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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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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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心又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拉开,跻身而出,她步子本也轻巧,踏在那绒毯上更悄无声息,虽步履无声,但她每迈一步,心中却犹如脚踏万钧重石一般轰隆震响,尤是那怀中的紫玉毒药瓶子,硌在怀中,只勾得全身的精力全灌注于上。

    扶瑄雅间的门被叫开了,为她启门的是另一家不相识的公子,雪心依照前时提点教训的颔首致谢,躬身而入,做得倒真如一名艺伎一般规规矩矩。那开门的庾公子望着她那酥肌玉骨,眼也是绿了,虽蒙着面纱看不清她容貌,那通身气派华袍在她身上贴得严丝合缝,正衬得少女曼妙身姿亭亭玉立,似耀着光。

    “你怎的颇是面生?”雪心进门一眼便望见扶瑄正坐在正中位置,他正目含浅笑望着自己,前时陈敛了良久的心绪不经他这只言片语,瞬时又搅动起涟漪来,只觉心口酥酥麻麻的,又泛着酸。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是好也。

    “贱名乐瑶,新来当差,见过诸位公子。”

    “无需多礼,起身赐座说话。”

    “谢过诸位公子。”

    一旁庾家公子笑道:“乐瑶姑娘切莫拘谨,我们三人是全建邺最好说话最好伺候的公子了,全无那些七七八八的规矩,你只道怎么尽兴怎么自在便怎么来便可乐。”庾公子说罢上前,笑着自荷包中取出碎金子置在她琴案上。

    雪心并未去理那打赏,只摆好了琴,淡淡道:“多谢公子,那乐瑶便献丑了。”不知怎的,她忽然想抚《阳春白雪》了,那曲中所蕴清清沥沥的冰雪天地纯净无暇,风静雪止,万物初新,一切皆有循环往复的生机,那新阳高悬时,春色满园,旧仇旧恨,随那已散的冰雪入土,那该多好?

    “乐瑶姑娘的琴技当真是妙。”一曲听罢,扶瑄倒有些惊了,那杂质不染的纯净之心才可抚出的纯净之音,阔别许久,甚是思念,而上次,还当他为少年时,听龙葵姑娘抚过。

    张公子鼓掌笑道:“曲是好曲,可乐瑶姑娘是否忘了做什么呢?”

    雪心被这一问,顿生慌张怯色:“但凭公子指点。”

    庾公子哈哈笑道:“我们乐瑶姑娘初来乍到,如此才显得出众不同呢。”又走近她身旁,道,“莫理那张公子,他是打趣逗你开心呢,可我等听了这么久的曲子,也该得口酒来润润喉罢?”

    说到那“酒”字,雪心顿时阴郁下去,收了欢愉,其声自面纱后头黯黯传来:“公子,当真,要饮酒了么?”

    庾公子倒是愣了愣,忙是点头。

    “好,请公子们稍坐片刻。”雪心起身,向一旁摆着玉酒壶与玉杯盏的桌案走去,她方才那个“好”字说得分外用力些,也未知扶瑄他们起疑了未,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她心知。每朝那桌案迈一步,便是离死神更近一步,故而她一步步迈得极沉极缓,似那纤细玉足叫什么千钧之物绊住似的。

    她侧目轻瞄,扶瑄仍是玉树临风之姿,正与另二位公子聊得欢畅,丝毫不觉危险正如那日园中青蛇般悄然潜入,一寸一寸逼近,再逼近。

    “扶瑄哥儿,我飨酒了。”雪心自喃,她声太轻,屋外喧闹已能将她的声淹没。她又悄然回眸望了扶瑄一眼,回过头,自怀中取出那个似滚烫般的夹竹桃汁瓶。

    “乐瑶姑娘。”扶瑄一声轻唤,雪心吓得忙将瓶子收入袖口,慌神回眸。扶瑄轻笑:“无事,只是叫你不必太拘束谨慎,也不必尊着那酒满为敬的刻度,倒是辛苦了你端来。”

