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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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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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啊。”大概是晚上有约会吧,部门里的实习生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虽然工作任务还有很多没完成,但她实在是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准备收拾下班了。

    “嗯,再见。”陆遥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

    高跟鞋与地面接触发出的清脆声响,渐渐往楼道的另一边去了。办公室里陡然昏暗了下来,只剩下电脑屏幕明灭闪动的光,将陆遥的脸映成青白色,那是实习生顺手把办公室的顶灯开关给摁下了。

    “我还在呢,关什么灯!”陆遥轻声抱怨。转念想想,年轻人做事还不都是这样顾头不顾腚的?唉,罢了罢了,反正眼前的工作不是三五天能够完成的,差不多告一段落,自己也该下班了。

    虽然被实习生称为老师,但陆遥其实并非教师,而是一家企业的普通职员。在整个部门里,勉强排在第二第三位的样子,但是更进一步的机会似乎非常渺茫。在这个年代,如果年过三十以后还没能在姓名之后冠以“总裁”、“总经理”、“总监”之类的称呼,那就免不了被年轻人唤作“老师”。这样的称呼,就等于给陆遥贴上了“经验丰富”和“地位低下”这两张标签。而他的人生前景,简直就比关灯以后的楼道还要漆黑了。

    陆遥叹了口气。他今年才三十岁,在别人来说,或许是对未来依旧保有憧憬的年纪。可是现实就像是沉重的大锤,早就将陆遥的梦想砸得粉碎。

    在滚滚的时间大潮之中,每个人都在慢慢地改变。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乃至一分一秒,都在改变。三十年的人生经历里,他有过身为体制内的青年干部,志得意满、挥斥方遒的记忆;也曾经遭小人陷害、锒铛入狱,受尽精神和**的双重折磨。一次次的跌宕起伏,已经让陆遥改变了许多。他疲惫了,厌倦了,周身的棱角在无数次冲击下北一点点磨平。他终于不再有什么梦想,也没有余力再去胡思乱想了。

    如今,陆遥的心态愈来愈趋近于中年人,年轻时敢作敢为的莽撞性格现在只留下了一丝残余,现在占据脑海的,更多的是瞻前顾后,生怕饭碗不保。其实这样的饭碗,保和不保,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遥苦笑着看了看堆满案头的卷宗资料。这是他带领十几个年轻人在四周内跑遍了全国三十三个分公司的调研结果。为了这叠资料,包括六个职能部门前后组织了相当的人力物力资源去做。可是这样的成果究竟有什么意义?它唯一的作用,只是在相关的公司高层面前展示,以证明为之忙碌的庞大团队有存在的必要,能够有继续向母体汲取养

第九十九章 覆舟(四)() 
王浚的身份、地位、权势,可说是大晋在河北诸方镇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无论冀州丁绍、并州刘琨,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即使权倾朝野的东海王司马越,也只能视之为盟友,而不能以部属来对待。

    王浚挥师攻打晋阳军,本系狂悖之举。但他战死在此,却是一场事前毫无预料的地震。大晋朝廷捆绑在东部鲜卑三大强族颈子上的绳索本已脆弱不堪,随着王浚的死亡更瞬间绷断了。从东北绵延到西北,长达数千里对抗胡族的前线,更立即缺失了最重要一环。是刘演、或者并州刺史刘琨都难以承受的结果,甚至也是朝廷中枢难以承受的结果。

    刘演作为亲历战事的将领,更觉得这一仗打得蹊跷。

    王浚若图谋冀州利益,自应有千百种手段谋取,纵然要动用武力威胁,何至于做到突袭友军的地步?纵使突袭友军以求一逞,又何至于做到身为当朝大员的主帅亲自上阵的地步?哪怕说主帅亲自上阵,刘演怎也没法相信,自己手中这支狼狈万分的部队,居然有能力在幽州军重重护卫之前,取走骠骑大将军的性命……难道果然如卫操所说,王浚王彭祖自高自大了太久,已经疯癫了?

    但他再觉得蹊跷,战斗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胜利。俘虏们固然众口一辞,清理战场时搜索到的那具尸体更切实地证明了一切。

    “你们再好好看一遍,此人真的是骠骑大将军?仔仔细细地看,不要认错了!”刘演脸色铁青地凝视着眼前那具着华贵轻甲的尸体,竭力压下暴躁情绪,第四次下令。而数十名俘虏有的人躬身答应,有的人却早已大哭起来。

    这些人都是受命最先突入晋阳军营寨的幽州精锐、其中半数是直属于王浚的亲卫重骑,他们怎么会认错?刘演早就明白这具尸体的身份,但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逼令俘虏们去分辨。而俘虏们如此确定的表现,使得刘演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钧巨石,那巨石越来越重,直到他不堪承受。

    “去查一查……究竟是谁下的手?先捆起来……”刘演咬牙切齿地发令,待到亲从接令离去,他突然又将之唤回,颓然道:“不用查了,那时候自身性命尚且难保,谁顾得了那么多?无论谁杀了王浚,叔父那边若有指摘,我刘始仁担下便是!”

