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浮生娇- 第14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可无奈初梦已是决绝而去,早已隐没于夜色中。

    龙葵今日的淡笑比她此一生更多,她咳了一小口血,叹道:“扶瑄公子,龙葵今日便知晓了一个龙葵从前百思不得的答案缘何你会如此倾心那名女子即便你已知她是刺客,仍义无反顾那日龙葵见公子欣然宽恕她的身份实有窃喜妄想公子如此秉性来日必亦能宽恕龙葵的南岭王府探子身份今日得见龙葵自叹并非公子之故,实乃那女子确是气量非凡绝非寻常女子龙葵一生自命清高今日当认龙葵确不如她”

    蓖芷悉心听着,涩然一笑,望着龙葵,留恋不舍,道:“蓖芷亦去帮着初梦姑娘一道寻太医,想那钟太医腿脚不利索,府内太大了,又无马无车,他赶路太慢,蓖芷正可将他背来!”说罢便将龙葵轻放,一抹泪起身便要疾行,却被龙葵使出全身力气提指勾撵住了衣角。

    “世人皆言蓖芷公子最风流最无个正形最玩世不恭可龙葵觉着,蓖芷公子是世上最心思细腻,最靠得住之人了方才那话是龙葵疏漏了,并非影射于你,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你总是这般小心翼翼”龙葵将他的手攥过,那手掌她头一次握,心惊上头的旧伤新茧竟如此粗糙,当中多少是因她而伤,可蓖芷才是翩翩少年的年纪,不禁心头一酸,“蓖芷公子如方才一般怀抱着龙葵可好?龙葵有些困又有些冷”

    “不许睡!太医快是来了!快了快了!”

    “扶瑄公子龙葵终了,有一不情之请只求你可应允”

    扶瑄连连颔首,那泪便如雨后芭蕉落珠簌簌而下。

    “龙葵那班不成器的习琴弟子们,还请扶瑄公子若有缘可请得动初梦姑娘那便再好不过了葵灵阁可烧,可毁,可灭,但琴艺不可灭如此便是龙葵在此人世间最后一件牵挂之事”

    “住口!不许说什么死说什么最后,你我方才在一起,蓖芷我穷尽一生倾慕才等到你,不许你走!不许!蓖芷要听你抚高山流水,要与你茗茶言欢,把琴邀月龙葵——龙葵——”

    不知何时,龙葵悄然闭上了眼,双颊浅含微微笑意,虽无血色,却静密安详。

    恰有一阵清风自外送来,轻扰了她束作修行之人冠髻上的绸带。

    她是最喜素白的装扮,清心寡欲,静念自持,可如今却是通身的鲜红血色,明艳如蔷,开到荼蘼。

    扶瑄垂首默泪,而蓖芷却如癫狂一般歇斯底里。

    蓖芷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龙葵——”坐持着那阵清风远播,送她去她应去之地。疾跑中的初梦戛然止住了步履,愕然回眸,望向那黑夜下形状曲折和陆离的厅堂,一行泪无声地自她面颊上淌下。

    那高山流水只可与一人听,琴音清淑,弄弦鸣玉,伯牙之后,再无子期。

第二百九十章 芒寒色正() 
    太医来了,可龙葵姑娘已无回天之机了。扶瑄只觉着这空气热得煞人燥热,灼得人心肺闷痛,目眩神迷,头脑早已混沌不堪,无从思索,唯有倚着雕门凭栏望那瞧不见的月,方可偷得一丝喘息。

    蓖芷搂着龙葵的躯体,蜷在地上,泪涌入柱,任凭来人如何相劝全然不理睬,也不许来人碰龙葵的身子,稍靠近一些,便叫他嘶吼着骂着驱赶走。

    “蓖芷。”少时,谢安来了,入那门时稍稍睨了扶瑄一眼,见他失魂落魄,心中已知一二,又见蓖芷在厅中撒泼,唤了他声,并无应答,便亲自上前,轻拍了拍他肩头,道:“你的痛彻……老爷深有同感。”