    “是,多谢公子。”

    那一滴夹竹桃汁,终究是自冰裂紫玉瓶口流淌出来,无声滴入酒中,一道滴入的,还有雪心最后以心融雪所得的那滴泪。

    “快是端来罢,本公子已是干渴难耐啦。”庾公子笑道。

    雪心应了一声,将酒壶与杯盏摆至木案上,向扶瑄那处一步步走去,面纱之下,无人得见胭脂已叫泪痕划乱地阑干纵横。

    那木案落直扶瑄身前案上时分外沉重一些,酒已斟满,摆落时轻轻溢撒出了些许,四盏玉酿,不多不少。

    雪心端起其中最靠她的一盏,极是郑重的模样,那班公子也随即停止了说笑,细细地望着她。雪心面容由纱挡着,他们看不清,但那眼眸却若桃瓣生华,目中有灵,剪水含情。

    “乐瑶承蒙诸位公子关照,先敬公子这盏,乐瑶嘴拙,千言万语,全在这酒里了。”雪心说这话时,眼眸直直地盯着扶瑄,千言万语,汇在酒里,更含在眼中。

    她将杯盏恭于身前,又背过身去,轻掀面纱,仰头,将那毒酒一饮而尽。

    雪心只在一盏中落了毒,便是她自己那盏。

    一滴泪自眼角划过,而她却是唇角轻勾,释然笑了。

    “父亲,娘亲……孩儿来了……”

第九十四章 别有暗香() 
瞬时,雅间的灯火骤然熄灭,似一股劲风席卷一般横扫千军,切断所有光亮。雪心未知,司马锡猜忌她下不去手,又做了后备,派了他手下的胡人黑衣杀手埋伏左右,伺机而动。司马锡的原话是:“必要时,一个不留。”在这场阴谋中,雪心是一颗棋子,亦是一颗弃子,她的现身一如成济前时所料,只给了王谢世家一个矛头焦点,而真正被司马锡保护下来的,则是他豢养了十几年的胡人杀手。

    雪心前脚抵达妙华坊,后脚那批黑衣杀手也便来了,适才,他们一直藏身于屋檐上,取了半片瓦动窥探雅间内景,雪心落毒时他们亦是看得真真切切,始料未及的是,雪心竟以这般方式结束这场行刺任务,当她仰头饮下那盏毒酒时,黑衣人亦是乘着这夜间凉风而汗毛倒竖。

    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以飞叶暗器切断了所有火烛,旋即,一行人飞身潜入,快刀斩乱麻,乘着几名公子霎时夜盲之际,旋腕飞剑,刀刀致命。扶瑄在当中属武功好的,摸着漆黑与黑衣人打斗了几回合,但终究寡不敌众,倒了下去……

    故事讲罢,月又高升,司马锡在那冷冷清清的书房大殿中央端坐,女刺客身世之谜道毕,身对的桓皆亦是沉默了良久。

    自然,司马锡并未对桓皆所道雪心的身世细节,只像对外一般将她笼统地形容为“恩人子嗣”,也未提及具体恩怨,更无风雪之夜快马加急收养,桓皆听罢只知雪心家族与谢安有世仇,她便承命去行刺谢扶瑄,不幸刀着力短了几寸,叫谢扶瑄侥幸逃过一劫。司马锡到底是老谋深算,凡事留了一手,那胡人杀手借刀行刺一事,他也对桓皆有所保留。

    桓皆将他眸子怔地亮亮的:“王爷秉承正义收养了胡人女刺客,助她复仇,却此刻正成了鲜卑慕容氏的把柄。”

    “确是如此。”

    “那女刺客死了?”