    战场附近忙碌了一夜不休。第二天午时,先前来灵寿做客的卫操提出告辞。

    刘演从各种繁杂事务中脱身出来,略作挽留便允了,随即亲自送出十里以外,又遣了一支骑队护送卫操。

    卫操近年虽常以文士身份示人,但他起家时乃幽州牙门将军,颇具勇力,在草原上经营时,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游牧部落之间的厮杀,战场经验极其丰富。哪怕年老力衰时,也非寻常毫无自保之能的文官可比。

    在幽州铁骑冲击晋阳军营寨时,他带着两名从者伏在倒塌的帐幕之间,张弓搭箭射击。待到敌骑云集时,他又夺下一匹战马,翻身上马格斗,且战且退。战到酣处,两名在步下持长矛卫护的从者一伤一死,他本人却意气弥厉。若非是刘演派来寻他的士卒赶到,只怕这位老当益壮的战士还能取下几个首级。

    对于这位拓跋鲜卑辅相、在北疆晋人流民中具有绝大影响力的领袖人物,刘演是极度尊重的,甚至以晚辈的礼节来接待。按照他的想法,通过卫操的关系,既可以对陆遥所在的代地政权施加一定的影响,也可以对猗卢大力整合中拓跋鲜卑进行牵制,意义非同小可。可如今事异时移,由于王浚的意外身亡,整个北疆或许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身为首当其冲的人物,刘演有太多的准备要做,他实在没法顾及太多了。

    卫操辞别刘演之后,便深入常山郡北方的起伏山地,沿着陆遥数月前率军北上代郡的路线向北,也就是先向东北,抵达常山与中山交界的滱水之后转向正北,翻越群崖耸峙如森然铁壁的常山关要隘,进入代郡的广昌县。

    自从代地落入胡人之手,这条道路已经荒废多年。陆遥北上时为了抓紧时间,全军上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顾危险地奋力前行。在这段崎岖艰险的道路上,至少有二十名将士失足堕入云雾深处的万丈深渊,情状惨烈至极。

    但陆遥全取代郡以后,由广昌向西北至雁门郡、广昌向南至中山郡的往来再无胡人滋扰之虞,因此这条与冀州交流的重要孔道得到相当程度的利用。又因为陆遥利用战争中缴获来的财务大量收购各种物资,经此道路往来代郡与冀州的商队数量逐渐增多,通行的安全性也相应提高了。

    大约走了两日,进入广昌县的白石山山地。代郡派来迎接卫操的骑队在此与刘演派遣的扈从汇合,再各自折返。

    卫操眺望着晋阳军骑兵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石山南麓的雾气中,突然脸色一沉,怒喝道:“邵嗣祖,你竟敢陷害我?”

    卫操曾得拓跋猗迤表授为大晋右将军、定襄侯,地位极高。就连陆遥也不能随意支使他,更不用说代郡众文武了。他此番前往常山面会刘演,乃是因为邵续以老友身份做出的请求。当时邵续只道,请卫操出面拌住刘演,莫让他太快掌控常山、中山等地,阻断代郡与幽州的联系。卫操本人也有意借此见识中朝人物,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却万不曾想到居然会撞着幽州铁骑来袭。

    “那王浚怎么会放着冀州南部富庶郡国不取,偏偏来攻打常山?难道是失心疯了?邵嗣祖,若说这其中没有你的挑唆,我万万不信!眼下王浚战死,北疆又将大乱,你又能获得什么?”灵寿惊魂一夜,两名追随自己多年的忠诚部曲一死一残,自己年近六旬了,居然被迫得与人白刃相搏,死生只在刹那……想到这里,卫操不禁愈加恼火,他勒马打了个转,厉声再问:“卫德元诚意来投代郡,代郡竟然如此待我?邵嗣祖,这究竟是鹰扬将军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这句话未免令人悚然吃惊,顿时前来迎接卫操的代郡骑兵们一阵骚动。

    骑兵们簇拥着一名作吏员打扮的中年文士,此人原先并不出声,待到卫操喝问,才徐徐策马向前,赫然正是鹰扬将军长史邵续。

    卫操怒火满腔,邵续却春风满面:“德元公,莫要急躁……”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会有一更。

    另外,今天才发现,原来陆遥从冀州往代郡去的路,貌似就是北魏太和六年发五万人兴修的灵丘道。学到了新知识,为自己鼓掌。

第一百章 覆舟(五)() 
任凭卫操勃然大怒,邵续只笑着劝解,并不作什么特别的解释。又过了好半晌,直到卫操的怒火渐熄,邵续才悠然说了一句:“邵某身为僚属,总要替主公多想到一些。难道德元公认为不当如此么?”

