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海之处灼热无比。
他强自忍受着,将笔墨饱蘸,看准试卷上答题处落笔写下。
他要再次完成试卷。
笔尖落在纸上突然一滑,就像是一个人在溜滑的冰面上摔到。狼毫笔重重落在卷面上,然而竟然没有留下点滴墨痕。
这一笔,竟似写在油纸上。
再试几次,依旧如此。
再试几次,还是这般。
他颓然放下笔,左手按在胸口上,感觉到心脏跳动如鼓。
就在这时,丹田气海内痛如刀绞,一缕极为细小的剑元从双目中涌出。
他咬牙忍着疼痛,望着那支剑元飞出小隔间,看到它慢悠悠在大殿内飞舞,慢慢与无数元碰撞,竟然毫不费力冲了出去。
冲出三十六星宿无上真元大阵!
卓藏锋的识海内忽然出现一片金光。
这是他第一次将识海打通。
与意念不同,意念是精神的掌控,而识海是神识在修行者心中的反应。
神识感应天地万物,反应到识海,就如历历在目。
这么多天的彻夜苦修,终于有了结果。而这个结果却出现布防森严的考场,这种尴尬的境地让他哭笑不得。
他的修为太浅,神识在识海中的反应只能达到大殿拱顶,而那逸出体外的剑元飞往何方,却是一无所知。
在京都长安的某家客栈,贺碧空忽然感觉白驹过隙剑一阵鸣颤。
正在打坐调息的大剑神骤然测知身边涌满了无边的剑意。
这道剑意很温和,不带凌厉杀伐之气,就像无数个小星星。
白驹过隙剑被这些只有大剑神境界修行者能看到的金色剑意围绕,继续鸣颤一阵,竟然似乎要跟着一起飞走。
贺碧空瞑目思索,将玄气发出,意图驱赶这无数道金色的剑气。
他的元气也很温和,就像一个人鼓腮轻吹,那无边剑意云烟一般退散,又云烟一般合拢。
就在此时,这位大剑师蓦然感到一股杀气。
他不再用玄气抵挡那莫名的剑意,索性由着这股剑意。
眼看心爱的白驹过隙剑离体飞出,就像受到诱惑的男子,跟随者某个风韵绝代的佳人携手私奔。
大剑神灵犀一动。
这一切都是卓藏锋在搞鬼。
贺碧空站到客栈走廊,左手握紧白驹过隙,蓦然化作一道光影,飞入无尽长空。
很快他就寻找到目标。
一个黑衣僧人,黑脸如碳的骷髅僧,正蹲坐在长安城外一间破败的庙宇之上。
贺碧空落身到离他百十丈之外的另一个屋顶,双脚踩在房顶翘檐上,衣袂飘飘。
黑脸僧人收回神识,等识海一片平静,再将元气压下,望着凌风而立的贺碧空说道:“你是焉知国人?”
贺碧空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也是焉知国人?”
双方都没有回答,但都明白了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
贺碧空望着黑脸僧人身周一团黑色元气,犹如一条狰狞的巨龙盘旋,再看僧人背后长剑,凝视许久,说道:“巫蛊之剑。”
黑骷髅僧人哈哈大笑,得意道:“算你有点见识!”
贺碧空不理会他的傲慢,继续说道:“你也配用剑?”
黑骷髅僧脸色骤变,浑身气机弥漫。
贺碧空继续道:“剑乃君子,你一身邪气,根本不配使剑,根本不配提剑这个字!”
黑骷髅冷笑一声,说道:“等我收拾完这个小子,再杀你。”
贺碧空淡然道:“有我在此,你以为你杀得了他?”
黑骷髅僧眼中凶光毕露,“当日没有杀死这个小子,深以为憾!虽然他并不在我此时目标之内,但几十年来,何曾有人能逃脱我黑骷髅之手?”
“你果然是纳须弥的师弟!”
“既然你知道,看在同为一国的份上,你若留下你的宝剑,我可以既往不咎!”
贺碧空端然道:“我不管你身负什么任务,即使是焉知国皇命,我贺碧空只听月月殿下的命令。”
“你是贺碧空!”黑骷髅僧面色一变,凝视良久,狂笑道:“算你是个对手!你背弃清水穆王,背弃你的国家,现在我先杀了你!”
