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道上前行两步,他便遇到了一道剑意。
啪的一声,清脆而且响亮,白衣上出现一道破口。
他继续向前,没有一点停顿,仿佛无所察觉。
在山道上继续前行,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遇到的剑意越来越多,清脆的响声也越来越急。
啪啪啪啪!如同暴风骤雨来临,又像是无数弓弦同时断开,又像是无数把剑在互相撞击。
剑声连绵不绝,被剑阵隔开的区域被强行打通,声音在山崖间回荡,又无法传出峰去,渐渐混在一起,变得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可怕,就像是雷霆一般,不停地扫荡着山道。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这段山道上,只怕会被这万千道剑音集成的雷霆,直接震聋耳朵。
赵腊月没有被惊醒,脸色红润,睡的极香,看来被井九护的很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夜色依然深沉,晨光未至。
神末峰顶已在眼前。
青峰绝崖之间,隐隐可以看到几处楼阁。
井九停下脚步,揉了揉脸。
从峰间一路闯到这里,撞破如此多道剑意,哪怕是他,脸也有些发麻。
他的那件白衣很特殊,水火不侵,可抗飞剑,这时候也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数十道布条挂在他的身上,露出白玉般的身体,看着很狼狈。
崖间忽然有风声,呜咽不停,异常悲切,仿佛鬼泣。
数十团幽冷的魂火,从前方断崖的石缝里飘了出来,渐渐合在一处,显出狰狞而丑陋的脸,显得恐怖至极。
“难怪墨池当年的绰号叫做冥灵,果然很难看。”
井九看着那个散发着阴森气味的冥灵摇了摇头。
很多年前,太平真人已入死关,人族皇朝与冰雪王国在兰陵雪原发生了一场修行强者之间的大战。
掌门带着九峰的剑道强者尽数去援,青山便剩下些普通弟子留守。
恰逢其时,卷帘人方面遗失了几分极重要的资料,那资料落在了冥师的手里。
这位冥界大物,带领下属,通过资料上记载的青山大阵漏洞,潜入九峰之间,想要得到某样东西。
他们没有想到,那样东西并不在上德峰的剑狱里,而是在神末峰上。
冥师推演计算,觉得景阳应该在闭关,机会不可错过。
景阳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所以他没有算错。
但冥师没有想到,当他们刚踏进青山九峰的时候,四大镇守便同时醒了过来,于是景阳出关了。
面对那些冥界强者,景阳一剑杀之。
冥师也身受重伤,险些没能逃出去。
这件事情因为牵涉到青山宗某个大秘密,又与卷帘人有关系,所以被遮掩的极严密。
冥部自己当然不会宣扬这一次的惨败,于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知晓此事。
青山掌门回来后,觉得应该清除一下魂火的残余,至少也要把散布在神末峰顶四周的那些尸体处理一下。
景阳觉得太麻烦,神末峰没有弟子,也不会有客人,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那些冥部强者的尸体就这样散落在乱崖间,直至被风吹雨打,变成白骨,然后化作尘埃。
至于那些魂火的残片,则是留存下来,现在更是变成了怨灵一般的存在。
这种魂火集成的怨灵,没有智识,只有怨意以及凶念,对普通弟子来说可能比较麻烦。
但在井九眼里,这些魂火残余和灶台里没有燃烧干净的湿柴生出来的烟,没有什么区别。
“散开。”
他提着赵腊月向峰顶走去。
经过那个恐怖的冥灵时,他没有丝毫停顿。
那只冥灵发出刺耳的凄厉喊声,想要把井九吞入腹中。
忽然,冥灵散体,变回数十团幽冷的冥火,那些冥火发出恐惧的尖叫,拼命地向着峰顶四周逃去,却没能逃多远,便无力地落在了崖石上,变成了数十缕青烟,就此消失无踪。
“等它们凑在一起来弄,果然比到处找要简单很多。”
井九这般想着,走进了峰顶的小楼,就像青山里的大多数建筑一样,小楼后面也有个山洞。
这里便是景阳当年的洞府。
楼阁用的自然是最珍贵的巨树实材,地面铺着白色的美玉,雕梁画栋却不显俗气,所有细节都透着完美二字。
但很明显,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无论是梁间还是玉石铺就的地面上,都蒙着层浅浅的灰。
井九走到墙壁前,伸手转动了一下墙上的那颗夜明珠。
伴着喀喀几声轻响,地面微震,不知是什么开始转动起来。
清风徐至,把梁上与地面上的尘埃掀起,吹到楼外,很快,洞府里便变得纤尘不染,非常干净。
