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又烦几位好手,把松江三杰、马氏双雄等,替换回来用饭。其余武师也都分配好了,或巡哨或应敌,各守其责。一个个饱餐夜饭、整备兵刃,静等二更一到,将近三更,便结伴随十二金钱俞剑平,径赴鬼门关践约。
到暮色苍茫,铁布衫屠炳烈匆匆的从外面走来。在俞剑平、胡孟刚、姜羽冲面前,低声报道:“古堡的原业主那里,晚生刚才已经托人打听去了。原业主邱敬符,现时不在这里。这土堡荒废已久,先前只有邱家的几户穷本家居住。问及邱家的二房三房,都说这堡现实还空闲着,没有出租,也没有借给人住。因即告诉他,现在的确有人住着;邱家这几位少爷竟瞠目不知。叫来管事的问,管事的也矢口不认。晚生觉得这里头定有蹊跷,我刚才又亲自找那管家去,背着人把他威吓了一阵,说是:‘你别隐瞒了,你可知道,租住的人是在海州犯案的一伙强盗么?’这才吓出他的实话。果然不出姜五爷所料,借房子的是由姓武的出名,说是为了修理房,给他家雇的泥瓦匠、木匠做‘锅伙’用,只借一两个月,是私下里借的。猜想情理,姓武的一定给管事的贿赂了。”
姜羽冲目视俞、胡,微微一笑道:“如何?”原来他从这古堡的原业主上,想出了下手根究贼踪的办法,暗暗地嘱咐屠炳烈办出结果来了。铁牌手胡孟刚闻言大喜,立刻说道:“这借房的既然姓武,一定是子母神梭武胜文了!”
十二金钱俞剑平点点头。苏建明不由笑道:“我们胡二哥真不愧料事如神,一猜就猜着了!”
胡孟刚脸一红道:“苏大哥不挖苦我,谁肯挖苦我?”转脸对俞、姜道:“咱们是不是再托屠爷,向武胜文那里问一声去?”屠炳烈未及开言,俞剑平摇头道:“这可使不得,武胜文那里,已被孟震洋孟贤弟给弄惊了,并且……”低声道:“屠贤弟早已就近托人,暗中窥探下去了。”
姜、苏二人齐道:“是的,真相已明,现在不必再探了,我们可以留着这一手,将来到火云庄用,现在还是准时践约!”转瞬间已到二更,距动身之时已经不远。姜羽冲坐在屋中不动。胡孟刚穿一身短打,摩拳擦掌,出来进去好几趟。这些青年武师老早地结束停当,把兵刃合在手内。
俞剑平到了这时,方徐徐地站起来,脱长衫,换短装,把一口利剑背在背后,将一串金钱镖放入衣底。老拳师苏建明吩咐三个爱徒:“你们到街上巡巡。”嘱罢,也装束起来,将一把短刀拿在手中;笑对姜羽冲说道:“五爷,我这把刀足有六七年没真动了。”
此时松江三杰、马氏双雄和梁孚生、石如璋、聂秉常三位镖客,已经换班用饭,饭后又扑出去了;仍然分三面把古堡看住。至于店房以内,也早经俞剑平、姜羽冲等人,带同海州捕快,知会店家,先查店簿,次即挨号盘查客人。店内是一无可疑,上房门首挂着镖局的字号灯,屋顶上埋伏着岳俊超、孟广洪。院心也有好几位镖客,坐在石凳上纳凉吃茶,同时暗防着贼人的窥探。
集贤栈由店内以及店外,戒备森严,唯有店门仍然大开。那九股烟乔茂喝足了茶,在屋内坐不住,溜到店院石凳前,看见几位镖师在低头闲谈,便凑过来,对阮佩韦、欧联奎说道:“我说,这会工夫可有什么人来线没有?”
欧联奎不答,阮佩韦只得答道:“没有。”九股烟一抬头,又看见对面房上埋伏的岳俊超,就仰着脸问道:“岳师傅,外头旋涡子里,有动静没有?”