    “蹊跷便是蹊跷于此。”司马锡道,“那女刺客……逃了。”

    “中原之内,王爷要寻一个人,并非难事罢。”

    “确实。”司马锡饮了口酒,道,“寻那女刺客的踪迹确事不难,那女刺客你倒是也见过。”

    这话倒将桓皆的气门抽紧了些。

    “前时皇上在南岭王府设宴赏字大会那次,你可有注意到谢扶瑄身旁随从的小婢女?”

    桓皆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何止见过,简直还是害过她性命,未料到暮然回首,那人竟与司马锡有着这般渊源。

    “初梦?可桓某见她那日在府中,丝毫未露出什么端倪啊……”桓皆心也有些惴惴的,他险些因他那幅字的事杀了如此重要之人,也未知司马锡觉察是他了否。

    司马锡冷笑道:“那个小丫头,本王从前竟未白调教,确是有两下子,经过行刺那事,似成熟了不少,竟有勇气来闯这王爷府,故地重游,面不改色。”

    “可那女刺客,为何又要去做谢扶瑄的婢女?莫非仍想着刺杀他?”

    “她倘若要刺杀谢扶瑄,早便动手了,她既栖身乌衣巷内,即便是刺杀谢安也不在话下。如此隆重之宴席,谢扶瑄能点她随从而来,必是心中极为看重她,她能于短短日子内得此地位,实在不简单,应是心中有旁的什么打算,正在谋划。”

    “她当真好大的胆子,刺杀了谢扶瑄,王谢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去捉拿她,但她偏偏藏身于最危险之处,躲在他们的盲区!”

    “她这招,无疑是避我们呢。”司马锡哼道,“任务失败,不敢回来复命,想叫王谢做她护身符,也亏她想得出来。”

    “那谢扶瑄当真是蠢人一个,如此伎俩,竟叫一个婢女刺客耍得团团转。”

    司马锡却正肃道:“本王几番与谢扶瑄交锋下来,他可是心思颇深之人,虽表面上一副俊朗温和的模样,内心却算得老练。或许他已然知晓雪心身份,艺高胆大留她在身旁,也有他的打算。”

    自桓皆的立场,他自然是期望初梦死了才好,初梦虽上次未揭穿他的拜作造假,但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安全的,便道:“桓某倒是糊涂了,这万般事皆由那女刺客起,王爷受鲜卑要挟亦全因那女刺客,倘若把这女刺客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世间之事,倘若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便好了,可唯独这世间仍有灰色交界之处。有些人,人微言轻,她嘴上所言说的无关紧要,即便她说到皇上那处去,也微不足道,但这些人,她的命才是她真正的话语,她活着便是在说话,死了,亦是在说,而她这些话,却是贻害无穷。”

    “桓某不明,请王爷明示。“

    “桓冼马,在你为官之前,大抵是谢扶瑄遇刺后几夜,鲜卑慕容氏攻占了我晋边境城池,自然,这一役是慕容将军与本王协商好的双簧,可你又知,这慕容氏为何要大动干戈与本王做这一场戏?”

    “为了钱?”

    “确是为了钱,可这国家之钱,已与平民所用之钱不用,军马粮草所需开支相较于平民置办米面的钱,已然成了一个数字。大钱亏损自需大钱充盈。前时慕容氏逼宫段氏皇帝,软禁鲜卑天子,那段氏皇帝有一宠妃,唤作宁妃本名馥蕊白,彼时慕容将军胞姐亦是皇帝妃子,乘势便借机将宁妃赐死了,却引得匈奴王震怒,讨伐鲜卑,如此一来,慕容氏前时逼宫所剩无几的粮饷便更不够使了,故而便与本王来合谋私分了。此宁妃,便是那死也会说话之人。”

    “那王爷的意思是……留着女刺客活口?”

    “若要取她性命不难,但如今留她一命,本王来日自有他用。”

    “桓某斗胆请叫,是何用途?”