井九把赵腊月放到地上,在楼内走了一圈,偶尔伸手摸摸石壁、廊柱还有那些器皿。
最后他来到小楼正中,背着双手向四周望去,有些感慨。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便能重新看见这些。
赵腊月改变了他的计划,不过现在看来,感觉不错。
他向洞府里走去,在尽头的石壁处轻轻一按,石壁悄无声息地开启,露出一方静室。
石室里悬挂着数十件衣衫,以素色为主,看着颇为清净。
井九的手指在这些衣衫间缓缓拂过,最后停下。
他挑了件白衣,不算特别合身,勉强能穿。
第四十七章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井九回到前面时,赵腊月已经醒了过来。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青色小剑在身周无声飞行,随时准备发出攻击。
她隐约猜到这里是何处,但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更加紧张。
直到井九走了出来,她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了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井九说道:“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在峰顶。”
赵腊月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这里就是师叔祖的洞府?”
井九说道:“应该是吧。”
赵腊月收了青剑,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早就猜到井九应该有办法登顶,但当他真的做到了,而且是带着她一道来到峰顶,还是很吃惊。
井九想了想,说道:“当你沉睡的时候,有位白胡子的仙人忽然出现,把我们带到这里,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赵腊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井九说道:“这个故事不好?”
赵腊月说道:“不好。”
井九说道:“你有没有可能稍微相信那么一点?”
赵腊月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不是柳十岁。”
井九叹道:“看来我要再想个故事了。”
赵腊月问道:“你到底是谁?”
井九说道:“我也在寻找答案。”
景阳真人留下的洞府里有把石椅,上面有个垫子,垫子上用金线绣着很简单的花鸟图案,不知道被磨了多少年,金线的颜色早已淡去,连图案都有些模糊,但还没有破,而且这个垫子很厚,软的像云朵一般。
井九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然后看着赵腊月在洞府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那把剑?”
赵腊月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些不解说道:“难道你不想找那把剑?”
井九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她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赵腊月把洞府内外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把剑,用剑识感知,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走到崖畔,看着山野,心想难道剑在峰里?可是神末峰这么大,自己怎么找得到呢?
朝阳在群山那边,漏过几缕晨光,照亮白云,峰下依然是一片暗沉。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
井九走到她身边。
赵腊月低着头,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没找到那把剑。”
井九说道:“不能承剑也无所谓,我们可以去两忘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没想过,两忘峰当然会很欢迎赵腊月,但对他也会如此吗?