两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大剑师,在这个破败的庙宇之顶迅速凝聚气机。
无数肉眼看不到的天地元气骤然拥挤而来,两柄锋芒毕露的长剑在春阳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卓藏锋猛然感到心头那股压迫感缓解,丹田气海恢复平静。
考场内很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抓起笔端,在砚台上归好笔尖,将试卷铺展,提笔写下去。
这一次书写很流利,他的信心又在恢复。
太学院鼓楼上铜钟还未敲响。
午时三刻一到,考试就结束了。负责考试的官员就会强行收去试卷。
卓藏锋估摸着时间足够用,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专心应付考试。
但是就在此时,他手中狼毫柔软的鼻尖接触到卷面,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什么原因,竟然不受控制,啪地一声断为两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祭酒大人急对群骂()
所有人似乎都被自己热情所感染,他们沉浸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荣辱感中,破天荒地变得齐心协力。
就像沙场上那些临阵的大将,总要立马大骂一通然后才挺枪厮杀,此时天机阁新生与山海书堂老生骂战正酣,就连双方教习都无法阻止。
情势越来越严峻,随时都有混战的可能。
这或许是太学院数百年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一场骂战,各种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口沫横飞,群情激昂,挥臂捋袖子者有之,跺脚吐口水者有之,汗流浃背,满面狰狞。
都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既然佛祖都能为了一炷香而引发事端,何况这些正当少年,血气方刚的修行弟子。
此时老儒独钓翁眼观鼻,鼻观心,对身边谩骂不管不顾。
刘纯风阻止不了学生,索性甩手不管。
反正自己这边人多,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对方,尽管天机阁那边学生脸红脖子粗,声音都喊哑了,但他们发出的声音很快就被己方淹没。
骂战达到白热化阶段,对骂之人除了知道自己骂了些什么话,其他的都是充耳不闻,甚至有些人骂出口连自己骂的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就是卯足了劲大骂。
夫子在藏书楼探出头,听到这令人烦躁的声响,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然后又把书放下,自言自语道:“境界太低!这骂人的高境界不是骂人不带脏字吗!”
园丁帮工,火夫庖丁,四处管事,打杂的,扫地的,各种身份的人都围了过来,远远的站一边张口结舌望着这稀奇而有趣的事情。
几名教习也站在人群后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乌得禄刚刚得到认命,轿子还未落地就听到这件大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正在轿内想着怎么把这三把火烧得更旺,得知饭堂那边已经自动烧起了一把大火,气得胡须直乍。
两名官员相随官员的小骄落地后,这个年老的新人祭酒乌大人早已赶过去“灭火”。
其他看热闹的教习眼看新父母官赶来,匆忙走过去陪着笑脸解释,并申明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他们苦苦劝阻根本无效等等。
乌得禄走到跟前,一看坏了。
不让自己安心的那个山海书堂教习正是自己的小舅子,而天机阁的教习他是招惹不起,这独钓翁满腹经纶,就连皇帝陛下都礼敬非凡。
乌大人眼珠一转,按照惯性就想开溜。他原来就是这幅德行,遇到麻烦事不能解决第一个就是跑。
还有老婆发现他从青楼妓馆回来刚扬起巴掌,他哧溜早窜了,用他的话说“宁肯睡衙门,也不见那娘们”,所以无数个夜晚他都是在官衙内渡过。甚至还作了一首拙劣的诗:
“孤灯冷床不寐人,
温酒暖意知心者。
一入青楼深似海,
耳畔长留五指山。”
当然遇到动刀动枪的事情他也是比任何人都溜得快,唯一的一次没有开溜,就是在那次陪伴皇帝陛下左右,然后换取了今天这个地位。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太学院一把手,这个时候三把火一把都没烧起来,怎么能旧病复发呢?于是振作精神,对身边跟随耳语几句,大步而来。
也别说,这个看似昏庸的老官也有自己的招数,他知道自己站在那儿镇不住场子。
一来皇帝的任命还没有正式下达,各种文书凭证还留在轿子内,而来面对吵吵嚷嚷如同苍蝇群一般的学生,既不认识他,也听不到他的喊叫。
一名随从把太学院挂在殿后的一面铜锣拿来,这铜锣原是化解五黄煞之用,乌得禄曾经见过。
随从站在乌得禄等人面前,使劲敲击铜锣。
“咣咣咣咣!”