岳俊超不答,也不露头。九股烟不肯歇心,复又抬头叫问孟广洪。孟广洪藏在屋脊后,也不肯置答。阮佩韦忍不住站起来,把他扯了一把道:“乔师傅坐下喝茶吧,别问他们二位了。”九股烟道:“这怕什么!谁不知道他俩伏在房上?”口头这么说,可是他也不再问了。忽又转过来诘问欧联奎等人道:“你们几位还喝茶么?该预备预备了。”左梦云道:“不是三更赴约么?”九股烟乔师傅拿出老前辈的身份,说道:“刚才你师父跟军师爷姜羽冲不是说过了,要早走半个更次呢!小伙子,你别不慌不忙的;你瞧瞧屋里,他们都拾掇起来了,他们几位老将马上就要走……”
正在唠叨瞎扯,猛听店外昏黑的街道上,有一个粗野的嗓音,厉声大喝道:“呔,咳!姓俞的,还不给我走出来么!姓俞的该露面了,还等着催请么?”(叶批:闲中忽出紧笔,大有蹊跷。)
九股烟吃了一惊,急急地一回头;石凳上列坐的阮佩韦、欧联奎、左梦云、李尚桐等也霍地蹿起来。外面又大喊道:“姓俞的,十二金钱,我说的是你!别装聋呀,再不出来……咳,还用我进去掏么?”
九股烟“哟”了一声,拨头就往房里跑;连声呼喊道:“俞镖头,俞镖头,点子来了!”
第二十六章
烟管轻挥迎头验敌力
钱镖七掷寻声斗强贼
店外这几声呐喊,夜静声高,内外听得真真切切;不仅院中人,屋中人也都听见了。十二金钱俞剑平、铁牌手胡孟刚、老拳师苏建明、奎金牛金文穆、智囊姜羽冲,以及所有的武师,顿时悚然侧耳,互问道:“你听听,是点子叫阵吧?”
外面喊声又起。苏建明道:“咦,真是点子!真找来了?”金文穆道:“别乱,细听一听,是在地上喊,还是在房上喊?……唔,是在地上,店门口外……”
众镖师一齐大怒。铁牌手距门最近,骂道:“欺负上脖颈子来了!”一挑帘,头一个蹿下台阶,和刚奔进来的九股烟几乎碰了个头对头。
姜羽冲一把没抓住,忙跟踪追出,急急拦阻道:“别乱,别乱!”回顾众人道:“不要都出去,先派一个人出去看看。”
十二金钱俞剑平目光威棱,须目皆张,将猿臂一伸,倏然分开众人,叫道:“诸位别忙,等我去看!”大家早已纷纷往屋外抢。只有几位老成持重的老镖头,猝逢意外,毫不扰动。苏建明、金文穆、姜羽冲等各拦住几个人。但已来不及了,早有三条人影从院中如飞地奔赴店门以外,九股烟乔茂踵随着扑到店门过道前,急又翻回店院心,挤在人丛中,乱叫道:“晚了不是,教人家堵上门骂来了!”忙乱中也没人理他。
姜羽冲急急发令,请俞剑平、胡孟刚暂勿露面,只派两个青年壮士出去答话;把所有的人分开。在这一刹那间,猛听外面一声惨号,似有一人受伤倒地。
俞剑平吃了一惊,九股烟大嚷道:“姜五爷,咱们人教飞豹子毁了!”(叶批:见了风就是雨。)
一声未了,半空中“砰”的一声,倏然飞一溜火光,由店房屋顶,直射到店门街上。同时岳俊超大叫:“俞大哥快出来!”蓝色的火焰像一条火蛇似的,一霎时冲破黑影。前面几个人恍忽看见店门外三个人影,打倒了一个人影。
俞剑平、胡孟刚,一个仗利剑,一个抡铁牌,大踏步从人丛中闯出来。且走且说道:“是哪位朋友找姓俞的?姓俞的在这里呢……”那店外三条人影答了话,有的叫师父,有的叫俞镖头,他们道:“就是这小子一个人!”原来挨打的反是敌人,打人的乃是自己人。胡孟刚急嚷道:“不管几个人别教他走了。”
三个人影答道:“跑不了,捉住了。”智囊姜羽冲和朱大椿、黄元礼叔侄,不慌不忙,每人带着兵刃,提着灯笼,追了出来。
就灯光一照看,俞、胡二人不胜诧然。欧联奎和阮佩韦、左梦云,共捉着一个粗黑的麻面大汉。这汉子肩头被阮佩韦打了一石子,打得他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两只胳膊被李、左二人提起来,往上一拖。姜羽冲拿灯往他脸上一照,这汉子已吓得面无人色,叫起饶命来了。欧联奎大怒,“啪”地一个耳光,扇在麻汉子脸面,喝道:“你这小子好大胆,快说实话,你们头儿呢?”
