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算清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裴先生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三年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他想做,并不是因为他算清楚了可以做成。
那么我呢?
我的生命还有八百年,看似漫长,其实也就是最后的八百年。
我应该做这最后的八百年来做些什么事情?
童颜想着这些事情,转身走进雾里的山村。
……
……
正如童颜想的那样,井九离开青山之前已经把所有一切都算清楚了,除非出现一些来自局外的变数。
井九也不会思考生命里的最后几百年应该用来做什么。
如果现在只有三百年,那便争取再活五百年。
如果有八百年,便要争取活到三千岁。
如果有三千岁便要争取更多。
朝夕有何意,当争万年。
修道本来就是求长生。
所以他没有余下多少年这个概念,只有具体的每一天,每个时辰,每一瞬间。
每一天、每个时辰、每一瞬间,他都在修行。
这就是他在镇魔狱里的生活。
他与冥皇的讨论终于结束了。
魂火之御已经被他完全掌握,然后他推演出剑鬼自修之法的雏形,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印证。
在长时间的讨论之后,冥皇也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思路与想法,不由惊为天人,只是还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这里是镇魔狱里的太常狱,与外界的天地完全隔绝,无法吸收天地灵气,那你如何修行破境?
如果你不修行破境,如何能够养出剑鬼?
如果没有剑鬼,那你如何印证这种全新的、强大的道法?
井九没有解释,说道:“我可能会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有事,麻烦你叫醒我。”
哪怕是闭关入定,如果外界有什么动静,也会让修道者从冥想的状态里醒过来。
井九却需要冥皇叫醒自己,说明他准备沉入意识的最深处,在那里完成这门道法。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立刻开始冥想,而是取出一张竹椅躺了上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看着那张竹椅,冥皇半透明的脸上出现好奇的神情,心想这肯定很舒服,自己要不要照着样式做一个?
井九开始沉睡。
无论是青草生长的声音、花瓣张开的声音还是蚊子的嗡鸣声以及筷子折断的声音,都没能让他醒来。
数天时间过去,他还在睡,而且姿式没有任何变化,眼帘都没有颤动一次。
冥皇站在竹椅前,看着他的脸,感慨说道:“好一个睡美人。”
他是冥皇,总要自持身份,井九醒着的时候不好说什么,这时候井九睡着了,他总算把忍了很久的赞叹说了出来。
接下来的很多天里,井九依然睡觉,冥皇在旁看着,越发觉得井九的修行有些奇怪,与青山宗不同,与冥部更是不同,莫说姿式,就连气息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真的睡觉。
再好看的事物,看的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些无聊。
冥皇砍了些花树,想照着竹椅的样式也做个,却发现材料不同,怎样也做不像,便搭了一个软榻。
他躺在花树榻上,看着沉睡里的井九,还是觉得那把竹椅似乎更舒服些,又担心井九睡的久了会不会把竹椅压坏。
正想着这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井九还是躺在竹椅上,感觉却轻了很多。
冥皇起身走到竹椅前,才发现井九的身体没有与竹椅接触,而是离开了两指宽的距离,等于是飘了起来。
如果让别人看到这幕画面,可能会觉得井九变成了鬼。
冥皇知道不是,因为他看过类似的画面。
魂火之御修到第三重后,魂火便会呈现出稳定的悬浮姿态,与现在井九的情形一模一样。
看着沉睡里的井九,冥皇若有所思,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从现在的状态来看,井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为何他的身体会像魂火一样地飘起来,冥皇隐约生出一些猜测。
他从花树榻下抓起阵图,向着青翠山谷的外围走去。
走到一处断崖前,他看着前方茫茫一片混沌的黑暗,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抬头望向那片蓝天,因为天空是假的,山谷也是假的,只有这片混沌的黑暗才是真的。
……
……