    他顿了顿,又道:“德元公为了主公的大业甘冒奇险,这份心意,想必也会使得代郡文武十分敬佩、欣慰。”

    卫操突然停止抱怨,狐疑地看了看邵续。

    而邵续毫不回避地还以直视。

    元康六年时,拓跋鲜卑举行盛大的仪式,改葬沙漠汗及其妻封氏。当时拓跋鲜卑勃兴,远近属民、附从部落等,奔赴参与者二十余万人。邵续作为成都王使者、从事中郎田思的随员,深入北疆会葬,从那时结识了卫操。此后两人往来书信不绝,至今已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交情,足够两人彼此了解。邵续非常清楚,以卫操的才能绝不至于在这小小场面中折损;他更清楚卫操必能了解自己的心意……这老儿只不过一时后怕而已。

    卫操在北疆奔走数十年,在北疆晋人流民心中的威望十分崇高。虽然在拓跋鲜卑的内乱时,遭到诸部胡族的突袭而一时狼狈,但战事结束之后,离散于各处的晋人流民依然纷纷投靠,卫操掌握的实力由此更是庞大。这样的局面甚至使坝上草原的一些胡族小部落茫然不知局势,以为是卫操乘势崛起,统合了大片草原。

    坝上草原的晋人流民数量超过代郡太守,纠合起的部曲数量也足以与代郡军相抗衡。更不要说卫操部下的箕瞻、卫雄、卫沈、段繁、范班等人,都曾经随拓跋猗迤翻越大漠、征服三十余国,因此得到猗迤表授各种将军职务。相比于他们,陆遥部下的重要将领们在数月前还都是些军主队主之类中级军官,名望上是远远不如了。

    陆遥此番麾军草原,压服诸多部落,更救援濡源晋人流民、力战击溃幽州大军,从而由鲜卑强族的手中硬生生攫走大片土地。但晋人流民势力与陆遥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看待,至今尚未有明确的定论。

    卫操虽然随同陆遥返回代郡,但两人并未正式定下主从之分。纵使卫操不以地位凌人,也非代郡诸官所能相比,以陆遥对他的敬重态度来看,倒像是对待客卿更多一些。而晋人流民中除箕瞻、卫雄以外的诸多将领,也依旧留居草原如故,无论军政都自行其是,不须禀报鹰扬将军府。哪怕代郡军在坝上草原各地屯驻了少量留守兵力,可行政管辖并不及于濡源。

    陆遥似乎不介意这个局面,或许对他来说,晋人流民的归附应该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但身为辅弼的邵续却不能不加以关注。尤其是在陆遥对邵续吐露了志向之后,邵续更决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陆遥赶赴广宗之后,邵续立即凭着老友情谊说服卫操前往常山探访,只说是请卫操拖住刘演所率领晋阳军的脚步,保障代郡与冀州的交通孔道。卫操自知身份特殊,于是低调前往,又请刘演莫要传扬自己来访的消息。

    卫操没有想到他成了邵续释放出的诱饵。就在卫操与刘演相见甚欢、在灵寿游山玩水的同时,代郡使者赶赴幽州军大营,向幽州刺史王浚指鹿为马地渲染说:陆遥本人正与刘演面会,一齐商议压制幽州的策略。

    在坝上草原惨败后,幽州幕府的实力与声望俱都动摇,虽然王浚强自支撑着场面,其实已成为了惊弓之鸟,日夜忧心内外有变。在代郡使者方勤之一番唱做念打的欺骗之下,他忿然起兵奇袭常山,最终葬身于沙场。

    在这个过程里,直接冒着生命危险的代郡人物唯有方勤之和卫操。

    且不说方勤之如何,或许,邵续正是以此来警告迟迟未能做出决断的卫操。而当卫操惊魂未定地返回时,他更发出了婉转地询问:卫操究竟如何看待自己与鹰扬将军的关系?而卫操以下的北疆晋人流民领袖们又意欲在代郡政权中占据什么样的位置?

    卫操心念急转,瞬间便明白了邵续的意思。

    卫操奉命出居草原,数十年间,其宗族势力日趋庞大,底蕴更是深厚。然而,既有英武之主执掌代郡,自己也该有所觉悟了吧。如果自己知趣,那邵续已经铺好了台阶。“为了主公的大业甘冒奇险”,仅仅这份诚意足够打动任何人了。

    仅凭着毫无痕迹的几个小小动作,就一手将幽州刺史王浚逼上了死路,同时还有余暇来疏理内部权力的分配……好个邵续邵嗣祖!陆遥新取北疆,分明立足未稳,就敢于轻身远离基业,或许就是因为有此人在吧。

    卫操眯起眼睛,深深地打量着身边相识多年的老友,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嗣祖,你这样的人物,成都王竟不能用,实在是……唉,难怪他败亡得如此之速。”

    卫操的话语只说一半,而邵续摇了摇头,答复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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