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汤一样舒爽,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张兄是个放浪不羁随心随性爱开玩笑之人,这是文艺一点的说法,不好听就是个贱人。
张家只有孤儿寡母,平日登门拜访的人基本没有,今日不但来了一位,而且找的还是张曜,此事连老夫人都被惊动,门房将客人的身份传来后,老夫人惊奇道:“这位李瑜李公子是曜儿的朋友?”
“应该是,”王妈在旁边附和道:“张齐说是姑苏李氏的子弟,也是位世家公子。”
“什么家世倒无所谓,能和曜儿做朋友,可见这位李公子人一定很好。”
连人都没见过,老夫人便直接夸赞起李瑜,在她心中,自家孙儿那是一等一的好,那李瑜能慧眼识珠,愿意和孙儿做朋友,旁的不说,这眼光倒是好得很。
王妈在旁边不知道该不该多嘴,想了想最终小心翼翼提醒道:“夫人,李公子登门时,并未拿咱家的拜帖。。。”
“哦?是么?还有这回事?”老夫人一愣,想也不想道:“曜儿也真是的,给人交朋友还不把咱家的名帖送过去,也不怕人家笑话。王妈,这事交给你了,等李公子离开时,你亲手把名帖交给他,别等到人家下次来了,又让门房给拦了下来。”
“是,夫人。”
府中备有专门待客的地方,孙儿却亲自出门迎接,还直接把人带到了四季亭,这其中意味已是大大不同,前者是普通客人,后者可是关系亲密之人,也难怪老夫人会误会,她却不知道,张曜根本就不清楚还有这种规矩。
“李兄,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
端起茶杯直接喝了一口,李瑜脸色异样的望来,那目光怪异极了,仿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喂喂,你那眼神是几个意思?”张曜不满道:“今天要是不说个清楚,我。。。”
李瑜也不废话,唰的一下把折扇打开,舞动扇子仰着头道:“麒麟轩的砚台!”
“。。。”
“咳咳,李兄,何必呢?何苦呢?”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张曜一脸痛心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李兄,你误会我了。。。”
“呵呵!”
“。。。算你狠!”
两人有来有往,丫鬟们听得是一头雾水,好像打哑谜一样,李瑜心中清楚,这些不过都是玩笑话罢了,张曜会缺钱么?这张家会没有钱么?麒麟轩的东西虽然贵,可又能贵到哪里去?只要张曜愿意,别说是一块砚台,就是十块百块,把那麒麟轩全部买空也不会有丝毫难度。
只是想起他刚才的举动,这心底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叹着气道:“张兄这么不欢迎我么?”
???
张曜是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愕然问道:“不是,你等会儿,我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张兄刚才端茶,不就是要送客么?”
“。。。”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不对,是这破规矩真多!张曜无语望天,丢人倒是小事,可要是平白无故的跟人结了仇,那当真是比窦娥还冤。
他脸色尴尬,李瑜自是能看得出来,脑子一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也是暗暗好笑,看来是自己误会了,不过也对,张兄病好还没多长时间,据闻以前头脑浑噩跟傻子并无二致,估计对世间礼法规矩懂得不多。
“咳咳,张兄,小弟今日登门其实是有事相托。。。”
说到这里便就此打住,李瑜似乎怕他不懂,又连忙施了个眼色,张曜了然,挥了挥手,屋内的丫鬟们一一告退离去。
“李兄,到底是什么事儿?”
李瑜一脸踌躇,沉吟了片刻后这才说道:“张兄,你还记得当日在同福号,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么?”
经他提起,张曜当即想起了是谁,点着头道:“当然记得,不得不说,李兄美人在侧艳福不浅,让我可是眼热得很呢。”
原本是打趣的话,却没想到让李瑜脸色黯然,有那么一刻更是两眼无神,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张兄,莫要再说这玩笑话了!”
张曜闻言立刻闭嘴,开玩笑也是要分时机的,时机不对,那就不是逗趣而是找事,要跟人结下梁子。
也知道自己心态不对,李瑜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平复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张兄,子怡姑娘出身不好,年幼时便被卖到了万花楼中,这些年来,她过的很苦,却始终坚持洁身自好之念,对脱籍之事望眼欲穿,也庆幸那万花楼的妈妈还有一点良心,最终答应了下来。”
他说的很慢,却很坚定,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要讲的事有些强人所难,但他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这个月月底便是子怡姑娘的脱籍之日,我想请张兄一起,做这‘洁身宴’的见证人,不知张兄方不方便?”