    蓖芷听闻,此次倒并未嘶嚷,他知谢安所指便是南康公主之事,此情此景,极是相似,便渐渐停了哭泣,换做大口大口的喘息,听着叫人心痛。

    “趁她身子还软着,有些事需打点起来。”谢安的语调从未如此柔软,又道,“张炳,过来帮蓖芷打点。”

    这头张炳方才得令退出厅堂,迎面便是锦庭步履匆匆前来汇报:“父亲,黄帝已安全抵达皇宫了,一路无恙。旁人只道是皇帝仍在乌衣巷呢。”

    谢安颔首:“那便好。今日本是喜庆之事,却落得如此结果。”说罢瞧了一眼龙葵那处,又扫视了一圈屋檐之上正清理着刺客尸体的景象,半晌叹道:“不幸之中万幸,皇帝无恙。”

    “倒也不算全然的坏。”锦庭语带轻快,恭敬低首回话,这才瞧见倒在地上苦痛地不成人形的蓖芷,忙压低声道,“陛下似对司马王爷不再信赖了,来时和去时全然两个模样。自赵中官手下宦臣处打探来的消息,陛下回了寝殿脸色难看极了,时不时摔个物件,口中碎碎骂着司马王爷。”

    “府里那小丫头呢?”

    “留在府内了,已然控制起来了。”锦庭稍作迟疑,“有一事,锦庭不知是否合适问。”

    “你既然如此说了,便是想问了?”

    “父亲明鉴,锦庭造次了。锦庭只好奇,父亲为何不问那刺客身份,依锦庭拙见,刺客行刺方是今日头等大事啊……”

    谢安不语,只凝了锦庭一眼,冷冷道:“今日行刺之事,是何人所为,你心中亦是有答案了吧?既然是他所为,又怎会留下痕迹呢?怕是早已埋好罪证栽赃嫁祸了。如此一箭双雕,一贯是他的行事风格。想来也算稀奇,我与他二人相斗这二十几年,他从未改变,时至暮年,仍是年轻时这般负气妄为。”

    谢安将思绪抽离回来,问道:“你妾母可还好?”

    “说好,倒也还好,只有些受惊了,太医瞧过了,开了几副方子,如今正说着难以睡眠,许是正在诵经呢。”锦庭道,“父亲不必担忧,不过妾母若是知晓父亲关怀她,应会很高兴。”

    “那你便帮我传话,今夜我需处理的事务太多,无暇去探望她,明日稍得空闲便会去。我知她因扶瑄遇刺之事太过震惊,叫她不必忧虑,我自会处理妥当。”

    锦庭听罢,面露欣喜之色,又大大得行了个礼:“知道了父亲,锦庭这便去说!”

    瞧见锦庭回去,谢安目视周遭,各项事务有条不紊,也便迈步离去,行至门口时,只见扶瑄仍戚戚然倚靠那处,便淡淡道:“瑄儿,随我来。”

    扶瑄还神,低应一声,便追随谢安一道去了书房,一路上只觉得天地失色,那漆黑天地本也无色,不过一水儿的墨黑,又混杂了些灰蒙蒙的阴郁,而今夜瞧来,却分外的寒。

    那书房的门颇是厚重,彰显威威王侯之权,一合上,外头的嘈杂喧嚣瞬时不闻,仿若与世隔绝。书房内寂静无声,扶瑄但听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与有力的心跳声。

    “瑄儿,你一早便知她的身份了,是么?”谢安眼神极冷,冷过今夜星辰寒芒。

    扶瑄并未接话,只沉肃了片刻,低声道:“父亲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呢……”

    谢安抬臂便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扶瑄侧颊上,那广袖盈风,掀得扶瑄觉着一阵寒凉又一阵热辣。

    “混账!愈发自以为是了是不是?”谢安竟一反寻常冷淡容颜,有些怒了,“你以为你年少成名,你以为你是逸群之才,其实你什么都不是!若不是王谢世家,你什么都不是!是平日为父太纵容你了是么?平日叫旁人吹捧几句便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可堪重用,小事也便罢了,如此大事,自作主张,如今落得如何结果?今日万幸陛下无恙,若陛下有事,你便是亡国罪人!”

