“仙师何必自谦?听闻就连童颜公子与你对弈也只让三子。”
听着这话,人群一片哗然。
若要说修行界这些年最著名的天才是谁,最先想到的三个人里,便肯定有童颜这个名字。
就连青山宗掌门的关门弟子卓如岁,在某些方面都及不上他。
童颜的修道天赋冠绝中州,直到现在依然是无数人的偶像。
除此之外,童颜还有件非常出名的事情,那就是他的棋道。
前些年,他曾经在梅会上连拿三次魁首,就连一茅斋的那些书生对此都极为服气。
更有一种说法,童颜这些年一直在尝试以棋道感悟天道。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童颜都是毫无争议的天下棋道第一人。
他与向晚书对弈,居然只让三子?
人们望向向晚书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的敬畏。
他说自己棋艺普通,这也太谦逊了些。
有人捧场说道:“晚书仙师今日若参加棋争,那就不是书画双绝,而是棋书画三绝了。”
向晚书苦笑说道:“我的棋道与师兄相比有若烛火于明珠,书画之道亦是如此,如此赞誉,实在不敢当。”
那位瘦高老者却是不肯罢休,坚持说道:“但您绝对有资格点评一下今日的棋局,您就说说……这局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下的这么难看,怎么就能赢了呢?”
对于爱棋的人来说,棋形确实是极重要的事情,胜负之外也要讲究一个美感。
井九行棋全无章法,自然更无美感。
向晚书对此也有些别扭,但还是不肯口出恶语,说道:“这位道友算力颇为惊人,只是……略有些不好看。”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