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出来,就比如他今日不止找了张曜,还有几位平日交好的朋友,只有一人当面应了下来,剩下的都说要考虑考虑,何为考虑,那只是搪塞人的客套话,李瑜明白,他们不会来的。
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子怡对他的情意自是能察觉的出来,可是他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姑苏李氏门风酷严,家中子弟旁系还好,若是直系,胆敢做出有违家法之事,轻则闭门思过,重则逐出家门。
李瑜很清楚,他酗酒狎妓,家人不管,只当是年轻人交朋友的方式,但若是敢将青楼妓女娶回家中做妾,家族必然大怒,他会被禁足几月,可子怡姑娘只是个弱女子,无权无势,一个迷人心智的狐媚子骂名绝对逃不了,到时候会被家中长辈下令乱棍打死,最后扔到城外的乱坟岗做一个孤魂野鬼。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一幕,辜负佳人一片深情已是不对,若是再害她身死,那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人,一身皮囊,却连骨子里都散发着腐臭。
所以不够,哪怕私下找过万花楼的老鸨,求情让放子怡姑娘脱籍也不够,远远不够,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子怡姑娘被卖入万花楼是身不由己,但她离开时是干净的,比那寒冬腊月降下的白毛大雪还要来的干净!
第三十九章 有钱的都是大爷()
长久以来,青楼妓子多不胜数,然而能在花信年华脱籍者,百不有一,就在苏州府,好年光景不过有个一二,倘若不赶巧,几年也可能无一人。
每每有能离开这污秽之地的幸运儿,总能引得其他姑娘欣羡不已,不论关系远近亲疏,一声祝福总要送到对方手中,既是祝福他人,也是祝福自己。
洁身宴便是由此而来,下海系红绳,从良断青丝,这一日姑娘要沐浴更衣,将身子里里外外洗个干干净净,不加香氛玉液,不着浓妆银饰,简简单单穿上百衲衣,谢过妈妈和姐妹们平日照顾之恩,跨过火盆,剪断一缕发丝,只要再踏出那道门,自此以后便是干净的女儿家。
只是世间安逸太久,民间攀比之风盛行,洁身宴到了如今也就渐渐变了味,成了炫耀显摆的宴会,大肆操办自是不提,还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请有分量的人做见证人便是其中之一。
想这青楼姑娘出身不好,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们能嫁的会是什么人?好点的被富商看上,收到家中做一个金丝雀;差一点的也就随便寻个老实人嫁了,但不管是哪一种,想要让他们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床上千肯万肯,事后提裤子翻脸不认人,所以还需姑娘家自己掏钱,少不得要典当些金银首饰,某些私房钱不够的,更是要举债来办。
这些都还好说,最难的就是这见证人,宿老乡绅那是想都别想,敢登门会被人直接打死,富户豪商倒还有一丝可能,故而姑娘家会去找往日的恩客,看在一宿风流的份上,或许可能会答应下来。
李瑜将这些事无巨细全部说了出来,与人相处,坦诚两个字最为重要,一时隐瞒,事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估摸着还会成为仇家,属为不智,他自是能够分得清楚轻重厉害。
张曜并没有立刻答应,别人或许会在意面子身份这些东西,他却一点都不放心在上,看着李瑜好奇道:“李兄,我看你对这位子怡姑娘颇为喜欢,为何不收入房中呢?”
“张兄应该能猜得出来,”他叹着气道:“家中门风酷严,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养成外室呢?”
“也是不可能,倘若当真如此,子怡姑娘恐将不得周全!”
张曜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李瑜喜欢人家姑娘,可因为这姑娘是青楼女子,两人走不到一起,他虽说是选择了放手,只是心中依旧放不下,还想着再为那姑娘做些事情,这种人前世见的多了,被称为备胎的大多都是如此,只要女神召唤,立刻二话不说就跑来帮忙,不图名不图利,甚至赔钱都愿意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当然,那位子怡姑娘是不是女神还有待磋商,李瑜绝对是不折不扣的高富帅,年少多金长的英俊潇洒,家世还是一等一的好,他若是想纳妾,登门的媒婆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但若是想娶亲,别说是个青楼女子,就是家世稍差一点都不行。
世家子也有世家子的苦衷啊,张曜暗暗想到,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他不是姑苏李氏子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位子怡姑娘兴许对他也是看不上眼,至于所谓的日久生情,算了吧,万花楼可不是开善堂的,没钱连门都不会让你进。
“好了李兄,我答应你,对了,这洁身宴是什么时候?我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张曜想的太久,李瑜已然是不抱什么希望,此时忽然听他答应下来,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是又惊又喜,脸色一整,双手抱拳严肃道:“多谢张兄!”