欧、阮、左三人还以为这个汉子是豹子的党羽;俞剑平、姜羽冲却有点看着神情不对。这汉子外表粗鲁,体格也强壮,可是身上穿的非常褴褛,赤着脚,穿一双破鞋,分明像个负苦力的笨汉;一点不带江湖气,更没有悍贼的枭强态度。尤其泄气的是,连挨了两个耳光,竟失声号叫起来,没口叫:“大爷饶命!不是我敢叫,是胡二爷花钱雇我来要帐的。”(叶批:原来又是作者故弄狡猾,真乃绝技也。)
俞剑平拦住欧联奎,此时众武师齐集在店门。姜羽冲吩咐众人留神四面;然后教把这个麻面汉子拖到院里来,严词讯问了几句。
这汉子说道:今儿白天,被一名叫胡孟刚胡二爷的人,出了三吊钱雇的他。教他一套话,教他挨到二更以后,务必到集贤栈、安顺店、福利店,挨家堵着门大嚷。他道:“胡二爷告诉我,姓俞的欠他的债,藏在店里不肯出来;不知道准在哪家店里,也不知道准住在哪一号房内。对我说,你只要把他诱出来,‘我再给你五吊钱。’小的本不敢胡说,怕骂出祸来。那位胡二爷又说:‘不要紧!三家店房,你只堵门口一骂,姓俞的准出来。我自然迎上去,找他要帐,他就没工夫找你了。’小的一想有理;又问他,三家店房从哪一家喊起?他说从集贤栈叫起,姓俞的多半住在集贤栈呢。小的又盯问他,骂出人来,他可准接?他说那一定,我一定跟着你。小的一时贪图他这几吊钱,同他来到这里。他教我胡骂,小的我可没敢听他的,我可不敢骂街。谁想我才喊了两嗓子,就挨了这位一石头;把肩膀打坏了,不能挑担子了。小的太冤枉了!”
他又道:“小的本想小声喊,糊弄他几吊钱到手,就完了。敢情不行,他真在后面跟着我呢,逼着我大声喊……”
俞剑平、胡孟刚、姜羽冲一听到此,急忙问道:“那人现在哪里?”忙引着那汉子,重奔到店外。有几个青年壮士更心急,如飞地分两面沿街搜下去。更有的蹿上房,往各处窥看。但是苦水铺这条街上并没有可疑的人。时逾二更,街上行人稀少,更可一目了然。
胡孟刚道:“别净听这小子一面之词,他也许是飞豹子最下等的走狗,等我审审他。”
姜羽冲、金文穆道:“不用,我有法子。”先问这汉子:“你说你是本街的苦力,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那汉子道:“小的叫陆六,是本街卖豆浆的。”
姜羽冲道:“好!”忙喊来店家。(店家已知案情,早吓得躲开。)店伙们果然认得陆六。
胡孟刚忿然顿足道:“混帐,混帐!这个飞豹子是什么人物,专好弄这乖巧!娘的,可恨极了!”