    那“亡国罪人”四字格外重声,扶瑄心中陡然一震,屈辱夹杂悲愤涌上心头,按耐了一夜,终究未按耐住,顶撞道:“瑄儿已不是三岁黄毛小儿了!父亲为何总觉得瑄儿长不大?莫非只是因为儿子在父亲眼中始终为儿子么?若父亲将那些大事多与瑄儿沟通,让瑄儿一同知晓,谈不上出谋划策,但总多一份智谋,今日之事,何至于此?”

    书房内一时悄然寂静。那沉默尤为可怕,如同空气凝滞,叫人窒息。

    谢安未抬眼,但扶瑄心知,他听得分明。

    那书房内掌着的烛火不似前时厅堂内明亮,大抵是未想及今日喜宴之日,竟会用及此处,乌衣巷如今又倡导节俭,可此情此景之下,却有些凄凉之感。

    扶瑄的身影由那烛火微光拉得许长,投至窗棂上,朦胧,庞大,却很空洞。

    如此沉默,足有半晌,谢安先道:“不早了,天也将亮了,我去你妾母那处了。”

    扶瑄心中痛苦难平,但未声张,只恭垂回道:“父亲……是瑄儿方才无理失言,瑄儿目无尊长,妄自尊大,不堪重用,父亲教训得是。请父亲责罚处置。”

    “你已弱冠,好自为之。”

    那扇与世隔绝的门由谢安自己拉开,室外一股清凉泠冽之风扑面而来,霎时驱散了扶瑄身周团着的燥热之气。原是外头天已将白,如此星昼换移,那般不安,那般无力之感,他是头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

    他望见父亲谢安的身影渐行渐消,最终融入于一片白芒之中。那微末而朦胧的光勾勒着谢安的轮廓,那双鬓有些碎发垂落,扶瑄心中有些触动,父亲竟也有如此憔悴而不修边幅之时。

    那迎风轻舞的碎发,不知何时已染了厚霜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兴师问罪() 
    待父亲走后,扶瑄亦自书房离开,不知为何,虽与初梦分离许久,而她此刻处境必是危急,可扶瑄并不急迫去寻她,自然他心中也有所觉察,初梦亦刻意回避着他。

    思来想去,也未知思索出了些何物,只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仍是走回了长公子屋苑。

    抬眼望去,长公子屋苑仍是张灯结彩,那檐下喜灯已燃尽了烛,未有新剔,少些光亮,但赤色朱华,配着那锦缎彩绸,光鲜亮丽,仍是一派喜庆繁荣之貌。扶瑄低首,又瞧见身上同是彰显喜庆的金锦祥云纹朱色锦袍,上头血渍已凝做黑块,腥气颇重,不禁心生梳理荒谬之感来。

    昨夜星辰,昨夜浮华,昨夜妙音,昨夜杀戮,火然泉达,宛若梦境。

    正出着神,身边行径一串碎步轻点石板的声响传来,一瞧,原是一小队婢女正端持着一套簇新乌色官式制样的袍子往前头匆匆行去,小队经过,便有阵阵檀木熏香气息幽然传来,混杂着扶瑄本身那股血腥之气,颇是奇异。扶瑄不必思量,便知那是送去给父亲谢安的,昨日风波撼天动地,今日建邺城中流言蜚语必定沸沸扬扬,谢安承作主家,必定得给皇帝一个交代。

    不必思量的还有,初梦此刻定也叫父亲谢安禁锢起来了,但必安全,莫说扶瑄此刻不想见,若想得见,亦见不到。

    “兄长……兄长……”

    扶瑄揉揉惺忪之眼,恍然惊觉方才竟在长公子屋苑前的石阶上睡着了。

    “锦庭,有何事么?”扶瑄那混沌似还未醒,下一弹指便又惊呼,“是何时辰了?初梦呢?父亲呢?”