一阵乱响,两方对骂的学生果然停止不骂。
乌得禄整整官服,双手后背,大刺刺走入场间。
身后两名授职官员随后赶来,为了早点平息这眼前乱糟糟的场面,顾不上繁琐的仪式,当着众人面前把皇帝的旨意宣布。
这一下就如陛下亲临,所有人都不再吭声。
送走授职官员,乌得禄酝酿酝酿官威,原本想威严的喊上一嗓子,谁知道喉咙有痰,气息在嗓子眼受阻,只发出一声类似公鸡打鸣般的尖叫。
立刻有几个不严肃的学生笑出声,然后发觉眼前形式不适合发笑,急忙捂住嘴。
乌得禄脸色阴沉,走到小舅子面前噼里啪啦把他一顿好骂,气势嚣张的刘纯风立刻像秋天的茄子蔫了。
杀鸡给猴看,骂自己人给独钓翁瞧。
乌得禄也算聪明,骂完小舅子,又不咸不淡批评了独钓翁几句,算是没有失了颜面。
至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他还没想起来,先让他们都退下去再一步步解决。
推己是畏女人如虎,乌得禄却是大爱女人,唯独畏老婆如虎。
望着方才激烈的场面镇压下去,学生们各自回去,乌得禄才松口气,擦擦额头冷汗,心想这独钓翁还算给面子,没有让自己当面难堪。
回到天机阁,殿内出奇安静,原本喜欢喧闹的学生此刻都闭了嘴,似乎方才骂人之后太过疲累,要歇息歇息。
尤其是那些女生,骂人更是有一套,只不过唯一令她们沮丧的是,对方人数太多,完全发挥不出来。
总之,在这次骂阵中,绝大多数学生都贡献了自己微薄的力量。
独钓翁对大家的表现感到满意,有多久没有如此舒畅的骂过人,这个肃穆古板的孔门老儒也做了一次孟浪之态。
其后正常上课,这件事似乎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院方也没有再追究,或者是乌得禄犹豫不决,拿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处理办法。
第二天再上课之时,少了四名男学生。
原来按照青云榜结果规定,经纶测试后学生就可以选择继续修行或者是在朝为官,那四名学生并不热衷修行,于是趁着皇帝派来的宦官征求意见,就提出退学从政。
皇帝陛下自然准许,经历那次宫廷政变,许多官位都需要换血,青云榜这些考生说什么也算是自己人,于是分别任命他们做了地方小吏,等上再过几年,看他们政绩再酌情擢升。
至于像推己这些在长安没有落脚地的学生,自然就选择留在太学院住宿,那些长安有亲戚或者本就是长安居民的学生则选择回家。
再过几日,乌得禄终于拿出解决办法。
另行设立一个饭堂,天机阁、山海书堂分开了就餐,这样就很好避免了矛盾的产生。
听着学生们暗暗称颂新人祭酒大人胸怀如海,既往不咎,乌得禄摸着稀疏的胡须,小眼眯成一条细缝。
眼看各处都安定下来,卓藏锋却有些犯愁。眼下有几件事需要办理。
第一件,卢无恙同魏漠然双刀决斗。
第二件,想办法让推己不那么深刻的恐惧女人。
至于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因为目前不能运行元气,只好一边韬光养晦,一边完成这两件壮举。
当然,修行还是最主要的。
而每次天机阁诸生与山海书堂学生见面总会横眉冷对,迟早还会爆发一场激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剑道大宗师()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对山海书堂师生来说,打击都很大。
自从马江寒在那次事变中身亡,太学院讲经师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那天皇帝陛下一高兴,下发一道旨意,任命独钓翁为太学院信任讲经师。
这个消息让天机阁学生人心振奋,而独钓翁却安之若素,根本不把这份荣耀当一回事。
太学院讲经师的地位相当于副院长,主要管理太学,督导教习等等事宜。
蓦然间就成了刘纯风顶头上司,让这个活了一甲子的修行者感到愤愤不平,每次例行会面也是爱答不理的。
此后独钓翁给大家讲解天文历法,五行八卦,甚至堪舆星象,术数地理等等,所授课内容也是杂七杂八,包罗万象。
而且此翁还有个特征,就是授课中间喜欢夹杂私货,时不时就把话题引到孔老先生身上,让学生们无可奈何。
按照他的说法,让他们博洽多闻,融会贯通,为着以后参悟天机神鉴,打下坚实的基础。
由于朝廷选出的大剑师还未就任,剑术这门课程暂时还没开始。
不过按照年轻的皇帝旨意,这名负责教授剑术的教习是一名大宗师境的修行者,据说只差一步就跨入陆地神仙之境。
而且此人身份显赫,主动提出教授太学院学生剑术,颇有解甲归田的意思。
皇帝陛下屡次在此人面前说:“你是朕的股肱之臣!”虽然心口不一,每次神情显得都是那样真诚,那样感人肺腑。
春天很快过去,炎热的夏季来临,不管是惜夏还是忆夏,甚至厌夏之人,都能感受到长安城久旱不雨的燥热。
那位以剑术名震大唐的大宗师的到来,也没能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