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梨的呼吸很平稳,哪怕跑的如此之急,而且悠长的呼吸之间自有节奏,隐隐契合着某种天地至理。
“玉门吐息法?”
顾清很是吃惊,望向带着井梨向枯藤里走去的白猫,心想你居然是在教这孩子修行吗?
向晚书回到景辛皇子府里,与梁太傅说了几句与顾清见面的情形,便自去静修。
梁太傅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落雪,想了很长时间,依然想不明白青山宗究竟想做什么。
忽然有臣属拿着一张拜贴过来,说有人要见皇子。
梁太傅拿过那张拜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不是因为雪大,而是因为这张拜帖比雪还干净,一个字都没有,自然更没有落款。
想拜见景辛皇子的官员与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这张拜帖被送到他的面前,至少需要过三关。
能用一张空白拜帖过那三关,递到自己面前,必然不简单。
梁太傅思忖片刻,说道:“把那人带过来。”
来人是一个胖子,穿着很普通的衣裳,鞋上除了雪屑,还有些阵年的油渍。
能够对着梁太傅依然笑眯眯,扮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就如太傅所想,这个胖子必然不简单。
胖子不是修行者,皇子府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书房里明显隐藏着高手,屏风后还有人影。
这些布置没有刻意瞒着,胖子微笑不语,当作不知,只是提醒了一句:“大人觉得此事能让人听见便成。”
梁太傅面无表情说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那名胖子说道:“我是朝歌城里一家酒馆的掌柜兼大厨,九年前清天司的施丰臣大人找我办了一件事情。”
梁太傅眉头微挑,说道:“然后?”
对他来说,这个时间点很好记起。
九年前在朝歌城外的鸣翠谷,青山神末峰主赵腊月被不老林刺客暗算,险些身亡。
胖子说道:“主人担心皇子会忘记这件事情,所以让我专门跑一趟提醒一二。”
梁太傅沉默片刻,说道:“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施丰臣是个讲究人,死之前也没忘记把这件事情做完。”
胖子看着梁太傅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那些证据不见得能让中州派放弃你们,但是一茅斋呢?”
梁太傅的脸色有些难看。
现在景辛皇子在朝堂里声势渐高,除了中州派的支持,最重要的便是一茅斋明确反对二皇子继位。
以一茅斋书生们的作派,一旦知道景辛皇子曾经与不老林勾结只怕他们宁肯坐在皇位上的是只狐狸!
最后胖子笑着说出了最麻烦的问题。
“您应该很清楚青山宗的风格,只要他们信了这事,皇子不要说继位,能不能活着只怕都要两说。”
梁太傅盯着胖子的脸,说道:“你们已经被灭了,像你这样的孤魂小鬼又有什么用?”
胖子毫无惧意,说道:“海面冰山的道理,您应该很清楚。”
梁太傅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是听谁的呢?西海?还是某个拿着卷宗的宗派?”
胖子正色说道:“我们只听上面的,不管是西海还是谁,总之都是上面。”
下面与上面组合起来便是一体两面,不老林便永远存在。
梁太傅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胖子说道:“到时候会通知你们。”
梁太傅说道:“一件。”
胖子说道:“两清。”
梁太傅说道:“不送。”
屏风后人影微动,景辛皇子走了出来。
书房里没有别的隐藏高手,只有他一人。
与当年旧梅园里相比,他的脸色稍显苍白,贵气与傲气已经尽数敛入体内,显得颇为沉静。
景辛走到梁太傅对面坐下。
二人对坐无语。
窗外雪落无声。
寒气渐渐笼罩书房。
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景辛叹息说道:“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就这么一件。”
梁太傅说道:“时间是一条河,过去便过去了,只能往前看。”
九年前,他的族弟梁星成便病重而死,变成了时间河流里的一滴水。
谁能想到,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章节名顿时回到将夜了,红墙白雪,要你喜欢,我年轻时候写的言情真好看,大道朝天也有言情部分,只是言的不见得是红尘男女之情,是人与人之间的,人与猫狗之间的,与竹椅花树天下万物之间的,好吧,当我没说。)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信()
皇子府里的雪越积越厚,书房里的寒意越来越浓,阵法仿佛失去了作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景辛皇子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冷,说道:“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让父皇满意。”
梁太傅说道:“就如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
景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明白太傅的意思,什么事都不做,便自然不会做错,那么父皇便没有理由把他逐出朝歌城。
有了中州派与一茅斋的支持,便自然等于有了满朝文武的支持,父皇再如何强大,也需要靠百官治国,总要考虑一下他们的态度,更要考虑一下天下的议论。
但现在收到不老林的这封信后,自己还能这样做吗?