(忽然很喜欢冥皇。顺便说两句井九的长相。把他写的如此之美,是因为写择天记的时候,有读者强烈要求下本书的主角一定要盛世美颜,我刚好特别喜欢重生之神级学霸,很喜欢杨锐,觉得美美的真的很爽,而且很占便宜,所以一门心思地让井九美美哒,但后来我发现在大道里这么写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井九大人是不谈恋爱的啊,那他长这么漂亮有啥意义,除了让爱慕他的人因爱生恨之外,捂额……另外在这里推荐志鸟村大大的新书大医凌然,这不是友情广告,因为我和他好像微信都没加过,只是忠实读者的推荐,这本书真的很好看啊……当然,男主角依然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人。)
第四十六章岂为一己之不遇乎()
冥皇当然想要离开镇魔狱,想要出去,想要回去。
只是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人帮助,走进这片混沌的黑暗自己便会永远漂流在时间的河流里。
那片阴云也随着他来到了断崖处,铃铛在云里不时响起,发出清脆的声音,生出一道可爱的闪电。
镇魔狱的蚊子也来到了附近,只是慑于雷威,不敢靠近。
冥皇收回视线,望向那些细微的难以看见的蚊子,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做出了决断。
在他做出决断的那一刻后,他身体里的光流变快了很多,气息也变得强了数分。
……
……
深冬时节,朝歌城天降暴雪。
因为有阵法保护,城里的积雪不算太严重,也没有什么房屋被压塌,但这依然阻止不了那些不相信修行者存在的穷酸,穿着单棉衣,满脸铁青地对着人群痛诉着什么,城外遭灾的农户与更北方迁来的难民则是成为他们最好的证据。
皇宫里的人们自然不会受到暴雪与难民的影响,过着温暖而舒适的快活日子,只不过向来受宠、又特别贪恋暖被的胡贵妃最近没有了这种享受,因为她的儿子景尧现在天不亮的时候便要被迫爬起床,然后去窗外蹲步练拳。
她再如何心大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还赖在床上。
看着小脸微红的景尧站在没过鞋面的雪地里,双腿不停颤抖,眼里满是泪水,胡贵妃的心都快碎了,右手死命地攥着袖角,才忍住没有喊宫女把他抱回来,心里却已经把顾清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有必要天天受这种苦吗?
“顾先生到了。”
听着宫女的禀报声,胡贵妃脸上的怒容顿时消失无踪,向顾清迎了过去,微笑行礼。
顾清回礼道:“娘娘不必多礼。”
窗外忽然传来扑通一声,然后传出嬷嬷的惊呼,应该是景尧摔倒了。
胡贵妃心颤了一丝,再也忍不住了,强笑说道:“井九仙师当日说前面几年不修行,先读书,您看……”
“二皇子很聪明,知道何时应该摔倒。”
顾清只用了一句话便让胡贵妃平静下来,然后继续说道:“师父的交待我清楚,现在没有修行,只是做些准备,师姑当年在朝歌城的时候,据说两岁便开始打熬身体,比起来二皇子已经晚了一年半。”
胡贵妃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像赵腊月那样的修行怪物,整个朝天大陆又能有几个?
顾清说的都是实话,二皇子年纪还小,没有到修行的时候,每天他教的都是书本上的功课以及自我控制。
这里的自我控制说的是情绪、欲望以及最重要的……对聪慧的控制。
景尧年纪还小,不是很能理解最后这个控制对修行的重要性。
胡贵妃不够聪慧,自然更是无法理解其中深意。
顾清每天日出之前进宫,日落之后才会出宫,已经很是辛苦,没有精神去解释这些。
好在聪慧的孩子有一样好处,那就是知道谁的话说了算,所以景尧后来在顾清面前一直表现的很乖巧。
当天傍晚,顾清如平常一般向皇城外走去,路上见着面熟的太监宫女便点点头。
皇宫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位青山仙师的存在,那些曾经警惕不安的王公大臣至少表面上没有再议论什么。
顾清的低调似乎意味着青山宗并没有完全改变当前局面的意思。
走出宫门,没有了阵法庇护,凛冽的寒风如锤子一般击打到他的脸上。
顾清自然不会惧寒,只是想着朝歌城里已然如此,不知道城外的景象何等凄惨。
从皇宫到太常寺的路上,顾清还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自己是朝廷里的官员会怎么做,要不要向青山求援?
天地之威确实不是修道者可以抵御,但像今年朝歌城外的这种雪灾,数名破海上境长老联手便应该可以化解。
没有想多长时间,顾清便得出了结论。
就算他求援,青山里的那些破海上境长老也不会出手,掌门真人与剑律更不会强行要求他们出手。
生死之事随时随地在凡间发生,为了这种事情影响清修,在修行者看来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不然朝廷里那些出身中州派的官员为何那般平静?