“李兄你也太客气了,你要真想谢我,咱实际一点,麒麟轩的砚台你什么时候送来?”
“。。。”
李瑜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张兄,咱能不说这砚台么?”
“哦,你不喜欢啊,那行,顾月斋的镇纸也很不错,李兄你觉得呢?”
“。。。”
送走李瑜,张曜又得了半天清闲时间,夏日就这点好,夜幕来的晚,他想了想,对着左右问道:“少夫人呢?”
“少爷,少夫人在屋内休息,可要唤她起来?”
“算了,还是别了,”摆了摆手,制止了丫鬟们的好意,转身扫了一圈,总觉的有些不对,随后一拍头,这才想起少了谁。
“翠儿呢?怎么这两天都没看见她?”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迟疑着道:“我曾听玉儿姐姐提起过,说夫人有事让翠儿姐姐办,故而从一大早便起身离开了府中。”
张曜听了奇怪,翠儿乃东阁丫鬟之首,东阁大小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母亲也是知晓,她手下又不是没人,为何还要让翠儿出马呢?
一时没能想通,也就不再继续想下去,总归等人回来了问一问就能知晓,想到这里对着丫鬟吩咐道:“去把张彪张虎叫过来。”
张彪张虎虽是府中下人,之前却一直没有归属,属于那种被管家总管的一类,也是张曜病好,老夫人见他还缺两个护卫,便将人划到了东阁,听从使唤。
这两人日子过得相当舒坦,早上起床点个卯,跟人吹牛打屁聊会儿天,中午吃过饭可以一觉睡到下午,有事儿没事儿再出去串个门,一天过去了,日子清闲的让其他人嫉妒。
丫鬟来寻时,还差点没找到人,也亏路上碰到了张彪,又赶紧找到张虎,这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到地方时气喘吁吁的,脸上身上的汗珠流个不停。
“怎么来的这么晚?”张曜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等人解释,挥着手道:“跟我出去一下。”
马车早在两人来之前便已经让人准备好,没再叫上其他人,连同车把式加起来也就四人,至于去哪儿,倒也简单,麒麟轩。
李瑜是交的第一个朋友,又求上门来,既然答应了,于情于理都要帮忙到底,不能落了他的面子,至于他之前所说无需太过客气什么的云云,张曜直接当成了客套话来听,要是真信了,当日空手而去,背后还不知道会被人怎么耻笑呢。
麒麟轩就在州府北城,一路上人潮如织,叫卖声鼎沸,如论怎么看,这盛世光景都熏人醉,仅凭这满街游人脸上的笑容,张曜就觉得当朝圣天子干的还不坏,能让下面人吃饱饭,这就是一位好皇帝。
马车走走停停,到麒麟轩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他从车上下来,只觉得身子都快散架了一般,一边捂着老腰,一边暗暗发誓等有时间了,旁的不说,这弹簧一定要想办法搞出来,免得再跟现在一样,出趟门简直就是受罪。
店内的客人不多,零零散散也就五六人,真正买东西的其实也就两个,余者都是陪别人而来,看到张曜进门,自是有小二上来招呼,扫了一眼后他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们这卖的字画,可有画莲花的?”
“客官请跟我来。”
麒麟轩做的是书坊生意,主打的是文房四宝和各类书籍,字画也卖,虽说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品,画莲花的当然也有,根据张曜的要求,转眼间便取出几幅来。
只是看过后,他不太满意,画没问题,却是和心中所想的不同,眼见小二再也拿不出新的来,这边摇着头道:“没别的了?”
“客官,这已经是小店所有的存货,客官若是不满意,还可以去别家看看。”
说话的是麒麟轩的掌柜,他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听到张曜询问后突然开口,眼见掌柜出现,小二哥急忙让出位置,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算了,既然你们这没有,想必顾月斋、檀枫局也不会有,掌柜的,你能否现在就帮我找一位丹青妙手来,请他来画一幅如何?”
“这个。。。”
掌柜的有些为难,他所认识的丹青妙手不少,但大多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能够舍下身段画上一幅已是极限,若是让他们帮人作画,绝对会勃然大怒视作羞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