“不是承剑的事情。”
赵腊月想着,如果景阳师叔祖飞升失败,那把剑还在神末峰,说明他也有可能还在这里疗伤。
如果那把剑都不在了,那他只怕也不在了。
她隐约猜到井九应该与景阳师叔祖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他说。
她在崖畔坐下,抱着双膝,神情很是落寞。
这是井九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种软弱的情绪。
当初在剑峰顶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便看出来,这个小姑娘的眼底有抹隐藏极深的郁郁。
今夜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师叔祖死了。”
赵腊月看着寂静无声的山岭,想着冷清空旷的洞府,在心里想着。
她喃喃念道:“原来真的死了。”
那她这四年来做的所有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不可与人言说、只能深埋在心底的压力、疲惫与伤感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涌了出来。
铮的一声轻响。
青剑断成两截,落在地面,失去所有灵气。
噗!赵腊月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看着这画面,井九有些动容。
以往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即便有也是少年时的事情,早已忘记。
再踏青山以来,这样的情绪却已经出现过几次,比如十岁喝那杯茶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没死。”
井九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只是差一点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右手。
啪的一声轻响。
他的手掌击中赵腊月的头顶。
清风徐来,白衣飘飘,一道难以言说的气息,在峰顶散开。
源源不尽的剑元,从赵腊月的头顶灌注而入,护住她受损严重的剑心,然后慢慢滋润修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确认她已无碍,井九收回右手。
他回洞府里拿了一块手巾用泉水打湿,走回崖畔把她扶在怀里,开始替她擦脸。
他擦的很仔细,小姑娘脸上的血迹与灰尘很快都被擦干净了。
他看了眼她蓬松而凌乱的短发,想了想,回洞里拿了一把阴木梳,开始替她梳头。
藏着冷离气息的阴木梳,用来梳头最是完美。
小姑娘凌乱的短发很快变得顺滑,灰尘也自去无踪。
井九一面给她梳头,一面自言自语说道。
“原来你家姓赵啊。”
“不过那天明明是一场小雪,哪有什么大雪。”
“另外,腊月生就要叫腊月吗?这个名字可真不咋嘀。”
赵腊月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在景阳师叔祖的洞府里,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冰冷的地面,而是在一张暖玉塌上。
这种待遇上的差别,没有让她产生太多联想,因为她这时候的心情有些乱,不知道刚才昏过去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的时候,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为什么脸变得如此干净,还有
她完全忘记了先前的担心以及对井九身份的猜测,冲到洞府外,说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井九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那这个怎么解释?”
赵腊月指着头发说道。
她的短发被梳了起来,扎了个小鬏鬏,正对着天空。
井九说道:“怎么了?”
赵腊月生气说道:“你怎么能给我扎冲天辫!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头发这么短,哪里谈得上是辫儿,也就是个鬏儿。”
井九看着她认真说道:“而且我觉得挺可爱。”
(以此致敬最近喜欢扎冲天辫的蝴蝶同学,方想同学以及柳下同学,今天就一章,晚上没有,这才是真正的致敬嘛)
第四十八章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赵腊月真的生气了。
井九赶紧说道:“我又想了个新故事,或者说刚才那个故事又有新进展,听不听?”
赵腊月微微挑眉,说道:“又是那个老仙人?”
井九说道:“是啊,你刚才昏迷的时候,那个老仙人又来了,他知道你在找一把剑,就告诉了我。”
赵腊月想着这个家伙身上的秘密还有接连发生的这些事情,有些紧张,说道:“你真知道那把剑在哪里?”
井九看着她微笑说道:“他说那把剑其实一直就在你的手上。”
赵腊月有些不解,望向自己的双手,忽然注意到手腕上的那道剑镯。
难道他说的就是这个?
她心情微荡,剑镯无声而起,化作一道银色的剑索,飘舞于空中。
井九伸出手。
赵腊月静静看着他,把剑索递到他的手里。
井九左手握着剑柄,右手紧紧握住剑索,缓缓向下滑动。
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密集的碎响,他的手掌与剑索之间的缝隙,溅出一团银色的火花。
银屑飞舞落下,剑索表面的金属剥落,就像是蛇蜕皮一般,露出里面真实的模样。
那把剑的色泽鲜红无比,像珊瑚,也像新鲜的血。
赵腊月看着这把剑,喃喃道:“真美这就是弗思剑?”
井九说道:“是的,这就是弗思剑。”
他把剑递到赵腊月的身前。
赵腊月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没有接。
“这把剑是你发现的,那就自然是你的。”
弗思剑代表的不止是一把剑,还是神末峰的传承,景阳的衣钵。
赵腊月很骄傲,不愿意接受这种馈赠,看着井九问道:“你是师叔祖的后人?还是说你是师叔祖真正的传人?”
井九想了想,说道:“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个说法都有道理。”
赵腊月说道:“那这把剑就更应该是你的了。”
井九说道:“你说过,他选择你为神末峰的承剑弟子。”
“我没有见过师叔祖,我只知道当年他路过朝歌城的时候,遇着了我的母亲,当时我还在母亲的腹中便被他指为了承剑弟子,青山宗早早派了师长来保护我,于是还没出生,我便注定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小姐,我不需要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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