梁太傅说道:“这件事情不可隐瞒,殿下亲自写信,把这件事情的前后细节全部写清楚,然后请向仙师传书云梦山。”
景辛的眼里现出一抹决然,说道:“就这么办,但这封信一定要亲自送到白真人的手里。”
梁太傅说道:“还有便是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斋里知道。”
景辛起身向梁太傅行了一礼,说道:“这边便只能麻烦先生了。”
梁太傅说道:“我会私下与布先生交流一二。”
他曾在一茅斋求学多年,与当今斋主布秋霄有同门之谊,只是他也没有信心能说服对方。
……
……
转眼又是两年,朝歌城迎来又一个春天。
那位胖掌柜再次出现在皇子府里,似乎变得更胖了些,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物如何能够心宽。
这一次他直接给出了不老林的条件:“请殿下帮我们送个人进不老林。”
听到这句话,梁太傅的眼神变得有些寒冷,说道:“当年你们试图进太常寺,引得正道宗派震怒,才有了云台之灭,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们的要求?”
“此时非彼时,而且太傅如果不放心,尽可以用禁制。”
那个胖子微笑说道:“我们只是想送封信给里面的某个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梁太傅沉默片刻,问道:“就这些?”
胖子说道:“就这些。”
梁太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应该很清楚送信人的下场。”
胖子说道:“送信人自己也很清楚。”
梁太傅说道:“你也是送信人,那么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胖子面无惧色,微笑说道:“信纸翻过来还可以写一面,不见得非要当场便撕掉。”
梁太傅也笑了起来,说道:“如此大事,浪费些信纸算什么,你回去后,也必然是被撕掉的下场。”
胖子想了想,说道:“也许如此。”
梁太傅向前走了一步,离他近了些,说道:“你甘心吗?”
“二十年前,我身患重病,无药可治,云梦难觅,墨丘道远,眼看必死,上面赐下仙丹才侥幸活下来。”
胖子说道:“这些年我与家人活的都很好,就算现在死也是赚了,如何不甘心?”
梁太傅说道:“我可以让你活的更好。”
胖子微笑说道:“信便要有信的自觉,告辞。”
……
……
鹿鸣离开朝歌城外放已经快三年,是回朝任官还是往青山暂避,依然没有结论。
鹿国公捧着茶碗,坐在屋里,看着窗外春光,偶尔想想儿子的近况,更多时候还是在想那件事情。
太常寺一切如常,隔上几天便会有囚徒坐着蒙着黑布的车,去往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直到今天还是没有人能逃出镇魔狱,甚至就连尸体都没有一具被送出来过。
井九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
……
二皇子景尧又长了两岁。
顾清教的内容也从读书延展到了修行。
只是景尧乃是神皇血脉,又是狐妖传承,修行起来比他预计的要麻烦很多。
顾清有些拿不准主意,便去问胡贵妃,哪料到胡贵妃竟是一窍不通。
胡贵妃的道行不浅,问题在于那都是天生的道行。
在禅子点化之前,她懵懂无知至极,若非竹贵竹介帮手只怕早就死了,哪里知道狐妖应该如何修行。
看着胡贵妃羞恼的模样,顾清默默叹气,心想当年自己还让小荷学她,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忽然有了主意,把原本准备写给神末峰向师姑求援的信通过顾家的隐秘渠道送去了果成寺。
……
……
果成寺里,柳十岁收到顾清的信有些吃惊,也有些高兴,看完后递给了小荷。小荷看过信后很是生气,说道:“他在朝歌城里教皇子,风光无限,我们却在和尚庙里种菜,偏生还要我们帮忙,那到时候这功劳算是谁的?”