就连果成寺与一茅斋也只是派了些医僧与书生去城外帮着救治灾民,并没有在事前做些什么。
当然,修行者们也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妄图干涉天地运行,必会遭到天道报应……
问题是修行者做的就是逆天之事,不然飞升之时何来天劫?
怕报应你还修行做什么?
顾清不是在心忧世人,只是离开青山半年,在朝歌城里沾染了太多俗世气息,有些时候总会忍不住想想。
只是想想而已。
他对自己说道。
不然从皇宫走到太常寺,又不能驭剑飞行,那样太无聊。
想着这些事情,他走到了井宅外的巷口,然后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人是中州派弟子向晚书。
顾清与向晚书见过数面,还曾经在雪原里一道同行,算是相熟,隐约记得对方应该是中州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见他忽然出现在这里,不禁心生警意,问道:“向道友为何在此?”
向晚书知道他眼里的警意由何而来,苦笑说道:“我知道这是你师父的家,应该避讳一二,但你整日都在宫里呆着,我只好在这里等你,不然还真不知道何时能见着面。”
顾清说道:“道友找我何事?”
向晚书正色说道:“请你吃饭。”
修道者讲究的是清心脱俗,在能够辟谷之后便很少接触食物,除了那些放纵欲望的邪道妖人。
请吃饭自然便是有事谈。
白马湖畔有座仙居,二人进了顶楼靠湖的房间,各自坐下。
仙师不吃火锅,也不需要什么硬菜,最多进些果子便是一餐。
只不过那些果子都是灵脉上结出来的异果,价值不菲。
向晚书想着先前的事情,不解说道:“南河州顾家乃是大陆排得上的豪富,在朝歌城肯定也有宅子,你为何要住那里?”
顾清说道:“顾家再有钱,在中州也没法与你们向家比,所以这顿饭是你的。”
向晚书失笑说道:“听说如今神末峰上的事务都是你一手打理,我本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顾清笑着说道:“你想说我似商人更胜修道者,说出来便是。”
向晚书摇头说道:“你如今可是二皇子的先生,说不得将来便是一代帝师,岂可轻慢。”
这便是入了正题。
第四十七章红尘白雪,找你麻烦()
不管是哪家宗派的修行者,能成为皇子的先生,都是极荣耀的事情。
所谓不理红尘,终究要看红尘够不够红。
对于顾清与向晚书这样的大派弟子而言,要拿出多年修行时间来换这等荣耀不算太有吸引力。
但如果是神皇的老师,自然另当别论。
重要的是,向晚书并非代表自己发问。
顾清这时候才知道他进了景辛皇子府——对于青山宗为何会忽然参与皇族事务,修行界有很多猜测,按道理来说最应该警惕的中州派却始终保持着沉默,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神末峰欠胡贵妃一个人情,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师兄童颜清楚。”
顾清给出一个答案,便再没有说什么。
向晚书自然不信,但也没有办法。
几颗果子再如何珍贵也吃不了太久,试探不出结果,谈话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二人就此告辞。
顾清回到井宅,与井商等人打过招呼,回到房里。
他看着窗外的积雪,忽然想起那年神末峰上煮茶的画面,便去了后园。
井宅后园现在有很多野猫,自然是因为白鬼喜欢。
有它在这里,时常前来玩耍的井梨不用担心会被野猫咬了或者是挠了。
顾清在担心别的问题,比如师父的这个小侄儿会不会被白鬼大人教成一个赌鬼。
“也许您是在与师父斗气。”
他看着带着残雪的满墙枯藤,轻声说道:“但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枯藤微动,残雪簌簌落下,刘阿大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沾着雪,显得更胖了些。
它看着顾清没有说话,眼里满是戏谑的神色。
“咪咪,咪咪,我回来了,昨夜雪太大,先生担心草屋会被压塌,提前便散了学。”
井梨高兴的声音的园外传来。
顾清无声苦笑,对着刘阿大揖手为礼,身形微飘,掠上墙头。
井梨跑进了后园,靴子带起很多雪花,脸蛋通红。
顾清正准备离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神情微变。
井梨的呼吸很平稳,哪怕跑的如此之急,而且悠长的呼吸之间自有节奏,隐隐契合着某种天地至理。
“玉门吐息法?”
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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