俞剑平道:“快再搜搜看吧。”急率众分两路搜下去。直搜到街口尽头处,只遇见自己派出去的放卡巡风之人,不见贼踪。正要会同扑出镇外,猛然听半空中“砰”的一声,有一溜黄光,由镇外射到街里,就在同时,由打集贤栈店房上也蹿起一溜蓝焰,掠空直射到镇外,蓝光灼灼,恍似流星。在半空中砰砰连发出几声炸音。(叶批:文情忽弛忽张,不测之至!)
房面上潜伏的信阳岳俊超,厉声大喝道:“俞大哥快上,点子来了!”
众镖师一迭声地传呼,把十二金钱俞剑平唤住。俞剑平循声仰面,眼光直追到镇外。火光坠落处恰在西北边隅;偏偏西北有一带浓影遮住视线,不能完全辨清。于是一退步,眼注邻街房舍,把背后剑一按,脚步垫步,“飕”地一蹿,登上房脊;到此时也就顾忌不了许多。岳俊超、孟广洪已从房上双双奔寻过来。俞剑平低声微嘘,向岳、孟招手道:“点子在哪里?”口说时闪目四寻;野外荒郊,西北边隅倒不见动静,正面即有七八盏红灯,忽上忽下地游动。
岳俊超站在俞剑平身旁,胡孟刚也跟踪跳上房来;几个人凝眸望。俞剑平左手按着岳俊超的肩膀。右手一指红灯闪映处,道:“是那边么?”
岳俊超道:“刚才从西北这边,射出来一支平常的火箭,是我还他一支蛇焰箭。这七八盏红灯是刚刚蓦然出现的。俞大哥你看,灯不是直动荡?你看,这不是正往镇这边走动么?你再听听,这不是马蹄声么?”
果然这七八盏灯如火蛇似的,走得很快,正扑向这边来;马蹄奔驰之声同时大作。铁牌手胡孟刚手挥双铁牌道:“对!准没错,一定是点子来了。快,快迎上去!”头一个耸身蹿下平地。俞剑平道:“等一等!”手拢目光,仔细端详道:“我们看看这几盏红灯,是从哪边来,往哪边去?是不是从他们垛子窑出来,要奔鬼门关?要是奔鬼门关,我们不必迎上去;莫如径奔约会的地方,和他们打对头倒好。”又回头道:“姜五爷哪里去了?你们哪一位把他请来。”
姜羽冲正伴同金文穆扑奔另一镇口去了。他望见火箭后,奔寻过来,正要在街上,用暗语呼叫俞剑平。俞门二弟子左梦云迎上去,把姜羽冲邀到。于是俞、姜并肩登高,谛视这红灯游走的线路。看罢,猜知至少也有十几个骑马的人,打着红纸灯笼,沿竹丛、青纱帐、荒林,抹着鬼门关左侧,似奔苦水铺而来。
俞剑平、姜羽冲、胡孟刚,把所有武师集合在一处;立刻分兵二路,由东西二镇口,分迎上去。单臂朱大椿不肯留守,率师侄黄元礼,定要随众践约赴会。姜羽冲只可转烦老拳师苏建明,率三个高足,留守苦水铺店房。苏建明也不肯留,大声嚷道:“一个客房,要人留守做什么?”
姜羽冲皱着眉,捉着老头子的手说道:“苏老前辈,没法子。这两个海州捕快,带了去不便,没的教点子挑眼;把他留在店里,又真怕生出意外来,必得留人保着他!”
俞剑平道:“这不能不防。”深深一揖道:“苏老哥,勉为其难吧!”单臂朱大椿道:“苏老哥,总得替小弟保全这信约,不教我栽在贼人眼前才好。”
苏老拳师摇头不悦,把刀交给徒弟,道:“走吧,咱们爷四个看摊去吧!”很不痛快地走回店中去,此外还留下几个别人。(叶批:谁愿错过连台好戏。)
当下俞、胡、姜等一行和朱大椿、金文穆等一行,分两拨,走两路,忽拉地扑出镇外。人多势众,或骑或步,走起来,力求机密无声;只是步行的展开夜行术,骑马的终免不了蹄声“得得”。俞剑平这路绕出镇口,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