柳十岁知道她只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有些无聊,随便抱怨几句,笑了笑便离开了屋子。
果然,小荷抱怨完了,还是取出新的信纸开始回答顾清的问题。
她看得很清楚,不管柳十岁将来如何,神末峰应该便是顾清的了。
柳十岁离开菜园是去寺前帮忙。
两年前的冬天他才知道,朝天大陆各地的很多病人都会往墨丘来求果成寺僧人救治。
果成寺僧人数量有限,自然很是辛苦,基本上没有休息过。
话来凄凉,很多病人往往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果成寺的黄墙便已经死去。
客死墨丘,已然成为凡间的一句成语。
好在果成寺里除了医僧,也还有很多擅长做法事的僧人。
那些死者在离去的道路上,至少能够听到一段往生经。
律堂里的僧人不治病,也不做法事,只是解经持律。
换个说法就是,这里的僧人只做学问以及修行神通以护法,在果成寺里的地位自然极高,无人打扰。
阴三很喜欢这种清静,玄阴老祖从地底出来没几年,还是有些嫌寂寞。
于是他每天清晨都会去前寺的厨房吃饭,顺便听听那个胖僧人与人争吵。
数年时间,他与那位胖僧人已经熟悉。
某天清晨,他不着痕迹地递给胖僧人一个纸袋。
胖僧人打开纸袋一看,发现竟是一只烤的香喷喷的狗腿,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连声感谢。
“我最擅长做狗腿。”
老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第四十九章就是三年()
按照鹿鸣当年与父亲的约定,三年任期结束之后,井九出事他便去青山,井九出来他便回朝歌城。
现在井九依然毫无消息,他本应该继续在外等待,只是终究忍不住想回家看看媳妇,看望一下父亲。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便回了朝歌城,结果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回,便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叫做顾盼,是他在神卫军里任职时的副手,算是中州派外门弟子在朝廷里的代表人物。
顾盼不管鹿鸣的反应,满脸带笑,就是不肯放手,非要请他去吃饭,鹿鸣看出问题,笑了笑便由了他。
朝歌城的宴请,一般不是谈事,便是结识人。
所以当看到景辛皇子从珠帘后走出来时,鹿鸣没有太过惊讶,很恭谨地行礼请安。
景辛皇子表现的很是平易近人,只是吃菜喝酒说些外郡风光,直到酒意渐上时,才缓缓搁了筷子。
顾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避了出去。
“我对父皇的忠诚没有问题,能力也没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得到一茅斋先生们的支持。”
景辛皇子看着鹿鸣的眼睛诚恳说道:“我不理解的是,父皇对我的态度却没有变化,他是想继续考验我吗?”
鹿鸣心想殿下你想多了,说出来的话自然又是另外一套:“或许是因为青山宗的缘故?”
景辛皇子摇了摇头,说道:“青山宗没有用全力,而且这里毕竟是朝歌城。”
鹿鸣很清楚,景辛皇子这番诚恳而担诚的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父亲说的,不需要自己回应。
鹿国公在朝里从来没有当红过,但景辛皇子这样的人自然清楚,他才是神皇身前的第一红人,从来都是。
宴席结束后,鹿鸣回到国公府,把景辛的话复述了一遍,问道:“现在局势到底如何?”
景氏皇朝的皇位之争已经愈发激烈,但这与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关系不大,还是要看神皇以及各大宗派的态度。
一茅斋派了位书生进了景辛皇子府,中州派除了向晚书,更是请出了乾元谷主越千门。
由这位炼虚境的长老亲自坐镇皇子府,中州派的态度不谓不明确,甚至可以说有些强硬。
与之相比,另外一位正道领袖青山宗的态度却有些暖昧不清。顾清教了景尧皇子三年,青山宗始终没有再派人来,传闻里早就应该过来支援的梅里与林无知两位仙师至今没有现身,说明九峰之间的意见分歧极大。
听完父亲的叙述,鹿鸣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那井九仙师呢?”
青山宗对景尧皇子的支持全部源于井九,也只有他能影响神皇的态度。
如果他始终不现身,局面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说到这里,鹿国公才醒过神来,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就忽然回来了呢?”
鹿鸣有些无奈说道:“难道他一天不现身,我就一天不能回家?”
鹿国公担忧说道:“他说过最快三年便能出来,今年刚好是第三年,如果要出事也就是这几天。”
鹿鸣心想不至于,最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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