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的面子在君子欠了债又无力还钱时,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滋味,卫鞅今天算是真正的尝到了。当他好不容易在讥言讽目中熬到下班,又七躲八遮的穿过了大街小巷,在刚刚看到家门时,一天的心累,让心头一热,嘴里自然而然的叹出声:唉——
这个唉字的叹音还没落,突然一声:“呸!好你个卫鞅。看你今儿往哪躲?”
卫鞅吓得一颤,定眼一看:“哎——是魏二兄弟呀!”
“哪个是你兄弟?老子的肉埔都要被你赊的关门了。别行礼,还钱!”昨天还提着块肉,找卫鞅献殷勤的魏二,今天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讨债人了。
卫鞅刚要开口,突地又围上了几个债主。债主们你嚷我叫,他拉我扯的,把个卫鞅搞得不知所措了。这下可把魏二急了,忙仗着他身大力不亏的优势,三把二把的把卫鞅从几人的推拉中,抢到了自己身后,就豹眼一睁的吼道:“抢个屁!老子等了十多天了。今儿个我最先来的。等老子收了这个月肉钱,你们再说!”
“屁话!他欠我两个月的米钱。你才一个月!”
“瞎扯。他欠老子的菜钱都三个月了!”
他欠……
要债的跟要债的当街吵了起来。卫鞅只差地下有个缝好钻了进去。他大小是个官啊!多少有点脸面啦?他为防众人的围观,为顾官的声誉,就站出来维护秩序。
“街坊们,街坊们!是我欠诸位的钱,不是魏兄弟。你们要帐找我,怎么能找魏二吵呢?你们找我,找我好不好?”卫鞅急的哀求起讨债的人来。
是啊!是卫鞅欠我们的钱。我们怎么能自个儿的吵了起来呢?要债的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忽地一下就围住了卫鞅要帐。
6、太子与偷儿()
卫鞅此时早就忘记了君子的脸面,为解燃眉之急,急得他当街四面拱手:“街坊们!我等是多年的交往了。你等难道还信不过我?我今年背时,又刚被罚了俸。六年你们都信了过来了,今天就不信我了?年内我一定还清。”
米埔芮三不好意思的一笑:“我是个小本生意,靠赚个个钱来养一大家子人的。你是当官的我才赊米给你。可你的官为什么老不升呢?这次你又罚了俸,恐怕我不敢不收这笔米钱了。请鞅大人把这点米钱还了吧!”
“卫大人啦!我的赌帐你可以先拖着,可我借给你的赌本,你总要今儿个还我吧?安邑城的哪个不晓得我赌摊夏大!我是从不借钱给别人翻本的,对你我可是破了例的啊?当时我就劝你是吃公饭的,不要赌……”
“夏兄弟!夏兄弟!少说两句行不?声音小点行不?你晓得我们吃公饭的人最怕别人说我们赌的。我是万般无奈才去你那里碰碰运气的啊!”
“嘿!照鞅大人这么一说,我夏大今儿个不该来找你要赌帐?”
“不、不、不。该要,该要。”
“几个赌帐你不是还不起。你有那么多当大官朋友,又是冢宰大人的女婿。你开个口,他们为了自己的官声着想,也会替你还了赌帐的。”
“他是冢宰大人女婿。今儿个不还老子肉钱,就不让他走!”
“把他拖到党正署去!(党正,基层官职名称,相当今天的居委会、派出所联合办公室)冢宰的女婿就能欠钱不还吗?”
呜——,一阵女子的哭声突然传来,声音不大却悲怨凄凉,一下压住了凶横的讨债声。ァ√终的,被讨债的都被这女子的哭声吸引了过去。只见卫鞅家大门,在哭声中格吱一声打开。一个白衣女子手牵个四岁的孩子,拎着个小包袱从门内走了出来。她边哭边向讨债的人群走来,在走到只有二步远时,用泪眼狠狠瞪了一下卫鞅后,就将手中的包袱往地下一丢,拖着喊爹的男孩,哭着走了。
众人全都楞住了。
边哭边走的女子突然转过身来:“钱在地下。冢宰府丢不起这个人,也没有这个女婿。卫鞅,我——恨——你——”
卫鞅如雷轰顶,呆若木鸡。当他回过神来,哪有自己妻儿?也没有了讨债的人群。只有漆黑漆黑的夜空,只有冷冷清清的街道,只有不时吹过来的微风。
公元前362年,可能是两个倒霉鬼最落魄、最倒霉的年份。一个是没落贵族的落魄公子,空有贵族头衔,独自坚持着自己的孤傲,导致妻离子散、身无分文不说,还欠下一屁股账的在魏国的公孙鞅。他这个天下最繁华的都城里,苦苦的挣扎。
另一个倒霉鬼,就是在楚国当人质的秦国太子嬴渠梁。
就在这年的仲夏的一天中午。一轮火辣辣的太阳,恶晒着楚国郢都南郊的楚国祖庙。
肃穆的祖庙在毒日下,人、鸟尽绝,只有庙堂里的香烟,还在大堂里尽职的缭绕。
一条单薄的人影,就在这时滑进无人看守的庙堂,直奔庙堂大厅里的供案。
供案傍。两名庙堂里的执事,正歪斜的依着案脚睡在案下,流着梦涎漫游在梦乡。
供案上。烟熏下,竟有几只苍蝇,不知疲倦的在生熟供品上爬上爬下。
一只肮脏的手伸了过来,在供品上停住,惊飞了勤劳的苍蝇。这只手悬在供品上,好一阵颤抖之后,才果决的抓住供品,将一个只有楚国祖宗才能享受的馒头拿起。手的果敢带来手的主人果敢。手的主人全忘了他在庙堂,还忘了庙堂是有人看守的这个严酷的事实。
不是手的主人忘了,而是手的主人,此时只有一个意念:吃。牙齿与供品的搏击声也随这个意念,响在了这个肃穆的庙堂大厅里。
咯——吱——。フ饷硖玫牟嗝疟灰桓鋈送瓶。推门的巨大声响,犹如旱天的炸雷,将正在供案上偷吃供品的人从供案上轰了下来,一掉又砸在睡在案脚的一个执事身上。
唉呀——!啊——!鬼——人——
被砸醒的执事连声的惊叫,又惊醒了另外一个执事。这个执事跳起来一看:哪里是鬼,眼前明明是一个单薄肮脏的小子。这小子身上又滚出一颗供果,这名执事就马上尽职的扑了上去,边扑边喊:“贼——呀——!贼——呀!”