    锦庭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扶瑄心觉不妙,只听锦庭道:“兄长……你莫慌张……你需先是应承,耐心将话听完,可好?”

    “说。”

    “初梦姑娘……定了……绞刑……”

    “……”

    “扶瑄兄长你莫跑啊,听弟弟把话说完——兄长!兄长——”

    谢安书房的门沉闷一声由人踢开,虽有所预料,但仍惊了里头之人陡然心头一颤。谢安回首,只见扶瑄立于门口,他身后极亮,便叫谢安瞧不清他容色,只听得一通气势汹汹之言:“父亲!初梦为何……是谁定的主意?!”

    谢安不慌不忙,只作平常般凌冽肃然,提起一盏慢饮了一口,道:“瑄儿么?进来说话。”

    扶瑄又“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谢安似毫不为身前慌乱无力之举所扰,只以他一贯肃然口吻问:“是锦庭去知会你的么?”

    “人命关头,事已至此,问是谁告诉瑄儿的,重要么?”

    “锦庭这孩子。”谢安叹道,“我谢家的子嗣怎都如此重情义,将那情义看得比法则道理都高。我本以为锦庭与你不同,是个守礼守节之人,不曾想,你兄弟二人骨子里是一般秉性。”

    话音未落,扶瑄“噗通”一声忽的跪下了,那染血的华袍未换,袍沿本是细腻柔软,此刻却因沾了血而板结沉重,直直地坠在了谢安足上。

    谢安的瞳仁促然一睁,旋即便又归复深潭般的平静无澜。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君父,你如今要为那女子跪么?”

    “请父亲恕罪。可……瑄儿在那女子面前,无谈尊严,只求父亲,替儿向皇帝求情……瑄儿知晓,此事陛下需是听过父亲意见才做决断的……请父亲,务必务必宽恕她!在陛下面前提她说些好话,饶她一条性命!父亲也知,她是个良善女子!瑄儿愿任凭责罚!国法家法,在所不惜……”

    “是为父,建议陛下,将此女子,绞刑示众。”谢安一字一顿,缓缓道,“时定于十五日之后。”

    “父亲!”

    “皇帝金口已开,不可更改,此事无需多议,还有旁的事么?若没有,你回去罢。我乏了。”谢安说罢便兀自踱回他案前,盘腿踞坐下来,为自己斟了口茶,候着茶凉之时,便以手撑额,闭目养神。

    可半晌未闻见扶瑄起身的动静,谢安便又幽幽然睁开了眼,冷淡道:“你在此跪着是无用的。”

    扶瑄涩然:“父亲……为何……如此绝情……偏要至她于死地呢?”

    “你与她之间如何纠葛牵绊,为父不想管,但你身为王谢世家长公子,是可随便叫人行刺的么?今日来了个初梦,你赦免了她,明日来了个二梦,三梦,你谢扶瑄是铜铁所铸的么?经得起几次行刺?如此随意叫人行刺且无需追责查办,我王谢世家威威颜面又何在?”

    “可……可她不是南岭王府公主么?司马锡那头怎么说?”

    谢安睨了仍跪在地上的扶瑄一眼,心中感叹他果真是乱了方寸,以至于乱了心智,病急乱投医了,便不回答,只提起那只仍散着袅袅热气的翠玉麒麟杯盏,小啖一口。少时,扶瑄哂笑一声,自答道:“是呢,瑄儿糊涂了,司马锡才正要她的性命呢……昨日那班黑衣人刺杀皇帝不成,便转向她……她知晓太多事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