    “桓冼马,跟从本王做事,素来有一规矩,当知的本王自会告知于你,而不当知的,问也无用。本王料想你入府这些日子,成济应是提点过你的。本王赏识你急智聪慧,已与你推心置腹讲了女刺客之秘,比之那些跟随本王几十年仍是初等门客之流,你已然幸运许多了。”

    “谢王爷抬爱!”桓皆嘴上虽感恩戴德,又行了个大礼,但他心中那好奇之火仍是熊熊燃烧着,司马锡好个老狐狸,露一手,藏一手,关键之机却又不道破,幸而那身藏关键之机的人却是好寻,而桓皆又怎是那种善罢甘休之人,他心中已然笃定主义,还有何用途,一问那初梦本人不就全然知晓了么!

第九十五章 昭然太和() 
五月的日头更是毒辣起来,过了江南的梅雨季,往后皆是红彤彤的艳阳天。桓皆伫立在乌衣巷高大的侧墙边仰望,如何引得初梦出来一见,确是难事。

    打探了几日,桓皆已然细清的初梦的行事,她素来深居简出,除了上回皇上设宴外,竟从未出过乌衣巷,倘若有何需要外办之事,也一并交托其他婢女去做,又道她近来正受谢扶瑄宠幸,这在乌衣巷内人尽皆知,初梦似极受谢扶瑄保护,凡事皆由谢扶瑄的眼盯视着,要避他耳目见缝插针约她一见,其难度丝毫不亚于青天白日闯乌衣巷空门。

    思来想去,桓皆决心乔装。

    他寻了一日扶瑄需去帮着锦庭阅拜作的日子,买通了乌衣巷内每日挑送木段的柴工,谎称他仰慕乌衣巷内婢女,两人情深暗许,欲潜入府内偷情,又给了柴工一大笔钱,柴工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未能抵过桓皆软磨硬泡,答应下来。桓皆之所以选了柴工乔装,便是看中柴工寻常穿蓑戴笠,清晨日头未升时便需去各府送货,既避人耳目又便于隐藏面容,他到底是寒苦人家出身,挑起担来驾轻就熟,只是行至乌衣巷偏门口,仍是被侍卫拦下了。

    “家哥儿病了,小的今日帮他来送木段,故而晚了些,请官家恕罪!”桓皆低首头说着,边从怀中取出物料采办进出的通行令牌,日头已悄然爬上湛空,足熏暑土,桓皆心中打着激烈的擂鼓。

    侍卫左右翻看了令牌,又望着一身蓑笠的柴工,末了轻道了一声:“行,进去罢。”

    清晨之初,最是一天忙碌之时,不必问哪处是灶房,循着那股焦躁的气息找去便错不了。桓皆还未靠近,那头一名十二、三岁,形貌伶俐的姑娘已然迎过来了,嚷着:“怎的今日这么慢呢,我的柴全叫你延误了。”

    “今日家哥儿病了,小的替他来担呢,姑娘恕罪。”

    桃枝打量了一眼身前的柴工,果真与平常那佝偻着身子的不同,故而特意又瞧了瞧他的面容,他那脸虽由粗布包着,但那浓眉英眼倒透着一股子精气,不似寻常五大三粗的伐木砍樵之人。

    “行了,放此处得了。”桃枝边说边仍炯亮着眸子,瞧着他,那机警的瞳仁在大眼眶里转溜,桓皆也叫她盯得不自在,直怕露了相,忙道:“小姑娘查点若无问题,小的便早些回去照顾家哥儿了。”

    逃离了那处人声喧嚣,桓皆忙寻了个僻静处将那身蓑衣褪下,他在世家王侯之地待了些许日子也领了大概,这身蓑衣虽能助他入府,却近不了主人那区。褪下蓑衣,他仍是浑身透着那股新晋得宠公子的傲气,他自认司马锡委信于他,到底不是谁人皆有的幸运,胆识、智谋与时机,缺一不可。

    凭着前时在这乌衣巷内行走的记忆,桓皆很快便摸至了长公子屋苑,望了望日头,便藏在屋苑外的树丛内,桓皆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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