两个刚从梦中惊醒的执事,哪能抓住这如惊弓之鸟的偷儿。惊吓的偷儿虽没有被执事抓住,可也是慌不择路,只顾抱头窜逃。
偷儿的窜逃,将刚进门的那个瘦削的人,仰面撞倒在地。偷儿又绊在他的身上而扑倒。倒在地下的那个人顺手一抓,两手就把偷儿牢牢的抓住。
赶来的两位执事,于是就跟拎鸡似的捉住了那个偷儿。
在两个执事手中乱蹬乱弹的偷儿,竟惹恼了两个执事。两个执事把偷儿往地下一按,拳脚相加的就痛打起偷儿来。
如杀猪般嚎叫的偷儿,突然听见一声暴喝:“住手!”顿时就觉得疼痛的身上一阵轻松。
为什么打他?
关你何事?
为——什——么——打——他——?
关——你——……
他、他偷供品。
放下他!
不行。
放——下——他!!
放、放……
就在这两个执事,被这个瘦高个逼得要放下这个偷儿时,一声“不准放!”后,侧门外突然走进来一群人。领头的一个人,用冰冷的声音,制止了正要松开偷儿的两个执事。
“庙祝!……”说放下偷儿的那个声音原来是被偷儿撞倒在地的那个瘦高个,此时对领头的庙祝略略点了下头。
“为什么要放一个贼?而且还是偷祖庙供品的贼?”庙祝阴冷的盯着瘦高个质问。
瘦高个并不惧庙祝,竟向他走近一步:“他是个孩子,看模样不到十三岁。他不知道这是祖庙,也不知道供品不能吃。他是因为饿和又没有人制止他,他才在饥饿的逼迫下,忍不住才吃了供品的,所以,你不能打他,而要放了他。”
庙祝冷哼一声:“知道庙规吗?”
瘦高个抿着嘴答道:“知道。”
庙祝眼睛一瞪:“哪你凭什么要管?”
瘦高个瞪眼回到:“凭理。”
庙祝嘎嘎冷笑着,睥睨的问道:“你配这个理?”
瘦高个昂然一笑:“当然——配。我是秦国太子!”
7、生死之交()
庙祝指着这瘦高个,突然哈哈的大笑:“秦国太子?住楚使臣?我好怕怕哦!我呸!秦国算国吗?蛮荒之地的野人之国也配称太……”
瘦高个大怒,暴喝:“住口!不许你侮辱我的秦国!”
庙祝狂怒的一跳,声音更大的喊道:“你跟我住口!你清楚点?你只不过是弱秦送到我们大楚的一个人质?只不过是我手下一个苦力?你竟敢顶撞庙祝,破坏庙规?好,我就成全你这个野人国的太子。来人啦!放了偷儿,抓住这个妄称的太子,给我痛打这个目无庙规、上司的臭人质!听着,打后给我扔在庙外暴晒三日!哼,太子是你称呼的吗?”
庙祝愤愤说完,昂然而去。只留下庙内众人,痛打秦太子的棍棒声……
毒日隐去。冷月悬空。
祖庙空旷的广场上,一具人体僵卧在中央。冷月下的人体,被夜风吹着、吹着,蠕动了一下后,又僵硬不动了。
从场边的树林里,一条瘦小的人影嗖地窜出,串到了广场中后,在这人体旁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这人体的鼻息后,这才费劲的背起了人体,离开了广场,吃力的往树林中走去。
林中。着瘦小的人影,喘着粗气,浑身大汗的将人体放在了一棵树下后,才蹲了下来,用一根树枝撬开了他背来的人的嘴,将一碗浊黄色的人尿,慢慢的灌了进去。
这被背来的人的喉结,随着尿液的灌入,竟慢慢的开始蠕动,在瘦小的人的灌尿之中,竟越来越有节奏。瘦小的人那脏脏的脸上,跟着就绽开了笑容,边笑边唠叨:“行,再动一下,再动一下嘛!动,动的好!行。喝了一碗了,再来一碗!妈耶!好大个肚子,喝了二碗了还在动。行,老子再到茅坑里拎一罐来。老子不相信,你能把祖庙的茅坑喝干?”
等瘦小子拎着罐尿回来时,僵体已不是僵体了,已经自个儿的爬起来靠在了树干上喘着气,一看见尿罐又要喝。瘦小子笑嘻嘻的把尿罐对着他的嘴,端着尿罐让这人喝个够。
这人咕咕的喝了一半后,才把尿罐推开后,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尿啊!”瘦小子笑嘻嘻的回到。
“呸!呸呸!呸!”这人皱着眉,苦着脸,连连吐着。
“不用呸,我的太子!这是治伤的灵丹妙药耶!”瘦小子嘻嘻哈哈的说道。
“你是那个偷儿?你救了我?”被瘦小子救的人问道。
“嘿!我叫景监。是郢都的乞儿。我有两天找不到吃的,才趁祖庙午睡来……”瘦小子很想解释清楚,给自己洗刷洗刷掉偷儿的不光彩的名声。结果被这人抢过话打断。
“好了。我晓得。我叫赢渠梁。不要叫我太子。有水吗?这嘴里尿臊气太重了。”
“有。来!”这叫景监的乞儿,像变戏法似的,从树后提出罐水来,递给嬴渠梁。
嬴渠梁接过水罐,双手捧着,昂着头就喝,欧,咕噜噜噜,咕噜噜噜……卟。“卟!哇——!好了。这臊气!有吃的吗?”
“有。太子!给。”景监又变出食物来,递给嬴渠梁。
“我是嬴渠梁,不是太子!!”嬴渠梁不高兴的纠正道。
“你是太子嘛!……好、好!不叫就不叫。来,我这有师傅给的伤药,敷敷外伤。”景监看秦太子真得火了,马上转弯,陪着笑脸的拿出伤药。
“师傅!?你们乞儿还有师傅?”嬴渠梁好奇的问道。
“不是。我家穷。打小就把我送进宫做嬖人,说是学好了就是楚王最喜欢的人。可学嬖人太苦了,还要先学挨揍。这药是我学嬖人时的师傅给的挨揍药。一年前,我实在熬不住了,就偷跑出了王宫,做乞儿了。唉!你们秦国有嬖人吗?秦国的国王是不是和我们楚国的国王一样,爱打嬖人?”景监霹雳巴拉的就是一话痨。
嬴渠梁赶紧拦住:“我们秦国没有打人的国王,也没有嬖人。”
景监突然兴奋的跳了起来,欢快的说道:“那就好!嬴渠梁。我跟你到秦国当嬖人去吧!你是太子,迟早是要当国王的。我虽然熬不住打,可师傅说我最灵光,逗乐子、讲笑话的事,我一学就会。我还会跳舞、跳剑舞、带舞什么的。太子……”
“我叫渠梁!——”秦太子突然大怒,兀地站了起来,把正在吃着的一块祚肉(祚肉,切成大方块专为祭祠用的熟肉,又称福肉),啪地扔在地上。
“叫我渠梁!景监你给我听好:我是秦国送给楚国的人质,是楚国祖庙做粗杂活的苦力。不是什么太子?穷国无太子。什么秦国?在中原六国眼里,根本就没有秦国!只有蛮荒、穷弱、落后的野人部落。还有,我们秦国没有国王,只有秦国公。”说完就啪地一下,摔倒在地,牙关紧闭,人事不省。
嬴渠梁这往这么地下一倒,可把小景监吓坏了。刚救活了一个秦国的太子,而且这个太子,还是挺身而出的将自己从庙祝的手上救下来的恩人。虽然自己在偷庙里的东西吃时,是背这个糊涂太子抓住的,但毕竟还是他替自己挨了打的,还被打得死去活来,暴晒了半日。所以,太子的恩,大于抓自己的过。自己怎么能让已经救活的人,又死呢。于是,他又忙了起来,用尽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方法,边救边喊:
“渠梁!渠梁!我是景监,是景监啦——!”
“少啰嗦!我晓得你是景监。你是我羸渠梁第一个朋友!”浑浑噩噩中的嬴渠梁,慢慢感觉有人在搓揉他,搓揉的他浑身不舒服,以是强睁开眼睛一看,是景监,就开口说话。
正在着急的景监,突然听到嬴渠梁的声音,又喜、又惊。喜的是嬴渠梁没有事了,又活了过来。惊的是自己竟被太子当成朋友,于是惊叫道:“朋友?我一个乞儿能做你太子的朋友?你,你再不怎么地——也是个贵族、一个主子、一个使楚大臣啊!”
8、秦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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